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乡们别客气，今日我们当尽兴而归。”罗甫易举起茶杯与同乡们共饮，袖下愉悦而饮，放下茶盏，立马让小二包些坞南碧螺，给同乡们带回。
潇洒挥霍的态度再次勾起大家话角，“坞南碧螺二两就要五银，罗兄最近可是发横财，如此大手笔。”
罗甫易掸下袖口尘灰规整好坐姿，谦和摇头，从衣襟贴身内拿出个红帖子，眼中化不掉的柔情，笑道：“我与茜茜前两日互换庚帖定下姻缘，她心细，想着得将这大喜告诉同乡们，便让我定厢房款待各位。”
站起身添了茶，“若非同乡们鼓励帮衬，罗某不会有今日之景。”
听闻喜事的众人纷纷道喜回敬，嘴上说着恭喜，问着喜酒几何喝到，表面笑嘻嘻，心中暗自龃龉。
榜上侍郎千金才入中书侍郎门下，妥妥一个凤凰男。
宁康皱着眉，深眸不解疑惑，“罗兄可还科考？”
此言一出，房内静默下来……
好不容易等到科举改革，不再论出生门第靠自身本事，给寒门学子入朝为官的机会，可若是娶官宦千金，往后官运平平在闲散官职潦草一生。
“都别愁眉苦眼的，自然会与诸位一齐参加科考，老师说现在只是交换庚帖定下，等我做出一番成就，便能让茜茜风光嫁我。”
这话无异于在说，他无论考不考得上，背后都有中书侍郎兜底。
众人脸上难看至极，除了宁康……
双手握紧颤抖着眼底兴奋不已，有股执着蜂拥而出。
学子们抛开不快，继续享受茶香萦绕，大肆欢笑作诗赋词，楼下琵琶琴声相伴惬意悠长，忽觉得杯中换酒更称此意。
聊的正欢，全然不晓得楼下何时停止聊杂琴乐声。
雕刻砖旁建交梯而上，数名打手随梯跑上二楼，目的十分明确直直冲向某间厢房——
门被踹开，脚力大得将其中一扇踹坏倒地，好在房内学子反应迅速，跑向两侧躲避，不至于砸到受伤。
茶杯被碎的四分五裂，细小碎片如锋利利器划过宁康的耳畔，热血缓缓滴下，他伸手抹去那滴血擦在袖中，同学子们惶恐害怕站在一堆。
“你们是谁，私闯茶馆厢房实乃强盗行为，天子脚下尔敢放肆。”
“没错，我们不惧。”
学子们愤愤附和。
行得正，坐的端，虽手无缚鸡之力，但窗外楼下都是留足看戏的百姓，光天化日之下无数双眼睛都可为证。
打手向两边散开，堵住左右两侧通道，让出一道视野站地。
屏栅栏刻花方块处朝下望去，茶楼内外异常安静，掌柜小二以及百姓朝正中间的茶桌福手跪地。
茶桌干净仅仅摆有一壶热茶冒有热气，伺候的丫鬟从手抖小二手中接过茶点，摆放在热茶旁。
有好奇的往前凑去，想看清是何人如此猖狂，试探往外出，见不阻拦其余的都往前走几分，只有宁康呆呆站在原地挪不动脚。
之前窗边的素衣书生一把拉过宁康上前，迫使他朝下看去。
阳光落在发簪明珠，映射出光彩夺目的亮光，明媚张扬晃着脑袋吹开漂浮的茶沫，轻抿一口回甘悠久，但极其对她胃口。
“这茶清甘好喝，是什么茶？”
妙书朝掌柜使眼起身回话，掌柜点头哈腰走到桌侧回道：“回郡主，这是四季一摘的坞东白茶，选取叶中最嫩茶尖炒制。”
掌柜用袖擦掉脑门上热汗，好在他让人上了最适口顶级的茶，不然郡主祸及茶馆，就不止是拆一道门了。
“好茶，包五斤送往丞相府，包五斤放车上去。”
“好咧。”掌柜低头哈腰退进厨后。
“居然是清安郡主这悍妇。”
……
光蓦地从茶杯清漾的水面消失，周围倒吸凉气又止住的声音异常明显，死寂压下雾霾一片，凛冽眼光向上看去，二楼学子们你看我，我看你，默契般往后退半步，留下宁康愣在栏处。
“好巧啊，宁举人。”
宁康看着方知岁朝他招手，眉头愈发紧蹙，他沉默一会就说了句：“那句话不是我说的。”
他必不能让方知岁当场抓到错处，否则她定会加倍百倍施压于他，左右不见方依瑶能为他遮蔽一二，低头为上。
方知岁在心中暗自腹诽：除了会说不是我说的，不是我做的还会说什么。
“起身吧，免得又有人说本郡主是……跋扈悍妇。”
众人惴惴不安起身，就看着她手指如枝条点着楼上后面那群胆小鬼，露出抹微笑，像是孩童游乐之间发现了个什么好玩的游戏，为难道：“那你指认一下……是谁骂的我，若那人承认，我便饶你一马，可若是不认……”蹙眉也娇俏可爱的人，说出口的话像决断的死诏，“一一清算。”
宁康冷汗岑流，往后看去，学子们低头不敢于他对视上，生怕他指到自己，就连将才神气昂头的罗甫易都藏在后面深埋头颈。
又看了眼楼下幸灾乐祸品茶的清安郡主，紧贴在衣侧的双臂如何也抬不起来，他若做了那指认的事，无论那人认与不认，在同届学子心中都失了情分。
“郡主，恕在下无法做那卖友求荣之辈。”宁康深躬着，低声下气却有不畏权势之铁骨。
学子们也随之低头作揖。
方知岁冷哼一声，问妙书：“大祁律法中可有写，以下犯上者有何惩罚。”
“大祁律法，奴仆咒骂主人者处以绞刑，平民辱骂六品以上品阶官员及皇亲国戚，轻杖三十重杖一百。”
方知岁撑着下巴看二楼假情假意的人们，仿佛供她娱乐的蝼蚁一般，战战兢兢地等她发落，“后面的，上前来些，都缩在门后做什么？”
打手听主家指令，下手没个轻重，几人猛地被拽到栏前，在前头被后面撞上手臂粗的沉木上，腰骨都快撞断几根，刚理衣规整现在就如乡野汉子，有人布衣袖子被拽下一半，盘发凌乱。
方知岁一盏茶饮尽，糕点清甜爽口，配茶别有丰富口感，她拿起一个给妙书尝尝，小二眼尖赶忙添了热水，加了碗淡茶，讨喜拿了赏钱，快速退到后厨继续看这场戏。
每个人心中揣测不安，生怕殃及池鱼，
“你们皆是宁举人的同乡挚友，那我便给你们一个机会，若是你们有人主动站出来，我就放他一马，若没有……便由宁举人一人担着吧。”
恶魔的低语又在茶楼回荡……
屋外冷风夹杂着春天一抹生机吹进茶馆，无一丝暖意，刺骨冷冽，被风刮到的肌肤仿佛立即生了裂，藏进袖中也无法躲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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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诸位尽快选择，若未在贵妃娘娘午睡前赶进宫，误了时辰，你们担待不起。”妙书催促着。
静默半晌也无人敢站出，踌躇不定，郡主威压与好友情谊，孰轻孰重他们从行动上做出决定。
“请郡主莫要为难同乡们，我一人做事一人担。”
方知岁拍手叫好，“不愧是一叶舟上的蚂蚱，品性都如此相像。”
“既如此，便在茶馆外打三十八大板，以儆效尤。”
裙摆粉嫩随转动的步伐画成花苞盛开之状，脚步轻巧携风而去，满足轻快地跳上马车。
掌柜提着包装精美的茶包哈腰交给小厮，又得到两锭银子为百姓及损坏器具买单，特地叮嘱不免学子厢房。
他怀揣银子乐呵呵，哪敢不从，转身与心惊胆跳的客人们说与此事，上糕点安抚他们。
宁康被打手压着踉跄下楼，在大家恐惧又怜惜的目光下压在门外，随意拿两个板凳架着当趴板，打手手中拿的刑板却不随便，这些都是方家惩戒家仆所用的桐木浸油数日制成，打下去看似轻快，实则伤其内里筋骨断裂。
方知岁让打手用半重半轻的力，免得真将未来榜首打成残疾。
宁康等着当众拔掉他的体面，没想到打手将一薄布盖在他身上，打一巴掌再给颗枣，清安郡主好算计。
顾不得害臊他心中只存滔天的恨意，欲化作烈火将囚禁恶鬼的牢笼炼化，只为吞噬垂帘下眼拙心坏的高俯女子。
马车转弯离去，安稳行至大路上朝宫门去，早已看不见茶馆外是何热闹场面。
“郡主，此时是否做过了些。”
叶盛在马车内听着动静，见人压下来，难免怕对她有影响。
“才不过，他举报时怎想不到会害了你和郡主，况且郡主还给他留几分体面，遮衣行刑，他做的事当众脱光都不为过。”
妙书跪在软垫上拢了下四周的厚棉帘子，免得凉风进来。
方知岁闭着眼点头认同，随即诧异看着年岁与她一样的小丫鬟，“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妙书你居然是如此心思不纯。”
她双脚下榻，啧怪道：“还不是郡主教导有方，岂之今日转了心善性子，让我成恶性之人。”
“不过为何是三十八？”寻常杖刑以整数递增，他还头一次见有零有整的数。
妙书抢答，“这我知道，郡主说一个人爱管闲事爱在背后嚼舌根的人可骂三八。”
主仆对视一眼，掩面大笑，随即上手互相打闹。
叶盛摇摇头，给杖刑之人盖个布子虽保全体面，可后面治疗时这便是另一种酷刑，闭眼屏蔽这动静，披上袄子继续休养生息。
妙书已经习惯郡主这般稚子童真心性，在外身披铠甲利刃为世人口中那盛气凌人的清安郡主，而内心也只不过是心软怜爱的小姑娘。
玩笑打闹间，马车停在午门旁边空地上，红棕毛色的马在阳光下顺滑着反光，撅着蹄子‘踢哒’两下灰砖，鼻子出着气，它蒙古草原马居然沦为拉马车的。
写着方字的名幡与其他马车都不同，平常的是个小旗子挂在一角顶，而她的由珍珠链子从幡中间串住悬在车旁，幡随风动还与庑殿顶垂的琉璃帘相配。
马夫前去宫门呈拜帖，侍卫长从宫门出来，迎在马车边，“见过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