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的书房内，死寂得能听见烛火爆裂的轻微声响。
名贵的安神香在角落的铜炉里升腾起袅袅青烟，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压抑。
城主赵坤已经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在窗前站了整整一个时辰。
他的背影如同一座僵硬的石雕，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重。
三千精锐，人间蒸发。
这个消息像一柄无形的重锤，将他所有的镇定与城府，砸得粉碎。
他派出的斥候带回来的，只有一片被血水浸泡得发黑的土地，以及无数野兽践踏般的混乱痕迹。
没有尸体，没有旗帜，甚至没有一具完整的甲胄。
仿佛那支浩浩荡荡出征的军队，被一只看不见的巨兽，连皮带骨地吞噬得一干二净。
荒谬，诡异，而又令人不寒而栗。
赵坤的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他这个年纪、这个地位本不该有的情绪恐惧。
他恐惧的不是兵败，而是未知。
那座九幽狱，仿佛在一夜之间，从一个无关痛痒的脓疮，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正在向外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漆黑深渊。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猛地撞开，一名负责城外警戒的亲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血色尽褪，仿佛见到了世间最恐怖的鬼魅。
“城……城主！”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变了调，尖锐得刺耳，“出……出事了！九幽狱外……九幽狱外……”
赵坤猛地转身，眼神凌厉如刀：“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亲卫剧烈地喘息着，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京……京观！那个魔鬼……他用虎牙关三千将士的头颅，在监狱外，筑起了一座京观！”
轰！
赵坤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眼前瞬间一黑，险些站立不稳。
京观！
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远比一场单纯的军事胜利要来得残暴，来得更具挑衅性。
那不是战利品，那是一份用三千颗人头写成的、对整个大夏王朝的血腥宣言！
消息，像一场无法被扑灭的野火，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席卷了整个青石城。
起初，它只在各大豪门望族的高层之间流传，引发了一阵压抑的恐慌。
但当一名胆大的商人，为了抄近路而远远地望见了那座在晨光下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白骨高塔，并且疯了似的逃回城中大肆宣扬后，这层薄薄的遮羞布，被彻底撕开了。
恐慌，降临了。
“听说了吗？九幽狱外的山上，多了一座塔！全是用人头堆起来的！”
“三千颗啊！天爷！虎牙关的三千精锐，脑袋全被砍下来当石头使了！”
“那个林河……他不是人！他是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曾经人声鼎沸的茶楼酒肆，此刻却鸦雀无声。
那些前几日还在唾沫横飞、将林河的故事当成笑谈的说书先生，如今一个个噤若寒蝉，脸色煞白。
那个名字，已经成了这座城市里最可怕的禁忌。
街头巷尾，人们交头接耳，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恐惧。
无数百姓涌向城中寺庙，烧香拜佛，祈求神明庇佑，仿佛那座遥远的白骨京观，随时会化作索命的恶鬼，冲入城中。
翠玉商会内，会长钱四海面如死灰地瘫坐在太师椅上。
他手中的那只名贵玉质茶杯，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与杯盖碰撞，发出“咔咔”的脆响。
他想起了那个少年，那个在他面前谈笑风生、以一座商会为棋子搅动全城风云的少年。
那时，他只觉得对方是条胆大包天的疯狗。
现在他才明白，那哪里是疯狗。
那是一头披着人皮的、以屠戮军队为乐的……
绝世凶兽！
“快！”
他猛地站起身，几乎是尖叫着下令，“立刻传令下去！所有在外的商队，全部改道！不惜任何代价，绕开九幽狱百里之外！不！两百里！”
与此同时，青石城一处不起眼的宅院深处，听雨楼的秘密据点。
一名身着青衣、面容模糊的男子，正静静地听着手下的汇报。
当听到“京观”二字时，他那双始终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了一丝浓烈的异彩。
“有意思。”
他用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富有节奏的轻响，“以三千精銳之首級，築京觀以懾天下。这份手笔，这份疯狂……已经不是凡俗争霸的格局了。”
他抬起头，看向跪伏在地的黑衣探子。
“传我密令，启动‘鸦眼’计划。我要知道，九幽狱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要知道，那个林河，到底变成了……什么东西。”
“楼主，‘鸦眼’的代价……”
“执行。”
青衣楼主的声音淡漠，却不容置疑，“不惜代价。”
风暴的中心，城主府内，赵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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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知道，这件事，已经彻底超出了他所能掌控的范畴。
这不是一场剿匪失利，这是一场性质恶劣到了极点的武装叛乱，是一记狠狠抽在整个北境驻军脸上的耳光。
他已经没有了选择。
隐瞒，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来人！”
他嘶哑着声音下令。
“封锁全城！自即刻起，青石城只许进，不许出！”
“以我城主府之名，启动最高级别的八百里加急，将此地所有情报，原封不动地，上报郡守府与北境都护府！”
他闭上眼睛，脸上写满了疲惫与决绝。
他将皮球，踢了出去。
至于这颗沾满了鲜血与疯狂的皮球，会引爆何等规模的地震，已经不是他一个小小城主所能预料的了。
九幽狱，城墙之上。
风，吹动着林河的衣角，也吹来了平原上那座新“地标”散发出的、淡淡的血腥气息。
那座由三千颗头颅堆砌而成的京观，在夕阳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壮丽的惨白。
它像一根巨大的、沉默的墓碑，不仅埋葬了虎牙关的军队，也埋葬了青石城曾经的安宁。
陆谦躬身站在林河身后，将城内传来的最新情报一一汇报。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与狂热。
“神尊，如您所料，青石城已经彻底乱了。赵坤封锁了全城，并将消息上报。如今，您的名字，恐怕已经摆在了北境最高统帅的案头。”
林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杰作，仿佛在欣赏一幅再普通不过的风景画。
这场胜利，这足以震动北境的京观，对他而言，不过是复仇乐章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起始音符。
他要的，从来不是一座城市的恐惧。
他要的，是让那些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棋手，也品尝到这种深入骨髓的、对未知的战栗。
“很好。”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陆谦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恐惧的种子已经种下，接下来，就是让它生根发芽。”
他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了陆谦身上。
“传我命令。”
“即刻起，开始‘归墟’的量产。我要在援军抵达之前，让这座监狱里的每一个灵魂，都沐浴在……我的神恩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