阮青云的声音不大,却让院子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钱大人把脸面给了我们,我们自己就得把这个脸给挣回来!”
徐家兄弟几个的呼吸都粗重起来。
是啊,他们现在不一样了!
徐四山二话不说,转身就冲到墙角,从一堆杂物里把那面满是铜锈的破锣给拖了出来。
他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找了根木棍当槌子。
“娘!我准备好了!”
“走!”
阮青云一挥手,率先走出了院子。
胡桃花被周杏半推半就地拉着,嘴里还在哆哆嗦嗦地念叨:
“要死啊,这下真的要死了……”
徐四山深吸一口气,抡圆了胳膊,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面破锣狠狠地敲了下去!
一声刺耳又难听的巨响,划破了镇南街傍晚的宁静。
紧接着,又是几下。
这声音比死了人出殡的动静还难听,瞬间就吸引了左邻右舍的注意。
一扇扇门窗被推开,一个个脑袋探了出来。
“怎么回事啊?”
“谁家在敲锣?这么难听!”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巷子口的徐家人。
“那不是徐家米铺的人吗?”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人越聚越多,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阮青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用木棍指了指那条臭气熏天的水沟,对着周围的街坊邻居,朗声开口。
“各位街坊邻居,都来看看啊!”
“我们徐家,蒙县太爷看得起,封了官酿户,要为朝廷酿造贡酒!这是天大的福分,也是天大的差事!”
“可就在刚才,我们从码头辛辛苦苦拉回来的一整车新米,就在这里,被人给倒进了臭水沟里!”
她的话音刚落,胡桃花就得了指令似的,一屁股坐到地上,指着那沟里的污秽,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米啊!这可是给大人酿酒的米啊!哪个天杀的这么丧良心啊!”
“我们徐家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呜呜呜……”
胡桃花是真哭,哭的是那些白花花的米,哭的是自己一家多灾多难,那哭声凄厉无比,听得人心里发酸。
徐大江也适时地举起了手里的信封,一脸悲愤地对着众人。
“这是县太爷刚刚预支给我们的银票,让我们扩大工坊,多买米粮,万万不可耽误了贡品的大事!可这米……这米还没进门,就被人给糟蹋了啊!”
围观的百姓们瞬间就炸开了锅。
“什么?那米是给县太爷酿贡酒的?”
“我的天,谁这么大的胆子?”
“我听说了,昨天徐家老太太在公堂上可威风了,把王二爷都给顶回去了!”
“嘘!小声点!我看这事八成就是王家干的!”
“肯定是啊!除了他王德海,谁敢这么嚣张!”
议论声,同情声,咒骂声,混成一片。
阮青云要的就是这个势。
她看着火候差不多了,
“各位乡亲父老,给我们评评理!”
“我们徐家,只想安安生生做点小本生意,为大人分忧。如今,贡米被毁,差事难办!”
阮青云环视一圈,声音陡然拔高。
“走!我们这就去王二爷府上问个明白!”
“这清河县,究竟是他王家的天下,还是陛下的天下!”
“这朗朗乾坤,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说完,她转身就走,目标直指镇上最气派的那座宅院。
徐四山再次敲响了破锣,那刺耳的声音,此刻听在众人耳朵里,却成了战鼓!
人群被彻底点燃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更何况是看恶霸王德海的热闹!
“走!跟过去看看!”
“对!去看看王德海怎么说!”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跟在徐家人的身后,朝着王家大宅涌去。
队伍的最前方,徐四山抡圆了胳膊,手里的破锣敲得震天响。
当他们转过街角,王家那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和朱漆大门出现在眼前时。
徐四山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娘。
阮青云面无表情,只是用木棍,轻轻点了点那扇紧闭的大门。
徐四山会意,他深吸一口气,举起木槌,对准了那面破锣。
徐四山敲了一下还不够,又抡圆了胳膊,卯足了劲儿。
“开门!开门!”
“王二爷!出来给个说法!”
跟来看热闹的百姓们被这股气势一带,也跟着壮着胆子喊了起来。
王家那扇紧闭的大门,终于从里面拉开了一道缝。
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一看到门外黑压压的人群和当中的徐家人,脸立刻就沉了下去。
“吵什么吵!奔丧呢!”
他一开口就带着股高高在上的冲劲,
“徐家的,你们活腻了是不是?敢到王家门口撒野!”
他话音刚落,徐四山手里的木槌又一次砸在了破锣上,那声音震得管家的耳朵嗡嗡直响。
“你算个什么东西!”
徐四山瞪着一双牛眼,“让王德海滚出来见我娘!”
“反了你了!”
那管家气得脸都紫了,指着徐四山的鼻子,
“来人啊!把这群闹事的刁民给我打出去!”
大门被猛地拉开,从里面呼啦啦冲出来七八个家丁,个个手里都拎着棍子,满脸凶相。
围观的百姓们吓得齐齐往后退了一大步,瞬间就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胡桃花一看这阵仗,腿肚子一软,差点又坐到地上去,被旁边的周杏死死地扶住了。
那几个家丁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为首的一个举起棍子,就要朝徐四山手里的破锣砸去。
“我看谁敢动!”
阮青云拄着木棍,往前走了两步,就站在了自家儿子们的面前。
“我们是清河县的官酿户,奉县尊大人之命,为朝廷酿造贡酒。”
“就在半个时辰前,我们采买的贡米,在巷子口被歹人尽数毁去,伙计也被打伤。”
“我们来,不是来闹事。是来请王二爷,为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主持公道!”
她这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字字清晰,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那管家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
“主持公道?你找错地方了!该去县衙,在这儿敲锣打鼓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