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名为【叙事捕食者·墨菲】的漆黑墨迹,在由无数书稿堆砌而成的人形面前,焦躁地蠕动着。它散发出的“终结”概念,被那道故事之墙彻底隔绝,无法再触及赵宇分毫。
这个由书稿构成的人形,轮廓模糊,纸页翻飞间,仿佛有无数个故事在他身上生灭。他没有五官,但赵宇能感觉到一道苍老、疲惫,却又蕴含着无尽智慧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一个外来的客人。”那个意念再次响起,这一次,是直接在赵宇的魂火中回荡。“一个……差点被三流烂尾结局抹掉的,有趣的故事。”
赵宇撑着裂纹遍布的晶骨,勉强站稳。他的魂火微弱,但悖论的本质让他在此刻依旧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你是谁?”他的意念直接传递过去。
“我?”书稿人像似乎笑了,构成他身体的纸页哗哗作响。“你可以称我为……第一位作者。”
【第一位作者?这是什么概念单位?资料库……损坏……无法检索!】系统在一旁发出混乱的信号,它显然也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存在的定义。
赵宇的魂火闪烁了一下。作者?这个词在这个世界,似乎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你救了我。”赵宇陈述事实。“有什么目的?”
“目的?”第一位作者转向那团依旧不甘的墨迹,墨菲。“我只是不喜欢看到一个好故事,被一个只会用‘一切都是梦’来收尾的蹩脚编辑给毁掉。”
他的意念中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鄙夷。那团墨迹似乎被刺痛了,剧烈地翻滚了一下,最终却不情愿地缓缓沉入了地面的文字废墟中,消失不见。
危机暂时解除了。
第一位作者这才重新“看”向赵宇,他身上那些泛黄的纸页,有一张飘落下来,悬停在赵宇面前。纸上,一个黯淡的,心脏形状的烙印若隐若现。
那正是【说谎者的心脏】彻底破碎后留下的痕迹。
“我从你的身上,闻到了故人的味道。”第一位作者的意念带着一丝怀念。“这颗‘心脏’,原来流落到了你的手中。”
赵宇的魂火猛地一凝。
“你知道它?”
“知道?”第一位作者的意念里充满了沧桑的笑意。“我当然知道。因为,它本就是我创造的。”
这个信息,宛如一道惊雷,在赵宇近乎干涸的魂火之海中炸开。
他一直以为,【说谎者的心脏】是某种宇宙至宝,是某个强大文明的造物。却没想到,其源头竟然在这里。
“为什么?”赵宇追问。“为什么要创造它?”
“因为无聊。”第一位作者的回答简单而颠覆。“在最初,世界是唯一的,是绝对的。它的名字,叫做‘真理’。在‘真理’的定义下,一切都是真实的,既定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一加一永远等于二,英雄必定战胜魔王,故事的开头就决定了结局。多么……乏味。”
他的意念中流露出一股深刻的倦怠。
“所以,为了对抗‘真理’那套绝对真实的无聊法则,我讲了第一个谎言。”
“我对着‘真理’说,‘你看,那朵花是蓝色的’,可实际上,它是红色的。就在那个瞬间,‘可能性’诞生了。‘谎言’,作为‘真实’的对立面,第一次出现在世界上。”
“而【说谎者的心脏】,就是那个‘第一个谎言’的核心。”
赵宇沉默了。他感觉自己触摸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关于世界构成最底层的秘密。
【我的天……王……我们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系统已经彻底宕机,只能发出无意义的感叹。
“等等。”赵宇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点。“你说‘真理’……那么,审计官K-734让我寻找的【真理的遗言】,又是什么?”
“遗言?”第一位作者发出一声轻笑,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那不是什么遗言。那是‘真理’在诞生之初,第一次遇到无法理解的事物时,对自己下的一个‘定义性疑问’。”
“当我的第一个谎言出现时,‘真理’无法理解。在它的绝对真实里,‘不存在的事物’是不可能被描述的。谎言的存在,动摇了它的根本。于是,它问出了那个问题。”
“‘为什么一个不存在的东西,可以被言说?’”
“这个问题,就是它的不自洽之处,是它完美逻辑上的唯一裂痕。是它的……阿喀琉斯之踵。那不是遗言,那是‘真理’的自我怀疑。”
赵宇的魂火剧烈地跳动着。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审计官,星际公证处,他们要找的根本不是什么遗产,而是一个足以动摇“真实”本身根基的终极悖论武器!
“那你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赵宇问出了心中的另一个疑惑。
“因为我输了。”第一位作者的意念变得有些低沉。“我创造了谎言,却也被无数糟糕的、矛盾的、烂尾的谎言所反噬。这里,就是所有被终结、被遗忘、逻辑无法自洽的故事的坟墓。而我,是这里的守墓人。”
他身上的书页,似乎又黯淡了几分。
“直到……你的到来。”
第一位作者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
“你那个‘欺诈高维观测者’的谎言,太精彩了。它的影响力之大,逻辑之大胆,甚至穿透了无数叙事场域的壁垒,将一丝余波传递到了这里。正是这丝余波,唤醒了我体内,那些属于【说谎者的心脏】的碎片。”
“我重新看到了希望。”
赵宇明白了。自己之所以会被拖进这个鬼地方,正是因为自己搞出的那个大新闻。
“我有一个方案。”第一位作者的意念充满了诱惑力。
“我可以帮你,重塑一颗远比你之前那颗更强大的,真正的【说谎者的心脏】。让你成为名副其实的‘悖论之主’。”
“代价呢?”赵宇的意念没有丝毫波动。
“核心材料。”第一位作者的意念指向虚空的某个方向。“我需要你,去和‘真理’的实体,进行一场赌局。”
“赢回那个属于它的‘疑问’。”
一场与“真实”本身的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