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薇被风刮到的脸更红了。
说话就说话嘛,干嘛突然讲这些。
她装作不搭理阿亚,把厚围巾取下来,随意挂到一边的凳子上。
“梁老师,怎么不说话呢?”
梁薇白了他一眼:“我只是在想,阿亚向导以前没少谈对象吧?土味情话一套接着一套的。”
阿亚绕到她前面:“没有,我……”
他觉得自己很奇怪,但抓抓耳后,有些别扭的向她解释:“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梁薇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还多的阿亚,觉得他有些可爱:“我信了。”
厨房里炉子烧得旺,阿亚脱下外套,坐在一边烤火:“我家在拜城牧场,离这儿不远。上次转场的时候,我向阿妈提起过你,她说想请你喝她煮的马奶酒。”
梁薇洗着碗,心里有些忐忑。
这算邀请她见父母吗?
他是个男孩子,不合适吧?
阿亚看她在犹豫,一下子反应过来她在想什么。
脸上多出几分窘迫:“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这边的人很好客,平时带朋友回牧场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一种很正常的邀请。真的确定关系,肯定要按你的意思来,程序步骤一步都不会少。”
梁薇把碗收拾在碗柜里,回过头问他:“意思你经常带女孩子回家喽?”
嗯?
怎么被她听出这种意思。
阿亚慌乱地摆摆手:“没有,绝对没有。我家毡房旁边就是古丽家,她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到时候如果你不习惯,可以住在她家。梁薇,跟我回去过冬吧。”
大风在门外呼啸,雪打在窗户上沙沙响。
梁薇望着阿亚,轻轻“嗯”了一声。
阿亚有些激动,不自然地翻了翻炉子里的炭火,问她:“张大爷多久回来?我知道他没回来,研究所里没人的话,你也不放心走。”
“应该不会太久。没事,如果张大爷没回来,我在所里也是一样的,你有空给我送些东西就好了,比如……奶疙瘩。”
“傻瓜,羊肉串要吃现烤的,奶疙瘩要吃新鲜的,送来的哪有自己去吃的好吃。”
“那也好吃。”
张大爷只休息了不到四天。
第四天早上就回所里来了。
梁薇问他见一次女儿不容易,为什么不多待几天。
张大爷回答说住不惯,几代人住一起不自在。
他离家久了,还是在所里的值班室待得舒服。
阿亚也向张大爷提出邀请,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牧场做客。
张大爷晃晃手里的烟袋:“你们去你们去,年轻时候就是在牧场上跑的,现在就喜欢安安静静的听听广播。”
说着,他哼起了小曲儿。
阿亚还想再劝一会儿。
见张大爷是真的不想去,他只好放弃劝说,告诉他等回来的时候,铁定给他多带些好吃的东西。
收拾行李时,梁薇翻出最厚的羽绒服。
阿亚从车里翻出一件羊皮袄搭在她肩上:“穿这个,牧场的风能钻透三件羽绒服,就得这个裹着才暖和。”
羊皮袄带着淡淡的羊膻气。
她拿下抱在怀里,摸起来也不冰手,还真是比羽绒服更暖和呢。
越野车在雪路上开了两个多钟头,戈壁的白雪皑皑渐渐被起伏的草场代替。
再翻过一道覆雪的山梁,梁薇看见远处的冬窝子。
几顶花(修)里(修)胡(补)哨(补)的毡房散落在平坦的草场上,烟囱里飘着淡蓝的烟。
阿亚在一处靠近牧场的地方停下车,转头对梁薇说道:“要不你在车里等我,我去牵马。”
见梁薇迟疑,他解释道:“这里的草是牛羊的食物。车辆来回碾压过后,草场很难恢复,所以在我们这里,车不能开进草场。”
“哦,那你要走着过去,牵着马过来?”
“嗯,放心很快的。”
“那你要得走两遍,我还是跟你一起吧,省时间。”
阿亚把围巾解下来,又在梁薇脖子上绕了一圈:“好吧,包给我。”
“不用,我自己背就可以。”
“你能有多少东西,拿来。”
阿亚拉过梁薇的双肩包背在身上,又从后备箱拎下她的行李箱:“跟紧。”
“哦。”
停车的地方看起来离毛毡房不远,靠脚走起来却不近。
阿亚顾忌梁薇走得慢,也尽量放满脚步。
刚靠近一片羊群,有个穿深绿色艾德莱斯绸裙子的女人朝他们跑过来。
阿亚抬手喊了声“阿妈”,女人把他胳膊抱住,又转身拉过梁薇:“你是阿亚说的梁薇姑娘吧?快进毡房,我煮了肉粥,还热着哩。”
阿亚被两人丢在了后面,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阿妈!走慢点!妈!我才是你儿子。”
女人叫托合提古丽,阿亚的母亲。
梁薇跟着她往毡房走时,眼角扫到外面摆着个铁丝笼。
笼里缩着一团灰扑扑的毛。
她凑近。
哎,小兔叽。
小兔子耳朵尖沾着雪碴融化的水渍,黑眼睛警惕地看着她,抱着根干苜蓿啃得欢,小爪子时不时蹭蹭脸。
“宝宝,你好可爱呀,嘬嘬嘬。”
梁薇蹲下来,把食指伸进铁丝笼,轻轻碰了碰兔子的耳朵。
小家伙缩缩脖子,没躲,反而用鼻子嗅嗅她的手指。
软乎乎的。
兔兔好可爱。
托合提古丽从毡房里探出头:“昨天我家男人在雪地里捡的,冻得直打哆嗦。”
梁薇眼睛亮了,回头跟阿亚说:“等会儿我能再来看它吗?小时候奶奶家也养过兔子,就是没这么温顺,会咬人呢。”
阿亚点头笑:“当然。”
走进毡房,全身上下瞬间暖合起来。
铁皮炉子烧得正旺,火光把羊毛毡壁映得亮堂。
托合提古丽把梁薇按在铺着花毡的坐垫上,转身从铜锅里舀出一碗肉粥,上面漂着金黄的酥油。
“快喝,驱驱寒。”
粥里的羊肉炖得软烂,里面还加了胡萝卜切块。
梁薇喝了两口,鼻尖热得冒了汗。
旁边的矮凳上坐着一个小男孩,手里转着个铜制的马鞭,鞭梢缀着红缨,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梁薇看。
“我看看谁来了!”古丽风风火火从外面闯进来,一个熊抱差点按翻梁薇,“梁薇姐你可算来了,壁画修得怎么样了?”
“还好。就是修壁画适合的时间太少了,每年几个月的时间,进度缓慢。”
“慢慢来嘛。以前教我认字的老师说,修壁画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呢。”
梁薇连忙摆手:“太夸张了,我就是做了该做的事,算不上恩人。”
托合提古丽乐呵呵地看着古丽夸张的样子,把一块馕掰成小块放进梁薇前面的碗里:“怎不算呢?那些画是老祖宗留下的宝,你把它们修好了,就是帮了我们所有人的忙呢。”
刚歇没一会儿,外面传来马蹄声。
阿亚掀开毡帘一看:“是骑兵连的巴图尔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