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红妆十里铺,暗涌女儿心
嘉靖三年腊月十八,黄道吉日,宜嫁娶。
京城内城新赐的苏府,张灯结彩,
红绸高挂,那气派几乎要压过旁边几座积年的公侯府邸。
门前的拴马石早就不够用了,
后来的车轿直排到了胡同口,
拉车的骏马喷着白汽,
锦衣华服的宾客们互相拱手寒暄,
脸上都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阁老家办喜事。
可今日的主角,却是那位新晋的翰林院侍读、简在帝心的苏惟瑾,苏大人。
嘉靖帝的赐婚旨意和这座三进大宅院的房契,
就是这场婚礼最硬的招牌。
天子门生,帝心近臣,前途无量,
这八个字足以让京城里最油滑的官员掂量清楚分量。
于是,不管心里是真心祝福还是酸水直冒,
是张璁**还是清流中人,
只要还在京城、还想在官场上混的,
几乎都派人送来了贺礼,
胆子大、关系近的,更是亲自登门道贺。
苏府门前,苏惟瑾身着大红吉服,
身姿挺拔,面容俊朗,正含笑迎客。
他身边站着憨厚的周大山,
如今也换了身新衣,帮着唱名收礼,
嗓子都快喊哑了。
“吏部左侍郎翟大人到!贺仪白玉如意一对!”
“翰林院掌院学士董大人到!贺仪古籍善本一套!”
“都察院王元正王御史到!贺仪……呃,贺仪亲手所书贺联一副!”
(这位爷还是这么清高实在)
“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陆大人,遣府上管家送来贺仪,东海珊瑚树一株!”
每一声唱喏,都引来周围宾客一阵低低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翟銮、董孚先是座师,
前来撑场面理所应当;
王元正是刚被苏惟瑾“无意”中帮过大忙的,前来示好也在情理;
可连权势熏天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都派人送来如此重礼,
这就不能不让人浮想联翩了!
这苏惟瑾的圣眷和能量,可见一斑!
翰林院的同僚们,如徐阶、唐顺之等人,
也早早过来帮忙招呼,
脸上与有荣焉。
当然,也少不了些面色复杂之辈,
比如那位曾暗讽苏惟瑾“幸进”的老编修,
此刻也只能混在人群中,
说着言不由衷的祝福,
心里怕是早已翻江倒海。
与府门外的喧嚣相比,
内院更是忙碌非常。
而在这片忙碌中,
一个穿着崭新杏色缠枝莲纹缎袄、
系着红色腰裙的少女身影,
正如同穿花蝴蝶般,
有条不紊地指挥调度着。
她便是苏府如今唯一的小姐,
苏惟瑾的妹妹——苏婉。
经过京城数月的历练,
昔日那个在沭阳老宅怯生生的小丫头,
已然褪去了大半青涩,
眉宇间多了几分沉静与干练。
此刻,她正站在新房外间的廊下,
轻声细语地吩咐着丫鬟婆子们。
“张妈妈,再去检查一下新房里的热水和炭盆是否充足,
务必要让嫂嫂觉得暖和舒适。”
“春杏,你去小厨房看着点,
给嫂嫂准备的几样清淡易克化的点心和小菜要一直温着,
仪式漫长,嫂嫂怕是没空好好用席面。”
“还有,前厅女宾席那边,
赵家姐姐和王家姐姐那边,
要格外留心照应着,
茶水点心及时更换,莫要怠慢了。”
她的安排细致周到,
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下人们无不恭敬应诺,迅速去办。
今日兄长大婚,
她知道芸娘姐姐内心必定惶恐,
而兄长在前院脱不开身,
她便是这内宅最该站出来、
替兄嫂稳住后方的人。
内院女眷处,花团锦簇。
新娘子芸娘凤冠霞帔,端坐床沿。
这身行头是宫里尚衣监按品级赶制,华丽庄重。
芸娘手心全是汗,
既为这盛大场面感到晕眩,
更多的却是惶恐不安。
就在芸娘心绪不宁之际,
苏婉轻轻走了进来。
她屏退左右,走到床前,
握住芸娘冰凉的手,
声音轻柔却坚定:
“芸娘姐姐,不,嫂嫂,别怕。”
她看着芸娘紧张的神色,
眼中满是理解和安慰:
“外面是热闹了些,
但这些都是来祝福哥哥和嫂嫂的。
哥哥在前面应付着呢,
这后院里,有婉儿在,
定不会让嫂嫂受半点委屈。
你且安心,今天是你和哥哥的大喜日子,
你只需做个最美最美的新娘子就好。”
说着,她细心地将芸娘凤冠上稍有歪斜的流苏理正,
又替她抿了抿鬓角,动作轻柔,
带着全然的亲近与维护。
芸娘感受到她手心的温暖和话语中的力量,
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些许,
反握住苏婉的手,眼中泪光点点,
却是感动居多:
“婉儿,谢谢你……”
“我们是一家人了,嫂嫂。”
苏婉甜甜一笑,
笑容驱散了芸娘心中最后一丝阴霾。
外间宴席上,赵文萱和王雪茹并排坐在女宾席中,
皆是盛装出席,却难掩眉宇间的落寞。
赵文萱今日穿了一身淡雅的水蓝色襦裙,
更衬得她气质清冷如兰。
她看着满堂喜庆,
听着周遭对苏惟瑾的赞誉,
心中五味杂陈。
那个曾经需要她暗中给予书籍帮助的落魄书童,
如今已站在了她需要仰望的高度。
她强撑着镇定,甚至在众人起哄下,
即席赋诗一首:
“琼林玉树映朱门,
桂馥兰芳贺新婚。
惟愿郎君擎天志,
画眉举案敬如宾。”
诗是好的,祝福也是真的,
只是那微微颤抖的笔尖和眼底深处那一抹难以化开的怅然,
却泄露了少女心事。
王雪茹则是一身利落的玫红骑射服,
在这群闺秀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看着苏惟瑾身着红袍、
意气风发的样子,
心里像打翻了醋坛子,又酸又涩。
索性拎起酒壶,自顾自倒了一杯又一杯,
辛辣的液体入喉,却压不住那股烦闷。
眼看她眼神开始迷离,
就要拍案而起说些什么醉话,
幸好被机警的周大山发现,
连忙使了个眼色,
让两个婆子半劝半扶地将她带到后厢房醒酒去了。
苏婉在安排完新房事宜后,
也来到了女宾席。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赵文萱隐藏在得体笑容下的黯然,
以及王雪茹被扶走时的不甘。
她心中轻轻一叹,
哥哥如此优秀,
惹得这些出色的女子倾心,也是难免。
但她立场分明,芸娘姐姐才是哥哥认定、也是她认定的嫂嫂。
她走到赵文萱身边,
亲自为她斟了一杯热茶,
语气亲近又不失分寸:
“文萱姐姐,今日多谢你来。
哥哥前几日还提起,
说在沭阳时多蒙赵教谕和姐姐照拂,
他一直铭记于心。”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过去的师生之谊,
而非男女之情,既表达了感谢,又划清了界限。
赵文萱是何等聪慧之人,
立刻明白了苏婉的用意,
心中微涩,却也感激她的体贴,
接过茶盏,勉强一笑:
“婉儿妹妹客气了,
苏大人……令兄大婚,
文萱理当来贺。”
至于王雪茹,苏婉则吩咐丫鬟格外用心照顾,
务必让她醒酒后再安然送回府,
既全了礼数,也避免了可能出现的尴尬。
而在这场盛宴的幕后,
最忙碌也最复杂的,
恐怕要数沈香君了。
她以“云裳阁”东家、
苏府婚礼部分用度采办合作商的身份,
里外张罗,指挥若定。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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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未施过多粉黛,
一身藕荷色缎裙,既不失礼,
也不抢新娘风头。
她脸上始终挂着得体而疏离的微笑,
安排席面,调度人手,
处理突发状况,井井有条。
唯有在无人注意的间隙,
她看向那对新人方向的目光,
才会流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
那里面有欣赏,有算计,或许,
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
人群中,一个身着普通青色棉裙、
头戴帷帽的少女悄然独立。
她打扮得毫不起眼,
如同哪家跟来看热闹的小丫鬟,
但那双透过薄纱审视全场的眼睛,
却清澈锐利。
她便是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的妹妹,陆清晏。
自从听说皇帝曾有意将她说与苏惟瑾,
却被对方以“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为由婉拒后,
这位心高气傲的侯门千金心里就憋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
她倒要来看看,那个让苏惟瑾如此坚守的“糟糠之妻”,究竟是何等人物!
此刻,她看着那凤冠霞帔下虽显局促却不失清秀的芸娘,
看着苏惟瑾面对各方宾客时那份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心中那股气恼莫名消散了些,
反而生出几分异样情绪。
这苏惟瑾,倒真是个……有趣的人。
拒了侯府千金,守着寒微发妻,
在这势利的官场上,
竟能混得如此风生水起。
礼成,宴开。
觥筹交错,笑语喧阗。
苏惟瑾举杯环敬,感谢宾朋,
姿态潇洒,应对得体。
这场婚礼,早已超越了个人的喜庆,
成为他**实力和人脉网络的一次集中展示。
每一个前来道贺的名字,
每一份厚重的贺礼,
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他在大明官场不容小觑的地位。
然而,在这极致的喧嚣与风光之下,
几位女子各异的心思,
犹似暗香浮动,交织成一张无形的情网。
芸娘的惶恐与幸福,
赵文萱的落寞与祝福,
王雪茹的直率与酸楚,
沈香君的复杂与隐忍,
以及那位不请自来、
隐在人群中的陆清晏的好奇与审视……
喧嚣终将散去,宾客渐次离开。
苏婉站在渐渐安静下来的庭院中,
看着廊下依然闪烁的大红灯笼,
心中充满了欣慰与感慨。
她想起了沭阳老宅的破败,
想起了哥哥曾经为奴的艰辛,
想起了自己偷偷攒钱想赎哥哥的往事……鼻尖忍不住一酸。
“婉儿,累了一天了,怎么还站在这里?”
苏惟瑾送完重要宾客,回到内院,
就看到妹妹独自站在月色下,
小小的身影在偌大的庭院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异常坚定。
苏婉回过头,脸上绽开一个灿烂又带着点泪花的笑容:
“哥,我不累。
我就是高兴,特别特别高兴。”
她走到苏惟瑾面前,仰着头,
眼中星光点点。
“看到哥哥和芸娘姐姐终于在一起,
有了这么大的家,
婉儿觉得,以前所有的苦都值得了。”
苏惟瑾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
伸手轻轻揉了揉妹妹的头发,
就像小时候一样:
“傻丫头,以后会更好的。哥哥跟你保证。”
“嗯!”
苏婉用力点头,无比相信。
洞房花烛夜,红绡帐暖。
当苏惟瑾挑起芸娘的红盖头,
看到那双含羞带怯的水眸时,
他心中一片温存。
而窗外,苏婉最后检查了一遍院落,
细心叮嘱了值夜的婆子,
这才安心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家更加完整了,
而她,也会继续努力,
成为哥哥和嫂嫂最坚实的后盾。
这京城的风,因他而起的波澜壮阔中,
始终有一缕最温暖的,来自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