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锻山河 > 14. 药枕
    李芳官于睡意朦胧之中,隐约觉出有人正挪动她的身子。


    蜷曲的身子被人轻轻展平,脑后垫入一只软枕,散发出淡淡药香。


    她依稀辨出其中有菊花、酸枣仁与合欢皮的气息。


    她知道,这药枕有安神助眠、清心疏肝之效。


    迎面悄送微风,似有人为她打扇,风里裹挟着她曾嗅到过的香气。


    于是她微微舒展四肢,躺得愈发惬意。


    神思也逐渐松弛下来。


    渐渐沉入梦境,或许是日间心有所思,接下来的梦境越发怪诞离奇。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肖补烟的画舫,正拈起洗净的发尾轻嗅。


    终于想起来,原来是这个气味。


    可转眼又忘却。


    她脚下如踏云而行,在画舫上四处徘徊。舫中除她之外,再无人声。


    李芳官上上下下寻人,却毫无头绪,也不知自己要寻的究竟是谁,只觉画舫无锚无缆,悠悠靠岸。


    她御风而起,纵身跃下。


    落脚之处却雾气氤氲,待拨开云雾,倏忽竟现出一方院落。


    时值初夏,竹叶新翠,风过处飒飒作响,地上光影斑驳。


    她心生异样,向院中的水池探首一看。


    水中倒影竟化作一名童女。


    小女孩衣裙素雅,头梳双髻,神情清澈中透出几分愚蠢,倒有一种超乎年纪的镇定。


    李芳官认出,那是五六岁时的自己。


    面色青白,似是先天不足。


    她咯吱咬牙,几乎已忘却幼年时身体虚弱,不想竟在梦中重温一遭。


    池水清澈,几尾锦鲤悠游,数株睡莲静卧,别有一番灵动之气。


    院内青石板铺地,一条卵石小径蜿蜒,竹影摇曳,松风微拂,清幽宜人。


    对这院子略有印象,李芳官踏着小径,绕行竹林。朗日晴空,果然见一七八岁的男童委身在凉荫之处。


    他背对于她,身体掩于一块枯石之后,隐于阴影之中。


    男童肩头耸动,李芳官只觉脚步虚浮,碎步向他靠近。


    她听见自己气若游丝地唤道:“萧哥哥。”


    男童身子一僵,并未回头,只抬袖拭了拭脸,驱赶道:“你来做甚,这里没好玩耍处,还不速速离去。”


    李芳官笨拙却迅速地奔将到他身边,指着一只恰巧飞过的蝴蝶,期待引开他的注意:“你看那边。”


    萧拜言未有反应,亦不回头。


    李芳官便平地跌倒:“啊呀!”


    萧拜言顿时起身,袖口迅速滑落,掩住腕间点点红痕,左手藏匿某物。


    他虽神情颓丧,却仍上前拉她。


    竹影婆娑,日光微漏。男童将女童扶起,轻拍她膝上灰尘,低声责备:“跑慢些罢。”


    李芳官瞥了一眼他的左手,尾随他亦步亦趋,一同坐回枯石之后。


    萧拜言玉一般的面颊上,眼睑与鼻尖微红,仍催促她:“跟着我做什么?快回家去。”


    李芳官恍若未闻,自顾自说道:“我来找你谈心,给你讲个故事。”


    “是阿娘昨日讲与我听的,讲了……哦,一个关于石头的故事。”


    萧拜言无动于衷,转身彻底背对她。


    “她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卞和的人,家住……”


    李芳官打了个哽。


    萧拜言忍不住接道:“家住荆山脚下。”


    李芳官恍然大悟:“他住在荆山脚下,哭啊哭,哭了三天三夜,眼泪把石头都泡软啦。”


    她目光灼灼盯着萧拜言的背影:“但是!但是他哭,不是像你哭的手里那块石头,他抱着一块……一块什么玩意儿?玉石,嗯,是璞玉!对,看起来灰扑扑的,就像……就像你手里这块一样不好看。”


    她站起身,钻到他胸前,动手去抠他左手中紧握的锋利石片。


    “可他心里知道,里面总有一天会发出光亮。后来,后来他把石头献给一位大王,大王命人剖开它……结果!里面果然是天下漂亮的玉!”


    “你把它借我瞧瞧,我帮你看看里面有没有光,行不行?”


    李芳官使劲掰他紧握的拳,却气力不济,如同猫挠。


    她并不气馁,顿了顿,开始信口开河,试图说服他:


    “还有还有,李可友说……古时候有个很厉害的人,叫老子,他说……最厉害的东西都不是硬的!该像水一般,软软的,却能穿石。”


    “你这石头太硬,不好。你把它给我,我……带你去溪边看水,还能捞鱼,水可好玩了。”


    萧拜言原本如一道溶于暗景的影子,静听李芳官胡言乱语,终是有了反应,握住她的手,不赞同道:“你怎么能直呼你父亲的名讳?”


    李芳官满不在乎道:“怎么?是李老大自己让我这么叫的。”


    萧拜言沉默不语。


    李芳官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又费了不少力气,此时气力不济,有些累了,一手撑膝,一手抚胸轻喘。


    萧拜言静默良久,似在等李芳官放弃。


    但李芳官亦久久不动。


    萧拜言突然将手中碎石狠狠掷在地上,猛地将她拉入怀中,抱在胸前,头埋进她的颈窝。


    李芳静立不动,感到湿润灼热的液体沿颈滑落,沾湿她肩头衣襟。


    萧拜言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听他啜泣着,哽咽道:“阿灵,我好嫉妒你,我好难过……我想做李家的孩子,不愿再做萧家人。”


    他无助道:“阿灵,你带我走,带我离开这儿罢。”


    “我愿意和你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李芳官年纪虽小,不明缘由,听他先说嫉妒,心中窘迫,不知自己这副随时可能闭眼蹬腿的模样有何好遭嫉妒。


    后又听他诉苦,情绪不由自主,受他牵引,见不得他哭泣,自己也跟着好生难过。


    可她难过时不哭,反生一股豪气,声音虽细弱,却坚定道:


    “这有何难?应当办得到。我们悄悄说定,待我再长大些,若我没有死去,我们自然就可成亲,你便到我家来。”


    李芳官郑重承诺:“你大可放心,我既答应你,等你到我家,我绝不嫌弃你,分你一半床,会待你极好,什么好吃好玩的都给你,我会一直是你一辈子的好朋友!”


    萧拜言心中作何感想,无人可知。


    小小女童一番话何其荒唐。


    世人嫁女,皆入夫家,若要分她的床,除非是招婿入赘。


    萧家怎肯,但他并未说破。


    彼时,小小的人,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抱着比他更小的李芳官,久久不肯松手。


    耳边忽闻人声唤她,李芳官自萧拜言怀中茫然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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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见眼前的萧拜言如轻烟般袅袅散去。


    远处立着两人,一个青年,一个少年。


    大哥招手,声音如玉石相击,呼唤李芳官道:“阿灵!”


    李芳官心涌狂喜,霎时长成大人,高声应道:“大哥!观音奴!”


    李芳官向李熙官与观音奴的方向发足狂奔而去。


    李熙官正是双十年纪,红衣将军,墨发金冠,正是及冠之年他大婚时的英俊模样。他向李芳官招手,面容亲切,朗声大笑。


    李芳官当年随母亲远赴塞外操办大哥婚礼,所见便是如此景象。


    忽而大哥身后又转出一位新嫁娘,眉目灵动,眼角一滴泪痣鲜亮。


    正是大嫂寇新橙。


    李芳官哭道:“阿橙!”


    见寇新橙张开双臂,大踏步向她迎来,红色嫁衣裙裾于风中烈烈飞扬。


    李芳官百感交集,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急急道:“阿橙!大嫂!我将阿泽一手带大,他很是听话,你可放心了?”


    寇新橙却轻巧避开她伸来的手,灵巧一转,抬手扦住她的面皮,向外一扯。


    她在她耳边调皮吹气,轻声道:“芳官儿,小阿灵,这回我可要把你大哥拐跑啦!你呢,自去寻你的未婚夫婿,好生过日子。我与你的大哥天涯策马,全了我们相遇时的愿望。阿泽既已托付于你,我便无牵无挂。你我此生缘尽了,从此山水不相逢。”


    一匹白马奔来,寇新橙红衣乱闪,纵身上马,长发于风中根根飞扬,径直朝李熙官全力奔去。


    她身笼金光,奋不顾身,踏过七彩祥云、穿过五色霞光,到得面前,不待她伸手相邀,李熙官已主动跃上马背,揽住她的细腰,深嗅妻子鬓边香。


    二人最后向李芳官遥望一眼,继而联袂携手,策马远去。


    李芳官心如刀割,岂肯就此缘尽?她不肯告别,运起十成内力,踉跄直追。


    追越青山,踏过大泽,猛地撞碎山峦,可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背影,距离却越追越远。


    脚下地面逐渐变成绵软的沙路。


    李芳官跌倒,心中痛闷无处宣泄,捶胸顿足,伏地大哭。


    观音奴久候上前,身披风氅,头罩纱帽,似是已长成她不认识的模样。


    他扶她起身,为她拭泪,殷切切与她话别。


    “阿灵,自此一别,不知何日再相见。”


    沙漠砾土在他身后粗糙的蔓延,仿若无穷无尽。


    李芳官一把攥住他的衣袖,细细将他看住,却如何也看不清。


    她急问:“观音奴,你现身在何处?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我既要报仇,也一直不忘寻你!”


    她只顾倾吐,絮絮念叨:“我心里已有了主意,也找到了萧拜言的踪迹。待我救下他,就去找你!我要带你去见李星泽。大哥去的那年,你也一同失踪,我要你帮我瞧瞧,阿泽是像大哥,还是像大嫂。”


    “我会为我们报仇,等此间事了,我联络师弟……”


    不等李芳官碎念完,脚下一蹬,失控坠落。


    梦中一切化为飞烟,大梦方醒。


    睁眼一室光,并非自己的房间。


    一跃而起,绫被滑落,李芳官方觉,自己竟是在肖补烟榻上睡了一天。


    这替身未免太像,连香气都像。


    李芳官抓着发梢再嗅,心中疑窦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