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后，裴静妧送段老夫人离开。
段歆是知道她祖母今日来国公府的目的，晚膳前，见裴度只过来露了一面就离开了，她就替她祖母不高兴。
她祖母怎么说也是姑父的岳母大人，姑父此举太不把段家放在眼里。
此刻，离了寿安院，身边都是她们自己人，她忍不住道：“表姐，姑父不陪着祖母用晚膳就罢了，也不来送一送么？”
若这话是段老夫人说，裴静妧会应付过去，不是她觉得她父亲错了，而是无论如何，她外祖母是长辈。
可段歆是晚辈，轮得到她来置喙她父亲。
裴静妧冷冷看过去：“你是在怪我父亲？”
看在去世的母亲以及外祖母的份上，裴静妧少于对段家人露出冷脸，段歆愣住。
段老夫人轻轻拍了拍裴静妧的手：“你表妹不会说话，你不要和她计较。”
裴静妧却不愿意就这么放过，她记着段歆和大公主交好的事。
“祖母，表妹不小了，是她不会说话，还是这就是她的真心话？”
对段老夫人说完，裴静妧再次看向段歆，一字一顿地道：“表妹，这是定国公府，而非你段府。”
这话不可谓不重，段老夫人脸色都变了。
“段歆，”她沉声道：“向你表姐道歉。”
可在段歆看来，她只是小小抱怨，表姐此番，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她不服气地道：“表姐，你只会训我，可知道姑父不愿意陪祖母用晚膳，却叫了盛怀音去外书房。”
裴静妧一直在寿安院陪两位老夫人，哪里知道，但听完后她的第一反应是――那又如何？
段老夫人：“可是真的？”
段歆：“真的，丹蓉说的。”
丹蓉是裴静妧身边的大丫鬟，此刻就跟在她们后面。
段老夫人看向丹蓉，丹蓉上前两步，垂着头道：“表小姐让奴婢去看三爷是否在前院，奴婢去的时候刚好见到盛姑娘进外书房。”
段老夫人一直都知道她这女婿对突然冒出来的师侄女极好，但到底只是送些物质上的东西。
特意把人叫去外书房用饭就不一样了。
段老夫人让段歆带她堂姑先上马车，她单独问裴静妧：“你父亲经常叫盛怀音去前院陪她用膳？”
裴静妧不答，她直视着段老夫人：“外祖母想说什么？”
段老夫人语重心长地道：“静妧，外祖母知道你把她当好姐妹，可你要知道，她毕竟与你父亲没有血缘关系，又生得貌美，孤男寡女……”
裴静妧听不下去了：“外祖母慎言。”
事关她父亲与阿音，便是外祖母，她也不忍着了。
祖孙二人对视几息后，段老夫人摇摇头，上了马车。
段歆还气着呢，连声再见都没和裴静妧说，待马车驶出平安胡同，她撅着嘴抱怨：“祖母，表姐越来越凶了。”
段老夫人闭上眼睛，不是静妧越来越凶，而是她们触及到了她的底线。
她这外孙女各方面都好，唯有一点让她不太满意――在外孙女的心中，裴度和国公府的利益高于一切。
到底是姓裴，而不是姓段。
目送马车走远，裴静妧轻飘飘地说了句：“丹蓉，我记得你是母亲从段家要过来的家奴吧？”
当年给裴静妧选丫鬟时，府中没有那么多年龄合适的，便从段家挑了几个。
她身后的丹蓉扑通一声跪下，她们主子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一旦严肃，必然是生气了。
她也猜到主子会生气，可表小姐已经说出她的名字，她只能如实禀报。
她呐呐：“姑娘……”
裴静妧：“你在我身边伺候，与父母分别，实非我所愿，明日你就回段家与父母团圆吧。”
.
今日是裴度给盛宣上课的日子，饭后不久就要开始。
盛怀音起身想告辞。
裴度：“静妧一会儿会来，你等她一起回内院。”
如此，听裴度授课的人就多了一个。
盛怀音一开始就很认真，在三叔面前她不敢不认真。
因着盛宣年纪小，基础打得不牢，是以三叔从论语讲起，却又不拘泥于论语，而是引经据典，谈古论今，颇为引人入胜。
盛怀音听着听着，不由得真的入了神，直到下人来报裴静妧来了。
她连忙起身去迎。
静妧已到院中，见盛怀音从暖阁里出来，她道：“外面这么冷，出来做什么。”
盛怀音看出裴静妧心情不好，故意逗趣道：“自然是来迎我们三姑娘。”
进到屋里，裴度没有停止授课，裴静妧便与盛怀音挨着坐下，一起听课。
屋外寒风凛冽，屋内暖意融融。
裴静妧起伏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待授课结束，裴度单独与她说话，她已经不气了，语气淡淡地说了她外祖母来国公府的目的。
裴度在得知段老夫人带了一个陌生女子来时，就猜到了她的用意。
听到裴静妧说段歆与大公主来往密切，段老夫人不反对时，他神色也没有一丝一毫地波动。
“父亲，”裴静妧难得露出迷惘之色来：“外祖母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气虽气，却又不能置之不理，母亲临终前，曾叮嘱过她要她多看顾段家。
在她看来，段家只要跟在定国公府后面就能保家族数十年的荣华富贵，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这么做？
自是不满现状。
不用裴度说，裴静妧心里也是明白的，她只是难受，需要安慰。
可偏偏裴度这个父亲，若女儿缺金少银了，他会加倍的给，若女儿被欺负了，他会给女儿撑腰，唯有安慰这事，他做不太来。
沉默片刻，裴度略过安慰女儿这个过程，直接道：“既如此，你可还要嫁进段家？”
裴度素来不喜段家，便是裴静妧母亲在世时，与段家来往也不多，他也看不上未来女婿段家大公子。
可裴静妧母亲是在病危之际定下裴静妧与段家的亲事，裴静妧自己也点头，他不好坚持。
前两年，他就询问过裴静妧是否要解除与段家的亲事，裴静妧拒绝了。
现在，他再次提出这个问题。
和上次毫不犹豫的拒绝不同，这次裴静妧迟疑了：
“父亲，你让我再想想。”
“不必考虑太多，你母亲定下这门亲事是想我继续照拂段家，便是解除婚约，看在你母亲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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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份上，段家有事我不会坐视不理。”
话虽如此，裴静妧仍是犹豫。
接下来几天都闷闷不乐，盛怀音想法子哄了，也不管用。
裴度见状，特意空出几日来带裴静妧去泡温泉。
府中的小辈们，除了佟雅要留下来，裴静妙为了陪她表姐也不去外，其他人都去了，包括裴旭与盛宣。
裴静妍依旧与裴静妧盛怀音一辆马车。
一坐下，她就迫不及待地道：“佟雅生病了你们知道吗？”
裴静妧摇头，今儿一上午，她们都没离开西院。
“说是风寒，”裴静妍道：“要我说还是她太瘦了，她不病谁病。”
盛怀音回想佟雅最近消瘦的模样：“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就像当初她被叔婶逼着嫁给段二爷，就心烦得吃不下东西，瘦了一大圈。
裴静妧：“就算有她也不会跟我们说。”
裴静妍眼珠子一转：“你们说会不会是二婶给她相看的人家她不满意啊？”
涉及到长辈了，裴静妧和盛怀音顿时没了声。
裴静妍撇撇嘴，嫌她们无趣，索性拿了话本子出来看。
从京城到庄子要两个多时辰，不找些事来做，这时间可怎么打发。
裴静妧和盛怀音则互相靠着打起了盹，两人都有午憩的习惯，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了。
忽然，马车停下，外面传来一道冷厉的男声：“你胆子不小，敢在本王面前耍小聪明。”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现在知道求饶了，早干嘛去了？”
“啊……”
裴静妧和盛怀音被吵醒，窗帘被裴静妍拉开了，看出去，不远处几个骑马的锦衣男子将一中年男人围在中间。
中年男人不住地朝紫衣男子磕头求饶，只几下，额头就见了血，然而紫衣男子无动于衷。
裴静妍啧了一声：“宁王又在欺压百姓了。”
“阿音，紫衣男子就是宁王。”裴静妧斟酌着道：“他比较肆意妄为。”
盛怀音听说过这位宁王，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整日就知道骑马打街，简直枉为皇子。
另一边，宁王还想给人一点教训，他旁边的人提醒：“王爷，那好像是裴三爷的车驾。”
宁王手中的鞭子都扬起来了，闻言下意识地扭头，见果真是裴三爷的车驾，他立马敛下恶容，收好鞭子，双腿夹了夹马腹，驱使马儿走到裴度马车旁。
“裴三叔。”
他拱手，没了刚才的跋扈模样，规规矩矩地喊道。
后面，裴静妍道：“他到三叔马车边上去了。”
裴静妧：“父亲给宁王当过两年的夫子，那时江二哥还是宁王的伴读，宁王便跟着江二哥喊父亲作裴三叔。”
“或许是因着这份师徒情谊，宁王每次见到父亲都会收敛许多。”
“哪里是收敛许多，那分明是老鼠见了猫，”裴静妍道：“也不知道三叔给他当夫子时是何等严厉，才让他畏惧三叔至此。”
盛怀音心想也许并非三叔严厉，而是这位宁王尊师重道。
马车重新动了起来。
路过宁王时，他冲她们咧开嘴唇，笑得跟路边的二傻子没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