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既明才讲过谨工程人员的事，沈既衡就问了这个问题。
未免让人觉得，虚伪。仿佛她有选择权似的。
但林昭还是很严肃认真地答了：“我不想莫名其妙被藏起来或者死得悄无声息，明明有解决问题的方法，我不希望浪费时间在恐惧或是拖延上。”
林昭觉得，在场之人都是认同的，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面对这场注定无法后退的局面。
“那埃莉诺上校，你的意见呢？”沈既衡偏头，带着一丝探究，又仿佛早已预判她的回答。
屋内顿了两秒。
“…我还是认为，现在让林昭接触谨工程的人，有些冒险。”
埃莉诺从来不是个保守的人，甚至很是激进。
但在这关头，隐隐不可描述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林昭知道，老师的犹豫不是软弱。
她站了出来：“老师，搞清楚我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无论对谁都很重要。”
韩长风的手抚上埃莉诺的肩头，暗暗发力。
埃莉诺蹙着眉，并不想完全妥协。让一个学生成为风口浪尖，她还做不到：“如果谨工程那边的人按住林昭不放，那后续的行动，只好按照我的想法来了。”
这场短暂的会议结束得并不是很愉快。
倒不是沈既衡的态度有多强硬，仅埃莉诺一人便不情不愿。
可林昭问她，到底什么是更好的时机，她也无法在近期找到合适的机会。
沈既衡的计划无人可挡。
那个谨工程的前工程师，人在联盟外几天行程的遥远星球，沈既衡没详细介绍，只说他叫艾肃，已经脱离谨工程、甚至脱离联盟六年了。
至于原因，似乎是因为害怕，他便躲到了一个他认为不会被找到的地方。
可他害怕什么？他曾名利双收，也从无结怨。
恐怕只能问他本人了。
远行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件危险的事。
沈家自卫队和埃莉诺的主力战舰也是在万般准备之下才敢出发。
但长官们总是很忙碌，即便身在同一艘飞船上，林昭也见不到他们人。
而见的最多的，反而是韩长风。
两个人嗦着糖，肩并肩坐在走廊上的平凳上，方便埃莉诺叫他们的时候，可以及时出现。
但他们两人之间又不是可以闲聊的程度。
然而韩长风似乎是无法接受冷场的人。
“这两天恢复了？”他率先开口讲话。
“还好。”
“…”
又过了一会，林昭也问：“还有多久到？”
“一天零十小时。”
“…”
韩长风突然苦笑一声。
平时，他是带穆千帆多一些的。
“上校。”林昭弱弱开口。
“怎么了？”
“我一直想问，当时您恐吓我，让我…”
“嘘！”韩长风紧急叫停，“那怎么能叫恐吓呢！这要是让埃莉诺听见…”
“…您苦口婆心劝我，不要一个人单干。当时是不是已经有无限金的苗头了？”
韩长风沉吟片刻：“那时候我们也不知道敌人是谁，只是越来越多懂技术的人消失或是投奔星匪，在不断追查中，无限金才出现的。”
他见林昭没接话，便放轻松笑了笑：“那段时间处理了太多这样的事，有人功成名就，有人岌岌无名，但结局大都殊途同归。我是有一点感慨的，所以自作主张和你多说了几句。你就当我岁数大了，人变絮叨了，别多想。”
“没有，其实…那时候确实很讨厌你们。”林昭直言不讳，也不管韩长风怎么看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施舍给我安稳生活的样子。所以我那时候，对哪个军校都没什么好感。”
“那怎么还是选了西尧？因为联赛？”
“那倒不是。我听说西尧四年级的学生，有机会跟着谨工程外出。”
两人同时沉默，又突然默契一声叹息带过笑意。
只不过，一个是自嘲，一个是无奈。
兜兜转转，命运既定。
不远处转角处沈既衡和沈既明忙碌经过，都没注意到角落里林昭这两人。
韩长风的视线随他们走动，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背影：“沈既明一直这样，少年老成吗？”
“有点，遇到正事就容易切换出六亲不认的大局观人格。但是他…人还算不错吧。”
“那你也是很不容易。”
背后蛐蛐人很容易让不熟的人变得亲近起来。
穆千帆不在，就变成了埃莉诺和韩长风盯林昭一个人，双倍关注。
林昭自己并没什么不适应，病号时间还算好过。
整趟航线路途很平静，但到了目的地，林昭却觉出一丝不对劲。
一落地，她就踩在了松软潮湿的黑色土地上，没有路，只有从地表直直生长到百米高空的巨型植物，张开如伞盖，遮住大片天空。
看不到什么岩石，也没有任何人工痕迹。植物之间的风道自发形成，运输着孢子，空气似乎自带黏性。
林昭穿着隔绝空气的战斗服，都觉得行动被无形的蛛网限制了一般。
“这里，有人？”她疑惑地问道。
“连动物都很少，但让艾肃找到了，还住了很久。”沈既明回答，“他的住所更加…嗯。”
很少见沈既明吞吞吐吐。
林昭竟然有些期待。
走着走着，队伍停在了一道厚重的“藤墙”前。
林昭抬头看，才发现这不是藤，而是一棵巨型树，外围被不知名藤条缠了一圈又一圈，密密麻麻。
树干足有三人合抱粗细，内里的树皮坚韧得像层层压实的麻布，列队前头的士兵翻开一个藤节，那似乎就是门了。
进去的人不多，只有他们几个，再跟着三名列兵。
人弯腰才能钻进去，里面却出奇地宽敞，能看出人工开凿的痕迹。
一束从顶端枝缝漏下的光照亮了内部结构，很多种满了苔藓与菌类的小台子嵌在木头里。地面铺着厚厚的软叶，中央是一团还冒着热气的腐殖堆，看起来像是通过发酵取暖的原始炉子。
角落挂着晾干的植物纤维，被编成了网状。
艾肃就坐在角落的台上，缩成一团，满身写着抗拒，一言不发。
林昭努力回忆，她的确没见过这个“野人”。
“上次和你说的，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沈既衡十分不见外地坐了下来，问那人。
“…我想不想的，你不也过来了。”艾肃实在不愿意抬眼看这满屋的人，“还带进来这么多东西…”
东西？
林昭悄悄看了看他们自己，几乎空手而来，连武器都没有亮出来。
“我们携带的金属自然是安全的。”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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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衡似乎不打算把耐心用在他身上，直接甩出几个光屏，净是些谨工程的保密项目文件，也不知道他是从哪搞来这么多，“你自己说还是让别人帮你说？”
“…”
林昭也在一旁认真看光屏上的内容，来的路上，沈既衡完全没有和她讲过。
但看内容，也能理解他将保密遵循到底的原因。
原来谨工程在很早的时候就发现了“无限金”的存在。
但那时，它还不叫这个名字，甚至在那群工程师的记录中，是个无法理解的恐怖存在。
不过也是，几个人踏足到本就陌生的星球，原以为他们只是站在星际垃圾的堆积山上，结果脚踩的竟是个“活物”，还是个不知大小的活物。
他们的旧记录没有太多深入的研究，因为第一次就损失惨重，不论是人员还是设备，这个秘密险些就葬在那遥远的地方。
后续他们有取出一些无限金送到联盟外的实验室，但也测试不出太多数据。
现在看来，那无限金完全不和他们配合。
但现在为什么它又愿意和人类“合作”了？
艾肃迟迟不语。
“林昭。”沈既衡突然叫她。
林昭被点名，心里是慌的，但表面上还要维持一下联盟优秀士兵的镇静，尤其是在老师面前，不能露怯。
她掂量着场面，心下斟酌着，把之前沈既衡给她的无限金拿了出来。
自从上次他说要自己暂时保管，林昭闲暇时就努力和这块金属培养感情，尽管无限金并不想理她。
她滴了血在上面，无限金的意识就主动陷入了“沉睡”，没有任何回应和响动，现在和一块普通金属无异。
于是她就把这块金属打磨了一番，做成了一条项链。
艾肃油盐不进，但余光捕捉到似乎有什么在快速飞动。
他猛地抬眼，下一刻脸色骤变。那是他最不愿面对的画面。
无限金没有展现出任何攻击意图，但他的反应却十分异常。
他惊恐地往后缩，甚至像是丢了魂般跪地猛爬，完全丧失理性与克制。
林昭在沈既衡的示意下停了金属的操控。
“第一批发现无限金的人里，有没有你？”沈既衡问。
资料上显示没有，但多方查证，整个链条中似乎总是缺了什么。
终于在没日没夜的调查中，发现竟有一个大活人消失在长达10年的记录中。
艾肃缓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环视周围人，视线尚不能聚焦。
“你们…你们可以控制？”
“所以你在怕什么？”
艾肃摸着墙壁站起来，心有余悸，他反复确认周围不再有活动的东西。
“我怕什么…那东西会潜伏，会骗人，会把人挤成碎肉！我都已经离开那么久了，为什么还来找我！我明明已经消除了我所有的存在证据，为什么还来找我…”
他虽然害怕，但愤怒一时占了上风，他朝沈既衡怒喊，最后又撑不下去，带了一腔哭音。
“你们当时把它带到实验室，做了什么？”沈既衡平静地继续问道。
“…普通指标，组织层级复杂性、构型稳定性、自修复性、环境感应能力、信息处理能力这些。”
“然后？”
“…然后，没得出什么结果。”
“你们有没有通过无限金，去研究激活普通金属的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