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其他小说 > 瑶姬魅清风 > 第1章 诏狱速览
    第一章诏狱速览


    没有到过诏狱的东陵百姓对于诏狱的印象大约都停留在刑具铺满地,囚犯被折磨的吱哇乱叫。


    他们其实只猜对了一半。


    诏狱的恐怖不仅仅停留在皮开肉绽的痛苦上,它更多的是要将人的精神摧毁,叫你彻底崩溃在御辖督察府的铁腕之下,把你知道的一切秘密都倾倒出来。


    专司朝廷查办贪腐的衙门御辖督察府由东陵的开国皇帝秦征南亲建,因帝祖为衙门亲笔题了牌匾,百姓们便赠了这个阴森恐怖的衙门一个雅称——御缇司。而里面的大人们,本都是些在刀尖上舔血的杀人不眨眼的侩子手,却也跟着得了个雅称——御缇使。


    臭名昭著的诏狱便是御缇司里关押着各类落马官员的囚笼。入狱的大人们,进来之前是何等的耀武扬威,进来之后就有多么的不堪屈辱。但囚犯们林林总总,也不是五花八门的刑具就能侦破所有的贪腐案件,最厉害的御缇使还得是最会揣摩人心的那个。


    譬如御缇司第五都尉所的镇抚使岑沐风。


    六月初的京城已是骄阳似火,但诏狱深藏在地下,倒也十分阴凉。诏狱里充斥着鬼哭狼嚎的叫骂,弥漫着血腥的气息,昏暗的光线、低矮的房顶具是让人压抑得透不过气。即便是寻常人到了这里,也只想赶紧出去重见天日,更遑论那些心里揣着秘密的人。


    可就有很多囚犯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譬如关在十八号牢房的工部一个八品官员刘殷,他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做威武不能屈。


    朝廷拨给修筑清江大坝的库银,刘殷监守自盗了一笔。事情倒是认下了,就是怎么鞭打,他均不肯交代库银藏匿之处。


    岑沐风进了这个牢房,懒散斜倚在一张高椅上,手里像翻花似的转着一把剔骨刀。他一双凤眼本是生得极为俊美,慑人心魄,可偏偏那幽暗的眸子里泛出的一丝蓝光却似冰锥一般叫人不寒而栗。


    刘殷被绑在了一根柱子上,已经晕厥了过去。


    “用水浇醒,再打两鞭子,我看看。”从岑沐风嘴里轻描淡写地吐出来几个字。


    随即传来了几声吃痛的哀嚎。


    岑沐风站起身朝刘殷走来。他手里转着的剔骨刀,反射过的寒光一道道地晃着刘殷的眼睛。


    “刘大人怕的本不是皮肉伤,本官为何没有想到呢。”岑沐风说着,用刀挑起了刘殷披散的长发,露出的那张脸平淡无奇,却还干净,尤其在皮鞭挥舞之时,刘殷都颇为费劲地扭动着他的头颅,尽量避免皮鞭伤到他的面额。岑沐风不过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原来刘大人在乎的是这张脸。”话音刚落,岑沐风手中的尖刀突地划过了刘殷的眉间,一串血珠顺着他的眼角淌了下来。


    “不要!不要!”刘殷惊呼到,面目露出痛苦狰狞的神情。


    “库银藏匿何处?”


    “……”一阵沉默。


    未等人反应过来,又一道闪寒光划过刘殷的鼻梁,又一串血珠落下。


    “不要伤我的脸啊!!”刘殷痛苦地哀嚎。


    “再不说,我就把你的脸划成蜘蛛网。任你为苏玲儿攒下再多的银子,她可愿意守着个丑八怪?”岑沐风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在我的西郊别院!”一个声音赶在刀尖又一次落下时响起。


    解决了一个,下一个。


    第二十一号牢房关押的是礼部郎中薛勤,涉嫌挪用淯王大婚的公银。他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做刑不上大夫,不对,不是大夫,确切地说应该是大佬的人。


    薛勤,正四品官员,布衣出生,完全不属于嚣张跋扈的御缇使们不敢惹系列。然而他的恩师——沈时耘,却是东陵朝廷官员里排名前五的大佬。


    沈时耘,现任礼部尚书,听上去不像是个大权在握的官员,却是东陵官场上唯二的正一品大员,另一个便是当朝丞相徐殷茂。


    朝堂之事,表象从来都是唬人的。拨开云雾见真章,这位沈尚书,世袭裕国公爵位,又称沈国公。据说当年并非皇帝不想拜他做丞相,而是他自己不肯当。


    东陵一国重商业,便跟沈家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沈家最厉害的是善经营之道,沈家祖上数代为相,但凡沈家人为相期间,东陵都国库充盈,百姓富足。沈家家业更是遍布天下,富可敌国,在东陵一国可谓只手遮天。


    而且你能想象得到,沈时耘的独女沈慕瑶直接被封了公主,民间一度是只知有裕桢公主却不知有太子。


    关键是并非所有进了诏狱的官员都会折戟于此。有大佬撑腰的,哪天被捞出去也是常有的事。而且,朝中对于薛勤挪用公款一案,甚至有传闻是沈国公的授意。


    马路消息裕桢公主与淯王殿下青梅竹马,公主爱慕俊雅风流的淯王,可淯王却要另娶,故沈公命人挪用了淯王大婚的公银以示愤懑。不论传闻真假,对待这个薛大人,看来还是只能以批评教育为主了。


    岑沐风进到牢房里时,薛勤正坐在一张长椅上。


    “薛大人,别来无恙。”岑沐风站到了薛勤跟前。


    薛勤有恃无恐,冷眼看了一眼岑沐风,又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状态。虽然他此刻缄口不语,可是据不完全统计,自薛勤下狱以来,他至少提到了沈国公三百六十八次,日均六十次以上。


    “薛郎中,挪用公银一事,可大可小,只要你说明原委,尽快补上亏空,当可大事化小。”岑沐风的说服教育工作从威逼利诱开始。


    “挪用公银一事,我已说明。此事是我一人过失,责任尽数由我承担,与他人无关。”


    “薛大人交代得如此不清不楚,我们恐怕很难结案。不如薛大人再回忆回忆,原本留作淯王殿下今年成婚的库银,你挪去了哪里?”


    “上月中旬,有北辰使者来访,送来贵重礼物,我们想相应地回礼,不要失了东陵的颜面。朝廷划拨的招待银钱不足。本想淯王大婚恐怕至少是明年的事,所以就暂且挪用了大婚的公银。想到下笔招待费用回来我们再补回淯王大婚的户头。未曾想婚期定得如此早。”


    “动用皇室的银两,这是犯了大忌讳。怪不得皇上大怒要彻查此事。”岑沐风招了招手,一侍从拿过来一张礼单。


    岑沐风接过礼单在薛勤眼前晃了晃道:“北辰使团来者二十人。在京城吃住半月,期间住宿费用银钱一千两白银,宴请不会超过两千两白银。送的人参鹿茸天山雪莲,大多是礼部的库存。即便有新购礼品,亦未超过一千两白银。以上统共四千两白银。原本经礼部郭侍郎下拨的此次招待费用有五千两白银。招待北辰使者绰绰有余。可薛郎中却还挪用了万两白银。这银钱用到了哪里?挪用事小,补上即可,认定了贪墨,可就无药可医了。”


    薛勤底气不足,只得换做一副怒状掩盖心虚。他音量抬高了八度怒斥道:“招待外使,可是吃了多少珍馐佳肴,两千两银钱顶了天那是你们布衣衙门的盘算吧。有些招待事项可能入账?带着使臣们一干去潇湘阁可能入账?礼部诸事哪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若不信,便去问沈公吧!”


    “提到沈公,薛大人布衣出身,若不是沈公举荐,不可能由吏入官。薛大人定不会忘了沈公的伯乐之恩。可这银钱花销的细节薛大人不交代清楚,本官便只能以贪墨结案,薛大人倒不怕连累到了沈公?”


    东陵一国官场实行举荐制,布衣百姓若入公职便从最低阶的从九品做起,升到从五品再往上,需得三品以上大员举荐。举荐之人对被举荐之人有知遇之恩,也得为被举荐之人品行负责。若被举荐之人枉法,举荐之人当承担举荐失职之责。


    “岑沐风,你不去纠察那些坐享其成、碌碌无为之辈,竟为何因此等小事如此为难我这种为朝廷鞠躬尽瘁之人?”薛勤说得大义凛然,岑沐风觉得再说下去自己都要被策反了。


    片刻沉思,岑沐风想到,薛郎中勤勉刻苦上位,定然是非常自律又规律之人吧。“送薛大人入暗室吧。”岑沐风吩咐道。


    暗室是岑大人招呼薛勤这类打又打不得,思想教育又做不通之人的独门绝招,它如同一个酿酒的坛子,需陈几日再来验收成果。


    继续沉迷于办案,下一个。


    第二十七号牢房,关押的是燕州蓟城知府曾术铭,涉嫌收受巨额贿赂,为辖区内恶霸势力、无良商贩提供便利,鱼肉百姓。他以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做宁愿好死,也不要赖活着。


    对于连命都不在乎的人,你还能有什么办法撬开他的嘴?


    岑大人有办法。他是为什么想死的,先把那个原因解决掉。


    曾术铭刚下狱时是不想死的,对于御缇司的调查还是十分配合,似乎想争取坦白从宽的处理。可自从某一日开始,他便心灰意冷,愣御缇使们使了十八般刑具硬是不开口。


    对于这种一心求死之人,御缇司反而不能让他死得那么容易。于是曾术铭被转移到了一间“软包”,即牢房的四面墙面上都用稻草加厚了一层,想撞死比越狱还难。


    那一日发生了什么特别之事?


    岑沐风仔细回忆,当是曾术铭收受的巨额钱财都在妾室张柔的手里。御缇使去追查张柔的下落,却发现这张柔被强盗杀害劫了钱财。贪墨的钱财下落不明,曾术铭再不主动交代,受贿罪行就变得无凭无据,案子扑簌迷离起来。


    岑沐风直觉却以为这劫财案子出现得蹊跷,蓟城府衙结得也草率。他还需要从曾术铭口中撬出更多的信息,才好继续追查此案。


    岑沐风从曾术铭屋里搜出了一张张柔的画像,并让画师照着这样子又画了一幅衣着动作不同的画像。


    岑沐风来到牢房,站在曾术铭跟前,单手打开了那幅画像。


    “这是柔儿!你们在哪里得着的这幅画像?”曾术铭一副厌世的表情忽然又闪出了光亮。


    “我们此前四处搜寻张柔的下落,在劫财案发之后有人却在燕州韩城发现了她。我们差了画师根据此人的描述给她画了像。”坑蒙拐骗的技巧如果用在了正事上便可以说是谋略过人、巧破疑案。谋略啊计策啊什么的,哪一个不是打着智慧的幌子行着欺骗的实质。


    “可是柔儿为何会在燕州?”曾术铭疑惑道。对啊,为什么在燕州韩城?这个问题问得好,这不过是岑沐风胡乱编的一个地方。


    “不在燕州在哪里?相关罪行曾大人若供认不讳,我们会考虑带张柔来见你一面,以慰相思。毕竟,钱财都被劫走了,我们找到她她也损失不了什么。”


    “真的吗?”


    “曾大人都认罪了,我们还难为一个妇孺作甚?”


    “她有亲属在平京西郊,我原以为她这段时间会去此处避避风头。”


    怎么都在京城西郊?看来免不了要跑这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