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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日之后,要不要立规矩?...)

    荼白竹月先是互看一眼, 又去看许知远屋里两个大丫头。一个叫银朱,一个叫胭脂, 荼白看她们没一个有伸手想扶一扶的意思, 轻声问:“要不要扶起来?”还得洞房呢!这合卺酒还没喝,同心结也还没解,怎么也得把姑娘叫起来。


    荼白壮着胆子上前, 这礼不行完,绝不能同房,全了礼才是全了姑娘的体面!


    荼白就见新姑爷跪在踏脚上,眼睛直定定望着她们姑娘的脸,姑娘脸上红盖半挑, 她还睡着。


    因穿着喜服合衣而卧, 身上还搭了条薄被, 裴珠睡在被中, 双颊生晕,檀口微张,十分香甜。


    虽姑爷这么说了,荼白也满面难色:“可礼还没行完呢。”


    “不急。”许知远说着话,眼睛还盯住了裴珠,“不要吵她。”


    荼白这下明白了, 这个姑爷确实就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呆, 掉下水, 送小儿收惊锁, 还爱送些不知哪个犄角里摘来的花朵、果子、石头。


    姑娘每每收到,或用瓷, 或用陶,或用水晶盆给盛上,还说有野趣。


    就在荼白束手无策之际,贺妈妈来了,贺妈妈一进门,银朱胭脂二人松了口气:“妈妈快去看看,少爷又犯痴劲了。”


    声音虽小,竹月却听见了,都说许夫人一板一眼,可这家里的规矩倒好像没那么重。


    贺妈妈先往床上瞧了一眼,心里犯难,但还是劝着许知远:“少爷,得把礼行完,那新娘子才算是咱们家的人。”


    许知远两头为难,好在裴珠又睁开眼睛,她睡得发懵,一时窝在枕上不动。


    荼白竹月扶裴珠起来,送上合卺酒,许知远喝了一盏,裴珠只是沾沾唇。


    跟着又解同心结,荼白竹月替裴珠脱下外裳,这喜服一层一层的,脱了外头的,里面还有一件薄的。


    裴珠累得已经不知道饿了,可想到出嫁前看过的那些册子,心头急跳,明明倦得很,可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


    谁知等门一关上,许知远便小声道:“你累极了罢,你睡罢,我睡脚踏上。”


    裴珠懵了,脚踏那是值夜丫头睡的地方,他怎么能睡在脚踏上?


    “你……”可她又实在说不出请他上床睡的话,也说不出让他去睡外头的罗汉榻,那倒又似是在赶他。


    想了半日,闭口不言,自己往床上卧着,听他果然铺了被子,睡在脚踏上,心底还微微松了口气。


    不等裴珠再往下想,她沾枕便睡了过去。


    许知远睡在脚踏上连翻身都艰难,但他听着床上呼吸声渐渐安谧,眼睛瞪得有鹅蛋那么大,整个人轻飘飘好似发梦。


    他真成亲了?这半年不会是他呆子作梦罢?


    心里么这想,抬手掐了把大腿肉,先是疼得呲牙咧嘴,跟着又笑得呲牙咧嘴。


    不是发梦,他真成亲了!


    裴珠直睡到第二日丫头敲门,她这才睁开眼。


    盯着百子千孙帐,她还愣了愣。此时才想起来,她已经嫁人了,不是在娘家,不是在她自己屋子里。


    “你醒了?”


    许知远的声音已经压得极低,但还是把裴珠吓了一跳,她半晌才答“嗯”。


    “那,我让丫头们进来了?”


    “等等!”裴珠蹙着眉尖,手指点了点脚踏上的枕头和被子,要是被婆家人看见新婚第一夜,他就睡在脚踏上,那可怎么好。


    许知远咧嘴把被子枕头抱到床上,这才回身:“进来罢。”


    荼白竹月先进门,进了门就急急走到喜帐前,一看床上,半边被子窝整整齐齐的,半边堆叠在一处。


    再看姑娘的衣裳,连衣带都没散,就知昨儿夜里没事。


    两人反倒松了口气,昨儿那情状,要真是成了,姑娘必定不乐。


    荼白年纪最长,她趁着竹月倒水侍候洗漱的时候,冲银朱使了个眼色。银朱跟着她到屋外头,荼白道:“姐姐,我方才收拾床铺,少爷少夫人像是累着了。”


    银朱一听就明白意思,她笑了:“放心罢,等会儿是贺妈妈过来。”


    贺妈妈没一会儿就到了,提着食盒子:“少夫人先喝口粥,垫垫肚子,等会儿要去敬茶。” 只看给女儿的陪房,就知道裴三夫人心好,庶出的女儿,陪房里还有个全灶娘子。


    “多谢妈妈。”裴珠知道贺妈妈是婆婆身边得脸的妈妈,还待回个半礼的,贺妈妈按住她。


    “少夫人莫要折我寿数,赶紧吃粥罢。”


    裴三夫人道:“别看如今这样,原先我也天天给你祖母立规矩的。没观哥儿前,老太太天天让我侍候她吃饭。”


    许知远眉梢都弯起来:“我也问了!母亲说,头回见面吃斋饭时,就知你家没这规矩。”


    贺妈妈看自家少爷又呆住,赶紧咳嗽一声:“快着些,别误了吉时。”他这么犯痴呆,要干坐到什么时候去!


    “你四婶五婶也一样,你五婶立得少些。”看在是娘家女儿的份上少立几天,但裴老太太那婆婆的款该摆还得摆出来。


    春光正好,屋里窗户大开着,外头海棠春杏,莺声燕语,他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张开口:“我们家没什么亲戚,昨儿来的也都家去了。”


    阿宝自打进门就没有立规矩一说,母亲也没让她立过,还是订下亲事之后,由母亲教导着,紧急学过一阵。


    许知远大窘,裴珠低头一笑。


    可许夫人还没等她低头就把茶接过去了,先喝了她的,才喝了儿子的,跟着给了裴珠一套金嵌彩宝的头面。


    裴珠认真学了,阿宝宽慰她:“我也学过,但学得马虎,也没用上过。”


    银朱道:“少夫人给少爷做的鞋子,少爷只在床上才穿,连地都没踩过,好好收在柜子里头呢。”


    “就只有您立过规矩?”阿宝在一旁问。


    贺妈妈是过来人了,都不用看床,一看自家少爷的模样,就知道昨儿没圆房。


    裴珠想起阿宝初见许夫人那些话,她低头轻笑,眼见的也不一定为实。


    三日之后,要不要立规矩?


    等拜过祖宗和死去公爹的牌位之后,裴珠回房去用早饭,她问许知远:“平日要不要侍候母亲用饭?”


    进门三天,说不准婆婆就要杀杀新媳妇的气焰。


    这是他从妻子口中得的第一件差事,立时放下碗就飞奔了出去,裴珠要拦他已经来不及,她脸红得快滴出血来。


    许知远被贺妈妈按着,坐到裴珠对面。


    心里点头,真是个心疼人的,昨儿那样要还圆房,那还不把少夫人吓坏了。这事儿要是头回不和乐,往后也难相谐。


    裴珠微怔,心里想,这就完了?不必立规矩?


    裴珠又羞又恼,随手抓了个红枣子,砸在他身上。


    食盒子里头是只粉彩小盅,盛着枣子花生桂圆莲子炖的粥,裴珠尝了一口就知是带来的全灶娘子做的,就是她在家时吃的口味。


    裴珠低垂着头,将茶盏举起,教导礼仪的时候说了,此时须得将茶举高,头要压低,方才显得恭敬。


    裴珠行礼谢过,等着婆婆训诫。


    “一定要机灵,手要快,手也要快。”


    许知远说完,贺妈妈嫌弃他一眼:“少爷不如跟少夫人说说,等会儿要敬茶,拜祖宗的事儿。”


    不搁糖,就只用枣子桂圆用来提味,这一小盅,也正好是她的量。


    还银朱胭脂宽慰少夫人:“少夫人莫急,夫人不会生气的。”也不会觉得冒犯,直白去问,夫人就会直白作答。


    说到底就是个弹压儿媳妇的规矩。


    要是婆婆觉得她冒犯,该怎么办!


    “我爹在我七八岁时就走了,家里就分了家。”因分了家,也各有住处,喜酒是要来喝的,也没谁大清早跑来喝新媳妇敬茶。


    “对了,你做的那双鞋子,我娘在我爹牌位前摆了三天呢。”


    果然,没一会儿许知远就回来了,他跑了一头汗,笑嘻嘻进门来:“娘说不用,你们家跟咱们家都没这规矩,那么吃饭反伤脾胃。”


    婆婆会先喝儿子的,再喝儿媳妇的,儿媳妇举着茶盏要更长些。


    许知远手捧着碗,见她喜悦,又自怔住。


    裴珠急得差点落泪,荼白竹月也是全无办法,姑爷怎么蹿得这么快。


    身后再有两三个小丫头,随时递送东西。


    也许是新嫁娘,进门三日不立规矩。


    这一顿饭几乎要吃大半个时辰,她就得站大半个时辰,不光站着,还要挟菜。


    许夫人今日难得穿了些织绵衣裳,头戴了银凤衔珠簪,端坐在堂上。


    裴珠认真听着。


    许知远呆住,他不知道这个:“我不知道,我问问去。”


    “少爷怎不说话?”贺妈妈就看见自家少爷不说不动,干站在那里看少夫人吃粥,吃个粥,他倒像看见了仙女飞天似的。


    贺妈妈领新人来时,许夫人身边的婆子早就沏好了茶,丫头们摆上大红双喜蒲团。荼白竹月扶着裴珠下拜,接过茶盏,递到裴珠手中。


    绝不是动动手作作样子就算的,要茶要水要汤,变着法的折腾人。


    裴珠微怔:“你……母亲怎么知道我家里没有这规矩?”也不是没有,是母亲和嫂嫂这对婆媳没有,大伯母二伯母那儿还是有这规矩的。


    “家里就只有我同知远,也没有旁的亲戚,等会去拜过他爹,你平日在里做什么,就做什么去罢。”


    “我……我没话要说。”


    “许夫人性子自来是一板一眼的,这上头就说不定了。”裴三夫人让裴珠站在她身后,荼白竹月两个,一个捧巾,一个捧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