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离觉得太宰治对自己的态度真的有点不同于前。


    虽然依然是那副冷淡的上司的模样, 但是她有时候故意提出一点不合时宜的要求,太宰治居然……也答应了。


    就比如说现在。


    “可以帮我加一点热水吗?我不太想喝冷水。”


    梨离坐在病床上。


    而太宰治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黑色的长外套披在他的身上, 光照进一片白的病房里,落在他身上,显得清淡许多。


    依然是印象里那个与整个世界疏离在外的太宰治。


    但是,关键就是接下来。


    太宰治听到她的话以后,目光一瞥还剩半杯水的玻璃杯, 居然真的起身给他倒了半杯热水在里面。


    目瞪口呆看着放到她手边的玻璃杯, 梨离依然觉得自己在做梦。


    太宰治见她呆呆地接过杯子,机械地喝了两口, 他忽然笑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像是脑子也受了伤一样。”


    梨离条件反射道:“你才脑子坏掉了呢。”


    “呀,梨小姐都敢这样跟我说话了。”


    “……”


    “对不起。”


    意识到现在的太宰治依然是黑手党的干部、她的上司。


    尽管这些天的住院时间里,太宰治对她的照顾与以往大不相同。


    差点都忘了, 这不是属于她的太宰治。


    而现在, 连太宰治送给她的项链都不见了。


    害怕瑟缩的时候, 悲伤孤独的时候,想念他的时候,总会隔着衣服轻轻碰一碰它的存在。


    就好像太宰治依然陪在身边一样。


    现在却已经丢失了。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淡淡反问, 眼睛里是浅淡的笑意, 如此时落在他身上清淡的白色日光, “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真要让你不好过的话, 大可以把你扔在医院里,足够让你自生自灭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梨离不知道为什么太宰治会想到这些, 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这样说话不太礼貌,对我们的关系来说,不太合适说刚刚那样的话。”


    太宰治目光看向她,忽然笑得好看,“那……什么样的关系才合适?”


    不知道为什么,梨离有了几分心跳加快的慌乱。


    他笑得清淡,远不如二十多岁时成熟撩人,可那偏偏那双眼睛里清亮的光,是触碰灵魂的轻柔。


    梨离假装很镇定,“就大概我和哆啦A梦这样就可以,他可以骂我傻,我也可以嘲笑他矮胖。”


    “原来是这样吗?”


    “是啊。”


    “阿离——”


    “……哎?哎?”


    太宰治站在她身前,背对着窗,逆光里他的面容模糊明灭。


    却很清晰,他笑眼浅淡如星辉,“黑手党现在有工作需要我,你在这里好好休息,该喝药的时候喝药,怕苦就多吃两颗糖,我会让哆啦A梦监督你的。”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让哆啦A梦监督她?


    梨离说道:“哆啦A梦是我的人好不好,怎么说得好像哆啦A梦是你的手下一样?他才不会听你的。”


    太宰治笑了笑,“他听不听我的,你不清楚吗?”


    再清楚不过了,这个叛徒!


    说好的是来这里保护她的,结果在未来也是,现在也是,什么都听太宰治的。


    他起身准备走了,在出去之前,他忽然停下:“还有一件事。”


    梨离抬头看向他,“什么?”


    “你的项链找过了,所有去过的地方都找过了,但是,没有找到。”


    说完,他微微侧过头来,如意料般看到她的脸在一寸一寸日光中灰败下来。


    瞳孔里目光闪烁,怔愣望着前方,像是还没听明白什么事情一样,眼底却已经慢慢坍塌一般。


    太宰治的手紧了紧,终归还是转动门把手,推门离开。


    太宰治推开森口外办公室门的时候,听到了中原中也的声音。


    语气对他非常不满,“那家伙这几天可不太在状态,任务直接交给我就行了,反正我一个人也会做好的。”


    森鸥外很苦恼似的,“中也君别这样说嘛,这件事还是要你们一起才比较合适。话说,太宰现在也长大了,成年人难免会有有些自己的私事,不过工作的话打个电话还是能够联系得上。中也君不会一直没给太宰打过电话吧?”


    中原中也正要说话,推门进来的太宰治在他身后慢慢走过来,“中也没把我拉进黑名单就不错了,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你也知道啊太宰!真是讨厌的家伙。”


    “我当然知道啊,因为我也是这样做的哦——中也现在还在我的黑名单里。”


    “怪不得总是打不通你的电话!”


    “中也居然联系过我?好意外。”


    “问问你死了没有而已。”


    “好遗憾,我至今都死不掉,中也有什么好的方法吗?”


    “我现在就可以把你丢到楼下去。”


    眼看着中原中也就要原地炸掉了,森鸥外终于看完好戏似的随意劝了两句,“你们两个,不要总是一见面就吵架,我这个当首领的会很头疼。”


    闻言,中原中也狠狠瞪了一眼太宰治,扭开了头。


    而太宰治从进门到现在,一直处于兴致缺缺的状态,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森鸥外不动声色观察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太宰治。


    这个孩子眼睛里很少有光,看什么都像置身事外一样,偶尔露出感兴趣的神情也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不是真的。


    过于精明的头脑,什么都看得透彻,该做出怎样的回应会让对方高兴或者生气,心里跟明镜似的。


    心情好的时候就应付一下,没心情的话可不会考虑对方的感受。


    所以中也总是被他气得半死。


    “话说——”


    “太宰。”


    “嗯?”


    他看了过来。


    森鸥外撑着头,像是随口一问一般,“太宰说话总是能轻松就令中也上火呢。”


    一旁的中原中也忍不住插话,“这家伙本来就欠揍好吧?”


    “嗯,确实,所以有点好奇,有没有什么人没有被太宰气到过?”


    “怎么可能有。”中原中也深受其害,随时都在控诉。


    控诉归控诉,事实真的不是他夸张。


    连身为首领的森鸥外都没少因为太宰治头疼。


    太宰治这家伙,有时候像是故意在别人神经上蹦跶一样。


    “有吧。”


    太宰治抬抬眼皮,算是回应。


    森鸥外有些意外,“不太确定的语气呢?”


    太宰治想起临走前看到的那张面孔。


    病房里清冷的日辉里,她的脸一寸一寸灰败下来,宛如世界崩塌般的表情。


    森鸥外见太宰治不像是要继续回答的样子,换了个话题道:“话说回来,确实有好多天没怎么见你了,在忙什么?”


    “也没有忙什么,善后而已。不过,不是每天的工作都有见吗?”


    “我们又不是只在工作的时候才见面,那样会显得我像个只会压榨员工劳动力的资本家。”


    “但也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啊。”


    太宰治瘪瘪嘴,似乎真的在抱怨一般。


    是真是假,谁知道呢。


    从森鸥外的办公室出来,中原中也极其不情愿的跟太宰治一起下了电梯。


    太宰治摁下电梯楼层,面无表情看着楼层数字跳动,玻璃梯门外的风景正缓缓下坠。


    虽然彼此都讨厌,但好歹搭档了那么久,彼此都熟悉对方。


    中原中也不情愿似的瞥了一眼身旁的太宰治,“喂,太宰,这段时间你都是在医院吧?”


    “中也都知道了哦?”


    “稍微打听一下都能知道好吧?”


    “好像是哦。”


    中原中也再次气。


    这个人真是……他不想说什么的时候,永远不能指望听他说出什么。


    就好比现在这样,几句话说来说去,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即使每句话都有回应,但怎么听都是敷衍。


    “那个……我的意思是说,川崎家的任务,我自己也可以。”


    太宰治终于目光转过来看了看他,眼睛里像是疑惑,“中也的意思是要自己去吗?”


    “啊啊,又不是什么麻烦的家伙,一个摆弄神社的旁支氏族而已,情报里看来也没有什么强大的异能。”


    “可是这段时间的任务情报来看,对方的野心不小哦。杀人、分尸、人体实验,似乎是在研究把普通人变成有异能的实验,一旦成功的话,可是很危险的。”


    “有什么好危险的,川崎家的神社都被我一锅端了。”


    “事情可没那么简单,难道中也是想独自完成任务以后到森先生面前告我状——我又翘班了,好让森先生扣我假期?”


    中原中也终于还是被气到了,“……我是不想跟你这样的家伙一起好不好!只是看到你就心情不好,更不要说一起工作了。话说,真的有人没有被你气过吗,那样的人根本不会存在好吧?”


    “如果失望也算愤怒的一种,或许真的不存在吧。”


    中原中也愣了愣。


    太宰治就在身侧,神情从始至终没有变化,懒懒散散地看着电梯玻璃外的世界,下坠的风景在他的眼瞳里映着景象,可也仅及于眼底而已,好像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一般。


    “不算。”


    中原中也说。


    “让对方失望的话,就要做点让对方开心的事。”


    太宰治收回的目光里仍然看向玻璃外的风景。


    下坠得缓慢,最后落地,抵达一层。


    金色的阳光照进他的眼睛,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