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利亚微微一笑，抬起头来时眼底闪过一丝泪光：“你知道我从未奢求过你什么，西斯，”“但这不够，一点儿也不。”
西斯有点儿走神。
他记得玛利亚起初对他是很不错的，住在有山有水的地方，父亲看不清面孔，但手臂强壮有力，把他抱起来时像拎小鸡崽。
而后一天他父亲说是去打猎，就再也没回来过，而玛利亚年纪轻轻便没了丈夫，活像变了个人。
西斯认为玛利亚把对他爸的恨转移到了他身上，十几年过去，也就这样了，他的确没什么记忆，只在有些时间，会偶尔困惑玛利亚为什么生而不养。
直到现在，他隐隐约约琢磨出点不寻常。
他们这一族类，血可以救血亲的性命，玛利亚割开他血管取血的那一天，他自以为清楚玛利亚仍然留他在身边的缘故。
应该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能长得更好点吧，说不难过自然是真的，他早就对玛利亚没感情了。
可她究竟知不知道，一旦用了族人的血，孩子一生下来就会是狼胎？紧接着就是对身体掌控力度的下降，这也意味着，大庭广众下的每时每刻，他都可能不受控制地变成兽人，赤身裸体、无知无觉。
西斯当年便好心办过坏事，鬼知道原因。
他打量着玛利亚，阳光照在她脖颈的皮肤上，流淌着如珠似玉的光泽，她的皮肤紧致而富有弹性，是远超她实际年龄的年轻。
西斯心头轻轻一跳，迅速仰头直视着太阳，语气嫌恶：“你敢对上帝发誓吗？我不蠢，玛利亚，你养大我，只是因为你需要我。”
玛利亚绷着脸，几乎止不住给他一巴掌的打算，但今日不如往日，对于西斯，她有点胆寒，生怕他真的豁出去不好收场，此时她必须有一个能压得住西斯的筹码，脑子里一个个念头飞转，忽然嘴角上扬。
“我的确需要你，”她说，“而你也需要我，你拒绝我给你找一桩好婚事，是不是因为你想要永远留在曼德菲尔堡？”
西斯没有回答。
玛利亚已经隐隐约约猜到原因，她朝门内望去，里面遥遥传来动听的琴声，不得不说曼德菲尔堡是座宜居的城堡，而恐怕里面的人更是诱人。
“这个很简单，”她紧紧盯着西斯的眼睛，斟酌这他的脸色，“把塞西莉娅嫁出去就好了，等老爷死了，整座曼德菲尔堡就是我们的天地。”
不出所料，西斯瞳孔极速收缩，就如同蓄势捕猎的狼眼，凶光凛冽。
“怎么了？”玛利亚感觉她的头皮像有小虫子在啃噬似地发麻，她硬着头皮，装出一副不经意的模样，问：“没了塞西莉娅，老爷就会把更多的利益交给你，这座曼德菲尔堡，这片土地…”
她看着西斯重重起伏的胸膛，颇具玩味地问：“你是不愿意吗？西斯，那是你妹子，又不是你心上人。”
西斯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有一刹那玛利亚的视线几乎要把他的心剖开，但他素来擅长佯装面无表情，于是冷静地与她直视，说：“不是不愿意，是…不行。”
“为什么不行？”
西斯抿唇：“做继母的一门心思把继女嫁出去，这跟赶她出门有什么区别？玛利亚，假如你一点也不掩饰你的欲望，那所有人都会看穿你。”
玛利亚脸色微变，西斯这么一说，她才觉得自己过分热情，请哼一声道：“女孩总是要嫁出去的，是她爹在为她操心，又不是我，你管好你自己先吧，可别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
她说完这话，也不等西斯回答，扭过头就走了。
只留下西斯伫立在水池边，眼神有些发愣，不知有多长时间过去，最后一抹夕阳倒影他眼底，燃烧着火红色的流光，他仰望着天空，心想：“老天，如果这是不可行的，那就先宽恕我的罪孽吧。”
*
离宴会还有两三天，曼德菲尔堡渐渐地热闹起来，三三两两的马车驶入城堡的大门，临近的城主们纷纷抵达，满怀一颗好奇之心，都想亲眼一看这位曼德菲尔公爵夫人是何方神圣。
还有那位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的公爵小姐，她母亲可是位聪明伶俐的大美人，这么多年过去，想必她已经出落得分外动人。
沃里克伯爵就是这么劝说他亲爱的小儿子的。
“她只是个小贵族的女儿，就是因为长得美才能嫁给公爵，身为她的女儿，总不能丑到哪里去，况且她身份贵重，娶到她算是你赚了。”
托比·沃里克兴致缺缺地把下巴放在手肘上望着外头：“可听说还不到十八岁哩，胸前没二两肉没滋没味…”
他忽然像鸭子被掐住喉咙一样发出古怪的声音，瞪圆了眼睛望着曼德菲尔主堡台阶上的女人，问：“天爷嘞，该不会是这位吧？”
台阶上的女人棕发绿眼，身材饱满丰腴，白花花的胸脯在阳光下亮得耀眼。
沃里克伯爵狠狠地给了他一个暴栗：“蠢货，你看她的装扮，那是曼德菲尔夫人。”
托比呲牙咧嘴地揉揉后脑勺，放下车帘时，嘴角勾起一个兴致勃勃的微笑。
马车在下车台边停下，他捋了捋衣服上的褶皱，清清嗓子，挺直身板深沉地走下车，斜地里伸出来一只手，他也不搭，目不斜视地迈步——
险些摔了个狗吃屎，好在那只手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胳膊，才免得他大丢脸面。
他感激地看了眼搀他的人，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面容青涩，皮肤黝黑，五官不够精致，身上的衣服也不算华贵，应该只是个佣人，于是他那几分感激之情就消失殆尽。
抬头就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抓住公爵夫人的手低头亲吻：“您就是曼德菲尔公爵夫人吧？果然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沃里克伯爵这才走下车，听到这句话，脸色有几分不自然：“公爵夫人，托比被我惯坏了。”
玛利亚感受着年轻人柔软湿润，富有弹力的嘴唇，心头怅惘地叹了口气，这一脸色变化迅速地被托比捕捉到，他刚想说什么，玛利亚却轻轻抽回手。
“这没什么，”她微微笑着，“年轻人就应该肆意活泼，哪像西斯，一整天下来蹦不出几句话。”
她头也不回地嘱咐身边的少年：“你请二位客人到卧室修整，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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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里克伯爵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身形矫健的少年，他没说什么话，只是帮着佣人提起一箱行李，裸露的小臂因为用力而绷起流畅的线条。
托比还在恋恋不舍地回头望，沃里克伯爵走在西斯身边，问：“你就是玛利亚夫人的孩子？”
“…是。”
沃里克伯爵不再说什么，只是不免又把西斯打量了一遍，心想玛利亚夫人这么精致得体的人，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儿子。
刚把行李放下，理查德管家便叩了叩房门，说是曼德菲尔公爵回来了，请沃里克伯爵过去喝咖啡。
托比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目送着他老爹离开，张嘴便使唤西斯：“去，你给我倒杯水来。”
西斯掀起眼皮瞥他一眼，那眼底莫名其妙的敌意刺得托比头皮发麻，他莫名其妙地挠挠头，心想自己只是对公爵夫人抛了几个媚眼，总不至于对他横眉冷对吧。
好在他向来是个心大且宽容的人，看西斯打算离开，还是出门叫住了他。
“小仆人，找你打听一件事。”
西斯站定了垂眸看他。
“曼德菲尔小姐漂亮吗？”
西斯面色更冷了，绿眼睛幽幽地没什么感情地盯着他。
“不说就不说，”托比心里有点怯意，转念一想总能见到的，便问起最关心的事情来，“玛利亚夫人住哪里？”
西斯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连头也没回。
他乍一见托比，心里就有股无名火直冒，闷头大步往前走，只想着去洗把脸，忽然从厨房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哥！”
西斯触电般地挣开那只手，刚这么做，他就后悔了，抬起头，果然看看塞西莉娅埋怨的俊脸。
她咬着下嘴唇，委屈巴巴地抬手让他看被他掌风抽到的手背，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出一抹触目惊心的红：“哥，你是把我当怪兽了吗？”
西斯喉结不易察觉地滚了一下，低头亲了亲她的手背：“对不住，我只是心里想着事情。”
“什么事情？”
西斯犹豫了一会，才慢慢道：“我遇见那位托比·沃里克了，他言语轻浮、神色轻佻，并不是绅士。”
他虽然说的是事实，但不知为何却莫名心虚，半晌没听见塞西莉娅接话，才小心翼翼地从睫毛底下瞥一眼，塞西莉娅正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多谢哥哥上心，”她温温柔柔地说，“不过你放心，爸是不会随随便便把我嫁给这种人的。你早上不是说想吃黄油烤火鸡吗？多罗西刚烤了一只，进来试试吧。”
火鸡果然很好吃，喷香流油。
塞西莉娅不吃，她怕长胖，只是托腮笑眯眯地望着西斯，他吃东西已经不像刚来时大口吞吃，也许是不饿，慢条斯理地嚼着，心事重重的模样。
“塞西莉娅，”他轻声问，“如果你亲近的人，实际上并非真心对你，你会怎么做？”
塞西莉娅清楚他指的是谁，她仔细想了想，出自内心地说：“西斯，人心是很小的，我不再看他爱不爱我，只看他有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