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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两京与漕运

    “自然是钱粮!”吴志猛毫不犹豫的答道:“有了钱粮,就有人,有了人才能做事情!”


    “嗯!”伊吉连博德点了点头:“不错,那钱粮方面你有什么想法?”


    “小人以为只要方法得当,漕运是天底下最不会缺钱粮的地方!”吴志猛道:“毕竟这船上可是装满了粮食和布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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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王文佐宅。


    “主上,伊吉连博德的信来了!”桑丘呈上一封书信道。


    “嗯,算来都去陕州半个月了,也应该有点消息了!”王文佐接过书信,一边拆开,一边笑道:“正好接下来就是秋后,黄河枯水,又是农闲季节,可以征发劳力,争取今年冬天就开工,来年就可以看到成效!”


    “主上还是这么急性子!”桑丘一边笑嘻嘻的给王文佐倒水,一边道:“这漕运就好似打仗一般!”


    “桑丘,这漕运就是打仗!”王文佐道:“为何大唐在大非川输了一仗,对吐蕃的形势就这么难看?按说吐蕃户口也就不到百万,为何能在陇右压着大唐打?不就是陇右粮食不够,养不活大军吗?为啥陇右粮食不够?关中都年年缺粮,陇右又怎么会有粮食?大唐要在西北用兵,第一件事就是要整饬漕运,让关中人吃河北、江淮的粮食,这样才能把关中的粮食送到陇右去,支撑大军!漕运好了,安西、北庭、陇右就能打胜仗!漕运不好,安西北庭陇右就算打了胜仗也没用。”说到这里,王文佐看了看面露茫然之色的桑丘,哑然失笑道:“算了,和你说这些也没用,你也不懂!”


    “谁说我不懂!”桑丘急道:“不就是运粮食吗?这有什么难的,难的是种粮食,收粮食了,粮食都长出来了,运到自家粮仓里又有什么难得。像我在百济、倭国的领地,也没花多大气力,便把粮食收好了!”


    “好,好吧!”王文佐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拿起信笺细看起来,半响之后笑道:“伊吉连博德长进了,不错!记得先把粮袋子给抓住了,这就对了,只要把漕粮抓在手里,长安城里的事情就简单了!”


    “粮袋子抓住了?怎么说?”桑丘问道。


    “以过去三年运进关中的漕粮数量平均数为基准,每多运进七千石漕粮,便可抽取三千石粮食作为运费!”王文佐弹了弹信纸:“三成的运费,你说伊吉连博德是不是长进了?”


    “三成运费?这朝廷也能应允?”桑丘吃了一惊。


    “为何不应允?”王文佐笑道:“关中天天缺粮,天子三天两头要去洛阳就粮。可是洛阳的仓库里有上千万石的粮食,每年光是发霉烂掉,老鼠虫子吃掉的粮食就有数十万石,而且江淮、河北、江南还在不断的运来新的粮食。让你选择,是让粮食在仓库里霉烂掉,被老鼠虫子吃掉,还是拿三成当报酬,运七成给长安吃掉。我敢打赌,如果伊吉连博德真的能做到,政事堂的相公们不但不会怪他,反而会对他大加褒奖呢!”


    “这倒是!”桑丘倒吸了一口凉气:“上千万石粮食,当真是难以想象天底下会有这么大的仓库!”


    王文佐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倒是可以理解桑丘的惊诧,不过这个数字应该已经是保守估计了。隋代位于洛口的天下第一大粮仓兴洛仓仓城方圆有二十余里,存储从江南运来的漕粮,主要供应东都。仓城内一共有三千个大地窖,每个地窖可以存储粮食八千石,这么算来仅仅兴洛仓一地就可以存粮两千四百万石,即便只装了一半,也有一千余万石,后来李密攻破兴洛仓之后,拥兵数十万,且让百姓随意搬走粮食,以获取民心,直到唐朝建立,里面的存粮也没有消耗完,里面存粮之多可见一斑。


    唐代距离隋代不远,虽然中途经历了残酷的战争,但此时距离隋末战争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内地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乱,农业生产早就恢复正常,洛阳周边的粮仓储量肯定早就超过千万石级别了,以古代的粮食存储技术,每年自然损耗的粮食就要以数十万石计,如果伊吉连博德能运每年运一百万石粮食去关中,拿个几十万石粮食当运费,放到哪里都说得过去。


    当然,这漕粮的运费也不是容易拿的,隋炀帝修建的大运河大体来说可以分为永济渠、通济渠、邗沟、江南河四段,南起余杭,北至涿郡,沟通海河、黄河、长江、淮河、钱塘江五大水系,而这个由人工水道和自然河流湖泊组成的巨大水运系统的中心并非长安,而是洛阳。所以当时人说:“神都帑藏储粟,积年充实,淮海漕运,日夕流衍,地当六合之中,人悦四方之会,长安府库及仓,庶事空缺,皆藉洛京转输价直。”


    所以隋唐两代皆采取了两京制度,长安是政治和军事中心,而洛阳是经济和交通中心,而联系两京的便是崤函古道和黄河渭河水系。没有洛阳的“帑藏储粟,积年充实,淮海漕运,日夕流衍”,就没有盛唐的安西、安东、北庭、瀚海,而没有关中的百二秦关,关陇精兵,也没有从河北、两淮、江南通过运河而来的滚滚财富。这两座伟大的城市便是盛唐帝国的两面,缺一不可。


    而美中不足的是,联系长安和洛阳的水陆交通都只能说差强人意,从地理上看,长安和洛阳分别位于关中平原的东侧和东秦岭褶皱系的西坡,崤函谷道便是双方的陆上道路,著名的函谷关、潼关便位于这条谷道之上,其艰险程度可见一斑;


    而水上通道就更困难了,虽然洛阳和长安可以通过渭河——黄河——洛河自然水道连接,建都于这两地的历代王朝还修建了相当数量的人工水道加以补充,但这些都解决不了黄河从三门峡到孟津这一段河道的适航性问题,这段河道位于中条山与崤山之间,是黄河的最后一段峡谷段,不但比三门峡以上的一段河道河面狭窄,而且是黄河流域少有的暴雨聚集区,暴雨强度大,汇流迅疾,加上上游的渭河、汾河、洛河、沁河等支流的河水汇集于此,更糟糕的是,这段河道有231米的落差,水流的湍急可见一斑,以古代的航运技术,想要将满载的漕船安全逆行于这段河道之上,难度可想而知。


    这也就是摆在五代之前古代中国统治者的两难选择:定都洛阳的好处是位于天下之中,收取四方贡赋的成本低,但洛阳盆地地域狭窄,战略纵深窄,能够供养的军队有限,又无险可守,一旦军事上稍有挫折,就会出现四方群起,被敌直捣中枢的局面;而定都关中虽然是四塞之地,而且土地肥沃,有足够的力量供养强大的军队,即便形势不利也能闭塞自守,但四方的贡赋运输不便,往往开国不久后就出现财赋匮乏,国用不足的局面。五代之后倒是没这个难题了,因为经济中心已经彻底向东南转移,自五代之后的帝国都定都于国土东部:比如开封、南京、北京,与国家经济重心已经不再有太大的地理障碍了。


    在王文佐看来,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无非有二:要么迁都,直接去洛阳,把长安变成第二都城,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反正宫室城郭都是现成的,隋炀帝已经把脏活都干完了,也无需再耗用民力,其实后来武周也是这么干的,只不过李唐复辟后又迁回长安而已,但王文佐现有的政治资源还不够,更重要的是没有搞定吐蕃之前,迁都有种逃避的感觉,王文佐就算要迁都,也要先把吐蕃给打残了,陇右不是前线之后。那么第二个办法就是整治漕运,减少物流成本,第一步就是打通三门峡这个节点。


    从历史上看,解决三门峡航道的办法无非有三个:修建纤道,在水流最为湍急的河道采取人力或者畜力的方式牵引漕船逆流而上;在岸边修建更多的码头和仓库,让漕船在不利于航行的时候停泊甚至转运,用专门航行于当地的漕船代替下游而来的船只;定期清理淤积的河道,设置标识物,以避免触礁搁浅等。当然,最一劳永逸的办法是将河中那些阻碍航行的礁石岛屿直接炸掉,王文佐也想这么干,但黑火药的威力有限,没有尝试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但至少可以清理一下小的礁石,并在提高修建纤道的速度。


    虽然很想自己亲自去做这件留名青史的事业,但以王文佐此时的官职身份,再去干这种具体的工程已经是大材小用了。自己现在更需要做的是在朝堂之上,击败敌人,确保大政路线,为正在推行的项目争取资源,保驾护航。否则如果政治上输了,换了个政敌上台,很可能会来个“前任支持的我就要反对”,彻底推翻,重头再来,那可就令人扼腕了。


    “主人,时间差不多了”桑丘低声道。


    “哦,哦!”王文佐这才如梦初醒:“要去宫里了?”


    “对,您每天这时候照例是要去面圣的!”桑丘低声道,目光中满是尊崇和自豪——看到没有?即便是大唐天子,也一天都离不开我家主人!


    “嗯,那就先更衣吧!”王文佐站起身来:“你叫王朴一声,让他也准备一下!”


    “遵命!”桑丘应了一声,走出院外对当值的王朴招了招手:“主人要入宫了,你准备护卫!”


    “遵令!”王朴应了一声,便赶忙出外发号施令,王文佐宫变成功之后,天子下旨赐予其车驾前后鼓吹,王文佐别的很多赏赐都推辞了,唯独这个他接受了下来,毕竟他官越高,权力越多,仇恨之人就越多,出外不多带护卫,只怕哪天就被人取了性命,那岂不是后悔莫及?


    王文佐一行人出了宅邸,一路入了宫城,来到天子居所。当值的内宦远远的看到,赶忙上前迎接:“大将军您到了,陛下正在里面等您呢!”


    王文佐点了点头,径直登上台阶,当他走进偏殿时,李弘正坐在书案旁,上面是厚厚的两叠奏疏,叠的比他还高,张文瓘站在一旁,正在说些什么。


    “三郎,你来了!”李弘放下毛笔,对张文瓘道:“今日就说到这里吧!剩下的事情你过两日再说!”


    “喏!臣告退了!”张文瓘应了一声,他向天子拜了一拜,后退了两步才转身向外走去,看到王文佐,他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


    “这厮是什么意思?”王文佐心中暗想,却对李弘躬身下拜道:“臣王文佐叩见陛下!”


    “三郎无需多礼,坐下说话吧!”李弘指了指右手边的锦墩:“怎么样?今日有什么事情要禀奏吗?”


    “有,是关于漕运的事情!”王文佐从袖中取出伊吉连博德的信笺和自己的回信,双手呈上:“陛下请看,这是臣属下的禀告还有臣的回信!”


    “嗯!”李弘伸手接过,却没有看,只是将其放到一旁:“三郎办的差使,寡人自然是放心的,漕运关乎甚多,倒也不必着急,宁可慢些!”


    “这个臣领会得!”王文佐点了点头:“马上就是秋后了,水道干枯,很多漕船都不能走了,正好是清理河道,修建码头的好时候!也不会影响到正常漕运!”


    “那样就好,那样就好!”李弘点了点头,面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面上的表情变得凝重,那双黑眼睛里却流露出疑问:“三郎,寡人前两日听裴侍中说你打算让朝廷褒奖窦建德,并将河北的夏王庙封为正祀,真的有这种事情吗?”


    “确有此事!”王文佐没有否认,他用非常简练而直接的语言将自己的想法讲述了一遍,好让李弘了解清楚:“大概就是这样的!大唐是天下人的大唐,而不是关中人的大唐,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所有人都应该忘记过去,向前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