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第一缕光，尚未能刺破南阳城上空那层由恐惧与狂热交织成的浓厚阴云。
整座城市已经像一头被唤醒的钢铁巨兽，在冰冷的寂静中开始了它野蛮的运转。
长街之上，再不见一个闲散的游人，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面色肃穆、身穿统一麻衣的丁壮。
他们在赵德芳亲卫的鞭笞与呵斥下，被粗暴地编成一个个百人方阵，向着城外的采石场和城墙工地，迈着整齐而麻木的步伐前进。
他们是新生的“神罚预备军”，是这座圣城的第一块基石，也是第一批消耗品。
城内的景象则更为冷酷。
一队队士兵手持着明晃晃的钢刀，挨家挨户地砸开大门，将所有人家中窖藏的粮食、布匹、乃至铁器，尽数收缴。
这不是抢掠，因为每一次行动，都会有一名书吏在旁高声宣读：“奉神尊谕令，所有资源收归神殿，统一调配！私藏者，视为渎神！”
在神的名义下，私有财产的概念被彻底抹除。
反抗与哭喊是徒劳的，只会招来刀锋的惩罚。
仅仅一个清晨，便有十几颗头颅被高高挂在十字街口的木杆上，他们唯一的罪名，不过是试图在米缸的夹层里，为自己的孩子多藏一把米。
鲜血，成了新秩序最有效的通行证。
赵德芳站在城主府的最高楼上，俯瞰着这幅被他亲手缔造的铁血画卷，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权力浸润的潮红。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血腥与尘土的空气，在他闻来，却比任何美酒都要甘醇。
“还不够！”
他低声嘶吼，眼中闪烁着贪婪的火光，“神尊的威严，需要更深刻的烙印！神尊的恩典，也需要让这些愚民看见！”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侍立的亲信下令：“传我谕令！在全城各处张贴神榜！宣告三日之后，正午之时，神尊将再次降临神坛，举行‘神恩赐福’大典！”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蛊惑人心的煽动力。
“神尊将从‘神罚预备军’中，亲手挑选出一百名最虔诚、最勤勉的信徒，赐予他们……超凡入圣的力量！”
这道命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在全城激起了滔天巨浪。
消息传到城外挥汗如雨的采石场，那些几乎被繁重劳役压垮的丁壮们，浑浊的眼神里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超凡入圣的力量！
神恩！
这个虚无缥缈却又诱人至极的词汇，像一剂最猛烈的**，瞬间注入了他们枯竭的灵魂。
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更原始、更炽热的欲望，压倒了恐惧。
他们开始疯狂地劳作，不再需要监工的鞭笞，彼此之间甚至开始了野蛮的竞争。
多搬一块石头，多挥一次铁镐，似乎都能让他们离那百分之一的希望更近一步。
绝望的奴隶，在这一刻，蜕变成了狂热的竞争者。
他们争夺的，不再是生存的权利，而是进化为更高生命形态的资格。
城南，一间不起眼的杂货铺内，尘封的木板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与声。
判官烦躁地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焦灼的心脏上。
地窖的入口处，那道如同雕塑般的身影，已经静立了整整一夜。
“癸大人，那鬼面已经将整座城变成了一座疯人院！”
判官终于按捺不住，声音中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他用虚无缥缈的力量为诱饵，驱使着二十万生灵为他卖命！我们再等下去，这座城就要被他彻底炼成铁桶一块了！”
被称为“癸”的男人，缓缓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死水般的眸子，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判官。
“你的心，乱了。”
癸的声音平淡如水，却让判官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他不是在炼城，”癸淡淡地说道，“他是在筑巢。一个为我准备的……华丽的巢穴。”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侦查的黑袍使者如鬼魅般闪入，单膝跪地，声音急促：“大人，城中贴出神榜，那鬼面……三日后，要在神坛公开露面！”
判官的呼吸猛地一滞，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狂喜，但随即又被浓浓的警惕所取代：“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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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绝对是陷阱！他知道我们在这里，这是在公然向我们挑衅！”
“是又如何？”
癸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终于走出洞穴时，才会有的、冰冷而专注的神情。
他缓步走出地窖的阴影，推开了杂货铺的后门。
刺眼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门外，一张刚刚贴上的、墨迹未干的黄麻布神榜，正迎风招展。
上面用最张扬的笔触，书写着“神恩赐福大典”的每一个细节。
那不是一张布告。
那是一封请柬。
一封用全城二十万人的狂热与信仰写就的、指名道姓送给听雨楼的献祭请柬。
癸的目光，掠过那些狂热的字眼，最终定格在“神坛”二字上。
那里，是猎物与猎人约定的地点。
判官跟了出来，紧张地看着他：“癸大人，此举太过张扬，必然有诈。我们应该……”
“不需要。”
癸打断了他。
他伸出手，仿佛要触摸那张神榜，但指尖却停在了半空中，没有沾染一丝尘埃。
“世间陷阱，万变不离其宗，无非天时、地利、人和。”
他的声音，在喧嚣的街角显得异常清晰。
“他占尽人和，以全城为眼线；他占据地利，以神坛为壁垒。”
癸缓缓收回手，那双毫无波动的眸子中，第一次映出了神坛的轮廓。
“但他算错了一件事。”
“在绝对的速度与力量面前，任何天时地利，都毫无意义。”
他转过身，漠然地看了一眼判官，仿佛在陈述一个最简单的真理。
“他将自己放在阳光下，以为能照亮所有阴影。却不知，最致命的刺杀，往往就发生在……最耀眼的瞬间。”
癸的身影，再次融入了小巷的阴影之中，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在判官的耳边回荡。
“三日后，我会去参加他的大典。”
“用他的头颅，作为献给这场盛宴的……第一份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