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云层上方并没有雪花, 但处于奥塔城中心的那座雪山却是实打实地存在着。赵如眉没有靠近，而是又驾驶着载具穿透下方阴沉云层，在纷扬的雪花中赶往不远处的公园。
她出发前, 公园乃至整个奥塔城区域都被黑雾所笼罩。如今黑雾散去大半, 在阴云覆盖下光线依旧显得暗沉。且因为下雪的缘故，气温也骤降了下来。
就这一会儿功夫，满是碎屑与污渍的公园地面已经能看见一层白色薄雪。与安保室相隔百来米左右，赵如眉注意到安保室附近除了猛兽尸体与武装机械的残骸外, 之前那批来势汹汹的猛兽潮已经不见踪影。
也不知道是被清理干净了还是因为这次的异动原因，躲了起来。
“老大！”在安保室外盯梢的方团圆注意到半空中的银色载具，连忙挥手招呼, 语气极为迫切：“老大！你快下来，那位姑娘出大事了！”
这次她的小队里如果要论生理性别的话，只有一位女性，就是蒙妮。
[我去！不会这么倒霉吧！团圆他们不是还在吗, 蒙妮怎么会出事啊？]
[有可能是污染意识朝她下手了, 毕竟这次给主播指路的就是蒙妮，她会被污染意识盯上也不奇怪。]
[但是蒙妮有黑影啊, 应该不会死吧？]
大弹幕：[不好说, 感觉应该只是出了问题，没有死吧？不过团圆这话也不排除蒙妮已经死亡的可能, 总之主播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唉，污染意识真的变聪明了啊。主播这一趟也没有耽搁啊, 结果还是没能阻止那异常波动。]
大弹幕：[这次污染意识的操作是有点猛……唉，希望不会太严重。]
大弹幕：[雪山都搬过来了，污染意识可能是打算在这里开辟第二战场？]
就在观众讨论时, 米基尔听到方团圆的声音，连忙从安保室里跑了出来，看向正好驾驶载具下来的阿菲亚。他的神色同样急切，但并没有悲伤。
“蒙妮她……算了，你进去看看吧！”米基尔本来想说一下蒙妮的情况，但人都回来了蒙妮也就在里面，直接进去看更方便，他果断在前面带路道。
赵如眉跟着米基尔一进安保室，就看到椅子上的蒙妮本就削弱的脸庞浮现出极为痛苦的神色，她的双手似乎不受自己控制。时而抬起时而放下，看向赵如眉的目光里，透着极为强烈的恨意。
这恨意如此真切，就好像是在谴责他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
“唔——嗯——”蒙妮直勾勾盯着阿菲亚，想说些什么，却没能说出来。但她所有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阿菲亚身上，甚至没有给米基尔丝毫眼神。
米基尔沉下心神来到蒙妮身后，伸手将她双手压在腰侧，手掌扶着她的腰身。
“啊！！！”被米基尔触碰的蒙妮忽然尖叫出声，抓狂地甩动脑袋想要挣脱，可她身体本就孱弱，这点挣扎的力气在米基尔眼里，连对抗都谈不上。
数百万观众都看傻了，虽然蒙妮没死，但这状态也只比死好那么一点了吧？方团圆走到门口看着抓狂的蒙妮，伸手挠了挠脸颊，对这场面也有点纳闷。
赵如眉看着抓狂的蒙妮与米基尔的举动，并没有说话，而是静静旁观着这一幕。
随着力气耗尽，蒙妮逐渐安静了下来，脑袋也无力地垂下。大约过了两分钟左右，确认她接下来能保持冷静，米基尔这才松开她的双手。
“呼……”
双臂恢复了自由，蒙妮抬起头，身体后仰着长舒了口气。此刻的她恨意全消，跟以往没什么区别。盯着安保室的天花板看了一会，蒙妮忽然抬起双手捂着自己脸颊，‘哈’出了声。
一开始只是一声短促的笑，紧接着是连贯而又急促的连串笑意，她捂着脸，笑得整个身体都在大幅度地抽动。可以看出来，此刻的她是真的很开心，非常非常地开心。
甚至笑弯了腰，还是米基尔扶了一把，才没有栽到地上。
连着笑了足有一分多钟，这笑声才渐渐低下来，就在观众以为她笑够了的时候，她‘噗’了声，又放声大笑了起来。方团圆看得嘴角下意识扬起，但想到眼下情况比较古怪，他又默默把自己嘴角抹了下来。
不管蒙妮恨得抓狂，亦或者放声大笑，赵如眉始终保持着极为耐心的包容。
一直等到她笑完停下来。
“咳咳，抱歉……”蒙妮笑得嗓子都有些哑了，她抬手擦了把生理眼泪看着阿菲亚，和声解释道，“这件事实在是太好笑了，所以我只要一想起来就忍不住。”
米基尔也是到这时候，脸上才浮现些许笑意，两人这个态度把观众看得一愣一愣的。
要说蒙妮情况不好吧，之前抓狂的样子跟大笑的时候，确实很奇怪。但现在她整个状态，也是真的很冷静啊，一点儿也看不出像是出了事的样子。
“看来总体而言，这是一件好事。”赵如眉轻松说，“你说。”
“嗯，大好事！”蒙妮话音落下后，迟迟没有再开口。
等了又等的观众：？？？
[啥大好事你倒是说啊！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好事！]
[我宣布，说一半藏一半的人外卖绝对没餐具。]
[问题是这个副本没有外卖啊。]
[那就货运载具中途爆胎，啊啊啊啊，到底是什么大好事啊，快说呀！]
大弹幕：[别急啊，我感觉蒙妮也不是不想说，而是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太好。你们看着前后反差就知道了，就跟分裂成了两个人似的。]
大弹幕：[确实，不过蒙妮既然说了是好事，那就说明是她占上风吧？]
大弹幕：[我忽然想到希塔，该不会是同一种情况吧？x5]
大弹幕：[应该不可能吧，希塔那个情况比较特殊，蒙妮身上又没有污染，两者意识不可能融合啊。]
弹幕的猜测层出不穷，蒙妮沉默了大约三分钟，方才回过神来对阿菲亚说：“久等了。”
“你离开安保室之后不久，之前那个对我们说话的污染意识就冲进了安保室里。”蒙妮不急不缓道，“它在安保室里观察了一会，然后冲进我的身体里，想要窥探我的记忆。”
星际观众：卧槽！！！
虽然有观众往这方面猜测，但就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这个概率太小，基本上不可能。可没想到现实就是这么魔幻，污染意识居然真的对蒙妮下手了，而且还是亲身上阵！
“不过它的目的没有得逞。”蒙妮唇角微扬说，“现在它被黑影困在我的体内，无法凭借自己的能力出去。”
短短一句话的信息量，其带来的爆炸效果直接惊掉了星际观众的眼珠子。如果说污染意识亲自出手想要对付蒙妮是为了弄明白她凭什么能预测异常波动位置，那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这后面的操作星际观众就看不懂了啊，污染意识居然还能被反困在一个弱小的人类体内无法挣脱？！污染意识作为淘汰赛的bss，居然‘死’得这么憋屈？这特喵的就是电视剧也不敢这么演啊！
毕竟谁家**ss刚上场就被秒啊！
[我怕是喝醉了，昏了眼，谁给我的账号v个10w星币，我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你怎么不说往你头上撒一泡啊！]
[嘘，别告诉他这个秘密，免得他在这里骗吃骗喝。]
[我不用你们v10w，你们只要v我1w就行，我帮你们验证真假。]
大弹幕：[我懂了，你们是想让我给主播发点大弹幕，好让主播替我们询问。x66]
大弹幕：[哈哈哈哈哈，想要拜辨别真假，建议大家认准猎人牌主播！x10]
大弹幕：[蒙妮困住的真的是污染意识吗？会不会困的其实是它的一个分/身？]
还是有一些观众不太相信污染意识居然这么拉，就这么栽在了蒙妮手里。在他们探讨时，赵如眉没有询问蒙妮困的是分/身还是完整的污染意识，而是说起了外面的事。
“我赶到你给的那个位置的时候，异常波动已经启动，搬了一座非常大的雪山过来，现在那座雪山就在奥塔城中心。”赵如眉说。
“噢——”
待在门口吃瓜的方团圆瞬间恍然：“难怪，我说外面怎么下雪了，原来是搬了一座……等等，搬了一座啥？”
方团圆睁大了眼睛，雪山这种东西是可以随便搬来搬去的吗？！
“也许是它提前启动的。”蒙妮说，“我有看到它的一小部分记忆，但没有关于这方面的信息。它很在意时间，当时还剩两个多小时，或许是担心你在这之前阻止，所以提前启动了。”
这倒也能说得通为什么蒙妮之前的讲述视角，有一部分明显不是她的。
“应该是了。”赵如眉说。
不管他是等她抵达之后启动的，然后想要从蒙妮这里找到突破口，还是提前做好了准备只要有人靠近就出发，其结果从目前来看都是一样的。
“它想利用那座雪山做什么？”米基尔坐在蒙妮的椅子旁皱眉道。
从目前情况来看，阿菲亚虽然过去拦了，但由于污染意识提前做了准备，所以不算阻拦成功。既然没成功，那就得考虑下一步了。比起去推测雪山接下来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先了解它的目的更有利于预测的准确性。
“搞破坏。”赵如眉说，“雪山那边也是先下雪，之后才有了逼近城镇的雪怪潮与雪浪。”
“我们这里已经下雪了诶，接下来是不是就会有雪怪潮了？”方团圆探着脑袋看了看安保室的外面。
“如果它还在外面的话，肯定会有。”赵如眉看着蒙妮说。
蒙妮的神色上一秒还很从容平和，谁料下一秒就变得跟赵如眉一副有生死大仇似的，恨不得冲上了撕了她。这变脸速度，别说演技精湛的演员，就算是人格分裂的患者也做不到这么突然。
观众也是实打实地被吓到了。
蒙妮是知道自己身体暂时被污染意识所掌控的，但她并不急着夺回控制权，而是在确保它不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自残式伤害的同时，安静地看它用力挣扎。
如果它挣扎到一半忽然不想用力了，蒙妮就会跟它争夺控制权，且此夺回身体。等它下一次休息好了，又来争夺身体，这样的流程会重复上演。
虽然蒙妮没有对它的境遇冷嘲热讽，但这反而更让污染意识恨之入骨。
藏在她体内的黑影跟它属于同一个层次，意识与意识互相钳制，但彼此都没有能抹杀对方的能力。并且出于公平起见，污染意识保留了普通人的意志力。
只要它通过这个普通人体量的意志压下该属于蒙妮的意识，就能获得身体的掌控权。
一个虚弱得随时会死过去的人，意志能有多强？就连最开始想要探索她的记忆，也是出于这个认知。但等真正进入她体内，污染意识才知道实际情况跟它的认知差距有多大。
现实就是这个人类的意识强度不但比普通人强悍，甚至就是再来一个普通人意识，两者合力，也没办法跟她的意志力扳手腕。污染意识现在是想跑跑不掉，想抢抢不赢。
而这一切，都源自于它的一次轻敌，问题是这特么的谁能想到啊，就像士兵以为自己会死在荒漠战场的枪林弹雨里。实际上却死于方便途中，被野猪拱下山坡摔死了。
那个士兵但凡有灵魂，估计都能被自己这波操作给气得再死一遍，污染意识现在正处于这个状态。而随着阿菲亚回来，它的愤怒更是蹭蹭蹭往上涨。
“我做得最错误的一件事，就是没有在你出现在矿洞里的时候，就让雪山降临奥塔城对人类进行屠戮。”原以为说不出来，但说出来之后，污染意识的心情更加恶劣。
它还想再说几句，谁料蒙妮及时掐断了它对喉舌的控制权。
污染意识：……这人类真该死啊。
“所以你原本是想开辟第二战场？”赵如眉说，“雪山局势越恶劣，前往支援的人类就会越多，而相对的，其它城镇的镇守人员也会减少。”
“奥塔城周边或近或远一共有七个城镇，等人类主力被雪山消耗得差不多了，奥塔城这边的准备工作也差不多完成了，它们可以一边赶路，一边积累雪浪的能量，等靠近城镇，开启七个点的拉锯战。”
“以那个时候人类的战力，基本不可能有应付第二个战场攻势的火力。到时候，人类只有两条路可走，放弃雪山脚下三个城镇，全力压制奥塔城。或是尽力对抗两个战场，然后两个战场全部失败。”
“如果以现在这座雪山的体积想要对付七个点，恐怕力有不逮，我想你原来的打算，应该是召唤覆盖整个奥塔城的雪山才对。现在这一座雪山，有原来的1/3规模吗？”赵如眉看着蒙妮问。
污染意识没有吭声，但是心在滴血。
“如果你只有这个后手，那这一场博弈我们可要赢了。”赵如眉坦然说，“你不考虑出来吗？本来雪山规模就小，你要是不掐时机进攻的话，可能这座雪山的能量会浪费殆尽。”
“……你有本事让它松开我，我们公平来一场。”污染意识说。
这话说得，方团圆盯着蒙妮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好有意思，你要公平决斗是吧，那你怎么不把这座雪山给搬回去啊？就这？亏你还有脸谈公平。”
污染意识那叫一个气啊！
本来想骂回去，结果蒙妮卡得它恨不得同归于尽。
米基尔虽然满脸赞同，但考虑到蒙妮的安全，他还是忍下了附和的话语。
“只要你有本事出来，公平来一场有什么不行的。”赵如眉淡定道，“你自己出不来的话，这就怪不了其他人了吧？”
要说出来，污染意识如果不想要那被困住的一部分权柄，那还是可以出来的。但把那部分权柄交出去，这跟杀了它有什么区别啊？而且它已经看出来了，另一个意识留存在这人类体内也不是毫无代价的。
“我肯定能出来啊，我不急，我一点也不急，我就不信你能永远把我困在这里面。”污染意识冷静下来道，“接下来咱们走着瞧，你也是，在我出来之前，你最好活久一点。”
“你想跟我比命长？”
其他时候赵如眉都没笑，但这一次是真的没忍住，轻笑了一声，非常爽快道：“好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虽然污染意识这个逻辑没有错，但是它是不是忘了啊，咱们这是在淘汰赛啊！谁会跟它地老天荒比命长啊，就算是蒙妮，也不太可能在短时间里就死亡吧。]
[就不说长的，十天，不，七天，只要蒙妮能困住污染意识七天，淘汰赛也该尘埃落地了，剩下几天我就不信它还能掀出什么浪花来。]
[七天铁定没问题啊！这波爽死谁了啊！同胞们！污染意识整不了幺蛾子就代表着净化装置大概率可以保住15个，这样一来1w个名额全部可以晋升下一场比赛，此时此刻，西欧崎的主播还在雪山奋勇抵抗，咱就是说，这是不是可以再操作一波啊？！]
大弹幕：[西欧崎阵营：……无f**k可说。]
大弹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爽啊，大佬视角就是刺激。]
在观众们舒爽探讨时，蒙妮拿回身体控制权，看了眼米基尔，在他沉重神色下收回视线，笑盈盈说：“你想跟我比命长也可以哦，我至少还能再活十年八年，也许到那个时候你已经彻底不存在了。”
“奥塔城的雪山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引发雪怪潮吧？”蒙妮看向阿菲亚问。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赵如眉来到了门口，就这一会功夫，地面上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遮住了公园原来的脏污与尘土，其他尸变体也没有闲着，他们正在扒拉着猛兽尸体，掏里面的污染珠。
“照这个速度，最快估计也要等十个小时。”赵如眉偏头对蒙妮说。
“那正好。”
蒙妮松了口气：“你有载具，可以及时赶回去，雪山那边还有纽黑市现在应该是最需要你安排的时候，你快去吧，我跟米基尔还有这支队伍留在这里等你。”
“载具可以……”米基尔看着蒙妮，他是想让蒙妮跟阿菲亚回去的，至少纽黑市比这里要安全，但他还未说完期间被蒙妮柔声打断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蒙妮看着米基尔坚毅硬朗的五官，想伸手碰一碰，又按捺了这个念头垂下眼眸笑着说：“我会回去，但不是现在，我得留在这里，确保它就算想要反扑，也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这地方是最理想的。”蒙妮感叹说，“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它如果愿意耗，那我们就这么耗下去，它要是不愿意，我就算立刻死在这里，也要让它付出沉重代价。”
谈到生死，蒙妮一点也不在意，也不忌讳，就像是在谈论毫不相干的其他人。
“嗯。”看着蒙妮的侧脸，米基尔抿着唇浮现了笑意，“我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蒙妮也在笑，伸手用力握住了他宽大的手掌，笑得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掉。米基尔跟着她笑，全然不顾自己那因为笑容而掉落的眼泪，从口袋里拿出了手帕帮她擦拭，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蒙妮笑够了停了下来，看着米基尔，拿过手帕帮他擦去脸上眼泪，打趣问：“这么久没擦，皮肤辣不辣？”
“不……”米基尔愣了下说。
“真的不辣？我以前哭的时候，眼泪太久不擦辣皮肤。”蒙妮说。
“那是你的皮肤太嫩了。”米基尔轻声说。
看着安保室里的氛围重归轻松，赵如眉这才开口：“我等团圆他们搜集污染珠，顺便再休息会，到时候直接传送到纽黑市就行。这一趟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回来，你们有没有需要我捎带过来的东西？”
谈到这个，米基尔认真地思索起来。
[同胞们，我忽然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我们可能也低估了蒙妮……]
[这必须的啊，在有猎人的队伍里，看起来最弱小的蒙妮拿了全场的MVP，这能纯靠运气？我不信。]
大弹幕：[好像从出发开始，主播跟蒙妮他们的对话就没有再防着污染意识了，就像是……故意地告诉它，谁在掌握情报，谁在执行任务，一切的进度，都在它的眼皮子底下。]
大弹幕：[这是陷阱吗？不！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