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符在半空中停顿，众人的视线跟着灵符一同停在半空中，最终跟着下定决定的黄符一同看向苏易津。
阳光好像更加烈了，林清风迎着光，眼前白茫茫一片，光晕在她眼前一遍遍扩大，她的身上越来越冷。脑海中各式各样的阵法一闪而过，不管是身体还是大脑，都在叫嚣着战斗。
众目睽睽之下，苏易津缓缓往后退了一步。他身上的长袍有些乱了，露出衣襟处纯白色里衣，上面沾上不知是谁的血，与剑尖上的血丝一样艳红又刺眼。
阳光下林清风也微微仰头，视野中白茫茫的一片里只有一抹黄，然后像是晕开一般，一切变成了灰白。
罢了。
她闭了闭眼，心脏砰砰地跳着，带着密密麻麻的疼。染着血的白靴血滩中退出，转身朝着圆台边缘走去。
弟子们眼中林清风凌乱的脚步，数次飞向边缘碰到灵符的长棍在逍空眼中一点点构成一个完美无缺的必胜阵法。
她应该早就在苏易津犹犹豫豫时察觉到了，并且迅速做出的反击，在结界中一点点画阵。林清风心思缜密，步步为营，若论布局阵法，无人能出其右，即便已至穷尽，她依旧能寻出一条反杀的求生路。
可是成功在即，她却放弃了。
逍空脸上的肌肉紧绷，面无表情，站在旁边的雾山却发觉逍空很不对劲。
“怎么了？”
逍空看向林清风脚上站了血迹的白靴，只觉得嗓子眼有些哽咽。“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事。”
“既然已经布好阵法，你为何放弃？”
女修的后背也被他划开了几道伤口，此时漆黑长棍从她的身后穿过，冷肃之气不减，又添几分不甘的妥协。苏易津伸手接下了灵符，在林清风即将走下圆台时突然开口。
略带嘶哑的声音从圆台上散开，铺满整座演武场。底下的修士们纷纷转头，看向林清风。
“她什么时候布了阵？”弟子推了推旁边的学阵师兄，眼中的惊讶根本无法掩饰。可是这名学阵的弟子显然更加堂皇，他有些无助地将整个圆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复杂。
“我不知道。”他紧紧皱着眉头，又看向那一抹单薄又冷冽的侧影。
他甚至没看出阵法在哪里。
底下渐渐骚动起来，大大小小的声音嘈杂，人群熙熙攘攘这朝着圆台又围了起来。
林清风停下脚步，缓缓转头看向苏易津。像是初见时一样，他远远站在台上，端方持重，只不过看向她的眼中少了距离，多了几分严厉。
朦胧之中，她似乎看到了他的眼底。
“逍遥宗便是教你如此半途而废的吗？”他的声音变冷，一字一句道，“若将有一日我堕落成魔，你当也要转身离开，留我祸害世间吗？”
他知道林清风在布阵上的天赋，所以在一开始便开始留意，可就是在刚刚林清风挥棍揭符的时候他才发现阵法已成。自己只要再向前一步，就会输。
这只不过是一念之间，若是林清风真的想要赢他，不需再一次揭符，只需引他向前一步。
这分明是她留给他的破绽。
苏易津不知自己的脑海中在想些什么，眼睛看向林清风眼神中也带上了不甘。
“可林清风，有朝一日你若成魔，我必会将你斩杀于剑下，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林清风有些涣散地眼睛缓缓聚焦，她灰蒙蒙的瞳孔像是被点亮一般，渐渐亮了起来。灰白的画面流转，苏易津的脸终于清晰，跳动的心脏依旧在疼，但好像变得轻缓了。
“大师兄怎会堕落成魔？”她眉眼之间又飞扬了起来，手中的长棍旋转，再一次立于台上，“那就再请大师兄赐教。”
话音落下，圆台上数不清的灵符再一次动了起来，整个演武场中灵气疯狂旋转，周围风声渐起，挡住了纷纷乱乱的议论声。发丝扑面而来，众人皆抬袖施诀企图止住狂风。
逍空微微抬头，看了眼空中，又沉默着望向林清风。
林清风与苏易津两人的头发都胡乱飞了起来，不知是谁的血滴到了圆台上，等众人再一次反应过来时，整个演武场中只剩下一个圆台。原本围绕在圆台上的灵符此时四散在演武场中，结界也全然消失。
“是第九台。”雾山感应到其他长老前来的气息，蓦地向前一步，看向逍空。“不行，清风会死的。”
刚刚两人站着的圆台隐在底下，第九台重叠而出，必须是要见血的，林清风与苏易津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而且清风本已是强弩之末，作为一个丹修，她根本不愿看到如此场景。
雾山语气中带着急切，欲要上前阻止这场比斗，却被逍空挡住了身子。
错身间，掌门以及其他各位长老已经到了演武场中，站在沈落听一侧，看向圆台当中。
逍空眼神扫过站在沈落听一侧的凌臧，手握在腰间的酒葫芦上轻轻点两下，声音沙哑，“她已布好阵，不一定会输。”
忘川阵。
此阵凶恶，会在人踏进任何一角时即时绞杀，但圆台带有保护法则，用在此处恰恰好。
可第九台不会，若是此时苏易津再往前一步，真的会死。
雾山蹙眉看向逍空，又转头看向圆台上的林清风。她看起来似乎也有些诧异，但是长棍飞旋，快速解了阵。也正是在此时，众人才看清那繁复的阵法。
对面身穿青衣的苏易津微微弯了下嘴角，语气中带了几分刻意装出来的轻松。
“看来连天道都很期待你我的这一场比赛。”他说着，将剑身上的血滴挥了挥，眼睛看向林清风，“那就速战，速决。”
话音落下，沈落听看向林清风。
只见女子扯下左手袖口处一截白布，缠在自己腰间，而后一跃而起，与长棍同时杀向沈落听。
——铮！
——铮！
更加磅礴的灵力从第九台上迸发出来，林清风压下喉间的燥热，反手挡住苏易津砍过来的长剑，而后熟练的后退，翻身闪向另一侧，紧接着长棍化作长枪，红缨处刺向苏易津后心。
苏易津手上施诀转身躲开，长剑却带着剑风杀向林清风。
“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布阵。”
剑风直直撞向林清风，她忍不住地吐了口血。五脏六腑像是搅在一起一样，疯狂地变大又变小，挤压又消失无踪。她抹了抹口角地一抹血，眼睛肿再一次露出一抹挑衅的笑。
“那大师兄大可一试。”
她的声音里混杂了新鲜的血腥味，语气确是熟稔的轻狂。苏易津不知为何，竟然也全然放松地笑了声。
等再一次林清风的剑意散开，苏易津身上的青色长袍渐渐被鲜血染红，而底下最里的纯白色里衣却渐渐显现出来。他的剑意愈浓，整个人好似陷入到了混沌之中。
凌臧眼睛紧紧盯着苏易津，眼底一点点泛起骄傲，给逍空传音。[你说，我这徒弟怎么样？]
逍遥剑法之中，苏易津显然已经完全领略第五重。
逍空看向空中一点点变得像个血人一样的林清风，眼角眉梢浸满了冷意。
[剑道之上他算上等。]
凌臧的嘴角还没勾起，就被下一句话无比狂妄的话气到。
[奈何清风第一流，此界最上等。]
空中的灵符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缓缓从四面八方聚集，淡淡的灵气再一次聚集，圆台周围再一次出现飞舞的风。
心口处被一道剑风刺过，林清风唇角再一次溢出鲜血，她手中的剑招越发快，大脑却在苏易津的长剑再一次袭来时蓦然放空。
巽寮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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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成。
萧媚生举着的伞落地，她的眼中涌上惊惶的不可置信。
“疯子！林清风这个疯子！”
她低低咒骂了一句什么，转身消失在演武场中。
站在一旁的女修手背上溅上一滴水，在烈日下迅速消失。她有些奇怪地抚过手背，又快速被场中吸引。
第九台上，林清风的白衣被鲜血染红，而苏易津的里衣从下摆处、脖颈处露出，同青衣红血映照在一起越发耀眼。他灵府之中灵气疯狂涌动，似乎是要悟透第六重。
长剑已经刺向前方的红，却在靠近林清风心口处一寸时空间停顿，而后眼前的红中闪过一抹漆黑，林清风的元神从肉身中抽离，在倏忽间闪到阵法正中央。
圆台上有两个林清风。
剑尖相对者浑身是血，双眼紧闭，绕至苏易津身后者，淡青色长袍，纯白色外披，带着一抹大局已定的笑。只不过长棍握在手中，她却同那个浑身是血的林清风一样，闭上了眼，等待剑风降临。
苏易津眼前的红色不知在什么时候慢慢散开，然后消失到只有一片白。
——噗呲
淡青色长袍之中一点点溢出血，苏易津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处。
宽剑泛过寒芒，浸湿里衣。
鲜血滴落，第九台上威压散开，林清风脑海中却突然响起一声熟悉的钟声。
逍遥剑法第六重，她居然也悟了。
清脆铃声响彻整个逍遥宗，余波从后山魂灯殿中散开，一点点蔓延，其中灵气氤氲，众位长老全部起身看向圆台上两人，凌臧挥手护住苏易津的心脉，而后看向林清风。
站在演武场中的弟子不明所以，却见场外的巨书突然脱离控制，升起后悬在演武场中央，一页页翻动起来。
“这是？”
弟子们看向在空中快速翻动的巨书，眼中都带上的疑惑。只是还不等他们交头接耳，一直处在远处的逍空与雾山长老一同出现在了长老之中。
总是松散的衣袍系紧，没了平日里总是吊儿郎当的样子，站在掌门左侧，带着不常见的威严，看向林清风。
狂风阵阵，站在圆台上的女子衣袖上，腹部以及脸颊上都沾满了血迹，血渍不可避免地从里面渗出，浸湿外衣，却不算太过狼狈。
她手中执棍，腰背挺得笔直看向空中的巨书。
相比于林清风，苏易津看起来更加狼狈一些。他的门服上沾着的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林清风的血迹，连带着长剑的剑尖上往下滴血，脸上的神色浑浑噩噩，却又像是恍然，看向侧对着他的林清风，眼神变幻莫测。
掌门看了眼林清风，又看了眼自己略有些失魂落魄的徒弟，抬手将巨书抬高了些。
铃声最后的回响消失，巨书翻动书页的动作停下。
四下无声，风也静止，书页停止在历任掌门一页。上面填写详细，从左往右用墨黑注明了每一任掌门姓名修为，而凌臧的名字位于书页中间，十分清晰。
只见巨书停顿半晌，而后另起一页，在空白的纸面上一笔一划用红色落下三个字。
[林清风]
只三个字，巨书便停了，红得像血一般的字印进了在场的每一个心中。
每一任掌门上任时，巨书便会在上面记载，对于一些长老来说这并不算是第一次见，但震惊却不比第一次少。
林清风的名字出现在巨书上意味着什么，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站在圆台上眉眼张扬的女修目前也只不过是十九岁的入微境。
逍空看向半空中的巨书，扫了眼在场心思各异的长老，接着便率先双手合抱于胸前，微微俯身。
她的长棍漆黑，竟然荒谬地成为了整个逍遥宗最为锋锐的利剑，毫无商量地承载了最为飘逸灵动的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