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种子遇土就扎根, 黑雾污染从尸化道士胸膛的伤口溢散，越发地加剧了种子的生长。他断了一臂，身躯还被赤扁蛇缠绕，即便想挣扎也是徒劳。
赵如眉将开了光的桃木剑刺入一旁泥土中, 右手握着赤扁蛇的剑柄, 弯腰伸手在他身上搜寻。
面对这种行为, 尸化道士一言不发，就好似被绑住的人不是自己。情绪波动趋近于无的同时，连漆黑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两个衣袖里没藏东西，倒是怀里有被破坏的黄纸, 但上面要么没有痕迹，要么就是黑色笔迹且完全没有黄符图案的神韵，一笔一划毫不协调。
“你画的？”赵如眉把这沓破损黄符递到他面前, 余光注意到长出嫩绿芽儿的蔷薇种子。
它们对污染异常敏感, 正主动往尸化道士胸膛的伤口贴近。
看着黄符上的笔迹, 尸化道士沉默了两息才开口：“是。”
“你这画的是什么？”赵如眉又问。
“符。”他说。
“你拜入道门多久了？”
赵如眉此话一出，尸化道士迟迟没有回应，她又问了一遍, 依旧没有收获。
可见尸变尸体坦诚的时候是真坦诚, 可一旦不愿开口，就是拿刀把嘴巴撬开也不会起作用, 毕竟他们大多数情况下已经不会感觉到疼痛。
赵如眉在搜查的时候顺便检查了他身体，发现除了胸膛的伤口, 别的地方均完好无损。
就符的话题, 赵如眉又提了两个问题，但他依旧跟个闷葫芦般不吭声。
“好吧，我们来聊聊阴山。别的事你记不清就算了, 阴山这个地方，总归有印象吧。”赵如眉说话时，嫩绿的蔷薇枝条已经能挨到他伤口处，黑雾污染显然对这枝条不感兴趣，还会主动避开。
面对主播这悠闲态度，不少观众都有些心急。
[跑了一个主播不追的吗？要是真让他回去通风报信，带大部队过来，地盘都要丢掉了！]
[我知道你很急，你先别急，主播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为啥主播不让这个尸化道士带路啊或者指个方向？就算找不到人，用载具冲过去，总能在半途拦下吧……]
[同好奇。]
大弹幕：[那也得看他配不配合啊，谁不知道拦下对方，把消息摁在手里最安全。但要是考虑到其他方面，让他离开收益更大，主播不追也很正常。]
大弹幕：[我也是这么想的，猎人肯定是有别的打算。不过我的智商只能想到这里，具体是啥打算，估计只有钻进大佬的脑子里才能知道了。x5]
就跑掉的那个追与不追这个话题上百万观众在弹幕各抒己见，还没等他们聊出什么来，忽然听到主播问尸化道士：“你是不是姓桑？”
观众：？？？嗯？嗯！？
啥玩意？主线目标送上门？
这个问题尸化道士还没表态，观众已经先懵了，连分析与猜测都顾不上了。
“桑民植。”
尸化道士没有任何弯绕说：“这是我的名字。”
“真巧。”
赵如眉语气随和：“我在石碑上见过这个名字，石碑上还有很多其它名字。”
“阴山就是桑家人建造，有他们的名字很正常。”桑民植冷漠说。
[？？我艹？我听到了什么？]
[等等，阴山为什么是桑氏族人建造的啊？他们不是受害者吗？]
[同胞们，同胞们别着急！我已经知道真相了！]
[快说，急急急急急急。]
[急急急。]
大弹幕：[很急，速度解析。]
大弹幕：[如果不能在一分钟内知道真相，我的美貌、我的知识、我傲人身材……通通要融化了。]
大弹幕：[再不说我可就要截胡了。]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一点，阴山就算是桑氏族人建造，甚至布置的，这跟他们是不是受害者完全不冲突啊。就不能是桑家挑了块好地，结果被人给夺了，一家人还都尸化被操控吗？]
[那些嚷嚷知道真相的呢？你们倒是告诉大家伙啊！]
[第一个人说了我就说。]
[嘻嘻，第二个人说了我就说。]
本来就很热闹的弹幕因个别观众插科打诨的行为，再度把直播间热度堆出新高。赵如眉注意力大部分都落在桑民植身上，在他说完阴山归属，原本种下的五颗蔷薇种子已经有十几根嫩绿枝条伸进伤口里。
原本溢散着想要修复伤口的黑雾污染有所收敛，也让赵如眉看见了那好了将近1/3的伤口。
从重创再到净化，要知道期间时长不超过三分钟。若不是具有净化效果的蔷薇枝条压制污染，恐怕再过几分钟，他的伤口就能痊愈了。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恢复受组，桑民植身体发力试图挣扎。
然而他的动摇只会加重赤扁蛇边刃陷入皮肉的深度，以及影响到一部分蔷薇枝条，毕竟它们大多依附在桑民植身上，赤扁蛇另一侧边刃只要靠近它们，不用触碰都能割断半截。
除了对胸膛污染感兴趣的蔷薇枝条，还有一些盯上了桑民植那双漆黑眼睛，里面也盛着污染。
像这种污染内藏于体的情况，赵如眉也是第一次碰到。她虽有净化技能，可不用试都知道即便激活，净化能量除非用灵能引导，否则根本不会对清理其体内的污染有太大帮助。
偏偏赵如眉的灵能因这场战斗的缘故，还剩一半。
想要准确地将菱形区域的净化能量塞入桑民植的双眼里，没有20灵能办不成，而这还会消耗一次技能冷却。出于经济划算的打算，赵如眉又在桑民植脑侧补种了两颗蔷薇种子。
毕竟这玩意她还有两百多颗，这个副本，估计还能再结一批种子。
当蕴含着净化能量的嫩绿枝条扎入他漆黑眼睛，桑民植剧烈扭动着脑袋想要把它们驱赶出去。赵如眉拔出桃木剑对准他眉间，感受到那来自本能的威胁，桑民植硬生生停下了脑袋。
桑民植被拿捏了，但这并不代表污染愿意坐以待毙，它从两个眼眶里迸发，瞬间反杀了好几根嫩绿枝条。但这点伤害对于从长芽再到枯萎，可以生长出几百根枝条的蔷薇来说，压根不算什么。
而赵如眉也因为执事套装的缘故，对污染有一定程度上的免疫。在蔷薇枝条净化期间，赵如眉要做的就是补种子以及保持照明。
她余光一扫，注意到观众们还在因为桑氏族人与阴山的关系进行分析和争执，其中也不乏好奇她为何会知道这个尸化道士是桑家人的弹幕。
“我刚才检查过了，他的身体没有旧伤也没有任何禁锢物，交谈虽然是选择性的，但还算正常。”赵如眉对弹幕说，“因此被其他势力奴役的可能性很低。”
“如果从头到尾都没有其它势力参与，阴山的布置完全是桑家刻意为之，就连躺入棺材，后续那批做法事的道士，也由桑家人雇请，其实也能解释得过来。不过这么做的话，就需要回答一个问题。”
“桑家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如眉随意说：“关于这个问题，桑家人应该能给出回答，不过他们也得愿意开口才行。”
从蔷薇枝条开始针对污染开始，桑民植就一言不发了，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想回答。或许是因为嫩绿而具有活力的蔷薇枝条看起来过于无害，哪怕是伸入眼眶这种行为，也几乎不掉san（理智值）。
在主播解释前，观众们基本是把桑氏族人代入受害者身份的。已知阴山的石碑篆刻的全部是桑家族人的名字与出生年，从大到小，一共44口人，而中心区的棺材数量也对应44具，这很明显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不然数量没道理卡得这么精准。
方团圆等尸变道士观众起初也认为他们只是受雇于人，可以跟加害者沾边，但不至于是幕后黑手，把桑氏族人活埋的是极有可能另有他人，这也能说得通为何棺材被开启后，他们不在阴山附近。
后来方团圆可以交流了，他随口一句‘桑家人回家去了’确定了棺材里的确曾埋了桑家人。
如今回味虽然能印证此刻主播的解释，但在那时候，幕后黑手流甚嚣尘上，根本没有人往桑家人自导自演上面想，都觉得要么是去报仇，要么他们家附近的普通人遭殃。
大体上，他们总归是受害者。
这个观点一直到主播抓住了道士打扮的桑民植，得到他亲口承认自己是桑家人。
[之前主播队友发现棺材里有挣扎的痕迹，如果真没有人逼迫，他们为什么要活埋自己啊？我不理解。好端端的从能体验生活的活人变成现在这幅能吓死鬼的活死人，还要面临被正常人追杀的风险，图个啥啊？]
[不好意思跑个题，他们实力至少比活着的时候强得多了，活人不一定打得过。]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就是因为他们太能打了，直播间才会让猎人带队进入这个副本世界，而且如果仅仅是为了获取武力，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吧？这都不是修炼那些奇奇怪怪的邪功了，而是连物种都变了。]
大弹幕：[也许桑家人一开始的计划不是现在这样呢？别忘了污染带来的影响。]
大弹幕：[说起来桑家人体内有污染，但方团圆他们没有诶，会不会是污染意识诱惑了他们？但看起来也没被控制啊，还能正常交流。]
大弹幕：[这污染在战斗方面好像不是特别强力……]
观众们的思维发散得很快，考虑到S+级的污染影响，桑家人受到其它诱惑把自己活埋，好像也不是很难理解。
赵如眉还在补蔷薇种子，跟着她的视角跑过来的观众甚至她都没意识到其它地方正在进行惨烈厮杀。一部分观众本想来猎人这边搬救兵，结果只要有暗示念头，弹幕别说被屏蔽关键词，连发都发布出去。
他们只能在这干着急，人都快要急麻了。
大佬啊，你队友快要被打死了！
20颗蔷薇种子埋下去，才堪堪把桑民植眼睛里的污染拔干净，呈现白中透点灰的瞳孔与白色眼白，污染被大幅处理的一个明显变化就是桑民植的气息大幅衰弱。
他没有吭声，赵如眉也没有主动搭话的意思，把桃木剑收入了背包里。因20颗种子前后栽种快的半分钟，慢就是一两分钟。
直到所有蔷薇枯萎，花了大约20分钟。她没松开赤扁蛇，就这么拖着走了一段路，捡起他手臂的同时粗略扫过地上被他们撕碎的尸体，看起来很普通，衣物也没什么标识。
这一堆尸体并没有尸化，没有拼合的可能性，赵如眉这边的事全部办完，便准备回去跟队友汇合。
她拖着桑民植刚靠近石碑，还没进去，忽然就听到一道重物摔击声。
中心区哪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摔的，除了人。
不管是小麋鹿木箱里的尸化道士造反还是什么别的，总之她赶过去百利无一害。
电光火石间拿定主意的赵如眉手臂一抖，松开赤扁蛇，花费半分钟把桑民植肢解，带着他一双腿直奔中心区。本来没有污染加成，应该更好料理，但赤扁蛇40%的锋利度加持也已失效，切起来还是费了点功夫。
但这是必要流程，带走他一双腿再留下一张符迹，这能有效防止他跑路与偷袭。
[呜呜呜呜呜——大佬终于发现不对了！剩下那个桑家人根本没有下山，而是跑到中心区找队友麻烦了！]
[卧槽？！真的假的？]
[我真的裂开啊，我都怀疑这两个桑家人的实力究竟是不是同一水准了。4打1啊！那可是4打1！那么多的道具跟技能，居然都打不过一个尸化道士，而且还反过来险些被打死，就巨特么的离谱。]
大弹幕：[我一直在现场，被打死的说法有点夸张了，但确实落入了下风这倒是真的。]
大弹幕：[这两个桑家人实力肯定差不多啊，别忘了我老公刚才1打2，要不是他跑得快，也得死！]
在观众交谈时，赵如眉已经冲过石碑来到石块区，一个宛如大灯泡的道具悬挂在上空，叶蜡手持武器正在牵制身着道袍手持木剑的尸化道士。
一人一尸的搏斗身法没太大差距，但叶蜡吃亏就亏在速度没他快，他半边脸都是血，手臂乃至大腿都是抓痕。这个尸化道士也受了伤，但跟叶蜡的伤势完全没法比较。
地上断了三把木剑，天蓝、玉髓还有石墨也都伤痕累累，云母则不见了踪影。
赵如眉丢下桑民植的两条腿，神色平静冲出黑暗悄无声息甩着赤扁蛇捆住这个尸化道士，叶蜡的武器已经命中尸化道士，但哪怕用尽力气，也只没入了2-3cm。
在意识到队长回来的那一刻，叶蜡胸腔那口已经憋到超负荷的气不受控制地释放，他腿一软，在将要跌倒时硬是靠咬舌尖的疼痛撑住，步履蹒跚地走到队友附近，摔在他身旁。
为了看清队长是如何招架这个bss级尸化道士的，叶蜡低声招呼石墨：“扶我下，我要看。”
石墨的伤也不轻，但刚用了治疗技能，相比叶蜡要稍微好点，闻言当即伸手把他拖了拖，好让他靠着棺材。
赤扁蛇没加持，又加上这个尸化道士体内还有污染分担一部分伤害，赵如眉只能跟他持久战。一人一尸在速度上，几乎打平，而在搏杀技巧上，尸化道士简直被压着打，还不如修道院的老神父。
即便他不惧疼痛耐力很强，但只要碰不到敌人的衣角，赵如眉同样不会被疼痛钳制。
相比赵如眉越战越强横，这个尸化道士却一心想跑。他知道青年有多厉害，以及他背后背包里还有三把开光桃木剑，这要是一个不防捅在他身上，他的下场绝不会比桑民植好多少。
一个想战，一个想跑。
尤其是赤扁蛇虽不能一次性斩断肢体，但破防效果也是极好的，随着时间推移，这尸化道士身上伤口越来越多，看得叶蜡胸腔极度澎湃，就好像与这bss级的尸化道士战斗的是自己一般。
石墨没忘记正事，他看向之前被丢出去的玉髓，从身边捡起断裂的木剑丢了过去，正好砸在玉髓脚边。
“把云母叫回来，别把灯芯浪费了！”见玉髓看过来，石墨连忙说。
玉髓思绪回笼，点了点头从身上掏出一个对讲耳机。
这地方信号很不好，话都说得断断续续，好在还能沟通，玉髓花了分把钟才让对方明白当前局势。按照他们原来的计划，队长如果在四人气力耗尽的情况下还没赶回来，那他们会激活距离传送跟云母汇合。
利用灯芯跟香油躲进照明范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仅仅靠距离传送，以这个bss级尸化道士的速度他们根本就跑不掉，只能去赌灯芯的效果，之前几人设想过这个副本肯定会有比方团圆那个等级还厉害的存在。
可直到遇上，他们才发现这bss跟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实力层次的啊！这是人刷的副本吗？是吗？根本就不是！这完全是要让他们去死啊。
可心态崩归崩，自救还是要的。
一直到此刻看到队长与这bss级尸化道士的战斗，1v1能扛住就算了，还可以进行压制。叶蜡才明白过来，边看边喃喃说：“这bss，根本就不是为我们准备的，以我们的实力，就算满队也根本不可能匹配到这种副本。”
“开光的木剑对他有用，但我们跟不上他速度……”石墨叹了口气，“除非一开始就控住他，然后用木剑斩首才有得玩。”
“开局控？呵，咳咳咳——”
叶蜡忍不住笑出了声，奈何牵扯到伤口，痛得直咳嗽。
石墨知道他为什么笑，如果有个人问他为什么不先控住尸化道士，他也会发笑。甚至还会很乐意提供道具让对方进行尝试，到时候他只要负责收尸就好。
“怎么办呢？总不能真的全靠队长一个人扛大梁吧？”石墨低声说，“这种bss级的尸化道士，总感觉不止一个，队长也不可能总是这么及时。”
本来还想说话的叶蜡也沉默下来。
赵如眉这边跟尸化道士交手近五分钟，最后以她处于菱形领域中斩下其双臂而结束。浓郁的污染喷涌而出，不断想要阻止肢体断裂，最终还是耗不过赤扁蛇的锋利。
为了不让他还有翻盘机会，赵如眉没有将其丢入棺材，而是拖出石板区域，把他腿也肢解了而后在他身躯四周种下蔷薇种子。
他体内的污染溢散着倒是想要把手脚找回来，但这反而便宜了附近的蔷薇种子。
“云母去哪了？”
赵如眉此刻才有空与队友交流。
“她往后撤了……”
玉髓把五人之前的后手准备说了遍：“他出现的太突然，速度也极快，一招不光破了防御还捅穿了我跟云母的肚子。还好我们技能基本都能用，可短暂控制期间发现他体魄实在太硬了……只有木剑造成了伤害。”
本来就只有五个人，碰面先折损两个剩下三个队友速度比不过就得挨打，受了伤更影响发挥，完全恶性循环。至于联系队长，一来他们不知道她位置，二来尸化道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也怕分头行动被逐个击破啊！
要是这尸化道士阴险一点，故意趁队友跑出一段距离再去追，他们想拦都不一定拦得住。一旦队友那边没找到队长，那基本凉了。
而让云母往后撤虽然也有风险，但她并不需要撤太远，只要这个bss级的尸化道士追过去，他们也会通知云母点燃灯芯。之后再由她接应队友，队伍重新聚集在一块。
“他当时脱离我的感知范围，我以为他下山汇报阴山变故了。”赵如眉说，对于这个桑家人不去汇报反而攻击队友，她虽然有过设想，但这个概率应该是极低的。
毕竟按懂权衡有理智个体的脑回路，阴山有变，肯定要先回去摇人……啊不，找尸啊。
谁能想到，最低的概率，就这么被队友碰上了。
“下山……汇报？”玉髓懵了下，声音有点发抖，“他，尸变体，还有组织的吗？”
天蓝三人听到这话也都变了脸色。
这玩意一个都差点把他们五个团灭啊，这要是有组织，谁能顶得住啊！
“这个组织不是别人。”
相比队友的震撼，赵如眉见怪不怪，往地上补了几颗蔷薇种子说：“桑家人知道吧，他就是其中之一。这次来了两个，说是送尸体过来超度，估计是打着让其尸变的主意。”
也就是说，这么厉害的，还有42个。
队友：“……”
我要报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