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待浮华尽 > 43. 第四十三章
    江闻夜见到沈卿樾的第一句便是:“游知味,你怎么在这?”


    “不好生守着你的知味小馆,跑到这儿来做什么?莫不是不当厨子,改行另谋生计了?”


    沈卿樾闻言躬身作揖,语气恭敬却不失分寸:“原来是江大人!在下正是新来的厨子。”


    江闻夜拖长了语调“噢?”了一声,看向他的目光已然带上了几分刮目相看:“那些糕点你做的?”


    “若是江大人吃得合口,在下这便去再多做几样来。”沈卿樾察言观色,接话恰到好处。


    “不必了。”江闻夜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他与杨冽颜,“话说你二人,为何会一同回来?”


    他话音刚落,谢临的声音便随之响起,带着几分审视:“你俩去了何处?此刻才赶来汇合?”


    这话正说到杨冽颜心坎上,她上前一步,肃容禀告:“回谢大人,我二人途中遭遇伏击,恰好撞见天枢卫的探子遭人灭口,耽搁了些许时辰。”


    江闻夜脸色骤变,惊道:“你是说,我们的探子,竟都被……”


    “正是。”杨冽颜颔首,“幸得谢大人决策英明,令我等即刻撤离。若是出发稍晚半步,怕是就要与炽铁山赶来的人正面撞上了。”


    “炽铁山?”谢临眼眸微微眯起,“那是何处?”


    这地名与无回崖一般,皆是闻所未闻的陌生所在。


    “那有一座火山,炽铁山分坛乃是残云阁三大分坛之一,想来是专程赶来支援瘴母谷的。只是他们万万没料到,我们撤离得如此突然,又如此迅速。”


    江闻夜轻嗤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这残云阁倒真会选地方,谷地、海崖、火山三种险地齐聚,倒像是特意布下的迷阵。”


    谢临沉吟片刻,话锋陡然一转,问道:“这无回崖内部,可有挑拨离间的空子可钻?”


    杨冽颜面露疑色:“大人此言何意?”


    “单凭天时不够,还需接连不断乱其心志。”谢临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深不可测的意味,让人猜不透他心中盘算。


    杨冽颜不解他口中“天时”所指,但提及动摇军心,脑海中忽而闪过自己中蛊气的那个深夜。


    齐郁深中蛊毒后癫狂痛苦的骇人模样,至今仍历历在目。无回崖众人只当他是突然暴毙,却不知他生前曾饱受蛊毒折磨,而这一切,与瘴母谷脱不了干系。


    谢临见她凝神沉思许久,便开口道:“你若想到能动摇他们军心的法子,只管放手去传播消息,不必事事向我报备。”


    帐外忽然传来几声低低的议论,渐次扩散开来:“听闻大人提前从老渔民口中问出了飓风的来去时辰,看来这飓风是真要来了?”


    “飓风威力何等可怖,咱们得赶紧做好防备才是!”


    “这不是拿性命开玩笑吗?如此恶劣天气还要出兵,我等怕是凶多吉少!”


    “大人莫不是一时糊涂了?”


    “便是有天大的胜算,也架不住与天搏命啊!”


    争议声此起彼伏,愈演愈烈。再这般下去,未等动摇敌方军心,己方阵营反倒要先乱了阵脚。


    谢临猛地拍案而起,沉声喝道:“都给我听清楚了!我们不是要与自然搏斗,而是要借自然之力破敌!来人,将这三个妄议军机、扰乱军心者拖下去,杖责八十!”


    众人哗然,谢大人这是要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大人饶命啊!属下一时糊涂,再也不敢了!”


    “求大人开恩……”


    求饶声此起彼伏,谢临却不为所动,掷地有声道:“日后再有随意质疑军令、企图扰乱军心者,轻者重罚,重者——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帐内瞬间鸦雀无声,再无人敢有半句异议。


    飓风?杨冽颜从未见识过这般天象,正暗自思忖,身旁的沈卿樾已轻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书卷气:“飓风之作,多在初秋。其来也迅疾,声如轰雷滚动,势如怒潮奔涌,所过之处,木折石飞,鲜有能挡者……”


    他援引书中所载,细细为她描述。


    杨冽颜定了定神,暗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必过分忧虑。


    暂且放下飓风之事,天枢卫这水师阵容,当真是气派非凡。


    舰身皆由坚木打造,外涂黑漆,油光锃亮,在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主舰高达数丈,桅杆如擎天之柱,顶端悬挂的玄色战旗上,“天枢”二字以赤金绣就,迎风猎猎作响,气势凛然。两侧辅舰分列排布,形如双翼展开,黑沉沉的炮口直指海面,透着慑人的肃杀之气。


    甲板之上,甲士们列队如松,步履沉稳,靴底踏在木板上发出整齐的声响,间或传来几声雄浑有力的号子,与海浪拍击船身的轰鸣交织在一起,声势震天。整支水师静时如蛰伏的巨兽,蓄势待发。


    看罢水师,杨冽颜转身便要离去,沈卿樾二话不说,默默跟了上来。


    “不必跟着我。”杨冽颜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要去哪里,我便要去哪里。”沈卿樾快步跟上,语气带着几分执拗,“我怕你偷偷溜走,独自行动。”


    “……”杨冽颜脚步微顿,未曾作答。


    “你到底要去何处?”沈卿樾追问道。


    “你忘了谢临方才的吩咐?”杨冽颜侧过脸,目光清亮。


    沈卿樾恍然大悟,一拍手掌:“懂了!你是要去无回崖散播消息!”


    杨冽颜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语气带着几分好意提醒:“时辰不早了,很快便是用膳之时。”


    沈卿樾一拍脑门,懊恼道:“哎呀,我差点忘了自己的差事……那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杨冽颜未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一路上,杨冽颜心中盘算着如何才能将消息顺利散播出去。


    她想起谢临的吩咐,要连续不断地乱其心志,便决定先走第一步:散布齐郁深之死与瘴母谷有关。


    去无回崖的路程,一半是崎岖山路,一半是临海栈道,夜色渐浓时她才抵达。?隐约可见几处依山而建的哨塔,灯火如鬼火般闪烁。


    栈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外侧便是万丈深渊,海浪拍击着崖壁,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稍不留神便会坠入海中,尸骨无存。


    杨冽颜从袖中取出透骨钉,又摸出随身携带的墨块,在钉尾刻好暗纹。她稍一运力,指尖一弹,钉子如流行般射出,钉身大半嵌入木中,仅留尾端暗纹外露。


    紧接着,她又接连射出两枚透骨钉,钉在其他引人注目的地方——伙房外的大树、守卫换班的石台上……


    做完这一切,杨冽颜正欲撤离,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谁在那里?”


    伴随着兵刃出鞘的声音,一声断喝划破夜空。


    杨冽颜知当即不再迟疑,转身便朝着栈道方向奔去。身后的守卫紧追不舍,火把的光芒将她的身影映照在崖壁上,如一道飘忽的黑影。


    “站住!”守卫高声喊道,箭矢已搭在弓弦上。


    “嗖嗖嗖!”


    几支冷箭擦着她的耳畔飞过,有的钉在前方的石板上,箭羽兀自颤动。她心头一紧,知道不能再沿栈道撤离,否则迟早会被箭矢射中。


    情急之下,她瞥见身旁一处狭窄的山洞,当即矮身钻了进去。山洞内漆黑一片,弥漫着潮湿的霉味,脚下碎石遍布,行走极为艰难。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芒也映照进洞口,杨冽颜深吸一口气,借着洞内的地形,不断迂回躲闪。


    山洞出乎意料地深邃,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忽然透出一丝微光。她心中一喜,加快脚步奔去,却发现微光来源竟是一处悬崖峭壁,下方便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此处比来时的栈道更为险峻,崖壁上仅生长着几株顽强的迎客松,根本无路可退。


    “看你还往哪儿跑!”


    追来的守卫已堵住洞口,为首之人是个面带刀疤的壮汉,手持长刀,眼神凶狠如狼,“竟敢散播谣言,定是天枢卫的细作!”


    杨冽颜凝神戒备:“齐郁之死,难道你们就没有半点疑心?残云阁是想拿其他分坛的人给瘴母谷献祭,好试验出威震天下的蛊毒!这一次是齐郁,下一个可能就是你,或是你们!”


    刀疤男脸色一变,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无回崖众人虽对残云阁忠心耿耿,但齐郁深突然暴毙之事本就疑点重重,心中早已生出间隙,只是任谁都不敢对上头胡乱猜忌。


    “休要胡言乱语,妖言惑众!”刀疤男汉强作镇定,挥刀喝道,“兄弟们,上!拿下这奸细,镜君坛主必有重赏!”


    几名守卫应声上前,刀剑齐出,朝着杨冽颜攻来。杨冽颜不敢怠慢,拔刀迎战,刀光剑影在狭小的空间内交织,武器碰撞的声响刺耳难听。她虽武艺高强,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加之连夜赶路筋疲力尽,渐渐落入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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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激战中,一名守卫的长刀朝着她的左肩劈来,杨冽颜侧身躲闪,却还是被刀刃划中,鲜血瞬间染红了肩头的衣衫。她闷哼一声,反手一刀,将那名守卫逼退,却感觉力气在不断流失。


    刀疤男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挥刀直取她的要害:“受了伤还想顽抗?束手就擒吧!”


    杨冽颜咬紧牙关,正欲拼死一搏,忽然听到洞口传来一阵混乱的声响,紧接着便是几声惨叫。刀疤等人皆是一愣,转头看向洞口,不知发生了何事。


    趁着这短暂的间隙,杨冽颜纵身一跃,抓住崖壁上的迎客松,身形如猿猴般向下攀爬。下方的海浪愈发汹涌,海风也变得狂暴起来,吹得她身形摇摇欲坠。她知道飓风怕是快要来了,必须尽快返回天枢卫。


    攀爬至半山腰时,她忽然瞥见海面上驶来一艘快船,船头悬挂着天枢卫的旗帜。她心中一喜,正欲呼救,却发现船上之人竟是沈卿樾!他站在船头,目光正焦急地扫视着崖壁。


    “阿颜!我在这里!”沈卿樾也看到了她,高声喊道,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杨冽颜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加快了攀爬的速度。待她落到海边时,沈卿樾已驾着小船迎了上来:“快上船!”


    杨冽颜一跃上船,沈卿樾立刻调转船头,奋力划桨。小船如离弦之箭般驶离岸边,身后的无回崖上,火把的光芒越来越远。


    “你怎么会来?”杨冽颜捂着肩头的伤口。


    “我做完膳食,总觉得心神不宁,便想着去找你。我向江大人借了艘快船,赶来支援。幸好赶上了。”沈卿樾看了一眼她苍白的唇色,从怀中取出伤药和布条:“我先帮你把伤口处理一下。”


    杨冽颜伸出手来,“我自己来。”


    沈卿樾避开她手,没有把布条给她的意思,“你乖点,我还带了点吃的给你呢。”


    杨冽颜顿了顿,还是依言坐下,任由沈卿樾为她包扎伤口。他动作轻柔,眼神专注,额角的汗珠滴落在她的衣衫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杨冽颜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连忙移开目光,望向远方的海面。


    此时的海面已不复往日的平静,风浪越来越大,小船在浪涛中剧烈颠簸,如同一叶浮萍。沈卿樾奋力划桨,额角青筋暴起,却依旧牢牢掌控着船的方向。


    “飓风要来了。”杨冽颜凝声道,目光望向天边。


    只见远处的天空已被乌云笼罩,黑沉沉的一片,仿佛随时都会压下来,海浪拍击着船身,发出“砰砰”的巨响。


    沈卿樾脸色凝重:“我们必须尽快返回。”


    他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鸣。狂风呼啸而至,掀起数丈高的巨浪,小船被浪头抛起,又重重落下,杨冽颜险些被甩出船外,幸好及时抓住了船舷。


    “抓紧了!”沈卿樾高声喊道,声音被风声淹没。他拼尽全力划桨,小船在狂风巨浪中艰难前行,好几次都险些被海浪打翻。杨冽颜也顾不得伤口的疼痛,起身与他一同划桨。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终于出现了营寨的灯火。沈卿樾心中一喜,正欲加快速度,却忽然发现前方海面上漂浮着许多杂物,竟是天枢卫水师的船板和绳索。


    “不好,水师怕是已经遭遇飓风袭击了!”沈卿樾脸色一变,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两人加快速度,靠近营寨时,只见岸边一片狼藉,许多帐篷被狂风掀翻,水师的几艘辅舰也被浪头冲到岸边,船体破损。江闻夜正带着士兵们抢救物资,看到杨冽颜和沈卿樾归来,连忙迎了上来。


    “你们可算回来了。”江闻夜脸上满是焦急,“飓风提前来了,谢大人正在组织人手加固营寨,防备他人趁机偷袭。”


    杨冽颜心中一沉,问道:“谢大人可有大碍?”


    “谢大人没事,只是一直在指挥调度,还没歇过片刻。”江闻夜答道,目光落在她肩头的伤口上,“你受伤了?”


    “不必了,伤口已经包扎过了。”杨冽颜摇头,“我在无回崖散播了消息,想来他们此刻已是人心惶惶。飓风来袭,正是我们趁机进攻的好时机。”


    江闻夜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谢大人也是这个意思。只是飓风威力太大,此刻出兵怕是凶多吉少。”


    “我们不必正面强攻。”杨冽颜沉吟道,“无回崖地势险峻,飓风来袭时,他们的营寨必然也会受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