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等着市长回答。
也没有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因为他说什么都会被杀死的，西莉娅无慈悲地想着，当然他该死，甚至于他们问这些问题，可能会让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找到逃生的契机。
果不其然，市长的目光落在了西莉娅的身上。
“克里斯神父，”市长开口说道，“如果你能救我的话，我就带你去找克里斯神父。”
“你刚刚还说不认识他呢？”西莉娅露出了一个怀疑的表情，“别想骗我。”
市长的脸色灰白了几分，他的确说不出什么准确的答案，他对克里斯的下落唯有一个猜测。
“他在白城圣堂的管教所！”市长说，“我给你写推荐信，你就可以作为参观者进去！”
西莉娅眨了眨眼睛。
“管教所？”西莉娅迷惑不解地说道，“我记得克里斯已经很厉害了，怎么还需要。。。”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安东捂住了嘴，“西莉娅，”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别问了。”
西莉娅感到了安东潮湿的呼吸打在了她的颈侧，而这个少年的声音中带着一股深深的悲伤，她能嗅出情绪的味道，因此她被这份悲伤攫住了。
西莉娅愣住了，而在这个空档里，市长居然向前走了一步，抓住了她的脚踝，“他肯定知道的，他知道我能帮你见到克里斯。”
一瞬间好像市长的生死大事成了西莉娅的难题，市民们对西莉娅的实力当然心知肚明，他们憎恶而怨毒地看着市长，却没有人对西莉娅发号施令，而安东松开了西莉娅的肩膀，在她的身后，少年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市长。
市长被这目光看的彻骨冰寒，他知道如果他胆敢描述出白城圣堂管教所的残酷来吓唬西莉娅的话，定然不会有好果子吃。
但是现在唯有西莉娅能保住他的命，为此得罪安东好像暂时没有问题，他老奸巨猾的大脑做出了判断。
“克里斯一定在白城圣堂管教所，犯了错的神父都会被送到那里去！”他说道，声音颤抖而激动，“据说被送到那里的神父，就算只呆了几个月，都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克里斯已经失踪了三年了！”他大声喊道。
西莉娅的身体僵了一下。
“为什么，要把克里斯送到那种地方去？”她大声质问道。
“因为他一直以来对黑暗生物太过宽容，以至于突破了底线。”市长把自己听闻的一切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当然了，我觉得他很有可能只是被政敌找到机会弹劾成功了。”
“那你也认为克里斯不该被送到那里去吗？”西莉娅问道。
“我听说克里斯神父人很好，所以我觉得应该有问题。”市长竭尽全力地向西莉娅献媚着。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啊！”西莉娅一把抓住了他的前襟，将他拎了起来，“他被送到了只要半年就会发疯的地方，你竟然过了三年都没有说话！也什么都没有做！”
“我人微言轻啊。”市长的伤口被撕开，开始滴滴答答地往下流血，他感觉情况有些不对，他绞尽脑汁的辩解道，“我也不是司法部门的。”
“你们不都是人类吗？！”西莉娅质问道，“你有空去捕猎精灵和恶魔，没有时间去拯救同类？”
“你都没有为他的性命做过任何努力，你现在指望用他的性命来帮助你自己活命？”西莉娅大声说道，“世界上哪有这种好事？”
“我能做什么？”市长问道。
“你什么都能做，”西莉娅说道，“你有手有脚，五官健全，还懂魔法，这个世界，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而且你能杀死人类，能抢占他们的东西，能奴役他们！你居然说自己不能救克里斯！”她诘问道。
安东怔住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西莉娅生气，虽然他知道，这个少女的生命炽烈而强悍，想必憎恨和愤怒都比平常人强烈百倍。
“说得好！”人群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西莉娅的手气得发抖。
“你听着，我不需要你什么该死的推荐信，因为我又不是一个参观教育场所的乖宝宝。”西莉娅说道，“而且我知道了，你就是一个无能之辈，所以他们不会因为看在你的面子上，就释放了克里斯的。”
所以你就是个无用而胆小的虫子，灵魂虚弱而卑微。
恶魔鄙视弱者。
尤其是灵魂上的弱者。
她松开了手，准备转身就走。
市长一把拖住了她的脚踝。
“放开，”少女说道，“我可没法让克里斯在那里多待一分一秒。”
她拎起了他的衣领，毫不犹豫地把这一坨软体动物扔进了市民之中，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回过头，看向了宴会厅里的其他人，他们都吓得呆若木鸡，瑟瑟发抖。
“对了，我听说你们的实力都很强来着，”西莉娅冰冷而严厉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刮过，“你们不还是他的朋友吗？”
“不来救他吗？”她问道。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
“他死有余辜。”一个宾客大喊道，“我从前就劝过他，我和他不一样！”
“对，”另一个人似乎反应了过来，“他对我们也很不好，他收我们的钱，还拿我们取乐！”
市长的两个儿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切。
“你们。”他们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出声，“你们可是一直在分我们家的一杯羹的啊。”
“我们有什么好处，你们落下过了！”
“你们出了几份力，就拿走了大头，我们累死累活，才能喝点汤。”对方马上开始了反驳了。
好一场酣畅淋漓的狗咬狗，西莉娅想，果然恶魔制造纷争和恐惧的传统技能是经过时间考验的好东西。
很快市长就被押到了花园中，人们早已在那里堆起了干柴堆，他们将市长推到了他自己奢侈花园的神像上，然后捆缚在大理石上。
“你有什么要忏悔的吗？”有人问道。
“人类真的很无聊。”西莉娅小声说道，“忏悔与否，死的人都回不来了，还不如快点干别的事。”
安东轻轻地摇了摇头。
“西莉娅，语言也是有力量的，”他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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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是这样的。”
“很感谢您还在这里陪我们。”一个中年女人从西莉娅的身边路过的时候，站了下来，温柔地说，“您一定很为您朋友的事着急吧。”
西莉娅眨了眨眼睛，的确，如果可以的话，她想现在就去找克里斯。
但是毕竟现在和安东在一起，她不希望安东看到她没有善始善终的帮完狼堡市民的事。
“会有好结果的。”中年女人认真地说，“您是很好的人，他一定也是。”
“所以你们都会有好结果的。”她说，她伸出了她饱经风霜和苦难的双手，解下了脖颈上的东西，西莉娅认出那是一枚橡木小神像，镶嵌了水晶，是贫穷的人这辈子为数不多能拥有的珠宝，而她貌似也仅有此一件，大概是什么非常重要的护身符。
“这个，”她轻声说，“我本来想送给我的女儿的，但是她已经被逼死了，我觉得它多少能带来一点好运。”
“希望它能多少帮到您和您的朋友。”她伸出了手。
西莉娅愣住了，她的手细腻而光滑，她的手腕上缠着好几串漂亮的手链，其中一颗摘下来都价值不菲，和这暗淡的护身符放在一起仿佛某种讽刺默剧。
女人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灰暗。
“对不起，是我自以为是了。”她说，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屈膝礼。
西莉娅感到心口一颤。
她想付出什么东西给为女儿复仇的恩人，来弥补心中对女儿的愧疚。
而她的能力微不足道，她的感恩似乎也很像一场笑话。
西莉娅马上抓住了护身符，她抬起手，将它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我相信您余生只剩下了光明灿烂的坦途，”少女露出了一个笑容，“而我能不能救到克里斯的确需要一点运气。”
“您真是慷慨。”西莉娅认真地说道。
“希望我有一天能带着克里斯来感谢您。”她毕恭毕敬地回了一礼。
中年女人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她走了过去，然后接下来的人陆续对西莉娅表示了感谢以及对克里斯的祝福。
“你说的没错。”终于得了空闲的西莉娅对安东说道，“我感觉语言的确是有力量，我现在觉得克里斯应该没死也没疯。”
“安东？”西莉娅伸出手来在少年的面前晃了晃。
“没什么。”安东低下了头，“我只是在想，你真的很会接受爱。”也会容易得到爱。
“像个魅魔似的。”他说。
西莉娅确定这只是个比喻句，她转过了头，“所以说，喜欢魅魔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我觉得就算克里斯真的爱上了夏绿蒂，也不该把他弄到那种地方去。”西莉娅说。
“我不知道。”安东低下了头。
这个反应出乎了西莉娅的意料。
她转过头去看着金发少年。
火光照着她的脸，让她看上去目光灼灼如烈火，“那如果你爱上了一只魅魔，你会觉得自己十恶不赦吗？”
金发少年咬了咬下唇。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会。”他最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