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扶青一纸奏疏,将此事呈至御前。
王昌荣、卫清评的恶行被昭告天下。
王府同卫府被一并查封,家产尽数抄没。
圣上命燕扶青,自抄没之财中拨出一部分,抚恤死者家属,其余悉数充入国库。
卫平生虽为卫府主母叶蓉所出,然身世有异,并非卫家血脉,圣上开恩,并未过多追究。其余人皆交由大理寺,依法以从罪论处。
“若我是卫姑娘,也会同她一般行事。”
燕扶青缓步走到卫平生身侧,抬首凝眸望着那株花朵正艳的桃树。
他恍惚又想起那年宫墙梅影下,那个稚嫩的少女。
燕扶青叹了口气,抬手按在卫平生的颤抖的肩膀上,轻声道:“走罢,我带你去找卫姑娘。”
闻及此话,卫平生抬起手胡乱地擦了下眼泪,又将桃木剑和信小心翼翼地贴着心口,塞入里衣之中。他有些局促,问道:“世子殿下,在下可否去换身衣裳?”
见心爱的姑娘,不该如此狼狈。
燕扶青目光扫过他沾满尘土的衣摆,颔首道:“就在原先的院落中,我们在那等你。”
“好,多谢世子殿下。”
燕扶青和既玉先一步去寻司衣荷。
待走到院落之中,她此时正俯身在一方木塌侧边,为卫韫重焕皮囊。
司衣荷乌青的发辫松松挽着,垂落在一侧肩头,鬓前簪了朵白花,双眸以下皆用布巾遮着。
她微微垂首,黛眉蹙着,好似将心思全都凝注在那笔尖。司衣荷一笔一笔、缓慢而又慎重地描摹着卫韫的模样,每一笔落下皆迅速没入肌理,她的额上早已渗出汗珠滑落至鬓边。
燕扶青并未上前扰她心神。
不出一会,司衣荷缓缓起身,将手中笔轻轻搁置在一旁的墨碟之中,她后退半步,朝卫韫的尸身深深鞠躬,鬓边那朵白花也随之落下。
注意到燕扶青的目光,司衣荷这才发觉他们已在廊下站了许久,她抬手将布巾摘下,随即面向燕扶青,盈盈一礼:“世子殿下。”
二人这才上前一探。
塌上之人早已不见初时皮□□焦、样貌皆毁的残躯模样,而是一个宛若新生的少女,日头柔柔地落在她身上,她眉眼安宁、朱唇撷笑,双手交叠于胸前,好似正浸在一场美梦之中。
既玉惊叹,急拍着身侧的燕扶青:“扶青扶青,我此生从未见过这般技艺,竟能将一具焦骸复原到如此地步!如何做到?”
燕扶青眉眼带笑,指尖不知何时捻了朵素白小花,语调悠扬:“小荷花,此番又叫我开眼了。”
“殿下说笑了,”司衣荷将笔墨工具收拢在箱中,只解释道,“不过是些粗浅功夫,用些桑皮混合丝绸等物,经些民女自己研究出的法子,凝炼而成的类似于人体肌肤之物,再加以丹青点缀罢了。”
她合上箱盖,声音无甚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平常小事。但司衣荷说的轻巧,这一句“粗浅功夫”的背后,她足足呕心沥血研习了七八载春秋寒暑。
燕扶青摇头,温声道:“不必自谦,小荷花。”
“就是,此般化腐朽为神奇本就着实厉害,原以为司姑娘只丹青一技天资卓越,未曾想到竟能凭丹青妙笔中另辟蹊径,引至新技,当真令我佩服!”既玉赞不绝口。
几人谈话间,卫平生也到了院中。
只是令众人未想到的是,他身着红色婚服,衬得周遭碧绿树木都失了光彩,婚帽方方正正地端在发顶,他手中攥着桃花枝,步履踌躇,有些不自在地踱步上前。
他说卫韫最是喜爱红色。
几人却心下了然,并未多问。
司衣荷侧身后退让开半步,弯着眼睫:“答应你的事,我并未食言。”
卫平生双眸中盈着泪,语气却是柔和的:“多谢姑娘。”
他走到塌侧蹲下身,身子轻颤着,卫平生将那枝桃花轻放在卫韫交叠的双手中,卫平生指腹轻轻摩挲着卫韫冰冷的面颊,声音哽咽:“像,太像了,韫儿生前性子虽爽朗不拘,但也爱美,也许这样,她会少生我的气罢。”
并非小姐,而是韫儿。
他们早该如此。
卫平生挺起身,对着几人抱拳躬身,严肃道:“我与韫儿孑然一身,再无亲眷于世。今日平生斗胆恳请三位,于韫儿入土为安之前,替我二人做个见证。”
几人相视,俱是点头。
燕扶青、卫平生和既玉将木塌小心翼翼抬至卫韫院中的桃树下,轻轻放下,唯恐一丝颠簸惊扰了塌上之人。
春光正好,桃花簌簌。
卫平生俯身轻吻卫韫的额头,语气庄重:
“以这茫茫天地为证,灼灼桃花为媒。”
有几片桃花瓣轻飘飘落在卫平生脸颊,他的耳边响起卫韫的声音,他们一起立誓:
“卫韫与卫平生,恩爱不疑,白首不离。”
“自此结拜为夫妻,从此我卫平生,再不娶亲。”
少年总是这般,如烈日般炙热,天地风雨亦难吹折。
一切事了,尘埃落定。
他们将卫韫葬在了桃树下,她生前最爱的那一棵。卫平生给她立了墓碑,他抽出佩刀,用尽力气一刀一刀,在冰冷的墓碑上刻字:吾妻,卫韫。
卫平生收拾了行囊,向他们告别,他的双眸中再无从前的阴霾,笑着说:“我该走了,这些时日承蒙几位照拂,卫某定铭记于心。”
司衣荷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追问:“你要去哪?”
卫平生斜挎着行囊,手中拿着那把染过血也护过人的长剑,腰间那柄小小的桃木剑安安静静地悬着,他头也不回地挥手,高声道:
“天涯海角,只要桃花开,
我的妻子便会在那儿等着我。”
司衣荷轻笑了声:“愿你们幸福此生。”
待卫平生走远,既玉忽地轻拍额头,一惊一乍:“哎呀哎呀,瞧我这记性,今日还要去为司姑娘的父亲施针!险要错过时辰,我得先过去!你们也快来。”
话音刚落,既玉便一溜烟地跑了。
都这个时辰了,司衣荷有些沉闷,父亲定发觉她整夜不在画舫之中,且是更要拘着她了。
她叹了口气,燕扶青旋身到她身前,指缝中挽着朵桃花,笑意盈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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递到她眼前:“喏,赠你朵桃花,莫要苦脸了。”
司衣荷现下哪有心思看桃花,匆匆接过,指尖却又忽而一顿。前几日燕扶青曾说,待此间事了,尚有一事需她相助,眼下岂非探问入京之事的良机?
“世子殿下前几日说有事需民女相助,如今可能告诉民女?”司衣荷将桃花敛在衣袖之中,松开眉头问道。
燕扶青未料到她会突然提及此事,但也如实回答:“我需你同我入京,助我分辨一具尸身。”
入京,竟是正中司衣荷下怀。
但她并不打算就此应下,司衣荷需要知道更多。
她抬头对上燕扶青的双眸,继续问:“此尸身本应该是何人?”
燕扶青迎着她的目光,坦然接话:“我父亲,昭王。”
司衣荷愣在原地,她压住心绪,燕扶青却继续解释:“几年前,家父奉圣命远赴漠国谈和,可自他踏入漠国之地,便一直未传信回京,直到半月后,”他低声嗤笑,“漠国遣使臣,将一具面容难辨的尸身送回了昭王府,直言家父欲行刺漠国皇帝未遂,逃离后自戕。”
燕扶青冷哼一声:“我父亲一生磊落,心系百姓,怎会行此卑劣手段?甚至事后自戕?可圣上为了顾全大局,维系两国邦交、百姓免受战火之苦,只能暂将此事压下。”
所以他才一直隐忍至此,他是曾因私心寻过司衣荷。
但于青州相遇实属意外。
可如今,燕扶青的确需要她的帮助。
司衣荷恍然:“殿下怀疑那具尸身并非昭王,甚至觉得昭王还活着。”
燕扶青正色道:“对,所以我需借你之力,入京确认。”
他攸然逼近司衣荷,她下意识后退,脊背却猛地抵上粗糙的树干。
燕扶青将她抵在桃花树下,断了她的退路,沉声道:“我知你心中有恨有冤,那年宫宴之后,我曾打听过你的踪迹,却听闻你们阖家遭难,这其中定有宫中人的手笔。而今你既尚在人间,所求为何,我岂会不明?我知你想入京复仇,我亦可以助你。”
他语气坚定:“此心昭昭,唯愿与你结盟。”
司衣荷丝毫不惧,目光如炬不退不避,冷静道:“殿下缘何笃定民女愿助你、能助你?同你结盟?”她冷着声,“民女心思多如九曲回廊,并非能任人摆弄、控制的棋子,更非殿下可轻易掌控。”
燕扶青一改往日的恣意,凝视着她:“我之所求,从来都不是一个听话、唯命是从的提线木偶,而是需要一个能与我比肩作战之人。”
“若你点头,你只管用你之笔,画尽魑魅人心;而我将凭我之权,助你刀刃血仇。”燕扶青目光灼灼,“只要你需要,我亦可以作你的笔,作那支为你勾勒人心、洞悉虚妄的复仇之笔。”
他说,他们两个是一路人。
燕扶青并非愚笨之辈,他岂会不知京城危险重重,无异于龙潭虎穴。但若司衣荷点头,他定会护她无恙,此时,他只想将自己的诚意,亲手剖开来,摊明在这朗朗天光之下,任她审视。
司衣荷眉心微动,只听他字字如凿:
“司衣荷,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