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南门那条街，沿路有很多饭店。这块街区学校和小区都多，一到吃饭的点，人影幢幢，十分热闹。
火锅店冷气足，红汤咕噜咕噜冒泡儿，热气直往上窜。冷热一交，玻璃窗便被雾气糊住，很有过年过节的欢聚滋味。
九宫格的火锅，辣度最低的那一格也还是辣，许橙吃得满脸通红。周谨一让她在茶杯里过一遍涮涮红油，唐小雪嘲笑说这是小孩子吃法，结果没过一会儿，自己也辣得连声吸气，西瓜汁喝下去好几杯。
几个男生喝啤酒，度数不高，和喝饮料差不多。吃嗨喝嗨了，大家聊天，从天南聊到海北。讲到暑假都上什么课，顿时说开一片。
“我妈恨不得把所有课都给我报一遍，语文，数学，还有地理和历史。”唐小雪掰着手指头数，“天呐，要不是我妈自己教英语，不然我还要上一个英语课！一天到晚都在上课，我还不如来上尖子班呢，惨死了！”
“上尖子班？”张多多砸吧砸吧嘴，“唐小雪你也就说说吧，我们尖子班提前大半个月开学，你吃得消？哇塞，每次上课跟听天书一样，我看也就周大神能听懂。”
唐小雪瞪张多多一眼，抱怨说：“至少你们不用赶路啊，我这儿上一个课那儿上一个课，赶来赶去，天这么热，我都要晒黑了。尖子班只要坐在教室里吹空调就好了。”
张多多向陈秋语一瞧：“尖子班要是幸福，那班长干嘛还去夏令营？”
夏令营？大家都看向陈秋语，陈秋语含笑解释：“尖子班的课我要请假一段时间，因为报了杭大的夏令营。”
“杭大夏令营是很不错。”周谨一说。
他拎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些水，又给许橙添满，再接过唐小雪腆着笑递来的杯子，也给她斟上了。
刘子敏接话说：“我姨夫，哦——就是陈秋语她爸，还打算让我也一起去呢。真是搞笑，我哪里去得了？杭大夏令营的条件可严了，要成绩好，还要各种比赛和实践经历，鬼才进得去！啊陈秋语我不是说你是鬼！”
这话说出来，大家笑得不行，陈秋语也笑了，嗔怪地锤了刘子敏一下。
在校外，刘子敏打扮得很潮流。宽松时尚的T恤短裤，搭配了几条酷酷的手饰项链。她剪了头清爽的短发，发尾刺刺地披在肩头，看上去像个男孩子，蛮有风格。
平时刘子敏在班里不怎么活动，她喜欢二次元，空下来就捧着漫画书或者杂志看。其实她特别聪明机灵，人瘦瘦小小一个，跑步尤其快，校运会拿了女子短跑第一。
“杭大的门槛没有那么苛刻啦，就是听上去吓人。其实好多同学都有资格参加的，新高三几个学长学姐都在。”陈秋语眉眼弯弯，顿了顿，说，“我们班还有人更厉害呢，直接去美国读夏令营了。”
“去美国？”唐小雪目瞪口呆，伸出去的长筷都忘了夹东西，“谁去美国？”
这个时候，云中这种普通高中的环境里，能去美国的同学很少，不论是旅游还是留学。
“凡哥吧？”张多多一下和唐小雪对上视线，两个人的八卦天线接通了，“嘿，凡哥还没和我说这事儿呢，班长消息就是灵通。”
许橙发现，刘子敏正好奇地看着她，又好奇地看着陈秋语，最后视线回转到她身上。许橙连忙垂下眉眼，啃自己的丸子。
陈秋语说：“林凡打算在美国留学，他已经通过SAT考试了，之后无论高不高考都不要紧，所以他现在更注重实践经历吧。”
许橙刚好和陈秋语面对面，隔着火锅升腾的雾气，女孩子的笑有一种朦胧的漂亮，尽管朦胧，却是落落大方。
片刻，许橙移开视线。
唐小雪来不及关注八卦，对出国留学这件事非常惊讶：“啊？那意思是林凡本科就在美国读书了吗？哇，那要花好多好多钱诶！”
“他爸爸以前是杭大老师，后来出去经营了企业，所以家里可以支持。”陈秋语解释。
她连这个也知道么？许橙有些愣。她和林凡认识这么久，以为他不喜欢提起他爸爸。
唐小雪对出国可感兴趣了，说：“我也想出国留学，但是我妈说至少等研究生才行，本科就出去她不放心，我也觉得本科太早了，才刚成年诶。林凡还是太厉害了。”
大家聊了一会儿留学的事，很快换了其他话题。大部分人的求学生涯都在国内度过，出国的人寥寥无几。即使有，也是像唐小雪说的那样，硕士出去，又或是本科交换一两年，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读大学、读研究生，之于许橙，很梦幻、很遥远，还有很多年。
饭吃完了，时间还早，几个男生约了KTV唱歌，还没到点，就在这儿等一会儿再过去。
今天大家不着急回家，也高兴多聊一会儿天，就都坐着。
张多多几罐啤酒落肚，出门上好两回厕所。这次他回来，贼兮兮地笑，说得很故弄玄虚：“猜猜谁来了？”
尽管被张多多庞大的身躯挡住，门缝里还是露出男生的身影。大家纷纷打了招呼，陈秋语的眼睛更弯了。
许橙刚好是背对着门的。
她并不敢转过头去。
“凡哥就在旁边那家饭店吃饭，刚吃好，发消息给我说想过来看看。”张多多跑去旁边挪椅子，“凡哥，这儿挤一挤还能坐。”
“不用，我站会儿就行。”林凡走到许橙和唐小雪身后，手搁上许橙椅背，“还有个朋友在外面，我就是进来看一下。”
刘子敏的目光越发亮了，许橙只好把头埋得更深。可……她心虚什么呢？比她和林凡更熟的明明另有其人。
眨眨眼，刘子敏不怀好意地笑：“我们这儿可是有规矩的，不能随便来，后来的人要自罚三杯。林凡，你得喝啊。”
“大家都是同学，哪有这种讲究？”陈秋语拍了拍刘子敏，向林凡抱歉地笑，“刘子敏她就是喜欢捉弄人。”
许橙什么也没听进去，所有人的交谈声都模糊了。因为林凡的指尖轻轻地敲在椅背，木头椅子，一声一声，细小而清脆，只有她能听到。
“没事，是我来得迟，饭桌上是有这么个规矩。你们这还有酒？”林凡的目光径直落到许橙杯子上，红红的，是西瓜汁。
男生皱起的眉松了些。
“还有两罐啤酒，凡哥你会喝酒吗？意思意思得了，刘子敏你这人坏死了。”张多多可维护林凡了。
“这么低的度数我都能喝，林凡肯定行啊。”刘子敏嘻嘻笑，把酒转到许橙面前。
有些远，林凡要俯下身才能拿到。显然，唐小雪或者许橙帮他一把更合适。
然而唐小雪没注意这儿的动静，她在给周谨一发微信，刚刚在门口看见一个冰激凌机，她问他等下吃不吃。
这一刻，许橙觉得似乎满桌人都在看她。脸都沸得疼了，像被锅里的红汤滚着。
放轻松，许橙默念，只是拿个东西而已。她拿起一罐递给林凡。
“谢谢。”男生落下的声音轻。
许橙懵着呢。刚刚他接过的时候，两个人的指尖不经意贴到了。他的手微凉，而她很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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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指尖都是烫的。
啪嗒一声，林凡单手开了罐，很轻松。他喝完，空罐放到许橙杯子旁边。
许橙看着，脑子不知道怎么空白了一下，没去拿第二罐，说：“差不多了吧？”
她这话，是脱口而出的。
大家都看过来，刘子敏笑嘻嘻的，许橙快要红成番茄了，连忙解释：“林凡他不是还有朋友在外面等吗？要是喝多了不太好。”
林凡轻轻笑了，没否认。
陈秋语也劝，尽兴就好。
林凡没再喝，许橙不知道是她的话还是陈秋语的起了作用，或许是陈秋语。她一直以为自己和他要比别人熟络一些，但事实好像不是这样的。
回过神，许橙简直想敲敲自己的脑袋。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还把自己想得委屈了。
到了点，陈秋语去结账，周谨一和刘子敏陪着她。许橙现在不敢吃冷的，唐小雪只好拉张多多去打冰激凌。组团K歌的男生先行离开，让陈秋语把要A的钱线上发他们。
落下许橙和林凡。许橙想去门口透透气，同时也有自己的一点儿心思，便跟在林凡后面出去，和他隔了几步的路。
到了门边，许橙停住，没再上前。不然，外面就她和他，显得她太刻意了，尽管只有夜风知道她的秘密。
街上华灯闪烁，璀璀璨璨。屹立的灯下站着个男生，比光还要耀眼，捉人眼球。
他有头很夸张的红发，打了发胶，火焰一般高高燃起来。虽然入了夜，发间却还架着副墨镜。耳朵上几颗耳钉，伴着他的动作，不断在灯下一闪一闪。
头上已经足够骚包，身上更进一步。衬衫花纹繁复，金的红的紫的条纹，花蝴蝶一样。长裤倒是纯银白色的，丝质，松松垂下来。
……像个妖孽。
许橙一般不这样打量陌生人，但这个男生显然不是一般人。虽然妖孽，但没有地痞流氓的流里流气，称得上风流矜贵。
林凡走向了他，看来这就是他朋友。
从前许橙觉得林凡痞气，但在男生身边，他被衬得很正气，可以去参军入伍的那一种。
许橙眨眨眼。男生怎么一直盯着她呢？
她和林凡一前一后地走，男生一直笑眯眯地望这边，不是看林凡，而是看林凡身后的她。许橙再三确认，他真的是在看她。
她一时窘然，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招呼。
林凡停在男生身边，顺着他的视线，回身看她。同样高的两个人，一个冷淡疏离，一个热情张扬，目光都落她身上。
许橙不得不开口了，不过被男生抢了先，他笑容满面地走过来，向她伸出手。
“妹妹好，我是你哥的朋友，蒋泽。蒋就是那个蒋，润泽的泽。”
握手礼在学生之间并不常见，许橙没反应过来。又为着开头那两个字，刚消下去的那一面颊红，再次腾烧起来。
“别管他，他对谁都喊妹妹。”林凡说得淡。
许橙伸出手，和蒋泽一握，觉得挺新鲜。蒋泽没松开她，顺势弯腰，笑着说：“亲爱的小姐，吻手礼行不行？西方国家流行这个。”
林凡把蒋泽拽回来。
“哎——你！不行就不行。”蒋泽瞪一眼林凡，挽尊地把手搁他肩上，林凡不动声色挪开两步。
蒋泽很受伤，面向许橙，却又笑嘻嘻的：“我嘛，比我小的女孩子我都叫妹妹。不过林凡嘛，他只叫你一个人妹妹。”
许橙脸更红了。
林凡竟也不解释这句话，只默默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