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黎望着解涯出去的背影，心头隐隐生出几分愧疚。
她自殿中出来，于庭院寻觅许久，总算找到了几支合适的狗尾草。
卫黎便坐在阶下，以手中草叶慢慢重新扎出一只小猫来。
她看着这草结终于同那日解涯去找她变成的小黑猫有几分神似，不由莞尔。
解涯自府中出来，一路沿着街边找了许久。
他从妖府到明影楼到食肆到湖泊，再到山脚，他走遍了这一日他们曾走过的所有地方。
解涯几乎以为要找不到那只草编的蝴蝶了。
可正当他颓丧至极的时候，却突然看见了月光之下显露出那只小小的蝶。
解涯将它拾起，然后轻轻抚去了上边的尘，唇角勾起一点笑意。
他找到他的蝴蝶了。
等解涯又回到余霞殿的时候，卫黎已经睡了。
他看见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是那样的平静。解涯不想吵醒她，便打算重又化作原身躺在榻下。
可他刚一转过身，却无意间将身后桌案的东西碰落，解涯回头望去，看见掉落在地上的正是一只草编的小猫。
他轻轻捡起，然后映着月光看清了模样。
那小猫活灵活现，编得甚至还要更细致些。
阿，原来是送给他的。
她并没有忘记，那只不小心丢掉的蝶。
她并没有忘记，而且另送了东西给他。
解涯觉得怀间的那只蝶似乎也热了起来，热得他想出门跑一圈。
别吵醒她，别吵醒她，他心想。
他就亲她一下，就一下就出去。
于是这只总是很多动的豹俯下身来，于那人额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她真好，他想。
解涯一气跑出了门，他化作原身，化成那一只黑豹的模样跑到了山脊尽头，然后又看向了南边山脚下余霞殿已极为渺小的殿尖。
他凝视那处许久，却仍不舍得移开目光。
这里的风这样冷，可是他却觉得一种难得的畅快。
于是解涯便坐在这山顶上，直至朝阳初升，他正欲抬步向回走时，却见角落缓缓现出一个人影来。
靥离绯，他还敢来？
“解涯，我要你活着，而她，却要你死。难道你一点也不在意吗？”靥离绯负手站在山崖之下。
“呵，你此行是来寻死吗？”解涯冷声道。
靥离绯略微歪了歪脑袋，“我是真的很不解阿，解涯大人。”
“倘若她爱的是青郅，而并非是你呢，解涯大人亦可容忍吗？”他看着解涯虽未出声，眼神却极冷更是饶有兴致。
“你们容貌相近，而若那卫黎，爱的便只有你这张脸呢。解涯大人……当真不曾介意吗？”靥离绯笑道，然后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幻境便重又笼罩了这片山崖，解涯便看见了在虎族那日他化为人形，卫黎在他身后，盯着他的背影变了神色。
看见了她上前几步，瞧清了他的面容时那微微颤抖的指尖。
看见了她眼底满是怀恋满是追念的那一点泪意，和突然惊醒时几乎瞬间冷静下来的眸。
还看见了什么呢。
看见了她在他未曾发现的地方，眼神却轻柔描摹过他眉眼。
看见了她牵着他的手，却看着他的侧脸勾起的一丝唇角。
看见了她轻轻夸赞他人身好看，却凝视着他的脸未曾挪开目光。
看见了她明明睡意深沉，可他俯卧在床下轻舔她指尖，却几乎脱口而出的一声“阿青。”
解涯不是不知道她曾与青郅有一段过往，不是不知道她分明目的不纯。
她愿意来到他身边，于他来说便已胜过千千万万。
可若就连这点温情都是假的，他不过凭了这张脸，得了她的垂怜呢？
那么此情何堪？
此情何堪阿，卫黎。
解涯一爪撕碎了这幻影，远处那红日已全部跳出来了，他阖上眼独自站在山巅未动，睫毛却微微颤着。
三百年阿，你终于愿意回到我身边，我该高兴的。
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远远不及我对你，可是那并没有关系。
我想或许总有一天我们的感情会一致。
可是为什么，我看到了你曾与青郅相互爱慕的过往，原来你并没有爱过我。
我看到了你于我身上的留情，不过是因为这一张相似的面容。
这样一张皮面而已，我真恨。
我真恨。
都说人间有苦，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怎么我倾身去取，仍求不得你的爱呢。
……
而此时，余霞殿中。
卫黎取出那宝镜，细细观摩却未觉得有什么不同。
此物与那溯回灵镜材质相同气息相似，可是唯有一点不同，便是宝镜无灵。
“铉止，铉止？”卫黎于识海中轻声唤道。
那镜灵却又未应她。
解涯进得殿中，看见她手中拿着那日的镜子，神色间却有几分怔愣，不由倚在案几旁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嗯……想起一点旧事。”卫黎本是随意一答，便未注意到解涯微变的神色。
“哦，是吗。”他低声应道。
“昨夜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见到那只小猫了吗？”卫黎轻笑道。
“看到了，谢谢你。”解涯道。
“你今日怎么没去忙？”卫黎道。
“事情不多。”解涯转过头，看着远处出神。
他答得实在太干，与平时很有几分不同，卫黎便道，“是谁惹你生气了吗，解涯？”
“不，没有。”解涯抬起眼来，声线又恢复了平日那样，“我出去一趟，你先歇着吧。”
“等我回来。”他轻声道。
解涯自殿内出来，却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
他明明拥有了这么多，他成为了整个南域的主人，却似乎并没有得到一个真正的像家一样地方。
忽然想起了那个初遇的白日，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不过是一只豹，她救起了他。
她救了他，她陪着他，他们也有过往，他们也有曾经。
解涯想着想着，便想回去问个明白。
他想，生要明白，死也要明白，爱要明白，不爱也要明白。
她得清清楚楚地告诉他，究竟他算什么？
卫黎见解涯转身出去，可不过多久便又匆匆回来。
他站在她身前，那一双金眸又亮得发着微光，他的脸也泛起一层薄红，衬得唇色亦是鲜红欲滴。
他说，“卫黎，两个不同的人，两个相似的皮囊，你究竟拿我当什么？”
“你在说什么？”卫黎看向他，看着那人金眸中深意更甚。
“你看着我，是在看着青郅吗？”解涯道。
“……不。”卫黎道。
“说谎！”解涯道。
“一开始你看着我的时候，是在看着他吧。”
“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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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你选择了我，那我的世界就只有你了。”
“可如今他死了，他死了，你才会来到我这里吗，你永远都活在以前吗？”
解涯忍不住地歇斯底里，太难看了，他心想。
“不……解涯。”这真相原本更加残忍，可是卫黎看到他，仍忍不住揽他入怀。
许是这只豹此刻实在太过于可怜巴巴。
卫黎便轻轻吻了下他的耳尖，看着他顷刻间平静起来，却在她怀中微微发抖，她轻声道，“对不起，解涯。”
卫黎臂间抱着他，却想起那日铉止说，四域妖主，选定了同一张脸，用相同的面容现世。
其实初时分不清，可后来，其实是不同的。
“我看着你的时候，只是在看着你，解涯。”卫黎舔了舔唇，于他的耳边轻声道。
她看到他顷刻间通红的耳根，然后却似乎极其压抑地看向她。
“小豹子，你一直都很好，不要不自信。”卫黎吻上他唇角。
这一次，解涯不再躲，他怔怔地望着她，眸底却似乎凝着许多情意。
他唇齿微张连呼吸也遗忘，只是被迫地承接着她的吻，“是……是这样吗？”
“嗯。”卫黎轻声应他。
解涯眼底重新变得亮闪闪的，然后小心地回吻，“你能这样说，我极高兴。”
他浅啄她的唇，将自己塞进她颈间，重复道，“卫黎，我不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我真的很高兴。”
“这一颗灵丹，并不是双生契，你我服之，五感相通，共享极乐，你可愿意？”解涯道。
他那双金眸亮得惊人，卫黎……卫黎并没有拒绝。
她笑了笑，仰头接下了那颗丹药。
她想，算了吧，便与你快活一时，既便来日再多苦痛，当我赔给你的，解涯。
若是来日你我兵刃相见之时，你的痛亦将会是我的痛，这是我给你的爱，我也仅能给你这些爱，解涯。
解涯看着卫黎笑着重又吻上他，亦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只是那灵丹尚未发作之时，卫黎指尖扫过他耳尖，颈侧，看见那人腰背微弓红唇轻咬尚能轻笑。
然而再过一刻便不行了。
她也没想到原来竟有人身体敏感地竟如筛子一般。
卫黎开始后悔，可是再没有退路。
铺天盖地的情潮之中，她闭了闭眼，不禁愤愤咬牙，“……解涯，来。”
于是，□□情浓。
翌日醒来，卫黎只觉得餍足入骨。
可是那颗灵丹，她听尽了解涯的心跳，尝遍了他心中欢愉。
那哪里仅仅是五感相通，她拽住解涯耳朵，“那丹到底叫什么？”
“这丹名为两心同。不过情绪只有二人离得足够近，情绪也足够激烈时才会相通。”解涯道，他昨日倒没想起来这里，此时说起来便不由有些磕巴。
“这与那两生契不同，向来……嗯……只是玩乐用的。”
卫黎微笑，“哦，那你可真、是、会、玩。”
“不敢。”他轻声应道，那金眸重新亮闪闪的，然后将自己埋进她的肩窝。
然后他黏黏糊糊，极不好意思道，“我没玩过，我第一次玩。”
“……有人问你第几次玩吗？”卫黎气笑了。
“没有，可是我想告诉你。”解涯将头探出来，然后蹭了蹭她侧脸，“下次不会了，卫黎。”
“我不会骗你的，昨夜……昨夜只是忘记了。下次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