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辛苦,以男子身份活在世上也有许多便利之处。”张皙华实话实说。
万玉茹:“在我看来,做男子有做男子的好处,做女子也有做女子的好处。你定刻苦读了那么多年书,才做得了这么好的官,我只心疼你是怎么撑过来的。”
张皙华见万玉茹眼中噙着泪水,心中对万玉茹越发愧疚。
“我误你青春,实属不该。那两千万石粮食我总会想法子还与你,你若有去意,我可给你写一封和离书,还你自由身。”
万玉茹轻轻摇首,“说什么粮食不粮食的,不是我夸耀我家豪富,财帛是这世上最不值一提的东西。”忽又想到了什么,会心一笑,“我懂了,陛下他应当很喜欢你吧。陛下知道你是女儿家吗?”
这次轮到张皙华摇首了。
万玉茹叹了一口气,“如此可就难说了,倒也不知陛下是因你是男子喜欢你,还是因你是你而喜欢你。看吧,你呀你,可真是个可怜人。”
她拉起张皙华的双手,将张皙华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我要好好帮帮你,反正我是不愁我的将来的。”
万玉茹坚持要继续演好张皙华的妻子,且这一演就是八年。
万玉茹将万家的生意打理得红红火火的,张皙华也几度升官,于徽元十六年入阁成为最年轻的内阁阁臣,官至户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
内阁阁臣的数目,由徽元元年的七名,到如今徽元十七年的两名。
内阁首辅蒋春芳渐渐失了他的左膀右臂,但张皙华入阁时,蒋春芳对张皙华这个“毛头小子”还是很不屑的,政事几乎都是蒋春芳一人说了算,蒋春芳总是倚老卖老丝毫不听取张皙华的意见,孰不知张皙华的意见很多时候也是皇帝的意见。
朱明霁对蒋春芳积怨颇深,于徽元十七年二月初六日例朝时,降旨严责蒋春芳专权擅政多年并罢免蒋春芳一应官职。
丹墀下的所有官员听到这道旨意后心里头都明镜似的,从皇帝有意整治内阁开始他们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日,年青天子将所有的权力都归于他自己一人手中,只是未料到这一日会来的这么快。
过去依附蒋春芳的官员们人人自危。
张皙华在例朝结束后去到乾清宫。
宫院中,一个穿着朱蟒的小童子手持风车跑来跑去,眼见张皙华踏入宫院,小童子欢快地跑到张皙华身前向她拱手行礼,又张开双臂向她索抱。
张皙华抱起了他,又用绢帕擦拭他额头上的汗珠。
这是张宜宁和朱明鹤最小的儿子,三年前被过继给无子的朱明霁做养子,去年春又正式被册封为皇太子。
“舅舅,你是不是要去东南和倭寇干架?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朱云沛搂住张皙华的脖颈道。
“等太子殿下长大些,臣就带太子殿下一起去打仗,好不好?”张皙华瞥见正殿门口出现的那道明黄色身影,忙放下朱云沛,上前去向朱明霁伏地叩首,“圣躬金安。”
朱明霁冷哼了一声,道完“免礼”二字后,对朱云沛道:“沛哥儿,你这舅舅就是个孽障,他这几年才刚养好他那身子骨,又要去南边作死呢。”
朱云沛的心最向着张皙华,“父皇,舅舅不是作死,舅舅一去北边,将倭寇打个落花流水。”
朱明霁摸了摸朱云沛的头,命德庆带着小人儿去御花园中玩。
“内阁首辅这个位置对你来说就这么烫手,我筹谋这么多年,你一句话就要将这位置拱手让与旁人,自己去刀光剑影中玩命。”朱明霁轻叹一声,“有一句话我都问倦了,你何时能放下家国天下,将我放在你心上呢?”
“东南多年倭患,那里的百姓苦不堪言,求陛下放臣南下。”张皙华又向朱明霁举荐了适宜的阁臣人选。
“看来我多年筹谋都要化成泡影,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朱明霁此刻心中是有恨的,恨她工于谋国、拙于谋生,恨自己与她君臣多年,也只是君臣而已,“你这次去了东南,何时回来?”
“明年的春天。”张皙华笑道。
*
徽元十七年冬至,百年来都未下过一场雪的东南却飘起了雪花。
驻扎在金门的军帐中,面色惨白如纸的张皙华坐在书案后写送回京城的捷报。
青雀拿了一件白狐裘给张皙华披上,红着眼眶哽咽道:“公子,再准奴婢请军医来给你把把脉吧?”
张皙华摇首,“我心里清楚自己的死期,这将近一年的仗打下来,倭患已然平息,我也可功成身退。”
她眸光涣散,搁笔后轻咳起来,用来擦拭唇瓣的绢帕被鲜血染红。
“青雀,待我死后,便将我就地火葬,骨灰撒入海中,别让陛下瞧见我的尸骨,徒增他伤心。再有,你回京后去与我母亲说,是儿不孝,无力奉养她终余年。最后,我留给夫人的和离书在书房的那本《盐铁论》中,归于我名下的那些产业,你替我转交给夫人,算作我对她的补偿。”
说到后面她气若游丝,拢了拢身上的狐裘。
青雀听不清她的声音,贴近她身边去听她说话。
青雀听见她用非常微弱的声音说:“我主在北,岂可使我面南而死?”
青雀忙搀扶起她,却在二人快要转过身面北而立的一瞬间,她软了身子,闭上双眸,再无任何声息。
*
东南捷报传回京城,朱明霁立在城楼上,却未在凯旋的军队中瞧见她的身影。
德庆领着青雀上了城楼,青雀捧着画轴跪伏在朱明霁身前泣道:“陛下,此乃公子遗物。”
朱明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接过那画轴的手不停颤抖,缓缓展开画轴,画中人与他常梦见的宁宁是一模一样的。
“他的尸骨呢?他的棺椁呢?”
“公子死前叮嘱奴婢将他就地火葬,骨灰也依公子遗言撒入大海之中。”青雀已然泪流满面。
朱明霁忽然明白过来,她是个女郎,她是个女郎啊。
这么多年自己都未发现她是个女郎。
“她可有遗言留给朕?”
青雀摇首。
“那她死前最后一句话说了什么?”朱明霁心如刀绞,万念俱灰。
“公子说,我主在北,岂可使我面南而死?”
事了拂衣去,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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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身与名。
他怎么能不成全她呢。
史书之上,他为君,她为臣,也只是君臣而已。
后来他燕居西苑,再也没有上过朝,那幅画就挂在他的寝殿中,供他日夜观瞻。
思念成疾入他骨髓。
徽元三十二年八月十五日,帝崩于西苑玉熙宫。
那幅画已成一团灰烬,是他烧的。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他至死都放不下,放不下当年女探花。
*
公元二一零二年四月三十日,青木市。
已经回到现代一年的张皙华放弃入职明史研究所。
因为有那么一段历史,她经历了两遍,有那么一个人,她爱过两次。
她无法去直视历史,《明史·顺宗本纪》里的每一个字对她而言都太沉重了,顺宗是他的庙号,意为垂拱仰成、无为而治,他因为哀伤而燕居西苑十五春,可无人知晓他在哀伤什么,因为史书中没有记载缘由。
张皙华大致清楚他在哀伤什么。
或许自己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还是太绝情了。
如果她说的是“我夫在北,岂可使我面南而死”,他心里面会不会好过一些呢?
今天是周末,她去逛了市博物馆,因为有一件明顺宗的衮龙袍被市博物馆从私人藏家手里借出展览。
隔着玻璃,她看见六百多年前他曾穿在身上的那件衮龙袍,脑海中浮现他的身影。
一个人影印照在玻璃上,完美地与那件悬挂在落地衣架上的朱红色衮龙袍重合在一起。
玻璃里的那个人影仿佛就将那件衮龙袍穿在身上一般,且袍子十分贴合他高大的身形。
“宁宁。”
一个温润的声音在张皙华身后响起。
她回首,眉眼弯弯,泪水却在眼眶中打转。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沈浮舟。”朱明霁向她伸手,他的掌心上有一朵小红花,“他说谢谢你过去送了他那么多小红花,我是他回赠给你的礼物。”
张皙华知道沈浮舟有一个保密程度为最高级的研究项目,她今天见到了朱明霁,大致晓得那个研究项目是什么了。
“你有身份证吗?”张皙华问道。
朱明霁点头。
“那你带了吗?”张皙华又问。
“带了。”朱明霁道。
张皙华牵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走吧,我们去青木市民政局领结婚证。”
“我可不可以先回家换一下衣服?”他今天穿了一身休闲的白T恤和水蓝色牛仔裤就出门了。
“你这样很好看呀,一点都不像六百多岁的老头,像纯情男大。”张皙华踮起脚尖,亲吻了他的面颊一下。
朱明霁脸红起来,抓了抓他那一头清爽利落的短发。
他羞涩的模样,更像十八岁纯情男大了。
*
还好这个春天没有过去。
还好在春天的尾巴里,与心爱的你重逢。
未来有你的每一日,日日都是小团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