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都市小说 > 问渠 > 告白
    沈月渠晚上风尘仆仆赶到的时候,汪泉已经洗洗睡了。


    他们这屋没什么人来,李正帆不来之后更是几乎没人做客,今天倒是热闹了。


    但她睡下了,是决计不会下楼开门的,手机静音,消息也全都看不见。


    最终周南下楼,放了人进来。


    沈月渠到底心虚,敲了几下门,没人应也没人开,他就自己开了房门。


    屋内熄了灯,但窗帘照旧没拉严,这会儿很有床前明月光之感。


    沈月渠看到汪泉背对着自己,一副正在沉睡的样子,但他敲了那么久的门,不可能没醒,只能是生气。


    沈月渠在床沿坐下,轻轻叫了她一声:汪泉。


    没人应,大家心照不宣,他坐着不动,屋内安静到汪泉都开始怀疑他还在不在的时候,他再次出声。


    沈月渠注视着地上的一小片苍白,像他的心,她没照到的地方都是灰暗,他缓缓剖白。


    “汪泉,徐诗上门找你我一点都不怕,因为我跟她什么都没有。我怕的是你对我刚有的一点信任又被消磨,刚敞开的心又紧紧关闭。你大概忘记了,瑞士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是在乌市的互联网大会上,你声音如名字,跟泉水似的灌我心里去了,沁人心脾。工作场合也就罢了,日本也能碰上,这不是缘分是什么?林凡为什么对你敌意那么大,因为她觉得你是蓄意接近我。”


    “你看,我们的缘分大到别人都觉得是刻意安排的。我也怀疑过的,所以回国后没有直接联系你,等了一个多月,等到我自己都心焦难耐,才让丁越派人去找你,哪怕是蓄意我也认了。你很生气,说自己有男友很幸福,我又嫉妒又庆幸,原来一切不是你刻意安排,而是上天刻意安排。”


    “所以我捅开徐鸣的虚假,带你去见萍姨,尽可能地捧上一切能表明我诚意的东西,又怕你不惜得要或是犯了你的禁忌。后来我们在一起,某一天我进家门,看到你跟悦悦和萍姨在屋里其乐融融,我想,这就是我理想中的家。于是我开始着手离婚,本来是要慢慢来,林凡却找上了你。你受不了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快刀斩乱麻,可是你不稀罕,那么轻易就放开了我,我是很伤心很生气的。我想我也可以放开你。”


    “哪怕我飞去国外,尽量填满自己的时间,你也老在我跟前晃。我是个对自己很坦诚的人,既然还喜欢,那就要得到。于是我变本加厉,哪怕找萍姨帮忙,哪怕拿钱砸你,只要有用,我不拘任何方法。可是就算你在我身边,我们也跟以前不一样了,我知道,你心不在焉,心烦气躁,好像我的存在对你就是打扰。”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们之前为什么分开,是你不爱我了还是我不爱你了?我确信都不是,可后来也怀疑,你到底爱不爱我?其实我跟你在一起,也变得不像自己了,小气,多疑,嫉妒,只想让你看着我,可你关心周南和林萧然都甚过我,我只能让自己更忙更眼不见心不烦。我不是不知道你要追求自由、自我,可是我想,那跟我们分开有什么必然的关系?你执意分开,到底是怕我扰乱你心神,还是不信任我会支持你陪着你,还是就是不爱我了呢?”


    “不信任我不爱我,这是我最不能接受的事实,哪怕你跟我说担心我有朝一日会害你,我都厚着脸皮继续下去,我是最不希望我们分开的人,或许你永远也不会懂我的心情,因为你总是可以放下一切。”


    “如果不是李正帆接近你,我也不会出现,或许我会等到你回心转意,但我想希望很小,更可能是我等到厌倦,爱上别人。可是都没有,我可以让你追求自由,但不能让你拥抱别人,我见不得这些。”


    “有时候我在想,你是不是总觉得我很强大,所以可以放心地伤我的心,但对别人却总是很仁慈?我又想,你离开申城,有没有想过我?你不去更远的地方是不是因为我?你去看萍姨的时候,有没有怀念我?”


    “萍姨有你的消息,悦悦有你的消息,林萧然也有,大家都有,就我没有。”


    话至尾声,他几乎是哀叹着控诉:“你告诉我,我明明是最爱你的人,为什么得到的心最狠?”


    汪泉的枕头已经湿了大片,沈月渠从来是隐忍克制,温柔相待的,这是他第一次借着黑暗吐露心声,哪怕是最愤怒不平的时候,他也什么都没说过。


    汪泉知道,他们之间,早就从一开始的沈月渠对不起她,变成她对不起沈月渠了。


    她欠他的,何止真心。


    她想说话,却怕一开口泣不成声。她怎么不记得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在哪里,那时候,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遥不可及的男人会跟自己纠葛至深,更不知道,他在那一天,已经注意到了她。


    每一次她下定决心的分手,被沈月渠轻而易举地驳回跳过时,到底是自己畏惧他的权势,还是内心也在动摇?


    这一年的浓绿阴凉下,美景相遇处,晚归路途上,午夜梦回时,他究竟在脑海中出现过多少次?


    哪怕周南就在身边,她也想掏出手机,跟他说如今身处何地,见了何人,做了什么,拍给你看看。


    可是一次也没有,那些翻涌不断的倾诉欲,要么被强行压制,要么被转移到别人那里——萍姨也好,沈心悦也好,最起码他们跟他有关。


    她是辜负了他无数次真心和挽留的人,是最后让他视而不见飞驰而过的人,是不告而别不顾情面的人,她没有立场和脸面,再说出想念和回头。


    她的骄傲和自尊,在沈月渠这里展示得淋漓尽致,像炸开的玻璃,烟花般的碎片刺得彼此遍体鳞伤,不论过了多久,都能从中挖出没有清理干净的遗迹,带来新的疼痛。


    她终究还是让那个不可一世的沈月渠,变成了谨小慎微、小心翼翼的样子。是她把他逐下神坛,可她发现自己还是喜欢仰望着他。


    她爱的人,她不再介意他高高在上。


    这些互相折磨,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汪泉终于在心痛中失声。


    沈月渠掏出帕子给她擦拭,汪泉闻到熟悉的味道,想到某一个夜晚,她拿他的帕子擦拭鼻涕,那时他运筹帷幄,信誓旦旦地说:能。


    他最终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如今他坐在床边问:“你到底爱不爱我?”


    她好像失忆,刚刚才想起,也许在他意气风发地说“能”的时候,她也隐隐地有一种预感


    ——他能。


    这是连自己都无法窥探的隐秘内心,在这如水的夜晚因为沈月渠的告白,也尽数敞开。


    汪泉开始抽噎,沈月渠又见不得她这么可怜的哭法,拿了桌上的抽纸给她,想出声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已经说了太多了。


    夜间的春日河水一派宁静,室内彼此的心却波涛汹涌。


    汪泉哭够了,翻身看着坐在床沿听她哭的男人,问:“你不恨我吗?”


    “我爱你,你知道的。”


    汪泉刚停下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沈月渠看她几乎要脱水,总算开口哄了一声:“好了,别哭了。”


    汪泉眼泪更盛,一下子起身扑到沈月渠身上,不是沈月渠怀抱着她,而是她抱着沈月渠,双手紧紧环住他脖子,抽泣声停留在他耳边,像彼此刚好靠近的心跳。


    沈月渠任她抱着,看着窗外银亮的河水问:“汪泉,那你爱沈月渠吗?”


    他像一个牧师,以第三人的身份围观这场爱情,而不是当事人本身,这样就不会因为负面的答案不堪一击;又问得正式,像是怀了一丝狡黠,如果侥幸是肯定的答案,那么它更像一个郑重的誓言。


    汪泉听出了他的卑微和期待,在她这里却像是什么诱导性的问话,抽泣停止一秒迫不及待狠狠点头,又想起来沈月渠看不见她,不知道能不能感觉到她在点头而不是摇头,哑着嗓子说:“爱。”


    一瞬间,万籁俱寂,心跳同频。


    沈月渠彷佛什么也没听见,他只是抬起双手,抱住了汪泉的腰。


    他们终于,彼此相拥。


    一旦开口,再也不难,汪泉知道他听到了,又怕他没听清,在他耳边轻声说:“汪泉爱沈月渠。”


    顺着他的问法回答完又感觉怎么这么羞耻,她又改了说法:“我是爱你的。”


    沈月渠只知道自己听到了三遍女友的花式表白,非常满意,刚刚还心虚的人此刻大言不惭:“嗯,我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只是她离开太久太绝决,他也不那么确定了。


    从跟汪泉在日本分开,沈月渠再也没有过这种心满意足的感觉,这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安全感,他心心念念的人心甘情愿地说爱他,再没有什么外在的内在的理由能阻止他们相爱。


    沈月渠一直没有松手的意思,汪泉有点不好意思了,松了胳膊又轻轻扭了两下,他由着她,环在她腰间的手也松了点儿。


    汪泉上半身往后退,想要看着沈月渠跟他说话,沈月渠没给她这个机会,看到汪泉红肿的眼睛就轻轻吻了上去,汪泉赶紧闭上眼,不敢动了。


    他的吻轻柔静谧,像是怕打扰沉睡的月光,从眼睛到鼻尖到嘴唇,最后不再放下,辗转厮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