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开学，唐小雪拉许橙去一班，她找周谨一要笔记。她这个学期决定好好读书冲击尖子班，为此，周谨一的笔记就很重要。
虽然林凡成了她哥哥，但理科班，许橙还是不想去。可是不能太做贼心虚，吃好午饭，她和唐小雪一起上楼。
好久未见四楼景致。教学楼底下是浓绿的一片海，隔着一线高矮不一的居民楼，天际也是一片海，只不过浓蓝。
周谨一进去拿笔记，许橙和唐小雪在后门等。很多人还没回班里，林凡也没有。教室里人少，许橙正大光明往里面瞧。林凡的位置依旧好认，东西最少的那个。
有盛夏风来，卷起书页。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许橙升起个奇怪的念头，我要是风就好了，可以丝毫不惹人注意地来看你，用不着做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理建设。【1】
现在，她难得能见到林凡。不再一起上下学，早晚见不到面。而在教学楼，文科生和理科生见面的机会更是渺茫，只能盼着在学校其他地方偶遇。
见面，要看缘分。
缘分最是不能深究。
“唐小雪，你过来看看要哪些。”周谨一喊唐小雪。她飞跑进去，许橙留在门口。
唐小雪对串班没顾忌，都是云中的学生，走到你这个班有什么要紧？但许橙觉得有很大区别，就像自己家和别人家，不能随便进的。
“小橙子，站在这儿发什么呆？”林凡从转角过来。
碰见他了，许橙目光只敢往里面放：“唐小雪来找周谨一要笔记，我陪她一起上来。”
“哦，我还以为你找我有什么事。”知道她某些方面有些内向，“可以进班里等，都是以前重点班的人，你都认识，他们也都认识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又问：“你们班倒是有不少新同学吧，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已经熟悉一部分了，我们班女生多，大家都很好。”许橙适应能力还可以。
林凡看了眼周谨一和唐小雪：“新寝室住得惯吗？我早上好像看见唐小雪了，她现在通校？本来她和你一起住吧。”
“是唐小雪，她开心死了。”张多多捧着包薯片冒出来，“她之前就嚷嚷要通校。许橙，你不和凡哥一起通校吗？咋还住校？”
许橙简短做了解释，张多多说：“嗐，我还以为你也通校了呢，通校多爽啊。你看唐小雪，她一天天高兴成什么样了。”
说曹操曹操到，唐小雪抱着周谨一的笔记本蹦蹦跳跳出来，脑袋一扬，哼声说：“怎么啦？是谁求着我带早饭的？”
张多多递上薯片献殷勤：“姑奶奶，小的又没说您不好，您开心就成。”
“减肥，不吃。”唐小雪撇开脑袋，很矜持。她瞧周谨一还没出来，和张多多讲新八卦，分班后有好多新素材。
“你确定不通校？”林凡又问许橙这个问题。两个人并肩站，他是低着头和她说悄悄话。声音轻，咬字却很清晰，气息扑在耳廓。
许橙的耳朵烧得厉害。正好，周谨一走出来，递给唐小雪另一本笔记本。唐小雪立马中止八卦会议，许橙也咽下话，只简单摇摇头。
林凡懒懒直起身，他和许橙贴得近，校服短袖都碰到一起。周谨一扫了眼，继而看向许橙，笑得温和：“数学的你要么？尖子班的我也整理好了，其他科目我想你不用。”
唐小雪拿的是高一的数学笔记，许橙是想要看尖子班的，她连忙说：“好的好的，那我这星期抄完了再拿回来给你。”
周谨一进去拿本子，林凡抱起手，喉结滚动两下，轻嗤：“理科还做什么笔记？文科做做也就算了，别把数学当文科学。”
“凡哥，那人与人之间可不一样，你的数学和别人数学是两码事。”张多多快言快语。
周谨一出来了，许橙接过笔记本。唐小雪眨眨眼，忽然又说：“周谨一，那你把你的语文和英语也给我看看嘛，我一起看完再一起还给你。”
周谨一疑惑：“语文？语文你看许橙的，英语你比我好吧。”
“哎呀，取长补短嘛，万一你的笔记里有我们都不知道的东西呢。”唐小雪撒娇。
唐小雪屁颠屁颠跟着周谨一进去，张多多也一起去观赏周谨一的笔记本。许橙这会儿倒是有胆子进去呢，可林凡一步把她挡住。
“有什么东西你可以先问你哥要。”林凡声音冷冷的，“你问别人还要欠人情。”
“周谨一不是别人……哥，你也没尖子班的笔记呀。”许橙疑惑，林凡从不做笔记。
林凡嘴角轻微抽了抽，按下声：“你以后想要，我给你做，你提前和我说一句不就好了？周谨一的成绩也没好到哪去，你看他笔记能有多少用？”
喂，周谨一的成绩对她来说已经很好了……而且，不见得他下次还来上尖子班呢。但许橙不敢和林凡辩驳，好在唐小雪出来，欢天喜地地拉她走，许橙便和林凡挥挥手。
唐小雪走起路来蹦蹦跳跳，许橙奇怪：“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呢？”
“我拿到了周谨一的笔记啊。”唐小雪飘在云上，语气也飘飘的，但她连忙补充，“通校很爽诶！一想到晚自习下课就可以回家，我就特别特别高兴！”
唐小雪上个学期就想通校了，这个暑假终于办好了手续，每次聊天都要感叹通校真好。许橙一直为唐小雪高兴，但现在，她忽然有一点失落。
通校，那就可以天天回家天天见到外婆了。睡自己的床，一个人的卧室，不用蹑手蹑脚，洗漱也是在自己的卫生间。
林凡说可以和她一起通校……许橙，你不可以有这种想法。她一直很注意，不给别人添麻烦，她不能那样麻烦林凡。
晚上在寝室，许橙正洗衣服，电话响了。
她刚和外婆打过电话，于是喊新室友王笑笑，王笑笑捧着零食跑过来：“我的电话吗？我妈周一周三周五才给我打电话。”
接起电话，王笑笑两眼放光地递过话筒：“许橙许橙，是找你的。哇塞，听声音像个帅哥啊！”
知道是谁了，许橙急忙擦干手：“喂？”
“是我，林凡。”是她熟悉的声音。
许橙小声：“哥，你怎么打过来了？”
王笑笑大失所望：“啊，是你哥啊，我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呢。”
没有八卦可听，王笑笑走开吃零食。她声音大，许橙不好意思地捂住话筒，但来不及，电话那边的人已经听到了。
“我刚想起来寝室可以打电话。小橙子，你在干什么呢？”林凡含很多笑。
“我刚在洗衣服呢。”许橙终于注意到了他的称呼，“我小名是橙子，不是小橙子。”
“有区别吗？”林凡低笑，“这样显得我特殊一点，你一听到就知道是我在叫你。”
“好、好吧。”许橙妥协。
“好了小橙子，这两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外婆说你喜欢吃哪家店的面包来着？”林凡对零食不感兴趣，没记住名字。
许橙把自己往角落缩了缩：“不用麻烦了，零食和水果我都还有，谢谢哥。”
知道她脸皮薄，林凡也就点点头：“行，那我看样子带。你去忙吧，别耽误熄灯。”
挂了电话，王笑笑凑过来问：“许橙你吃薯片不？”她嘴里塞满零食，脸颊鼓鼓的像仓鼠，泛两块圆圆的红。
许橙已经刷过牙，她道了谢，没有吃。
王笑笑是许橙的新同学兼新室友。她是普通班升上来的，学号是班里最后一个，但人很乐观外向，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垫了底。
大家刚见面，她兴高采烈地分享：“我没想到我能进重点班，我爸妈知道分班结果以后放了一晚上的炮！太幸运了，能和你们这些学霸做同学！我好高兴啊！”
王笑笑的家在农村，讲话有口音，唐小雪听她说话总忍不住笑。许橙没有笑，因为她是外公外婆带大的，小时候讲话也有一点口音，小学才纠正好。听王笑笑说话，她很亲切。
“许橙，我之前读过你作文，写特别好！字也漂亮！我们老班叫我们整篇背下来！”第一晚回寝室，王笑笑和许橙说了好多话。
她们的姓名首字母挨得近，分在一个寝室。四人寝，唐小雪通校，郑婷换去别的寝室，于是这儿就剩王笑笑和许橙两个人。
许橙去阳台晾衣服，王笑笑没事干，趴在栏杆上吹夜风。
“我天，那男的光个膀子就出来了。这人有肌肉诶，我去，许橙你快看快看！我就喜欢肌肉男。”王笑笑好激动地喊，感觉对面寝室楼都能听到了。
许橙挂好衣服，红着脸躲回寝室。
除了咋咋呼呼神经大条了一点，王笑笑其他方面都好，是个实心眼的姑娘。和她做室友，许橙觉得不错。
但是，第二天早读下课，唐小雪仔细地盯许橙很久，问，许橙你是不是熬夜学习了？
“没有，正常的春困夏乏。”许橙挡住一个哈欠，摆摆手。
“什么啊，现在都过了立秋啦。”唐小雪嘟哝，“看你今天真的好困啊。”
“许橙，你是没睡好吧。”孙佳怡坐在她两后面，小声说，“我在你隔壁呢，那个呼噜声我们全寝都听到了，是王笑笑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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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橙再次涌上一个哈欠，压不下去，她两只手捂住脸，打得泪花都出来。
唐小雪反应过来，推了推许橙：“打呼噜？那怎么行啊。许橙你快去和老余反映吧，换个寝室，睡不好也太难受了。”
前面第一排，王笑笑正左摇右晃地和她同桌讲话，很欢乐。许橙不忍心：“要不我再适应一段时间看看？说不定戴耳塞能行。”
孙佳怡也犹豫：“主要是打呼噜这事儿她自己也控制不了，说出来还怪不好意思的。”
“好吧，那你课间的时候补补觉吧。今天早读读哪个来着——诶？许橙你哥来了。”唐小雪面朝许橙，能看到走廊。
林凡放下袋子就走了。满满当当一大袋东西，唐小雪提得可费劲。
她好奇地翻：“这么多东西？这个我知道，这家面包店最近可火了，我妈排队还买不到呢，好多零食啊。”
除了吃的，还有些花里胡哨的小玩意，笔记本便利贴……林凡觉得许橙可能会喜欢，逛书店时趁手买了。
“林凡这么好。”唐小雪找到一个喜欢的便利贴，问许橙要走，她好高兴，“挺好挺好，林凡以后是不是会经常送东西呀？”
许橙不知道。
会的。林凡隔三差五来送。
零零碎碎的东西都不贵重，贵重的是心意。世界上能记得你喜欢什么、总想着你是不是缺什么的人很少，林凡算是一个。
八月、九月，许橙和林凡越来越熟悉，周末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很像真正的兄妹。
逐渐，许橙一颗心忐忑。
林凡越对她好，她越不容易不喜欢他。
这是一句拗口的话。
以前她觉得喜欢他这件事很难过，一则是因为不能早恋，二则是因为知道此后一别两宽，他不会再回国。但即使难过，她也可以喜欢他，无非是自己是否要淋一场雨。
可现在，她是彻底地不可以喜欢林凡。
林凡把她当妹妹，如果有一天他知道她喜欢他，一定会很错愕，一定会疏远她。还有外婆，还有妈妈和杜叔叔他们，会怎么想呢？
可是她很喜欢他，特别喜欢他。人无法控制感情，许橙只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少和林凡单独见面。
单独在一起，她会希望也会错以为，他只是林凡，而她只是那个喜欢他的女孩子。
九月夏秋换季，流行病高发，班里好多人中了招，咳嗽声此起彼伏，乐团似的。
许橙也生病了，咳嗽倒是不显，就是一直发低烧，整个人昏昏沉沉没有力气。
医生说就是气温一上一下惹出来的毛病，给她开了点药，嘱咐一定要好好休息。
唐小雪觉得，许橙就是因为休息得不好才生病。这阵子，她眼下一直有淡淡的乌青。虽然戴耳塞睡觉迷迷糊糊能睡着，但睡眠时间和睡眠质量都不足够。
这两天课间操许橙请了假，不用去操场，在教室里休息。
她趴在桌上睡觉，晕晕乎乎，半梦半醒，连慷慨激昂的跑操音乐都听不真切，整个人像踩在棉花团上。
突然有熟悉的薄荷香。
许橙清醒了一点。
味觉和嗅觉双双失灵好几天，这是多日以来她难得闻到的味道。头好重，许橙吃力地抬起脑袋，看到林凡，看得她一下子清醒。
林凡生气了。
紧皱眉，就这样话也不说地盯着她，放在桌上的手都攥成拳，骨节森白。
“一开始不是和我说普通感冒么，现在怎么病成这样？许橙，你有没有好好听医生的话吃药？”林凡终于开口，他有在克制呼吸。
许橙扫下眉睫，绞手指，不说话。
别人有起床气，她有生病气，生病的许橙很像小孩子。又不是她想生病的，教训她干什么？怎么不去教训感冒啊，只会窝里横。
“说话。”林凡不再忍耐，语气差到极点，“许橙，你不打算和我好好解释一下？”
许橙抬起眼，眼睛都湿了。
她本来就很难受的。
她这样子，林凡顿时生不起气。他轻下声：“好了，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样了。”
许橙趴下去，头埋在臂弯里：“有好好吃药的，今天已经退烧了，就是头还有点晕。”
说话软绵绵，是很没有力气。
“头抬起来。”林凡伸手，掌在她颊侧。
许橙被迫抬了头，刘海被他拂到一边。
林凡俯身过来。
许橙心跳停了。
林凡的额头贴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