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韩彻一共换取到耕牛两百九十六头,然后这几个月忙碌所制成的藕粉也只剩下一小半。


    瞧着这换取到耕牛好像是不多,毕竟这几乎是大半个安南县农户今年所栽种的莲藕所出。但实际上,农产品在时下是真不值钱。这还得亏莲藕在北方售价历来不错,另藕粉又是才面世的新鲜好物,还得了贡品的身份后,身价才得以上涨。


    再者,时下牛一头作价又约2至7贯。其价钱区间之所以这么大,其一是因为每个府州的缺牛情况不同,其二则是牛的用途不同。


    朝廷律法,无故不得宰杀耕牛。


    这里得注意,是无故才不得宰杀。事实上,除了安南这地方信重巫医,杀牛治病外,其他的一些地区一样有杀牛祭祀的习俗。


    于是,朝廷为了减少耕牛被宰杀,便规定凡做祭祀而用只得选用纯赤黄色牛犊,作价也为最贵。


    通常情况下,祭祀所购牛价,便约为5-7贯。


    商户们赶着大批的耕牛来到安南,不会也不敢以祭祀专用的名义。但在售价这块,还是多为4-5贯。


    这价钱其实是属于偏贵的,可没办法,安南这种偏僻地方,商户们大老远的运来耕牛,耗费的精力也不小。


    最后用藕粉换取到的这批耕牛,衙门再以等价银钱购置,做账录入府库后,方可分发给农户。


    衙门在做完最后一次数据核对,经确认无误后,钱县丞拿着文书前来汇报:“大人,渠家村共计九十三户,均需分发耕牛。”


    “其它村子所需耕牛呢?”韩彻问道。


    “扣除渠家村,县城总共还有一千零二十七户。其中县城三十五户,乡镇九百九十二户。这里面只两百一十六户,不在需发放耕牛之列。”钱县丞说着,都忍不住叹气。


    还差近六百头耕牛的缺口,便是年年都能似今年这般,那也还需得两年才能办到。


    其实要钱县丞来讲,韩彻大可不必如此。要知道便是富庶如京城,也不可能做到辖下每一户农家皆能有耕牛助劳作。


    只是钱县丞也看出来,韩彻是下定决心要做这事。他一个才刚调任而来的下属小吏,便不好在此事上言词过多。


    韩彻思忖良久,才道:“这样,你再安排人去通知各乡镇的乡长和里正,选出各村最为贫苦人家。”


    *


    农历十二月二十一,渠家村的藕粉作坊宣布休假一日,因为今日衙门里的人要过来给大家发放耕牛了!


    于是放假后的渠家村非但没冷清,反而变得更热闹起来。有其他村的农户们跑来了,甚至还有一些山间土著也跑来了。


    其实这些山间土著倒也并非完全与世隔绝,他们只是躲避官府,躲避赋税厉害。但平时一些生活必需品,他们也时常跟山下的村民们购置或交换。


    更甚至渠家村的藕粉作坊,这次同样也混进一些山间土著在里面做工。


    韩彻在知晓此事后,却依旧权当不知。


    在韩彻看来,这些山间土著即便没有被衙门登记在册,可他们终究是生活在安南这片土地上。


    迟早有天,韩彻会让这些山间土著心甘情愿下山,接受官府管辖。


    然后待到韩彻带领衙役们,赶至渠家村发放耕牛时,迎接他们的便是乌泱泱的一大群乡民。


    “渠家村的乡民们请往中间靠拢!其他村的乡民们麻烦让让,往四周散去……”


    刘县尉扯着嗓子边喊,边带着衙役们将秩序维护好。


    这边,韩彻也懂乡民们想要领取耕牛的急切心情,也就没费什么话,让韩老三拿着钱县丞给出的名单,每喊出一家户主,另一边看守耕牛的衙役,就从中牵出一头交于对方。


    “多谢大老爷!多谢大老爷!”


    领取到耕牛的农户兴奋又激动的大喊着,就连牵着耕牛绳索的手,都因情绪太过激烈而忍不住在颤抖。


    旁边站着的,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乡民们瞧见这一幕,情绪不由得也受到了感染。一时之间,羡慕之下竟也跟着激动起来。


    “这些流民/运气可真好,耕牛也能白领。”


    “哎呀,瞧这些耕牛,还全是上好的壮牛!”


    毕竟是跟官府做生意,韩彻要这些耕牛又是用作地里劳作的,要求也较严格。如赵四郎等商户,自然不敢给太差的。


    然有羡慕者,自然也有艳羡至泛酸者。


    “啧……我等竟还不如这些流民日子好过了。”


    “哎!可不就是……”


    要知道这是一头耕牛啊!对于时下农户来讲,已经是一笔较大的财产了。更别说这些个流民,早些时日分田分地,家家户户还又都分到了一对猪仔。


    等到隔日,韩彻带领衙役去到最南面靠海的刘家村,一面与他们补发之前莲藕多获利的部分银钱,一面按照细致筛选,将多出来的这两百余头耕牛,免费发放给目前最困难的一批农户时,就见着有一些乡民在远处直盯着他们,踌躇徘徊良久。


    “可是有事?”韩彻瞧见,便派人将他们唤到面前来。


    这些乡民被唤来后,眼神不停看向同伴,很是局促不安。


    “可是为了耕牛。”韩彻又问。


    这些个人当中有个机灵的汉子,倏地朝着韩彻跪拜下去,大声喊道:“大老爷,我家阿爷年迈多病,恳请大老爷也给我家分发耕牛!”


    这一喊,剩下的那些人也纷纷有样学样,对着韩彻这样恳求起来。


    “大老爷,我家中亦有年迈双亲需奉养……”


    刘县尉一见这出,立即喝道:“大胆!”


    说着,他便要带领衙役过来。


    韩彻冲刘县尉摇头,示意他不用管,再问向那些人:“你们皆言家中困难,需要耕牛。那且先报上名来,自有耕牛发放。”


    “多谢大老爷!我乃……”汉子闻言一喜,当下便要报出名来。


    韩彻这时却出声制止:“先不急。有一事,我需得与你们事先说明。官府此次一共只得耕牛不足三百头,无法做到每户皆有。渠家村得耕牛因为刚授编户齐民的流民,官府为其安家落户,初始必然要给予一定帮助。剩余耕牛发放者,官府事先也派人经过详细调查,皆为各村最为贫苦人家。”


    “若你等真是这般贫苦,耕牛自然应发。但此事也为你村里正办事不利,衙门也当给予处罚。”


    “……”那几人一愣,随即脸色惨白起来。


    因着先前韩彻在大抄家展现出来的雷厉手段,各村镇里正和乡长在办理此事时皆不敢有丝毫弄虚作假。


    若真去核查,他们非但耕牛拿不到,还必定得罪里正!


    韩彻又问:“如何?可还要将名字报予我?”


    “恳求大老爷恕罪!”


    “是我等错了……”


    见着这些人终于懂得害怕,韩彻点点头,语气又再度变得温和:“其实你们想要耕牛,我也都理解。”


    虽说这些人刚刚恳求的举动,未尝不带有一丝知晓韩彻素来对百姓好说话,以弱逼强的胁迫。


    但正是因为他们的这份弱小,让韩彻作为一个农科技术人员,如今更是身为安南县的父母官,实在是忍受不了他管辖下的农户们这般辛苦。


    要知道古代没有各种先进农业机械,全靠人力去耕种。若再无耕牛助力,便真是农户们抛洒着一把把的血汗在地里谋求生存。


    韩彻若没有能力便罢了,他如今既有这能力,又如何能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事实上,耕牛缺少的问题,韩彻也早就想到了其他的办法。


    “耕牛一事,无法全靠官府替你们出钱购来。”韩彻便说道:“不过我手中有一技艺,倒是可教授与你们。待到你们学会技艺,官府依旧会如藕粉一样,由官府来替你们统一售卖。到时候你们不仅能凭借自己赚来的银钱,去购置所需耕牛。而且年年都能因这门技术,挣得银钱回来。岂非更好?”


    “多谢大老爷传授技艺!”那汉子反应最快,立即便高声说道。


    “多谢大老爷,我等定当好生学技艺。”


    ……


    见状,韩彻便点点头:“如此,你们就且先安心等着。”


    需知晓真正的助农,是教授农户技术,帮助他们寻求销售渠道,让他们靠自己的努力致富,而并非一味的去给予。


    至于去年韩彻会那么大手笔资助全县栽种莲藕,是因他见着整个安南县的农户都太过贫苦。然今年借助藕粉,除了山间土著外,安南县几乎所有农户都分得了一笔银钱。


    这笔银钱对于乡绅富户来讲不算什么,但已经足够让农户们好过一年半载时日了。


    更何况,藕粉带来的价值还没完呢!


    这不,眼见临近过年,安南县突然迎来好几波从府城来的商户,言道他们想要购置大批量的莲藕和藕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