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诡异的梦。
尹姮猛地坐起身,按住胸口,心脏在里面疯狂跳动,她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时钟,才六点,距离版权会还有足足四个小时,她居然被噩梦惊醒。
她梦到自己拿不出来钱来买吕老师的传记版权,还梦到钟勍给她花六千万要她离开钟遇楼,钟遇楼在挣扎。
而她在痛哭流涕。
她怎么会做这种梦?
尹姮摸了摸自己的脸,居然湿漉漉的,她的心底对钟遇楼竟然有这么不舍,不舍到为梦里的恶俗情节而
落泪。
尹姮摇摇头,甩去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东西,她昨晚确实思考了很多,但不至于。
虽然才六点,但既然醒了,就干脆起来吃个早饭,好好准备准备。
大约是有志者事竟成,最终尹姮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她顺利地拿到了版权,顺利得不可思议,想象中的竞价完全没有发生。
尹姮还是来买咖啡了,这次她是笑意盈盈地推开门的。
韩子均坐在梦里舒沁心坐的位置,穿着身纯黑色的休闲装,一头未经打理的卷发乱乱地遮住眉眼,衣领拉得很高,面向落地窗背对着人坐,看不到五官也看不见皮肤,唯独气质很显眼。
尹姮端着咖啡坐到他身边。
韩子均这才抬起头,微微侧脸,却不想看到一张阳光璀璨的笑靥,他有太久没有看到尹姮这样开心,以至于内心涌出一阵莫名的感动。
他端正坐姿,举起咖啡杯:“恭喜。”
尹姮轻轻和他碰了下咖啡杯,瓷白的指尖握住暖融融的杯身,她陷入温暖中,卸下防备:“我其实没想好怎么拍。”
吕婙的一生太长,电影篇幅有限,她没想好从哪里切入,更没想好到哪里结束,现在喜意渐退,才惊觉完全是冲动裹挟着她做出这个选择。
而这部电影对她的意义也不止是电影而已,更多是她心绪的寄托。
韩子均从侧面推过来一块切角蛋糕,奥利奥蓝莓口味,他轻轻敲了敲桌面,吸引尹姮的注意力:“莓烦恼。”
这块蛋糕叫“莓烦恼”,他想说而没直说的话也在里面了。
尹姮接受韩子均的好意,拿起叉子尝了一口,醇厚的奶油在嘴里化开,甜而不腻,她默默吃着,有一口没一口。
韩子均见尹姮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缓缓开口正准备说些什么,左前方却突然传来压抑着的争执声。
“这事不是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不是我在挑战你,是你在挑战我。”
“如果就这个问题我们无法达成一致,就请你升级处理。”
安静的咖啡厅一瞬间有了焦点,同时也打断了尹姮的思绪,尹姮浅浅皱起眉,瞥了一眼刚挂掉电话的陌生男人。
韩子均捏了捏眉心:“走吧。”
尹姮点点头。
两人都有被打扰到的不悦,韩子均戴上帽子,帽沿压得很低。尹姮裹好围巾,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还是早春,虽然草木皆密密生了些绿色的新芽,却还是呵气成冰,直到现在阳光高照,尹姮才觉出些暖意。
他们踱步到附近的海滨公园,在角落的长椅上并肩坐下,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阳光洒落在面上,不由让人心旷心怡。
尹姮闭上眼,梦境的阴霾自心底缓缓褪去,她今天的心情其实一直有被昨晚的梦境影响,不算是很好。
韩子均侧头看她,她今天罕见地化了妆,脸上几颗活泼雀跃的斑点被遮得一干二净,碎发垂落在脸侧,衬得面像玉石一样白,气质显得更冷了。
阳光照在她的发上,竟然像有一圈圈的光圈,她整个人在太阳下,仿佛要羽化登仙,不像什么凡人。
尹姮察觉到韩子均毫不收敛的视线,微微睁眼看他:“看什么呢?”
韩子均笑:“好久没看你化妆了。”
尹姮把手从大衣兜里掏出来,理了理脖子上的围巾:“化妆在某些情况下是武装,能带给女人力量。”
智者向内寻求力量,她内心的力量似乎已经不足以支撑她的生活,所以她又开始化妆了。
韩子均没忍住摸了下尹姮的头发:“差点以为是女为悦己者容,为了见我特意化妆。”
她的头发看起来很好摸,相当有光泽,像缎子一样柔滑。实际上也确实这样,跟小动物的毛发没有俩样,触感极佳。
尹姮无奈地道:“韩老师,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韩子均大笑:“可是我觉得很有趣,我们俩年纪不算相仿,可我也没有大你很多,你二十四,我也不过将将三十,我觉得我们是很般配的,你觉得呢?”
尹姮装作认真思考起来:“新年已至,我二十五了。”
韩子均收了笑:“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在逗你逗你开心?”
尹姮忽然有些不确定:“对啊,不然呢?”
韩子均道:“我这个年纪也是时候考虑终身大事,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吗?除了年纪比你大,其余都是优点。”
面对着韩子均装满期待的眼神,尹姮被阳光催生出的浅浅困意瞬间全无,惊恐地道:“不要开这种玩笑啊。”
韩子均笑得前仰后合。
尹姮一时间不知道是逗她是演的,还是喜欢她是演,她有点想走了,逃避是她最喜欢的事,她发誓。
韩子均正色:“走,那边有摩天轮,去玩玩。”
尹姮心惊胆战同时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后面,在犹豫要不要提出离开,韩子均察觉到直接拉着她的胳膊不让人走,然后把人带上了摩天轮。
在摩天轮升至最高处的时候,韩子均对她道:“好的作品不是一蹴而就的,你逼自己逼得太紧,停下来看看风景吧,也许会有些别的收获。”
两人从摩天轮上下来,又逛了逛海滨公园,一起吃了午饭才分开。
尹姮补了个午觉。
这次又做了个噩梦。
韩子均问她,他究竟哪里不如钟遇楼,除了年纪比钟遇楼大,他到底还有什么缺点。
认识的时候,韩老师如同高岭之花,她怎么敢觊觎,就是到了今天,她也没有那份心思。
以至于梦中冷汗涔涔。
午醒来后,一室昏暗,回过神的尹姮拉开窗帘,难免觉得有些寂寞。
原来她已经二十五岁,原来她才二十五岁,手机静静地在一旁,没有任何一条未读消息。
如果没有工作,她几乎与世隔绝。
在这样的一个午后,尹姮认为自己的情绪也有环境作祟,于是她换了身衣服,在楼下的健身房去挥洒汗水。
直到三个月后,二十五岁生日那天,尹姮独自买了个小蛋糕,为自己过了生日,同时庆祝自己终于完成电影剧本的创作。
春天在尹姮的闭门创作中度过,夏天则刚刚开始,尹姮组建起团队的同时,也又开始了对剧本的进一步打磨,他们第一站来到吕家的故居。
拍一个人总离不开拍童年。
尹姮决心从这里开始。
等班子拉起来,时间已经来到了九月,匆匆半年已过。
值得一提的是,陆家是吕婙传记拍摄最大的投资者,投资金额不多不少,恰恰是六千万。
钟遇楼作为关系户,在吕婙传记里拿到了一个角色,尹姮让他出演吕婙的生父,他的血缘关系用在此处恰到好处,她也刚好只让他漏个背影。
当爹就是这么容易,只需要一个背影。
他只说要个角色,可没要求篇幅。
钟勍听说钟遇楼扔出去六千万都没打动尹姮的心,连个联系方式都没加上,不由叹了口气,指点助理:“你找个公司联系方式去加下尹姮,然后把账号给小楼。”
助理答应下来,好歹也让钟遇楼有个念想,不至于天天盯着那个红色感叹号。
钟遇楼还不知道钟勍为他操碎了心,老楼知道就不满了:“小楼怎么一点没遗传我?”
当年,是钟勍追的他。于茫茫人海中,一眼相中他,从此非他不可。
钟勍对老楼道:“尹姮那孩子你不也见过,老实本分得很,她是怕拖累小楼,自己想不通。”
老楼想了想:“我们家很难被拖累吧?”
钟勍:“所以我不反对。”
钟遇楼坐在电视机前:“……你们把我当空气?”
老楼把剥好的柚子放在钟勍面前,充耳不闻,一副真把钟遇楼当空气的样子。
还是钟勍心软,理了理他:“我虽然不反对,但是如果一直追不上,我建议还是换一个。”
她当年
也不是非老楼不可,只是老楼可以,而且好追,她很容易就被爱了。这么多年,老楼像入赘似的在她家,她也不在外面拈花惹草。
只是这话,不好跟老楼说。
老楼也道:“凡事不要太执着,适可而止,你也二十五岁了,你心里要有数。”
钟遇楼:“……”
别看夫妻俩现在好得穿一条裤子,年轻的时候照样有矛盾,钟勍嫌老楼黏糊还管太宽,老楼还不是死乞白赖地不肯离。
那个时候怎么不说不要太执着,分开对彼此好,反而吵吵闹闹没半天就和好如初,他劝和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他只是太爱她,何错之有?
这边夫妻俩劝钟遇楼,另一边尹姮在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却不料命运暗中作梗,一旦她们有交集,就再难以彻底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