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太子摩昂心里马上就明白了。
他抬起头,脸上也露出凝重和坚决的表情,对着敖闰,更是对着孙悟空,大声领命:
“父王放心!”
他停了一下,目光转向孙悟空,声音洪亮,充满了保证的意味。
“孩儿这次去,一定会把表弟‘请’回来,给大圣,也给那位圣僧,一个清清楚楚的交代!”
那个“请”字,他说的不轻不重。但在孙悟空的耳朵里,却特别刺耳。不是抓,也不是绑,而是请。
好一个“请”字。这哪里是去拿人问罪,分明是去走个过场,把犯事的亲戚客客气气地请回来,避避风头。孙悟空嘴角的弧度,更冷了。
他终于开了口,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不必了。”
这让刚领了命令,准备起身的龙太子摩昂动作一僵。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往前走了两步。他每走一步,殿里所有水族的心就跟着沉一下。他走到大殿中央,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龙王敖闰,又扫过那位看戏的天庭仙官,最后,落在了龙太子摩昂的身上。
“拿你表弟这点小事,就不麻烦太子了。”
孙悟空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小事。
“俺老孙的师弟,天蓬元帅猪悟能,水性也很好。”他话锋一转,那双金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敖闰,像是要看穿他。
“不过,那黑水河的水有点奇怪,黏得很,不是普通的水。”
“俺老孙想着,天底下的水都归你们四海龙王管,那是什么水,老龙王你应该知道吧?”
孙悟空这话一出口,大殿里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西海龙王敖闰脸上的血色一下褪的干干净净。他那张刚刚还正气十足的脸,此刻僵硬无比,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动着,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黑水河的水……
那是什么水,他比谁都清楚!
那是他西海龙族用来圈养一些见不得光,却又沾亲带故的家伙的地方!那水里被布下了龙族秘法,不是龙族血脉的人进去,一身法力十成去了九成,只能任人宰割!
这猴子,怎么会知道的?
敖闰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眼角的余光瞥向那位天庭仙官,只见对方正端着酒杯,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那眼神里,看好戏的意味再也懒得掩饰。
一瞬间,冷汗就从敖闰的额角滑了下来。
“这……这个……”敖闰喉咙发干,支支吾吾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孙悟空也不催他。
他只是扛着金箍棒,就这么走到大殿一侧的客席边。那席位上还摆着精致的仙果玉酿,他看都没看,抬脚一扫。
“哗啦”一声,桌案连带着上面的东西,被他干净利落的扫到了地上。
他自己则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将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冰冷的金箍棒被他随手往地上一顿。
“咚!”
一声闷响,坚硬的白玉地砖,以铁棒落点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
整个大殿的水族,心都跟着这一下狠狠一颤。
“老龙王,你慢慢想,不着急。”孙悟空翘着腿,用手掏了掏耳朵,语气悠闲的像是坐在自家花果山一样。“俺老孙有的是时间。”
“让太子去吧,快去快回。”
“俺老孙就在这儿等着,看看你家太子,是怎么把你那个好外甥,从那‘古怪’的河里,‘请’回来的。”
他把那个“请”字,说的极重。
敖闰的脸色,从煞白变成了铁青,又从铁青,涨成了猪肝色。
他知道,今天这事,没法糊弄了。
这猴子,从一开始就没信他!他在这里演了半天,在人家眼里,就是个唱独角戏的小丑!
“去!”敖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他猛的扭头,对着还跪在那里的龙太子摩昂,低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别让大圣等急了!”
那声音里压着的屈辱和怒火,傻子都听得出来。
龙太子摩昂身子一震,不敢再有半分迟疑,重重磕了个头,沉声道:“孩儿……遵命!”
他站起身,不敢看孙悟空,也不敢再看自己父王难堪的脸色,转身快步走出大殿。
很快,水晶宫外,号角长鸣,战鼓擂动。
一队队披着亮银铠甲的虾兵蟹将,举着寒光闪闪的兵器,在龙太子摩昂的带领下,排开海水,气势汹汹的朝着黑水河的方向,杀了过去。
那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西海龙宫这是要去讨伐什么不共戴天的死敌。
大殿之内,孙悟空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
可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冰冷气息,却笼罩着整个龙宫。
敖闰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着那位天庭仙官,干巴巴的说道:“让上仙见笑了……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那位仙官只是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目光却一直落在孙悟空身上,再也没看过敖闰一眼。
……
黑水河畔,依旧是一片死寂。
猪八戒和沙僧在岸边等的心焦,正坐立不安,忽听得远处水面之下,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
紧接着,黑色的河水分开,一队队银甲水军从水下冒了出来,转眼间就将整条黑水河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一员大将,金盔金甲,手持一杆三棱亮银枪,面容英武,正是西海龙太子摩昂。
他立于水面之上,遥指河底的水府,运足了法力,声音巨大。
“鼍洁!你这孽畜!目无天法,胆敢在此私设水府,掳掠东土圣僧!还不快快滚出来,束手就擒!”
声音在空旷的河面上回荡,震得水波翻涌。
话音落下许久,河底才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哎哟,我当是谁,原来是表哥来了。何必发这么大的火,这么大声,吓到我府里的小鱼小虾可怎么好。”
随着话音,一个黑甲身影慢悠悠的从水府里游了出来。
鼍洁脸上没有丝毫惧怕,反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对着摩昂拱了拱手:“表哥大驾光临,小弟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啊。”
摩昂看着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脸上一沉,枪尖直指他的眉心,厉声呵斥道:“少给我嬉皮笑脸!鼍洁,我问你,你可知罪!”
“知道,知道。”鼍洁连连点头,态度好得惊人。“我不该占着这黑水河,更不该没跟舅舅打声招呼,就把唐朝来的和尚请来府里做客。都是我的错,我认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