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她要带他去哪里。
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他只知道。
他受够了。
受够了被当成宠物监视,操控,随意赏罚。
受够了那个连他的崩溃和眼泪,都要拿来“批准”的,高高在上的恶魔。
所以,当孟晚晚问出那句“你甘心吗”。
当她用那种决绝的姿态,转身离开。
他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紧绷到了极限。
然后,彻底断了。
他喊出了“带我走”。
那是一声近乎自毁的,破罐子破摔的疯狂求救。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更深的火坑。
还是从地狱的第十八层,跃向了第十九层。
他只知道,他需要逃。
哪怕只是暂时的。
车子一路疾驰。
最后,停在一栋安保极其森严的高档公寓楼下。
孟晚晚的家。
她再一次牵起他的手,拉着他,走进那部需要刷脸才能启动的电梯。
电梯里,光可鉴人。
周弈看着金属墙壁上,倒映出的两个模糊人影。
一个高挑挺拔,带着一股清冷锋利的气息。
一个狼狈佝偻,被抽掉了脊梁,只是个可悲的影子。
他的人生,从未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荒诞,更可笑。
叮。
电梯到了。
门打开,是一间装修极简,却处处透着昂贵和品味的巨大顶层复式公寓。
整个客厅几乎都是落地窗。
窗外,是这座城市最璀璨繁华的夜景。
无数钻石和星辰铺就的虚假海洋,在脚下无声地涌动。
“欢迎。”
孟晚晚松开他,走到吧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
她没有看他,只是望着窗外那片璀璨的夜色,声音轻得没有一丝重量。
“欢迎来到,我的屠宰场。”
周弈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站在落地窗前的窈窕背影。
那片璀璨冰冷的星光披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显得不真实。
“你……”
他想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吗,周弈。”
孟晚晚打断了他,她转过身,靠在吧台上,手里端着那杯冰水。
“我以前,很讨厌屠夫。”
“我觉得他们粗鲁,血腥,不懂得欣赏艺术品在被宰杀前,那种濒死的脆弱美感。”
她的脸上,闪烁着一种周弈看不懂的,近乎狂热的光。
“但是今天,我改变主意了。”
“我发现,比起当一个只能在旁边看着别人动刀的看客。”
“还是亲手握住那把刀,感觉更痛快一点。”
她举起手里的杯子,对着他,遥遥一敬。
姿态优雅从容。
骨子里却透出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疯狂。
“所以,周弈。”
“告诉我。”
“你想成为我刀下的第一件艺术品吗?”
“还是……”
她放下酒杯,一步一步,重新向他走来。
她的脸上,带着一个和昨天在审讯室里一模一样的,充满引诱和挑衅的笑容。
“你想和我一起,拿起刀。”
“去宰了那个,把我们都当成祭品的高高在上的……”
“神?”
那句话,在他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周弈猛地抬起头,空洞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巨大的,无法掩饰的震惊。
和她一起?
拿起刀?
去宰了那个……神?
他看着眼前这个脸上带着疯狂笑容的女人。
他不是逃出了一个疯子的手掌心。
而是,一头撞进了另一个更可怕,更无法预测的疯子的怀里。
“你……”
他的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你疯了。”
“是吗?”
孟晚晚的笑容更大了。
“或许吧。”
“但是,被一个疯子逼疯的另一个疯子。”
“难道不比一条连叫都不敢叫一声的听话的狗,要有趣得多吗?”
她的话,是淬了毒的刀子。
再一次,将他那点可怜脆弱的自尊,割得鲜血淋漓。
周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恐惧。
是因为,那句话精准地点燃了他心底深处,那根被他自己用恐惧和懦弱死死压抑住的,名为“不甘”的引线。
是啊。
他凭什么?
凭什么要像条狗一样,被那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凭什么他的痛苦,他的挣扎,他的屈辱,都要成为她无聊生活里一场可有可无的助兴表演?
他也是人!
他也有尊严!
那股被压抑了太久的,暴戾的,充满了毁灭欲的冲动,再一次,从他四肢百骸里疯狂冲撞,要撕裂这具懦弱的躯壳!
他的眼睛,一点一点地变红了。
那个属于“陈默”的,冰冷的,疯狂的灵魂,正在苏醒。
孟晚晚看到了。
她看到了他眼底,那簇重新燃起的火焰。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病态又满足的笑容。
她成功了。
她把他从那个绝望的深渊里,重新拖拽了出来。
并且,亲手为他递上了一把可以弑神的刀。
“看来,你做出选择了。”
她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的脸。
去感受那份由她亲手点燃的滚烫。
然而。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他皮肤的那一刹那。
叮咚——
一声清脆的门铃声响彻了整个寂静的公寓,突兀又刺耳。
那个声音,瞬间浇灭了周弈眼底刚刚燃起的滔天火焰。
也冻结了孟晚晚脸上病态的笑容。
两个人的动作都在那一刻僵住了。
公寓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那声“叮咚”,一遍又一遍地在他们耳边回响。
叮咚——
叮咚——
门外的人很有耐心。
仿佛笃定了,里面的人一定会开门。
孟晚晚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她这间公寓的地址是绝对的隐私。
除了她的经纪人和助理,没有任何人知道。
而现在,这个时间点……
一个可怕的,让她浑身血液都开始发冷的念头,从心底升起。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那个比她反应更加剧烈的男人。
周弈的身体抖得不成样子。
他的脸上血色尽褪。
那双刚刚才燃起火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比之前在片场时更加深沉的恐惧和绝望。
他知道。
他知道门外是谁。
那个恶魔。
那个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暂时逃离的,真正的恶魔。
她找来了。
她竟然这么快就找来了。
“不……”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鸣。
他猛地推开孟晚晚,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
他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