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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河北的沙盘(二)

    经历了半个多月的行军,张辽带着五千多人终于从大山之中走了出来。


    时间远远超过了张辽的预期,携带的军粮早就被吃得一干二净了。


    这真是一段要命的经历,他们这些人如同蝗虫一般扫荡了一路上可以填进肚子里的一切,才勉强没有被饿死。


    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出现了一些问题,湿疹、脱皮、掉头发都是小儿科,脚被汗渍沁透了味道,没有发炎流脓的屈指可数。


    张辽发誓他这辈子再也不想爬山了,这个破地方山挨山、山连山、山套山,刚进大山没几天他们就迷失方向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如今好不容易走出来,他再也不想回去了。士卒们也是无精打采,如此高强度的行军,想要保持住士气几乎是不可能的。出山之后所有人都找个地方席地而坐,烤脚的烤脚、睡觉的睡觉,连找食物的精力都已经没有了。


    张辽派人在附近抓了两个猎户,询问之下得到了一个让他茫然的地名。这里是徐州的地面儿,隶属于东海郡阴平县。


    徐州?东海?阴平?


    张辽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此行的目的应该是成县才对,这两个地方之间可是夹着个鲁国啊!自己这帮人是偏了多远?


    阴平……现在只要穿过傅阳和武原,下邳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结束这场战争轻而易举。可是剧县怎么办?郭嘉他们能不能撑到自己将下邳打下来?


    命运总是喜欢嘲讽被选择困扰的人,它会将对方放在十字路口,放肆的嘲笑对方无助时的样子。


    张辽陷入了纠结,一方面是不世之功,另一方面是自己同伴的性命。抉择总是最难的,特别是身上还背负着其他人性命的时候。


    “弟兄们,诸位多日以来不离不弃,不嫌弃我张文远年少,信得过我张文远,我自然不会辜负弟兄们的期望。回救剧县,以我等之坚韧,定可解袍泽之危难。但下邳近在咫尺,已不足三百里,数日便可到达!”张辽越说声音越大,最后几乎用咆哮的声音喊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活的便是一口气势!主公以士待我,我必以死报之!踏破下邳城,活捉袁本初!青州之围自解,我等男儿当立不世功勋,受万人敬仰!”


    “踏破下邳城,活捉袁本初!”


    “踏破下邳城,活捉袁本初!”


    原本稀稀拉拉瘫坐在地上的士卒们一个个精神抖擞,身体上的伤痛已经不值得他们在意了,精神上的亢奋使他们无所畏惧。


    不得不说张辽鼓舞士气还是有一手的,他将自己从这件事中隐去,把王弋搬出来镇场子,将士卒的利益放在了第一位。


    如此一来他的年纪已经不算什么了,况且他的战绩深入人心,所有人都认为这次奇袭在他的带领下将大获全胜。至于袁绍不在徐州?那根本不重要,反正袁绍的老家在下邳,端了他的老家和抓住他的效果是一样的。


    但是只有张辽自己知道,这是他权衡良久才做出的决定。出山时粮草几乎已经消耗干净了,如果再一次进山,再一次迷路,他们只能靠啃噬同伴生存。到时候将会是一副地狱般的景象,没人愿意见到这幅景象。


    “前方二十里是阴平,拿下此城补给一天。休整完毕,一鼓作气,攻破下邳!杀!”


    张辽大手一挥,向南方比了一个进军的手势。


    原本想要休息的士卒此时精神抖擞,整好队列开始向阴平前进。


    二十里对于步兵来说可不短,直到天色渐暗,阴平城门已经关闭,他们才出现在城池外围。


    此时昏暗的天色整好给了他们绝佳的掩护,五千多匹饿狼死死顶着眼前这座肥美的羔羊,已经在盘算着料理的方式了。


    耐心,耐心!


    张辽不停的提醒着自己,手下这些人实在是太疲惫了,士气虽然让他们拥有了足够的侵略性,但身体过量的运转很可能让他们暴毙。所以他需要等待一个时机,等待太阳完全落山的那一刻。


    终于,太阳的最后一缕光辉隐没进地平线,张辽等待的时机终于来了。


    两里地,人的视线之外,却有能让对方措手不及。


    张辽对这个距离把控的非常好,长枪一指没有命令,大地却开始了震颤。


    这一次没有攻击次序,所有人都是先锋,同样也都是后军。孤注一掷,拼死一搏。退路是九死一生的境地,只有前进、前进、再前进,方可杀穿这黑暗,博得那一线光明。


    攻城器械?不存在的,唯一勉强算是器械的只有随身携带的绳钩。


    这一刻这些士卒们手中握着的不再是刀剑,而是自己生命铸造的武器,只有拼命才能活下去!


    阴平是个上万户的大县,可即便是大县守军也不过区区二百用来维护平时治安而已。这里现在算不上是战略要地,也用不着太多人防守,军职最高的五官不过是个武侯。


    被分配来守城的武侯能见过什么大场面?就连关系也不怎么靠谱,要不然当个县尉不好么?


    面对忽如其来的攻击,武侯第一个撒丫子开溜。他的理由也很正当,每年那么一点点军饷,犯不着为了这些人玩儿命。


    这可就苦了他手下的那些曲长,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守是不可能守的,别的不说,他们这些守军的兵器都是淘汰货,就是为了吓唬老百姓的。


    阴平就在五千人疯狂的奔跑中莫名其妙的拿下来了,县令和县尉被逮了个正着,城中的大户也被迫自愿劳军,只有那个武侯跑得快,孤身一身逃脱。


    张辽对此没什么意见,忙碌了这么多天终于能休息好一些,那就没什么值得抱怨的了。赶紧找人烧水煮饭才是正理,毕竟手下这些人已经好些天没有吃正经的东西了。


    不过没几天他就会后悔没有派人去干掉那个武侯了,荀衍虽然不在下邳,但袁家也不是没有能人的。现在下邳管事的是袁家的老大,知名丑男袁谭。


    不得不说,袁谭虽然丑是丑了店,但能力却是没得说。自己老子和荀衍不在的时候将下邳管理得井井有条,他收到武侯的传递的消息后给张辽制造了不少的麻烦。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张辽可以安心的睡一觉了……爽!


    张辽两眼一闭睡觉了,他的小伙伴儿郭嘉却不能入睡了。荀衍就好像每日点卯一般按时前来攻城,只是这一次和以往有些不一样……


    “举盾!举盾!双层盾牌,双层!”


    “娘的,这帮狗崽子好不要脸,居然偷学我们的绝学,呸!”


    “别废话,注意仔细观察城下的动静,小心狗崽子们偷城!”


    剧县城头忙做一团,武侯们的命令声此起彼伏,时不时还夹杂着受伤士卒的哀嚎。


    这一次荀衍十分阴险,他将自己的弓箭部队藏在黑暗中,向明亮的剧县城头展开了洗地式的箭雨攻击。而且他还十分卑鄙的使用了抛射这门河北军队特有的射击技巧,让守城的士卒们苦不堪言。


    听着传令兵的一条条报告,郭嘉陷入了沉思。


    看来之前的一切都是荀衍设计的圈套,只有前两天才是真正的强攻,后面的都是在为某件事情做准备。


    就比如说度量射击的距离,测算守军的视野范围,以及训练抛射这门武艺。


    厉害啊!不愧是荀家出来的人,以前怎么没觉得他有这么一手本事呢?


    不过既然有这手本事,那不妨猜测的更大一些!


    天上的压力都给了,没道理地上的没有。


    想到这里,郭嘉忽然叫来夏侯兰说道:“夏侯将军,你清点五百兵马,弩手优先。在城中巡视,防备对方偷城。”


    “偷城?不可能吧?”夏侯兰闻言有些不敢相信,问道:“我们四面都有人防守,他怎么可能偷城?里应外合?那我不觉得他的细作会是我们士卒的对手。”


    “他们不需要走城门,青州毕竟是袁绍的地盘,他们经营了很久,对这里的地势地利非常熟悉。”


    “你的意思是土攻?可没听到声音啊!荀衍要是能短短十余日毫无声息的挖到城下,那他就不是人了,是神仙。”


    “让你去你就去!昧水就在剧县边上,支流穿城而过!仔细检查那些河口。”


    “明白了。”夏侯兰脸色一沉,拎着长枪急匆匆的去找人了。箭雨不会持续很久,毕竟人力是有限的,不可能支持这种强度的长时间射击。如果要是奇袭,现在就是时机!


    剧县的守军其实不多,现在就只有几千人而已,想要找人必须从城墙上抽调。


    河北的军队也终于尝到了抛射的滋味,从天而降的箭矢随缘射向了每一个人,平等的杀死任何倒霉的目标。


    夏侯兰刚喊住一个熟识的武侯,结果对方转头之际,一发利箭直接穿过头盔,贯穿了他的头颅,深深钉进了腔子里。


    望着对方轰然倒地的身躯,夏侯兰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战场上生死都是小事,但这种不确定性的压迫力实在是太打击士气了。必死无疑反而能激起斗志,可侥幸的生存却会摧毁士卒们的心理,就连他也被这种事情吓了一跳。


    “赵大!刘胜!”夏侯兰迅速喊了两个校尉的名字,大声说道:“带你的人跟我去干掉他们,其他人坚守阵地,等我们的消息!”


    做为军正,夏侯兰很清楚怎么驱散士卒的恐惧。


    两个校尉听到命令后立刻集结部队跟着夏侯兰远离这块要命的地头,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更要命的情况。


    郭嘉的预料没有错,荀衍果然派人绕过城池,悄悄从水路破坏了闸门,潜入了城内。


    双方人马几乎撞了个正着,血腥的巷战在双方进入视线之内便开始了。


    根本无需任何询问,双方的衣服都不一样。


    抬手一轮对射,守军并没有损失多少,毕竟甲胄的优势非常明显。可是令夏侯兰差异的是,对方居然也没什么损失,箭矢虽然命中了对方的身躯,却没有造成有效杀伤。


    伴随着一些箭矢被甲胄弹飞,棉甲后面暴露出来的金属光泽让守军的双眼瞬间通红。只有河北的甲胄设计了角度能弹飞箭矢,对方穿的是前几日守城时自己坠城而亡袍泽的战甲!


    “杀!”


    也不知时谁的一声大喝,或许可能是徐州军将领喊出来的,但双方不约而同的遵守了这道命令。


    巷战永远是残酷的,双方士卒在着拥挤的环境中想方设法的杀死对方,所有具有杀伤力的东西都被当作了武器。


    碍于甲胄的限制,平常的刀剑作用非常有限。河北士卒纷纷摸出匕首,扑到对方身上将其拦腰抱住,一下下将匕首捅进敌军的后腰。


    然而徐州军也不是好相与的,这些人找准甲胄的缝隙,用长刀一点点的将守军的脖子锯断。


    献血流满了一地,被剖开肚子的徐州军内脏流的到处都是,甚至有的人被旁边人的肠子绊倒。


    守军也好不到哪里去,倒霉的家伙比对手先一步死去,脖颈断裂喷出的鲜血四散飞射,而他临死前只能祈求自己最后那以下给对方造成了致命的伤害,能够达到一换一的效果。


    一时间除了角力时憋气的闷哼,场上便只剩下了刺耳的锯骨之声。为了给同伴报仇守军抱得很死,想要从禁锢中挣脱出来,就必须一点点将对方的头颅和手臂砍断。衛鯹尛说


    万幸守军这边有夏侯兰,凭借自身的武艺他足以清理掉所有挡在身前的敌人。一来一回之间,夏侯兰几乎干掉了所有的指挥者。


    哪知没有了指挥者徐州军不仅没有败退,反而都将目光看向了他,一时间疯了一般朝他涌去。


    夏侯兰见状也来不及思考是怎么一回事,丹田之气往上一提,长枪化作虚影,将袭击者一一点死。


    此时他就如狂风巨浪中的一块顽石,风吹浪打不能使其移动分毫。


    在夏侯兰不知杀了多少人之后,徐州军的士气终于维持不住。再加上守军人多,这些人一窝蜂的开始朝原路退去。


    既然进了城守军就不可能放他们轻易离开,其他城墙上的守军听到动静分了一些人过来,将其退路死死堵住。


    屠杀开始了,夏侯兰分了一些人爬上房顶,居高临下开始用弩箭一一清点溃败的敌军,胜利似乎就在眼前。


    但是荀衍的算计真的那么容易看破吗?


    郭嘉有一点没有料到,荀衍不仅派人从河流入口潜入了,还派人从河流的出口潜入了。这些人顶着满身的污秽,慢慢摸向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