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回忆太过艳丽淫靡,让闻攸不敢再想下去。


    自回忆中抽离的闻攸,眼下有两件重要的事要做决断。


    第一件,那便是赵怀远的请柬,他到底去不去赴宴。


    上一世他也同样收到了请柬,只是他当场就婉言拒绝,落了赵怀远的面子。好在对方并不计较,甚至在他日后被打入昭狱时,还曾上言救护过它。


    所以在闻攸看来,无论虞明烛怎样讲赵怀远深于城府,他总是要承赵怀远这份情的。


    只是,闻攸心有迟疑,不想去赴宴,也是有缘由的。


    都道是,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


    说来也巧,今科的主考有两位,论起来都与次辅赵鉴之关系匪浅。一位是孙祯孙大人,乃户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与赵阁老同乡且是亲家。


    另一位则是冯维冯大人,乃吏部尚书,日后迟早也会进入内阁,与赵阁老乃是同年同馆,那科赵阁老为状元,而冯大人则为榜眼。


    因此,当初京中传闻赵怀远被陛下点为状元时,所有人都不觉得奇怪,反而觉得合情合理。


    换做旁人能被赵怀远请去家中赴宴,只怕早已欣喜若狂,自感前途无量,然而闻攸却唯恐避之不及。


    他怕今日一去,今后便在朝堂之前被打为赵党。


    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闻攸想做的,一直只是君子二字。


    这也是他现在自费住在客店的缘故。


    如今朝堂上乡党勾结相护的情况极为严重,大多省份在京城中都设有专门的会馆,为赴京科考的举人免费提供食宿,钱财多由在京同籍官员或商豪所出。


    只是这些政治上的投资,日后都是要还的。利益往来之下,他还如何能做到独善其身。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来了虞明烛。


    前世,虞明烛也与他讲过朝堂上的一些事。某次她问过他的抱负,他讲得认真,她听得也仔细,只是待她听完,却是冷冷嗤笑道他实在天真。


    “历朝历代满堂朱紫中,能出几个史书中海笔架那般的人物。”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功名两个字。”


    只是她顿了顿,又说道,除非你要做孤臣。


    但随即她又笑了,她说,你不准做孤臣,你只能陪着本宫。


    那时不过是他们的饭后闲谈,闻攸也不曾放在心上。然而今夜,面对这一世赵阁老抛来的橄榄枝,闻攸忽然又将这事想了起来。


    他将请柬放在桌案一旁,视线再次看向右手那封奏折上。


    面对这封奏折,他总是感情复杂。


    因为这折子,君父说他有错,错在揣摩上意陷君有过,同僚说他有错,错不该去招惹安宁长公主,平白断送锦绣前程。


    闻攸思虑许久,最终起身将这封奏折焚烧成灰。


    *


    第二日,闻攸出门前迎来了一位客人——他的同乡同年,白灵。


    白灵也是浙江人氏,他们二人在乡试中相识,因性情相投,于是一同赴京。只是到了京城中,他住在了浙省会馆,而闻攸自费住店。


    白灵原本面露焦急之色,但是见到闻攸那一刻,瞬间长舒一口气,他急急拉住了闻攸,压低声问道:“贤弟可是要去赵阁老府上?”


    他问得实在直接,这让闻攸不由一怔,但他还是坦诚地点点头。


    白灵长叹一声:“贤弟不必去了,其中缘由,我们不如进去讲。”


    等白灵讲完,闻攸才晓得今日在朝会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就在朝会上,六科给事中范诸上书进谏,他言辞激烈,请求陛下将赵怀远革职为民,同时罢免主考孙冯两位大臣。


    同天,河南道御史钱进上书,为保科考公正,请陛下夺去赵怀远进士及第出身,且其父赵鉴之在阁期间永不录用。此乃引嫌回避。


    随即,赵阁老因被弹劾,以年老为名上书请辞。


    这是内阁惯例,谁被弹劾谁就要请辞,在家中静待,等陛下出面处理,或挽留或同意,都由天子决断。


    就为这事,今天的朝会众大臣吵成一团,险些大打出手,朝会混乱的宛如街头市井。


    有说本就应该避嫌的,更何况两位主考与阁老关系众人皆知。


    有说赵阁老光风霁月君子之风,避嫌反而让人觉得心虚的,也有说赵怀远早已才名满天下,会试已过,殿试从不淘汰举人,一甲二甲没有区别,他都会有功名在身的,现在夺人功名实在用心险恶的。


    还有的说,殿试过后便是天子门生,陛下亲手罢免门生传出来显得出尔反尔,这是要陷陛下于有过!


    总之结果就是文武百官吵到近午饭时间,最终陛下铁青着脸退朝,而赵阁老回家就火速递了辞呈,赵府如今已经关门谢客。


    赵怀远递请柬时并未背着其他人,也因此白灵今日在会馆得到消息之后便想着来告诉闻攸,免得他不知变故贸然登门。


    闻攸确实不知道今日发生了些什么,他感念白灵主动来告知他,忙不迭作揖感谢,白灵本就是来找他说这事的,说完坐了不久也就走了。


    等送走白灵,闻攸内心的不安汹涌而出,他有些坐立难安。


    他知道,一场巨大的因科考而起的□□/出现了,这只怕不是一日能够平息的,稍有不慎,连赵次辅都会摔得粉身碎骨。


    闻攸并不知道是谁出的手,他只觉得这人手段足够狠辣,明日便是琼林宴,对方选择在这个时间对赵家父子出手,摆明了是不想让他们好过。


    而真正令闻攸感到不安的是,前世并没有发生这件事。


    在前世,赵怀远稳稳当当顺顺利利地进了翰林院。


    *


    今日朝会上发生的事,自然也有人讲给虞明烛听过。


    来人名为陆琼,二八年华,生得明眸善睐,乃是陆檀的嫡妹。说是嫡妹,实则同父异母。


    陆檀的母亲名为沈月卿,祖籍南直隶,沈家做丝绸生意起家,是富甲一方的大户。沈月卿嫁给陆父后诞下陆檀,第二年生女时难产去世,小女儿也没能保下来。


    沈家为了与陆家姻亲不断,主动又将沈月卿的妹妹沈月盈嫁了过去做续弦,而陆琼便是沈月盈所出。


    或许是因为陆檀下面四个都是庶母生的弟弟,陆琼排行第六,是家中最后一个孩子,也是他的姨母沈月盈唯一的孩子,平素里沈月盈待陆檀也极好,因此陆檀与陆琼二人虽有九岁年龄相差,却也手足情深同气连枝。


    而陆琼也因陆檀的缘故,得了虞明烛的青眼。


    京中谁都知道,陆六小姐也是轻易不能招惹的人物。她既有陆檀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做兄长,又有安宁长公主背后撑腰。


    陆琼手持帕子轻掩笑意,柔声道:“我的那位兄长,下了朝便讲给我听,叫我第一时间来给殿下讲。”


    陆檀心仪安宁长公主的事,对她来说早已不是秘密。自然,长公主讨厌赵怀远这件事,她也知晓。


    陆琼本意是想着打趣自家兄长没有出息,但凡是跟长公主沾点边的事,他便上赶着,虞明烛与她关系亲密,自然也不会计较她言语上的揶揄。


    换做往日,虞明烛极爱听她这样讲,却不料今日,虞明烛看着她,眼里头没什么情绪,只轻声问道:“听说你母亲要为他议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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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真的?”


    陆琼心头一颤,心知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觑了一眼虞明烛的神情,怯声道:“我说了殿下不许与我生气!”


    她本就生得娇俏可爱,此刻这副模样更是惹人怜爱,虞明烛看着她,哄道:“你只管说,我不生气。”


    陆琼这才慢慢讲来。


    早在半年前,在她与沈家表兄定下婚约之后,母亲就考虑着为她的长兄相看一位正妻。长兄今年二十有五,按理说他的年纪,往前推个十年娶妻都是正常。只是因为他心仪长公主,便不肯成亲罢了。


    只是这件事她知道,长兄知道,父母双亲却不晓得。这些年,他们只当是长兄眼界极高,因此想着慢慢为他寻一门好婚事也不错,谁知一拖再拖竟然拖到了今年。


    母亲在她定亲后,自觉对不起已逝的姨母,夜夜痛哭。陆琼没有办法,只能守在母亲身边宽慰。


    母亲知晓他们兄妹关系极好,便拉着她的手问你的兄长可跟你讲过什么,陆琼望着母亲心头甚是为难,一边是有苦难言又对她知无不言的兄长,一边是性情与身体皆柔弱的母亲,她良久才憋出来一句。


    “兄长喜欢貌美的。”


    谁知这句话仿佛点醒了母亲,母亲登时来了精神,她立刻止住了泪,振奋道:“除却安宁殿下,这世上再貌美的女子,只要是我们家阿檀想要,我拼了命也要为他说下亲来。”


    她的母亲与旁的夫人不同,她自幼养在深闺,从未吃苦,养得天真烂漫的性情,平时甚少出门,更不懂什么高门规矩,然而便是母亲这样的不知事的人,都知道兄长的婚事必不可能与长公主高攀。


    陆琼瞬时有些为兄长感到难过起来。


    她将这事告诉了兄长,反倒是兄长宽慰她起来,他道,能亲近几分已是幸事,不敢肖想更多。


    他还说母亲那边他来劝说,只是不知道他怎么劝的,近来京中又传开了要为他议亲的事。


    虞明烛知晓陆琼的性格,她向来不会撒谎欺瞒自己。


    陆琼还道,兄长昨日回来,说殿下宽恕了他,他甚是欢喜。


    虞明烛听她讲完这句,也沉默下来。


    实际上前世就有过这事,只是她忘记了。也是在这一年,陆家说要为他议亲,虞明烛听闻这消息,便不准陆檀登门来见。


    后来秦晚与闻攸的事占据了她全部注意,加上陆檀想法子解释求饶,她才饶过了他。


    她领着圣旨去将闻攸自诏狱出来的那日,便是她原谅陆檀的日子。闻攸在府内养伤,而陆檀当晚在她府上留宿。他们那夜颠鸾倒凤了一整宿,她记得,陆檀也是少有的放肆,任她如何喊停也不肯放她下床。


    此后的数年,起初她依旧每月与陆檀欢好,只是自从有了闻攸之后便次数渐少,直到后面几月一次。


    而这一世,陆檀来缉秦晚的那日,她原本应该还在冷落他,只是她忘记了陆府议亲那事,加上她醒来后发现自己回到贞庆五年后内心有些不安,需要在情欲中寻找片刻安宁。


    也因此,才唤他进入帐中来侍奉。而在陆檀看来,自己愿意与他亲近,便是已经原谅他的意思。


    事后还是青禾提起来,虞明烛才想起来还有议亲这一茬。


    如今听到陆琼这样讲,虞明烛又想起来,前世的陆檀始终未曾娶妻纳妾,身旁连个体己的人都没有,忽然觉得自己再同陆檀置气也没了什么意思。


    不知道怎么,她又想起来闻攸,她忍不住在想,闻攸能否为她做到陆檀这地步。


    虞明烛心头也有答案,他大抵是不能的。


    但是没关系,她还可以像前世一样将他关起来。


    闻攸依旧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