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颠簸着往镇上赶,郑启东将自己怀里陆灵薇脸上的头发小心翼翼拨开。
姑娘琼鼻粉唇,两根麻花辫漆黑,此刻却像是陷入噩梦了,时不时皱一下眉毛,郑启东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一股酸楚直冲向鼻腔,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心疼地将陆灵薇抱进怀里。
“快点,开快点!”他不停地催司机。
江浩川坐在他旁边,怀里同样是昏迷的宋泰智,而且宋泰智情况更糟糕,一脸的血。
江浩川知道事态紧急,也帮着大声喊让路边的行人让开。
忽然,郑启东感觉到自己手指被很轻的攥了一下。
郑启东下意识再看回来,怀里的姑娘居然已经醒了。
虚弱的姑娘瞳孔很散,就像一个婴儿一样充满了茫然一般,她的眼睛里倒映着他,风声呼呼从耳朵边过去,她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像是深夜里忽然醒来的迷糊。
“灵薇。”
陆灵薇像是被他叫了以后才认出了他,而后对着他很轻的笑了一下,她似乎有种重逢的欣喜。
但陆灵薇的笑容太淡了,让他不由得一阵阵害怕,陆灵薇的表情,倒像是隔着生死看了他一眼。
仅仅只看了一眼,就像是耗费了很多心力,陆灵薇再次昏迷了过去。
一刹那,郑启东鼻子一酸,一下子抱紧了陆灵薇,惶恐把他整个人都淹没进去,他只能用尽力气抱住陆灵薇,仿佛这样子,他就能阻止陆灵薇离开他。
下车,急救。
一直到急救室的门关起来。
郑启东看着自己手上陆灵薇的血,他像是才忽然反应过来,看着那被汗水稀释的斑驳血渍,双手不停地颤抖着。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生死只在一刹那,曾经执行任务多次和死神擦肩而过,他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害怕。
死,在这一瞬间具象起来。
只要一想他可能再也看不见陆灵薇,一种从心底里爬上来的恐惧瞬间就吞没了他,他狠狠打一个冷颤。
灵薇……
灵薇,不要走。
忽然,郑启东被重重拍了一下,他回头,江浩川对上他阴戾的目光吓了一跳。
“叫你半天了,怎么了你这是?吓到了?”
江浩川的意识里执行任务可比这凶险的多,所以进了医院就到处忙着打点去了,根本没在乎郑启东的状态,这会儿他才发现郑启东的情况很严重。
“好事,陆灵薇没事!只是轻微伤!”
郑启东感觉到自己耳朵在耳鸣,眼里看着江浩川的嘴在动,忽然耳鸣像是一串警报一般突然消失了,像是埋进了深深的水底。
他一下子站起来:“灵薇没事?”
“嗯,没事!你看,已经出来了。”
顺着江浩川的视线,郑启东看见才被推出急救室的陆灵薇,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厉害,神情却非常的温柔。
郑启东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移动过去的,握住她微凉的手指的那一瞬间,他才像是卸了力一样放松下来。
“没事就好。”他的声音还在轻微的抖。
大夫没好气:“又不严重,只是被震晕了,一点受伤的迹象都没有,还直接送到急救室,小伙子,这是你对象吧?这么上心的。”
郑启东没说话,大夫又看向明显有点害羞的姑娘,说道:“姑娘,他刚才抱着你就往卫生院里面冲,他来的时候整个人浑身都被汗湿透了,把你抱得稳稳的,这小伙子是个可靠的!”
陆灵薇被说的脸红,江浩川赶紧插科打诨把大夫带走了。
耳朵边清净下来,陆灵薇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护士推着病床进病房,到了病房后郑启东才坐下。
“幸好我早作防护,所以这次我和泰智叔才没事,不然的话,我可就见不到你啦。”
上一世虽然榆树沟大队没做砖窑厂,但其他大队有做了砖窑厂的,后来被人眼红炸了砖窑,伤亡人数很多。
所以重生的陆灵薇就提早做了准备,没想到还真给她防护到了。
“启东哥,你怎么在这儿?那看来上次我在医院看见的也是你了?我当时在病房看见你,追出去怎么找都没找到,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呢。”
男人只是看着她,半天才哑声:“嗯,我跟江浩川是战友,休假和他一起来的。”
陆灵薇对他笑了下。
“幸好你没事。”很普通的一句话,陆灵薇却感觉到很有分量。
刚才在急救室里,陆灵薇的眼前就像是走马灯,一会儿是上辈子,一会儿又是这辈子发生的事情,她迷迷糊糊站在一片混沌里,正不知道往哪儿走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叫她的名字。
那个声音像是一下子给她指明了方向。
随后她就醒来了。
现在她才发现,那道声音跟郑启东一模一样。
重生的实质感再一次落在陆灵薇身上。
她有很多话想说,但又好像没什么想说的,最后变成了一句:“嗯,我没事。”
江浩川站在门口咳嗽两声,才道:“那个老头也没事,只是脑震荡加失血过多,要静养一段时间。”
“那就好。”陆灵薇这下才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们两个在卫生院诊断没事,而村里的人还不知道。
在拖拉机开往卫生院后,很多村民追了一下没追上拖拉机,忧心忡忡地站在原地担心陆灵薇,不停地默念老天可一定要保佑陆灵薇,连平常跟陆灵薇对着干的安兴国这时候却也不跳脚了,人都沉稳了,主动担起责任将来学习的人往一块组织。
点了人数以后,让大家都深感意外的是,这次只有陆灵薇和宋泰智受伤,其他的人最多是一点点擦伤。
一时间大家都担心起陆灵薇,也有人说到宋泰智的突然冲进去的事情。
“陆队长可千万不要有事,这么年轻的小姑娘下乡以后还没回过家呢!”
“宋泰智真是让我没想到,他明明听到爆炸声了,还直接冲了进去。”
“这宋泰智是做过错事,但今天这事上,他是条汉子!”
大家议论着,突然听到吕成的尖叫声,大家这才发现他们差点忘了吕成和许胜利。
林聘已经狠狠给了吕成几拳头,吕成被打的躺在地上直嚎叫,赵宝刚一边说着“哎呀不要冲动,要交给公安局的”,一边咬着牙也猛踹了几脚。
周围不少拦架的,要么想着自己今天也差点送命心里都是恨,要么是为陆灵薇打抱不平,全部都说着拦架,实际上拉拉扯扯里全在揍吕成和许胜利。
大队支书心里也有气,但总不能真的闹出人命,见差不多了才爆喝一声:“停手,都别打了。”
老支书发话,赵宝刚才压着火气停下手,顺便也拉着林聘。
冷不丁的他看见林聘通红的眼睛吓了一大跳,这人怎么跟失控了一样……
林聘被强硬箍紧着往后拖,还是给了吕成一脚,这一脚踢中吕成下巴了,一时间吕成嘴里流出鲜血。
吕成被按在地上呼吸之间全都是泥土,他却嘿嘿笑起来。
“有陆灵薇给老子陪葬,老子值了!”
他眯缝着眼睛看到缩在不远处的许胜利,舔了舔牙齿充满恶趣味的说:“老子是真没想到,你这怂货居然也有胆子点炸药。幸好带了你,不然还真炸不到陆灵薇。”
许胜利人像是吓傻了,一声不吭。
“虽然没炸死其他人垫背的少,但是陆灵薇在就行!”吕成癫狂的哈哈大笑。
安兴国直接抓起一把泥土塞进他嘴里,他被呛得直咳嗽,总算是闭嘴了。
很快卫生院传来消息,陆灵薇和宋泰智都没事,这下大家才放下心。
急的跳脚的吕成不相信,嘴里骂骂咧咧。
“你们肯定在撒谎!陆灵薇肯定被炸到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费了那么大劲儿结果一场空。
“我们陆队长神机妙算,早就改了窑洞,在薄弱的地方种了刺草,所以你们不会去那儿,只会在好下脚的地方埋炸药,当然就问题不大了。”
吕成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算计来算计去,居然还是输给了陆灵薇!
转眼,他再次振振有词地大叫起来:“陆灵薇既然没事,那我就没有罪,窑洞是许胜利炸的,我的又没炸,我才要点炸药你们就把我按住了!我没罪,放了我!”
“放了你?”
“嗯嗯!”
“想得美!你教唆威胁许胜利,枪毙你还差不多!”
吕成虽然早知道会这样,但是有垫背的跟没垫背的那区别还是很大的,自己现在这么被枪毙了,显然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不服!而且明明是许胜利动的手,凭什么许胜利没事!
“我不服!”
回应他的,是监狱铁门落锁的声音。
半个月后,这件案子出了判决。
吕成因为行为恶劣,被判处枪毙,即刻执行。而许胜利,念在被胁迫的,会送到大雪山终生劳改。
听到这个消息,许胜利松了一口气。
吕成立马哭闹起来,又被打了一顿。
十月。
满城国庆。
吕成在关押很久后再一次见许胜利,吕成的枪毙日,许胜利得去观礼。
吕成整个人黑瘦了很多,看着不像人更像是鬼,被押着往外走,一路上他看见了好好的陆灵薇,还看见了他妈之前的几个麻将朋友,那些打麻将的胖女人在台子下面议论。
“啊哟,我以前就说他不像个好东西,果然是个畜生!”
“丧尽天良啊,怪不得他妈跟人跑了。他能在病人的饭菜里抠钱,能有什么好德行,他妈也总给我害怕他呢!”
吕成原本在心里冷笑这些女人之前对他的阿谀奉承,听到后面的话,忽然愣住了,原来花他钱的妈,是那么想他的,那他那么对病人到底为什么?又为什么要埋炸药?把自己硬生生逼上现在的路。
正巧这个时候,冰冷的锁链缠着他皮肤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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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一扯捆住。
死亡,一瞬间让他颤耸到。
“哎呀,他尿了!”
他再没念头想其他的什么了,忽然人潮汹涌起来,所有人都往前挤,想看看吓尿的他。
他在人群里冷不丁看见了小弟。
小弟眼泪汪汪,眼睛成了肿眼泡子,奋力地拎着包想挤到他身边。
“大哥,我不在家过年了,我来找你了。可你,你为什么要做傻事啊!”
他在这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要做傻事。
他看着小弟狠狠一擦眼睛,在人潮里狠狠朝着他挤过来,快到最前面的时候,小弟蹲在地上拉开包的拉链,扯出一条最贵的裤子,举在手里欣喜地看向他,似乎在说:‘大哥,你有裤子可以换了!’
然而就在这一霎那间,枪声响了。
疼痛足以撕裂他浑身,他久久没有合上眼睛,灰败的瞳孔里倒映出来看枪毙的人。
他在最后意识的几秒钟里,他看见小弟哇哇大哭,还看见了许胜利,许胜利在撩起嘴角笑。
那笑很渗人。
电光火石里,他突然想通了,许胜利怎么可能因为他的胁迫就去炸窑,许胜利在火车站遇到他的时候是已经没有后路了,许胜利想炸死的不是陆灵薇,而是他。
那么,许胜利就跟他同罪。
那么,许胜利凭什么不枪毙?
他想申辩。
然而他瞳孔里最后的神色骤然消失,只余下他脑袋软软地在风里晃荡。
他没机会了。
临死前,一口气急火攻心憋闷在心口,他在愤恨和痛苦中死去。
——
刑罚结束以后,所有人渐渐散开,郑启东看着陆灵薇一直盯着许胜利似乎在想什么,接触到郑启东的目光,陆灵薇主动说了。
“我感觉许胜利不对劲。”
郑启东:“他女儿被吕成卖了买炸药,吕成还骗他炸了窑就把女儿还给他,他现在又找不到女儿又获罪,人难受是正常的吧。”
那个可怜的女孩被几经转手,现在已经找不到了,只知道是被一对外国夫妇带去了国外收养。
江浩川:“他态度那么好,肯定是想着女儿去了国外万一有其他造化,他只要争取尽量减少服刑时间,以后还能享福呢。”
陆灵薇点下头,觉得他们两个的解释也能说得通,于是没再多想了。
但陆灵薇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郑启东再次追查了下去。
当天,江浩川跟他跑了一天查许胜利接触的人,傍晚,两人来到黑市。
江浩川忍不住抱怨:“能有什么不对劲啊?晚上许胜利就要被送走了。”
“灵薇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我们多查查也是好事情。”
郑启东被塞了一把狗粮:“那你当时怎么不问陆灵薇还有什么不对劲?”
“我不想让她伤神。”
江浩川无能狂吼:“我就行了呗!”
两个人才这么说完,被人拦住了。
他两气质很特别,一进黑市就被人注意到了,之前许胜利的老板怕捅出篓子亲自接待了他们两个。
老板老老实实说的很仔细,末了,他说:“许胜利之前咋都不愿意带媳妇回家,后来女儿没了倒是立马送媳妇回家了。”
郑启东:“他媳妇不在老家。”
老板倒是不意外:“那个女人长得好看,估摸跟其他人跑了。”
跟老板分开后,郑启东带着江浩川顺着芦苇荡走向桥下,这里静悄悄的,雪白的芦花落满河面,已经看不出曾经有一家三口住在这里。
陆灵薇比郑启东来的好早,她正在河边。
陆灵薇说:“养女儿需要开销,对许胜利来说是种拖累,但如果女儿是准备卖出去的,那就是一种资产。吕成说自己卖了许胜利女儿后,再一次见许胜利的时候,许胜利一个人在火车站门口乞讨。”
风吹动芦花,陆灵薇的声音轻轻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时候许胜利已经知道吕成偷了女儿卖掉了,许胜利失去了最值钱的‘物件’,许胜利不可能再翻身,所以在火车站门口,不是在找女儿,而是在等吕成。他的目标是报复吕成。”
郑启东:“在女儿失踪后,许胜利媳妇也再没出现,按照常理,他打算卖女儿的话,这个女儿丢了,他还可以再生第二个女儿卖。只有一种可能让他破罐子破摔对付吕成。”
两个人异口同声:“他杀了他妻子。”
公安搜寻了芦苇荡,最终找到一个女人的尸首,经过辨认,是许胜利媳妇。
夜里,许胜利戴着手铐看着监管人员朝自己走过来,他脸上癫狂的笑一瞬间切换成老实巴交的笑容。
他饱含期待地问:“是要去雪山了吧?”
去了雪山只要他表现好,他总能回来的,到时候外国人养的他女儿也大了,他后半辈子饭票就有了。
然而,对方脸孔冰冷,宣判道。
“许胜利,杀妻,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