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早春,春色将醒未醒,欲语还休。
还是早春,尚有凉意,但那些闲来无事之人心中早已蠢蠢欲动,水边、街市的人比以往都更多了。金钿与笑声如窗外雀鸟的碎鸣,不经意间便已漫了一城。
无奈秘书省任务繁重,姜淮玉身着男装日日往来于国公府和秘书省之间,在书宬后头和方京墨还有另外两位秘书郎一处,抄书、校书,每人案前都摞了一沓书卷。
好在连续多日的紧张,抄书的进展比预期的快一些,今日大家都稍稍放松了些。
午膳时也终于能休息一下,舒展舒展筋骨。四个人一同去外间小院里吃饭。
“下个月的花朝节,咱们还去吗?”沈辕问道。
“认识士人的好机会,得去。”李漩应道。
“李兄说的是认识娘子的好机会吧?”沈辕抬肘碰了一下他,笑道。
“莫要胡说。”李漩抬头看了一眼在场的唯一一个娘子,脸一下便羞红了。
他们这些年轻郎君,常年关在秘书省,难得与女子接触,姜淮玉生得好看,又是名门闺秀,即便是穿着男装,也难掩其如玉之姿,让人不敢靠近。
“姜楷书那日也会去吗?”李漩试探着问道。
“我不……”姜淮玉吃了一口汤饼,抬头正要回答,却见一桌三个人齐刷刷看着她,都在等着自己的回答,眼中似有期盼。
她只好改口道:“我……看看吧。”
“百花竟放在一时,满城王公贵女,文人墨客共谱盛世,姜楷书可莫要浪费这大好时光啊。”沈辕叹道。
方京墨对此早有想法,如若能与表妹漫步在这良辰美景,此生无憾。
他道:“这些日子大家这么辛苦,于公,休息好了才能更好的办差,于私,累了这么久也该犒赏犒赏我们自己,节时,整个秘书省都会休假,淮玉不若一起……”
他话未说完,就见秘书丞何行戊匆匆过来,面色凝重。
“你们几个,吃完了就赶紧过来,那位活阎罗又来了,”何行戊盯着还在吃面的姜淮玉,心急道,“尤其是你,我的祖宗,赶快别吃了。”
姜淮玉忙停了箸,四个人面面相觑,不知何行戊对她这突如其来的怒气从何而来。
何行戊看他们已经起身了便先手忙脚乱地出去迎接裴睿了,上回他来的时候,原以为他能看在姜淮玉的面子上,轻拿轻放,没成想,这分了的夫妻就是仇人,要不是因为姜淮玉,他或许还不至于与秘书省如此计较。
方京墨三人顾不得收拾桌上碗筷,随手整了整衣袍就要往外走,及至三人到了廊下才发现姜淮玉并未跟上。
“怎么了?”方京墨回头问道。
“那个……”姜淮玉心里突突的,没来由的紧张起来,她心生一计,捂着肚子,皱着眉道,“这汤饼好像有些问题,我现在肚子好痛,啊,怎么我头也痛了,可不可以告假半日,回去休息一下?”
“去吧。”方京墨示意她自己懂了,便和另外两人急匆匆先走了。
一时间,院子里忽然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外头有些嘈杂又慌忙的桌椅碰撞、鞋履拖地的声音,看来大家都很紧张。
可是我为何要紧张呢?
姜淮玉朝着后门小跑而去,一面却回过神来,他不就是过来办理公事吗,为何要怕他?
可尽管想不明白,却止不住姜淮玉脚底生风,从后门出去沿着秘书省的围墙绕了大半圈,绕到秘书省正门的墙角,左右瞧瞧,门外没有看见裴睿的马车,御史台过来这么近,他应该是走过来的。
这样正好,这里是回家的必经之路,至少不会被他的车夫发现。
只思量片刻,姜淮玉还是决定回家去了。
*
看着面前一屋子的人,却唯独没有姜淮玉。
裴睿那张本就严冷的脸上多了层不悦,他没心思听何行戊没完没了的阿谀奉承,便迫不及待离了正厅,往书库而去。
去往书库的路上,会经过秘书省的许多地方,其中之一,便是姜淮玉平日抄书所在之地,只是,今日她却并不在那里。
即便裴睿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极善察言观色的何行戊还是看出了他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有些愠恼,但他却两难于是否要提及姜淮玉的名字,毕竟他还有些揣摩不出裴睿到底是想见到她,还是不想见到她,又或者是,他到底是讨厌她,还是……
何行戊思来想去,决定冒险一试,毕竟,不论裴睿是什么心思,只有见到了姜淮玉才能发泄出来,否则遭殃的还是他秘书省。
“这个,裴中丞,姜楷书她,”何行戊试探道,“今日身子有些不适,先行下值了。”
裴睿眉头一皱,正要开口,何行戊忙抢先一步,愤愤道:“是!她这样简直太不像话了,只是身子有些不适罢了,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现在公务如此繁重,她怎么能直接告假回家了呢?下官一定严加管束,明日必定让她把今日的差事一并做完。”
闻言,裴睿那冰山一般的脸上现出嫌憎之意,何行戊有些慌了,难道这样还不够解气?
他忙又道:“下官这就差人去把她叫回来。”
“不必了。”裴睿一摆手,沉声道,“不日就要将誊抄书卷上交宫中,这几日正是紧要关头,何丞还得派人看好书库,严防走水。”
“下官知道,已经加派人手轮流夜值了,必不负圣望。”何行戊吁了口气,谄媚又不失严肃应道。
“这夜值的官员?”裴睿随口问道。
何行戊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今日就让姜楷书当值。”
“她今日身子不舒服便算了,明日让她来就行,”裴睿环顾四周,又抬头看了看,说,“由于公务方便需要,本官这几日便都会待在秘书省。”
何行戊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二楼,忙接话道:“下官今日便着人将二楼书阁打扫得干干净净,恭迎裴中丞。”
“加一张书案,把她的东西都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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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睿撂下这句话便不再多说,转头便走了。
何行戊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心道自己方才冒险提及姜淮玉虽是一着险棋,却是押对宝了。这裴中丞看着端方守礼,清冷无私,实际上对他前妻还是余情未了,亦或是,余恨未了。如今他逮着这个机会可不得好好利用嘛。
唉,管他的,爱啊恨的,这谁能知道呢,反正他心里舒坦了就行。
这伺候揣摩上官心意的事,他现在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何行戊悠然自得地哼起了小曲儿。
*
姜淮玉一个人走在回府的路上,路上行人纷纷,擦肩而过却都不是相识,疾驰而过的车马也没有避让她,此时的她就像这偌大长安城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叫不上名姓的普通人。
她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不知是因为逃离了那些繁重的差事,还是因为此刻隐匿在人群中感觉她不再是那个背负着别人的期望和过去的不堪的姜淮玉,她忽然感到一瞬间的轻松释怀。
拥拥攘攘中,迎面走过来的路人撞了一下她的肩,她才回过神来,她还是那个姜淮玉,待会儿还得记得让人去煜王府说一声,莫要让萧宸衍空跑一趟,明日还须早些去秘书省,把今日欠的都补上。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姜淮玉就起来了,她打着哈欠,坐在镜前看着自己。
没有艳丽的妆容,没有华美的首饰,青梅只是简单将她长发盘起,再绑上折上巾。
青梅雪柳一路送她坐上了马车才折返回去,姜淮玉坐在车里,还有些困意。
昨夜她一点都没有睡好,整晚不停地做梦,梦里的那个令她悲伤又不甘的人一直出现,可是却看不清他的脸。
在她将醒未醒的那瞬间,十分笃定那个人便是裴睿,可醒来后只不过须臾,她便忘了梦里的所有,只觉得睡意还浓,但是心情十分不好,像是梦里发生了什么令人讨厌的事。
待马车到了秘书省时,天刚蒙蒙亮,可是里面已经灯火通明,姜淮玉推开门进去,像往常一般去自己的位子上准备干活。
可一走到地方,她却惊愕难以置信,自己的整个书案,连同昨日抄了一半的书卷全都不见了!
困意一扫而空,她一下就清醒了。
房间里只剩其他三人的书案还在原处,她四下找不见,急急忙忙跑出去问人,才知道昨日何丞将她的书案整个搬到二楼书阁去了。
可是为何呢?
姜淮玉疑心是因为昨日她不告而别,何行戊这人小肚鸡肠又爱耍官威,想着法要惩戒她一番。
带着惶惑的心情,她走到二楼,却发现里面没有一个人,自己的书案原封不动地正摆在书阁中间,案上还用镇纸压着她昨日抄了一半的书卷,面对书阁里原有的那张精美的紫檀书案。
只是,这书阁里似乎和上次来有些不一样了,摆设整洁,各处擦得光洁如新,最为奇特的是,何行戊人还未到,便早早就焚了一炉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