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祭灶。
京城里家家户户焚香送灶神,空气里弥漫着糖瓜和香火的味道。
西苑钦安殿内,却是另一番肃穆景象。
夜色如墨,繁星点点。
殿前汉白玉广场上,早已按鹤岑要求设下法坛。
香案、烛台、星图、罗盘一应俱全,
四周还插着按照某种玄奥方位布置的二十八宿旗幡,在凛冽的夜风中猎猎作响。
嘉靖帝披着一件玄狐大氅,
坐在临时设下的暖帐里,
面前摆着炭盆,
目光灼灼地盯着法坛中央那个身着八卦道袍、手持拂尘的身影。
黄锦等几个贴身太监侍立左右,大气不敢出。
连一向与鹤岑不太对付的邵元节,
也被特许在一旁观礼,
只是那脸色在跳动的烛火下,显得阴晴不定。
鹤岑道人屏息凝神,仰望星空。
寒风拂动他的长须道袍,确有几分飘然出尘之态。
他心中默念着苏惟瑾通过密信传来的“观测要点”和“台词”,这些数据给了他足够的底气。
只见他时而手指星空,掐算不休;
时而俯察罗盘,眉头紧锁;
时而又在星图上点点画画,口中念念有词。
整个过程持续了近半个时辰,
在场众人皆被这凝重的气氛所感染,
连嘉靖都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终于,鹤岑长吁一口气,转过身来,
面向暖帐,躬身一礼,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
“陛下,贫道已窥得一丝天机。”
“快讲!”
嘉靖迫不及待。
“贫道观北方水汽氤氲,与金星交辉,
三日后,也就是腊月二十六日酉时三刻,
京师当降今冬第一场瑞雪,持续时间约两个时辰,积雪可没马蹄。”
鹤岑语气笃定,给出了一个极其精确的预言。
预言雪时?
嘉靖微微一怔,这与他期待的“长生大道”似乎有些距离,
但若能精准预言天时,亦是了不得的本事。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钦天监官员,
那官员连忙低头,不敢与皇帝目光接触
——他们可没这个本事预言得如此精确。
“好!朕便拭目以待!”
嘉靖压下心中疑虑,点了点头。
鹤岑话锋一转,神色陡然变得凝重起来,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然则,贫道于观星途中,见紫微帝星之畔,
有赤色客星犯边,其光锐而不久,直指西方奎、娄二宿分野!”
暖帐内的气氛瞬间绷紧!
邵元节眼皮猛地一跳。
客星犯紫微?
还指向西方奎、娄分野?
那可是对应着甘肃镇一带啊!
这是兵凶之兆!
嘉靖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道长此言何意?细细说来!”
鹤岑深吸一口气,俨然似在承受着巨大的天机压力,缓缓道:
“陛下,此星象主西陲边塞,恐有刀兵之兴!
有跳梁小丑,不自量力,欲犯我大明疆界!”
“何时?何地?规模如何?”
嘉靖连声追问,身体前倾,帝王的威压不自觉地散发出来。
“天机混沌,难以尽观。”
鹤岑适时地表现出“力有未逮”的艰难,
“然则,依星象所示,兵祸当起于正月之内,地点应在甘肃镇周边。
其势如野火,来得快,去得也快。
只因帝星稳坐中天,光华万丈,而彼处将星虽暂晦,却有勃发之机!
此预示,犯边之敌不过疥癣之疾,
旬月之内,必被我大明王师以雷霆之势,摧枯拉朽般击溃,绝难成气候!
陛下无需过分忧心,此乃大明国运昌隆,宵小自取灭亡之象也!”
他这番话,说得极有技巧。
时间(正月)、地点(甘肃镇)、结果(快速击溃)都点到了,
但又留有模糊空间(“周边”、“旬月之内”)。
更重要的是,他强调了“帝星稳坐”、“国运昌隆”、“宵小自取灭亡”,
极大地迎合了嘉靖的虚荣心和维稳需求。
既示了警,又拍了马屁,还展现了“有限”的预知能力,可谓一箭三雕。
嘉靖帝听完,沉吟不语,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
他内心深处对长生不老的渴望,与作为帝王对江山社稷的责任感在交织。
鹤岑之前的“神异”表现(仙法、仙书),
尤其是对雪时的精准预言(待验证),让他不敢完全忽视这个警告。
但若因此兴师动众,又恐小题大做,劳民伤财。
邵元节在一旁看得心急,忍不住出言道:
“陛下,星象之说,虚无缥缈,未可尽信。
边关军务,自有督抚总兵料理,岂可因一江湖术士之言而妄动?”
他特意加重了“江湖术士”四字,意图打压鹤岑。
鹤岑却是不慌不忙,对着邵元节微微一揖:
“邵**所言极是。
贫道亦言,此乃疥癣之疾,陛下洪福齐天,王师威武,必能顷刻荡平。
贫道只是据实回禀所见星象,具体如何决断,自有陛下圣心独运。”
他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只负责提供“情报”,决策权完全交给皇帝。
这番以退为进,反而更显“高风亮节”和“忠于王事”。
嘉靖瞥了邵元节一眼,心中有些不悦。
这老道,近来是越发沉不住气了。
“好了。”
嘉靖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
“鹤岑道长忠心可嘉,洞察天机,朕心甚慰。
边关之事,朕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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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向黄锦:
“传旨兵部,令其行文甘肃镇及各边卫,
近期加强戒备,留意蒙古鞑靼部动向,一有异动,即刻六百里加急奏报!”
他没有完全采信鹤岑的“正月动兵”之说,但加强戒备总是没错的。
这道命令,既显示了他对潜在威胁的重视,
也维持了朝廷体面,更给了鹤岑一个台阶——若无事,便是防患于未然;
若有事,则显陛下圣明,道长神异。
“陛下圣明!”
鹤岑躬身领旨,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第一步,成了!
邵元节脸色更加难看,却不敢再多言。
三日后,腊月二十六。
酉时刚过,天色阴沉下来,到了酉时三刻,
果然淅淅沥沥飘起了雪花,起初是雪籽,继而变成鹅毛般的大雪,
足足下了近两个时辰,地上积雪果然没过了马蹄。
钦安殿内,嘉靖帝看着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听着黄锦激动的禀报:
“皇爷!神了!鹤岑道长真是神了!时辰、雪量,分毫不差!”
嘉靖眼中异彩连连,对鹤岑的信任度瞬间飙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连天时都能精准预言,那关于边关的预警……
他立刻再次下旨,催促兵部加紧关注甘肃方向军情。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京城高层小范围传开。
苏惟瑾在翰林院值房听到周大山悄悄传来的消息时,
只是微微一笑,继续低头校勘他的书稿。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然而,兵部衙门里,几位堂官接到这接二连三、缘由古怪的谕旨,却是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加强戒备?留意动向?
这没头没脑的……陛下这是听了何人所言?”
一个侍郎捻着胡须,一脸困惑。
“听说是西苑新来的那个鹤岑道人,观星所得……”
另一个郎中低声道。
“胡闹!”
一位老成持重的员外郎忍不住拍了下桌子。
“边关军国大事,岂能凭方士一言而决?
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慎言!”
主官连忙制止,叹了口气。
“陛下旨意已下,照办吧。
但愿……只是虚惊一场。”
他们并不知道,此刻的甘肃镇外,
几个蒙古部落的骑兵,已经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
开始在边境线附近游弋,马刀在寒冷的朔风中,反射着幽幽的光芒。
鹤岑的预言,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正在扩散。
而这场即将到来的“疥癣之疾”,
究竟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又会将哪些人卷入其中?
苏惟瑾放下笔,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的宫墙和千里的关山。
棋子已落,静待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