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猎猎,云影翻涌。


    青阳宗主山之巅,大殿之中,气氛凝重。


    掌门傅无机身着玄袍,立于高阶之上,负手而立,目光深沉。


    片刻后,他缓缓坐下,开口问道:


    “那批逃难修士之事,诸位意下如何?”


    下方几位长老相视一眼,一时间竟是无人开口。


    往日若遇此事,早有人主张逐之出境,然今日不同,北境战火蔓延,这些流亡修士虽来历不明,却也可能是未来的助力。


    只是,若贸然收纳,便需承担潜在的风险,一旦有人生出异心,提出此议者必将首当其责。


    年纪最长、威望最重的周长老沉声开口:


    “战势已起,北境数州早成火海,这等流民修士只会日渐增多。依老夫之见,若将其收纳入宗门,不仅可护其安危功德无量,亦能借机扩我宗之势。”


    一名性情直率的长老皱眉道:


    “周长老此言差矣,今日收百人,明日千人,我宗又岂是无底洞?如何养得起这些闲杂人等?”


    另一名长老也开口附和:


    “何况这些人良莠不齐,真能成为战力者,恐怕十不存一。”


    一时间,群议纷纷。


    傅无机神色不动,淡然扫视一圈后,将目光落在右侧那位神情冷静的青袍老者身上:


    “东方长老,你如何看?”


    此人正是戒律堂之主,东方青玄。其人历练深厚,素来冷静沉稳,声望不下于周长老。


    东方青玄抚须微思,缓声说道:


    “高见不敢当。如今北境烽烟四起,我青阳宗虽非九天大宗,却地处要冲,早晚波及。此时若能挑选其中资质尚可者收入门中,于宗门而言,未尝不是机缘。”


    殿中众人闻言,皆露出思索之色,纷纷点头。


    周长老略一沉吟,问道:


    “那那些资质差些或是老弱病残之流,又该如何安置?”


    东方青玄转首一笑,语气平和却不失锋芒:


    “我青阳宗非施粥济苦之地,北境各大宗门尚不敢贸然收人,岂有理由将无用之人全揽入怀?收录之事,自有筛选之法,择其可用,弃其无能。”


    “可——”


    周长老话还没有说完,台上的傅无机开口,打断了周长老的话:


    “既如此,此事便由东方长老全权负责。可酌情收录,择优而纳。”


    “谢掌门信任。”东方长老微微一笑,拱手一礼,声音平稳。


    **


    渣滓山虽位于宗门边缘,但距离不过百里,随行众人皆为修士,遁速远胜凡人,不过两个时辰,江昊一行人便已抵达青阳宗山门。


    山门之下,早有两名执事弟子候立。见白鹤落下,二人迅速上前行礼迎接。


    江昊却并未上前。他此行不过是为交付渣滓山地租而来,其他人事与他无关,自然也无意掺和。


    见众人目光皆在傅灵芝二人身上,便也不去打扰,独自驾车离开。


    宗门地租一事一向由外务堂统管。


    江昊身为内门弟子,虽在宗门不怎么受待见,但身份使然,一些外门执事自是不敢难为他的,


    办起事来倒也顺利,未受太多盘问。


    待灵米验收无误之后,便做了记录,如此也算是交接完毕,圆满交上了今年的第一笔地租。


    步出外务堂时,江昊没有立刻返回住处,而是转身沿着石阶小路向丹房而去。


    那里,是周长老常驻之地。


    周长老向来对他颇为照拂,此番回宗,他自觉理应前去拜访一番。


    更何况,如今战火不断,他也想从周长老口中打听些关于北境局势的内幕。


    才行至半途,一队人影迎面走来。


    为首一人是位身着红色道袍的东方奕,腰悬银纹令牌,身后跟着十余名身着杂衣的修士,赫然正是他不久前从渣滓山送来的那批流亡之人。


    江昊目光一扫,神色微顿。


    虽说还是那批人,但人数比起来时,只剩下不足三成,还尽是修为尚可之人。


    那些老弱妇孺修为低下者却是一个没见。


    而最令他在意的是——那名横肉大汉,居然赫然在列。


    他身上封印尽除,神色自在,竟混在人群中,随意听着东方奕讲解宗门地形与门规,眼神却不时在几名女弟子身上游移,嘴角还噙着一丝玩味轻佻的笑意。


    江昊眉头皱起,心中泛起一丝不悦。


    当日将此人交付戒律堂之时,东方奕曾再三承诺“严加处置”。如今看来,所谓“处置”,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


    他心中微微摇头,如今多事之秋,既然宗门不愿惩治,他也不想徒增麻烦,正欲扭身离开。


    却在此时,那熟悉而刺耳的声音忽然响起:


    “哎哟,这不是刚刚一路相送的江师兄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横肉大汉咧嘴一笑,故作亲热地快步走来,拱手打招呼:


    “一路上多亏江师兄照顾,如今到了宗门,可还未曾向您当面道谢,您怎么就这么走了?”


    江昊脚步一顿,神色淡然,却眸光冷冽如冰。


    那大汉却装作未觉,自顾自笑着凑近一步,从怀中摸出一枚令牌,在手中翻转把玩。


    江昊抬眼望去,,眉梢微动,那竟然是一枚外门弟子令牌,这人竟被宗门收入了外门,


    只听大汉吊儿郎当地笑了一声,语气轻佻,透着几分刻意的嘲讽:


    “师兄不是一直想把我赶出宗门吗?啧,真可惜了——”


    他将令牌抛向空中,手指一转,灵巧接住,朝江昊晃了晃,嘴角笑意愈发得意:


    “师兄你贵为内门弟子,怎的,在这宗门里,好像也说不上几句话的样子?”


    此言一出,周围弟子神色微异,纷纷低声议论。


    江昊则神色不动,沉默片刻,转身欲走。


    宗门既已赐下外门令牌,那便说明上意已定——不论这些人是日后重点培养的战力,还是只打算做些苦役炮灰,在当下这个节骨眼,皆属“不容置喙”之列。


    他再多言一句,不过是自讨没趣。


    然而,身后那人却未打算轻易放过他。


    只听那横肉大汉忽然笑出声来,语气吊儿郎当:


    “师兄慢走,待改日小弟得闲了,定登门请教几招。”


    他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哦对了,还请师兄替我向那位小师姐问声好——她,可真是个娇人儿。”


    江昊脚步一顿,面色微沉。


    他缓缓转身,眼神森冷,语气平淡却冰如三尺寒霜:


    “既要请教,何须改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