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八戒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看着黑水道:“这妖怪在水里,咱们水性不好,怎么救师父?”他说着,眼光不自觉的就看向了不远处的孙悟空。
从妖怪出来到抓走唐僧,就一眨眼的功夫。
孙悟空还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
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看着唐僧被卷走,看着妖怪消失在水里,脸上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
这时候,他慢慢抬起头,看着平静的河面,嘴角反而露出了一丝冷笑。
又一场好戏开场了。
就在这时,那妖怪的声音,好像隔着厚厚的水,闷闷的从河底传了上来。那声音里一点害怕都没有,全是得意。
“上面的毛脸和尚听着!”
“抓你师父的,是本大王,鼍洁!”
“我是西海龙王敖闰的外甥!你们要想救这和尚,也别来我这黑水河府上喊打喊杀!”
声音停了一下,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狂妄和看热闹的口气。
“先去西海走一趟,问问我那亲舅舅,他答不答应!”
话音落下,河底再也没了声音。
河岸上,猪八戒和沙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愣住了。西海龙王的外甥?这妖怪,还有这种背景?
沙僧的脸黑了,握着宝杖的手捏的发白,他知道这下事情不好办了。
猪八戒站在那儿,被烧得坑坑洼洼的猪头先是愣住,接着,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睛里全是火。
又是关系户!
上次那个红孩儿被观音带走,一步登天当了善财童子。自己受的伤,吃的亏,最后就换来师父一句“慈悲度化”。
凭什么?凭什么这些妖怪犯了事,报上后台的名字就什么事都没有?他猪八戒,以前也是天蓬元帅,就因为犯了点小错,被打下凡间变成这副猪样,还得在这儿受这些二世祖的气?
“欺负人也不是这么欺负的!”
猪八戒一声大吼,打破了安静。他那双小眼睛里全是血丝,死死盯着黑乎乎的河面,像是要喷出火来。
“一个红孩儿还不够,又来一个什么狗屁外甥!”
“西海龙王很了不起吗?俺老猪当年在天河的时候,他见了我都得客客气气!”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猪八戒把手里的九齿钉耙往地上一顿,黑土地被砸出一个深坑。
他猛地回头,看向一旁抱着胳膊看热闹的孙悟空,粗声粗气的说道:“师兄!这回不用你动手!这水里的王八蛋,交给俺老猪了!我今天非把他从水里揪出来,扒了他的皮,我看他那个龙王舅舅能把他怎么样!”
他心里憋着一肚子火,从枯松涧一直憋到现在,必须找个地方撒出去。
孙悟空慢慢转过头,那双金色的眼睛,平静的看了猪八戒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鼓励,也没有拦着的意思,只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淡,好像在看一个准备上台出丑的傻子。他想让这头蠢猪,再被现实狠狠扇一巴掌,让他彻底明白,在这条西行路上,光有一股子蛮劲,有多可笑。
“好。”
孙悟空嘴唇动了动,吐出一个字。
“你去吧,小心点。”
猪八戒听到这话,还以为是大师兄相信他的水战本事。他心里一下子豪气冲天,好像又找回了当年管着天河水军的威风。
他得意的哼了一声,把钉耙往肩上一扛,对沙僧说:“沙师弟,你和大师兄在岸上等着!看俺老猪怎么把那家伙抓上来,给师父报仇!”
话没说完,他肥胖的身体晃了晃,大喊一声“看俺老猪的”,就抡圆了九齿钉耙,一个猛子,直愣愣扎进了那片死寂的黑水河里。
“噗通”一声闷响,黑色的水花溅起老高,猪八戒的身影就不见了。
可刚一进水,猪八戒脸上的得意就僵住了。
不对劲!
这河水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
一股说不出的粘稠感,从四面八方包了过来。这水不像水,又冷又重。他的身体在水里,每动一下都费劲的很,好像有无数只手在拉着他,阻力大的吓人。
他那点水性,在这里连一成都用不出来,整个人就像一块被扔进沥青里的石头,只能笨拙的往下沉。
“怎么回事……”
猪八戒心里发慌,用力的划动手脚,却只能在原地扑腾,样子难看得很。
就在他手忙脚乱的时候,一个开玩笑的声音,从下面黑乎乎的河底传了上来。
“呵呵,我当是谁口气这么大,原来是你这头猪。”
猪八戒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河底的烂泥里,一座用水晶和巨骨搭起来的府邸前,一个黑甲妖怪正抱着胳膊,满脸瞧不起的看着他。
那妖怪是人身,却长着一个吓人的龙头,嘴边两根长须自己动着,浑身散发着一股阴冷纯正的龙族水汽。正是那个自称鼍洁的黑水河妖。
鼍洁看着猪八戒在水里笨拙挣扎的样子,嘴角的嘲笑更明显了。
“我道是谁,原来是当年在天庭上,因为调戏仙女被打了两千锤,贬下凡间错投了猪胎的天蓬元帅啊。”
他每个字都咬得很重,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鄙视。
“怎么?不在你的高老庄享福,跑到我这黑水河来撒野?”
“就凭你这点三脚猫的水下功夫,也敢在我面前叫唤?”
猪八戒被他说中心事,一张猪脸顿时涨成了紫红色,又羞又气。
“你这畜生!少在那胡说八道!快把我师父交出来,不然俺老猪一耙子筑了你的水晶宫!”
他一边骂,一边用力的挥舞钉耙,想要冲过去。可在这粘稠的水里,那九齿钉耙挥起来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鼍洁看着他那滑稽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沉重的水里,都显得特别刺耳。
“天蓬元帅?我看,是天蓬蠢猪!”
猪八戒那双小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你找死!”
他吼了一声,身上的肥肉在水里抖个不停。他想起了高老庄的日子,想起了被贬下凡的委屈,想起了在枯松涧被烧的狼狈样子,所有的火气都冲了上来,灌进了手里的九齿钉耙。
他把钉耙横在胸前,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搅动。
“给俺老猪起!”
可是,他这股能移山的力气,在这黑水里却一点用都没有。粘稠的河水死死缠着钉耙,不管他怎么用力,也只能搅起一点泥浆,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
他的视线被黑水挡住,神识也被一股阴冷的水汽压着,只能看清几丈远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