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与欢呼还未彻底散去，网络上的狂潮依旧在沸腾，陈明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目光穿透了喧闹的人群，定格在片场角落一堆废弃的杂物旁。
那里，放着一件“艺术品”。
黑色的乌鸦羽毛和洁白的鹅卵石，被精心布置成一个对称的乌鸦图案。
左翼纯黑，右翼纯白，头颅由一块破碎的镜片构成，正映照着片场顶棚的灯光。
周衍的“影评”，到了。
他看完了这场表演，并且，用他独有的方式，留下了一封邀请函。
陈明面无表情，缓步走了过去。
在无数敬佩的目光中，他不着痕迹地抬起脚，用鞋底在那图案上轻轻一碾。
羽毛纷飞，石子散乱。
但他脑中，已将那图案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根羽毛的朝向，每一颗石子的位置，都烙印下来。
……
直播结束不到十分钟，苏绾的手机开始持续震动，屏幕上交替闪烁着各大院线负责人的名字。
“苏小姐，我是万影的王经理，关于《剑冢》的排片，我们愿意在原有基础上，再加五个点。”
“苏绾，你这个女人是不是会变魔术，我是星河院线的刘总，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排片好商量，我们拿出最大的诚意。”
各大院线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纷纷抛来橄榄枝，条件一个比一个优厚。
更可笑的是，几个之前跟着华星娱乐撤资的投资方，也厚着脸皮打来了电话，言辞恳切，后悔不迭，想要重新入股，哪怕只占一个小份。
电话转到了徐克导演那里，老人只回了两个字。
“滚蛋。”
徐导挂断电话，片场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有人吹起了口哨，压抑多日的阴霾仿佛被这两个字吼得烟消云散。
当晚，陈明在自己的休息室里，秘密约见了苏绾和匆匆赶来的李建国。
没有多余的废话，他拿起一支笔，在白纸上精准地复刻出了那个黑白对称的乌鸦图案。
李建国只看了一眼，脸色就沉了下去。
苏绾虽不明就里，但看两人的神情，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他不仅在挑衅，更是在预告。”陈明的声音很低，“一场针对剧组的死亡游戏，已经开始了。”
第二天，剧组里悄然多出了十几个新人。
他们有的伪装成扛着器材的场务，有的换上了保安的制服，有的甚至扮成了送盒饭的后勤。
这些人动作麻利，言语不多，但眼神锐利，与周围格格不入。
剧组的氛围，从此变得诡异起来。
表面上，拍摄依旧，欢声笑语不断。
但暗地里氛围已经变得凝重了起来。
陈明利用拍摄间隙，将自己完全关在休息室里。
他没有去想剧本，脑中反复浮现的只有那个乌鸦图案。
周衍的签名。
不，那不仅仅是签名。
乌鸦，在许多古老文化中，是亡魂的信使，是死亡的预兆。
而那黑白对称的构图，则暴露了周衍内心深处对平衡最病态的追求。
他不是在炫技，而是在遵循他自己的美学法则。
陈明想起了三年前那宗密室杀人案，那具被摆放在房间几何中心点，双臂交叉成等腰三角形的尸体。
一种寒意从他心底升起。
他明白了。
周衍的下一个目标，不会是自己。
因为那不符合他的美学。
破解者与创作者之间，不是对称关系，而是对立关系。
周衍要找的，是剧组里，一个能与“孤影”这个角色，形成完美对称的另一个人。
剧组里的每一个人，都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导演？制片？演员？
不对。
孤影的核心是什么？
是剑。
是武。
他的思路猛地一顿，脑海里所有人的脸都模糊下去，只剩下一个被忽略的名字清晰起来。
武术指导，张峰。
孤影，是活在戏里的“武”，他的剑藏在鞘中，只为杀人而存在。
张峰，是活在戏外的“武”，他的职责是设计动作，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一个在暗，一个在明。
一个主杀，一个主防。
这种对立又统一的对称感，在周衍那种疯子的眼里，简直是完美的艺术品。
陈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穿过喧闹的片场，找到了正在指导群演的张峰。
“张指导，这几天小心一点，尤其是晚上。”陈明开门见山。
张峰正满头大汗地纠正一个演员的动作，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陈老师，放心，我这身板结实着呢。倒是您，得多注意休息，别太入戏了。”
他拍了拍陈明的肩膀，语气里是善意的调侃。
他显然以为，陈明是因为之前入戏太深，还没彻底缓过来。
陈明看着他毫不在意的脸，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张峰已经被副导演叫走，去安排下一场戏了。
陈明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沉默地看着张峰的背影消失在片场灯光下，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夜晚，剧组拍摄一场夜戏。
戏中需要吊威亚，完成一个高空坠落的动作。
为了保证安全，张峰亲自上阵，仔细地为一个年轻的替身演员检查着身上的威亚锁扣。
“扣紧了，别怕，我盯着呢。”
他拍了拍替身演员的肩膀，示意他准备。
高处的灯光师打了个手势，表示一切就位。
也就在这片忙碌与喧嚣之中，无人注意。
离地十几米高，固定着威亚钢索的巨大钢架顶端。
一颗不起眼的六角螺丝帽，在黑暗中，被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悄无声息地，反向拧松了半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