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回礼(下)
颜寿来到一处柜子前,打开锁,眼前是大颗大颗五彩斑斓的宝石、一盒一盒的金叶子,还有各式各样的丝绢布匹毛皮,以及许多她叫不出名字但十分珠光宝气的宝贝,仿若一个巨大的百宝箱。
颜寿对她神色间的震撼感到很是满意,颇为自得地扬了扬下巴,“想送什么,随便挑!”
沐溪不由咋舌:“太、太贵重了。”无论挑哪件,她都还不起!
颜寿眼带笑意地看着她纠结,觉得分外有趣。他翻了翻手头的毛皮料子,都是上好的存货,油光水滑,价值千金!可他却并不十分满意,又挑挑拣拣半天,这才终于选中一件银白狐狸皮的料子,在沐溪身上比比划划。
要过冬了,沐溪还穿着一身单衣,也没个换洗的衣物,真是可怜见的。他近些时候太忙,竟一直没顾得上他,他在内心暗暗告诫自己,日后他的衣食住行,他定要亲自把关!
这件狐狸皮正适合做披风,还需拿几匹布,做几套里衣,当然,皮靴护腕之类的小件也不能少。这个年纪的少年正是疯长的时候,需得备着几件大的,省得一不小心长高了没法穿,给孩子冻坏了。
沐溪张了张嘴,犹豫半天,还是解释:“阿寿,我不怕冷的,我有灵气护体。”
“你有那闲工夫,还不如省着些灵力,用来保护我!”
颜寿不高兴地哼哼:“知道你厉害,但倒也不必如此浪费。这些灵力难道是凭空就有的?还不都是你日夜苦修所得!瞅瞅你,整夜不睡,平日吃得也少,这才长不高,看着像小豆芽菜似的,哪有为兄半点儿的玉树临风!”
“……”
沐溪简直心累:修仙之人不用灵气护体,那才叫有大病!而且,方才是谁一撞就倒来着?
颜寿继续盘算着如何给沐溪张罗新衣,他整个人如同焕发了新生,不停翻箱倒柜,嘴里念叨着势必要给沐溪打扮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如此,才能不堕他禹朝第一富商的名头!
“这卷金线留着勾边,这盒明珠适合装饰腰带,唔,还有这个、这个……”都留给他家木头!
他捧着脸,神情激动,仿佛看到沐溪身着绫罗玉衣对他回眸一笑,“我的天,好美!”
沐溪:咦,什么表情,好恶心!
他忽地又秀眉微蹙,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雅兰达何时能把他的人接来,他两柜子的衣物,八抬珠宝配饰,可都是他的心头好!之前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带走,如今甚是想念。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费尽心思网罗而来的裁缝绣娘,如此,人一到,便可以给沐溪裁衣量身,定制成品了!
沐溪看着眼前一水的珠宝,拿不定主意。她想起拉姆发辫上总是缠着珊瑚,便挑了一串个头莹润的红珊瑚手钏,又给次仁选了一枚青金石,正好用于镶嵌在佩刀上。
颜寿悄咪咪瞅了一眼,嘴角忍不住抽搐:这不是很懂么?这礼选的多好!还以为他当真是个闷葫芦,原来眼明心亮着呢,也就只有面对他时,才故意装聋作哑!
“阿寿,我不太懂行,这些东西……贵不贵?”
“不贵,但……”颜寿直勾勾盯着她。
沐溪默了默,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包碎银递给他,“我、我只有这些了,你看够不够?”
“……”
沐溪听到他磨牙的声音,有些狐疑地看过去。颜寿气得直翻白眼,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捂着额头,声音闷闷的,“谁要你的钱!”
见她一脸困惑,他不由叹了口气:唉,要等这个榆木脑袋自行开窍,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神情认真道:“这些东西对别人来说,或许很宝贵,但对我而言,不过尔尔。我不在乎你选了什么,甚至都拿去送人也无所谓,我在乎的,只是你有没有想到我。”
“我……很想要你送的礼物。”他语气落寞,听着十分委屈。
原来是这么个缘故。
沐溪微微一笑,替他理了理弄乱的袍角,“是我疏忽了。这样就很好,你有事就同我直说,不要自己生闷气,气大伤身。”
“知、知道了……”颜寿别扭地一撇嘴,心道这家伙真是老气横秋!但心底却是暖烘烘的,那暖意一直蔓延到脸上,彤云覆面,艳红如火,衬得他白皙的肌肤光彩照人。
沐溪好奇地打量着他脸上的红晕,摸着下巴问:“阿寿,你怎么又脸红了?要喝茶么?”
颜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咬着牙将人转过去,沐溪却仰起头,头枕在他的臂弯上,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就这样把他望着,“阿寿,我送你剑穗可好?剑修除了剑,最在意的就是剑穗了。我第一次扎剑穗,你可不要嫌弃呀?”
颜寿顿时高兴起来,笑容不自觉放大。他俯下身圈住她的肩臂,脑袋在她颊侧拱了拱,声音缱绻,“你送的我都喜欢!”
一直到出了帐子,他这笑容就不曾消失过,“走,我们送东西去!”
一路往拉姆的帐子去,路上却碰到一妇人。她一身中原人粗布麻衣的短打装束,正抖动着竹筛筛选颗粒饱满的青稞。
那妇人见到沐溪二人顿时喜出望外,恭敬行礼道:“妾身问二位公子安。”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妇人笑道:“妾身是拉姆和巴图的舅母,大家都叫我李婶子。妾身时常听他们提起二位,便一直想着,若是有缘能见上一面就好了。”
她亲切的眼神看向沐溪,“想必这位就是东胡人人称颂的宁布大人了罢。”她又看向颜寿,“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鄙姓颜。”
“原是颜公子。”妇人仔细地打量他一眼,神情欲言又止,“不知颜公子可识得皇商颜家?”
颜寿脸色一变,不动声色道:“自然识得,皇商颜家的大名在禹朝可是如雷贯耳啊。”
妇人面露遗憾,“原来如此,妾身还以为……哎,十多年前,妾身一家曾得颜家主相救,我瞧着公子有些眼熟,便以为公子是颜家后人,原是我看走眼了,公子勿怪。”
“无妨。在下早听闻颜家主乐善好施,没想到竟能在此地听到老家主的善举。”
“颜家主是个大好人啊!”妇人神情怀念,“当年妾身还在禹朝的时候,正值灾荒年,若不是恩公及时开设粥棚救济百姓,妾身怕是早饿死了。妾身一直铭记着这份恩情,可惜无缘亲自报答,实在有愧!”
颜寿默了默,道:“颜老爷三年前已经故去了,是被皇帝赐死的,颜家满门,无一人生还。”
“怎、怎会如此?!”妇人大惊,捂着嘴涕泪涟涟,“世道不公,世道不公啊,好人不得善终!”
“婶子还请节哀。”
“哎,本想着打听恩公消息,没想到竟是这么个,哎……”妇人擦了把泪,又道:“妾身还有一事,想找二位公子打听,不知公子可否去我家里一坐?”
“自然,还请婶子前面带路。”
“公子这边请,鄙室简陋,还请二位多多包涵!”她一掀帘子,瞧见三个儿子各忙各的,一点儿眼力见没有,顿时眉头一拧,拾起一旁的扫帚打在小儿子身上,“顿珠,还不去烧水泡茶,招待客人!”
她歉意地望向两人,颜寿摆了摆手,“无妨,是我们突然到访,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被打的叫顿珠的少年脸色涨红,嘀嘀咕咕埋怨:“大兄二兄也都还坐着,怎的就打我一人!”
见他还要再说,妇人忙本起脸,少年只好灰溜溜跑了出去。路过沐溪,少年忽地眼睛一亮,“宁布?宁布来我家了!耶,我要找人炫耀去!”
沐溪:?
“打、打搅了。”
不多时,奶香四溢的酥油茶被端了上来,还有青稞酒和各式草原吃食,满满一大桌。妇人招呼三个儿子过来敬酒。
颜寿把摆在沐溪面前的酒盏挪开,换成了奶茶,笑着解释道:“他年岁尚小,不曾饮过酒,不如以茶代酒罢。”
顿珠不由得张大了嘴,一双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而后很快变为鄙夷,“宁布居然不会喝酒?!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不会喝酒,这也太不像话了!”
妇人急得一巴掌拍在他头顶上,“幼子无状,还请二位见谅!不过妾身做的酥油茶可是一绝,宁布不妨试试看,若是喜欢,便多喝些!”
沐溪小口抿了抿,点头道:“好喝,多谢大婶。”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热络起来。妇人介绍起自己:“妾身原是黑水城一教书匠的女儿,当年草原诸部的铁骑踏破城门,妾身有幸被如今的夫婿救回东胡。老大老二是妾身与从前的夫君所生,老三是来到东胡才有的。这么些年过去,两方也不通消息,妾身实在是很想知道爹娘还有那人的消息。”
少年却急忙插话:“阿妈,你总提他作甚?!你都来此多久了,难不成还想回去!”
“你外祖一家可还留在禹朝!我、我,唉……”妇人连声叹气,侧过身悄悄抹了一把眼泪。
少年也难得安静下来,晓得自己又说错了话,垂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可他又真的忍不住担忧,若是有一日阿妈回了禹朝,他们兄弟几人难道也要骨肉分离?
妇人其实不是不明白自家儿子的心思,可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哪一方,她都无法割舍。
明明事情本不该是如此走向的,明明两族本该融合的,可为何却会走向刀剑相向的结局?!妇人不由叹了口气,他们不过是这偌大王朝里一粒无关紧要的米,生如浮萍飘无定所,能活着已是不易。
“婶子可否与我说说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是如何来到东胡的,像你一样来到东胡的禹朝人多么?”颜寿一脸诚恳地请求。
妇人沉默道:“妾身知道的也不多,公子若不嫌弃,妾身就从头讲起了。”
颜寿鼓励地点点头。
“十二年前,我与禹朝的夫婿上街游乐,突然听到太子要娶东胡公主为妃、不日就要亲自接亲的消息。当时大家都很高兴,想着边疆终于可以安定下来了,毕竟百姓苦战乱久矣,若能和亲,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可一夕之间,一切都变了。城里到处都流传起东胡毁约、杀死明德太子的传言,还说皇帝准备起兵讨伐草原诸部。边境几城也在到处抓人充兵,大家都很惶恐,男人们东躲西藏,可还是逃不过,连我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夫婿也被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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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边疆战事吃紧,能上战场的男丁尽数被抓走,城里只剩下苟延残喘的老弱妇孺,可战败的消息还是一日一日传来。”
“终于有一日,草原的铁骑踏破黑水城的城楼,到处都是血,到处都在杀人。爹娘为护我平安,将我和两个儿子藏在地窖里。可我实在是害怕啊,每日都有轰隆隆的马蹄声从头顶上踏过,我日夜提心吊胆,真害怕我们母子三人哪一日就死了!”
“后来,地窖的门终于被人撬开,我们被人带了出去。在一片空地上,聚集了好些与我同样处境的人,男女老少,甚至受伤的将士。我们被一圈高大的草原人围着,本以为要死了,不曾想走出来一个嬷嬷,她说她姓安,是服侍太子的人,还拿出了东宫的令牌,要我们跟她走。”
“其实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哪里见过什么东宫令牌,故而也有人质疑。可又有人说,我们左不过是些老弱妇孺,便是连作人质的价值也没有,若是谁肯给我们一口饭吃,跟他走又有何妨。大多数人都被劝服了,当然也有人不愿走的。他们不怕死,可我不能带着孩子们一起死啊!”
妇人嗓音颤抖,抹了把泪,继续道:“留下来也是生死难料,还不如搏一搏,万一搏对了呢?也幸亏走了,可汗是个好人,东胡再艰难,也不曾放弃过我们这些逃难的禹朝人。因而我一直在想,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东胡绝不是世人所说的那般不堪!如若东胡真的背弃太子,他们又怎可能接纳我们!可我只是个无知妇人,又能做的了什么。”
“我一直告诉大儿二儿,可汗是我们的恩人,无论如何定要报答可汗!亏得两人争气,前些年大儿入了苍灵卫,能为护卫王帐尽一份力。”妇人脸上露出些许骄傲神色,眼神柔和地看向自己的大儿子。
青年大口吃完最后一块牛肉,擦了擦嘴,“阿妈,我得去军营了。”
“去吧去吧,多带些吃的,别饿着了。”
二儿子也道:“阿妈,我也得走了,苍灵卫过冬的皮料还不够,我再去打些。”
“小心些。”
望着两个儿子离开的背影,妇人蹙着眉,神情难掩忧愁。颜寿却是明白她的心思,雅兰达既然已为大战做准备,那么距离大战开始便也不远了。
他笑呵呵地打断妇人的忧思,“大娘,后来的事你可能就不知道了。羌戎攻破边关三城后,朝廷派镇国大将军率十万精兵北上御敌。众战士英勇无畏,仅用了三年便收复失地,还一举分裂了羌戎,保我边疆十数年安宁。想必二老也一定在禹朝思念着大娘你啊!”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妇人欣慰地连连感叹,又给颜寿斟满一杯酒,“我敬公子一杯!”
颜寿笑意盈盈地接过酒,一口饮尽。
沐溪踌躇地看他一眼,知道他其实并未说实话,凭她在延吉城府牢所见,禹朝就不像是个百姓安宁的好地方。她叹了口气,默默小口小口啜着酥油茶。
妇人见她安安静静喝茶,模样乖巧,真是越看越喜欢,不由叹道:“宁布可真是个乖孩子,斯文清秀,少年才俊,我若是有这么个儿子,怕是做梦也要笑醒了!”
一听这话,顿珠顿时不乐意了,“阿妈,宁布连酒都不会喝,算什么英雄!”
妇人狠狠捏住他的耳朵,“闭嘴,你除了整日上窜下跳,还会什么!让你多同你两个阿兄学学,你也不学,还不滚去烧水!”
顿珠撅着嘴愤愤起身,路过沐溪,挑衅地扮了个鬼脸。
沐溪:……
风评被害!谁说她不会喝酒了,只是没喝过而已。她端起颜寿的酒杯自顾自斟满,轻轻一抿,甜滋滋的,也不难喝。她又大口喝了一口,面无表情地看向少年。
少年嘁了一声,神色不屑。
颜寿眯了眯眼看向沐溪,似乎在问‘好喝么?!’他接过她手中酒杯,指尖摩挲着杯壁,神情莫辨,一仰头喝了个干净。那酒水顺着喉咙滑下,像是一直烧到了心口,他喉结滚了滚,耳朵尖也莫名红了起来。
他笑问:“大娘养育三个儿子一定很辛苦罢。我这个弟弟乖巧是乖巧,但我初为人兄,总归经验不足,还想向大娘取取经。”话毕,他摸了摸沐溪的发顶,一脸慈爱。
妇人颇为吃惊:“二位——竟是兄弟?”
颜寿点头,“近来想给他添置些衣物,却不知该如何安排。”
“这简单!”妇人瞧了一眼沐溪,胸有成竹道:“宁布瞧着也不过十五六,这年纪的孩子长得快,衣物得做得大些才好。”
“这草原开春后也是冷的,得用皮子裹得严严实实,才不容易生病,如今正是捕猎的好时节,若是不够,我让二儿多打些来。”
“这倒无妨,皮料肯定是够的。”
“帽子护膝护腕披风这些自不必多说,中衣亵裤可得多备,毕竟也是到了精气溢泄的年纪,说不准一大早起来被褥都浇湿了。”
颜寿呛了呛,抬袖掩唇咳嗽几声,脸颊泛红。
大娘兴致上头,根本停不下来,两人又就着如何让孩子长高长壮聊了许久。颜寿偷偷打量几眼沐溪的神色,见她一脸生无可恋,不由内心狂笑,奈何还得憋着,几欲憋出内伤。
沐溪:心累了,毁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