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穿越小说 > 魏逆 > 第017章、恨晚
    所谓客随主便,不可喧宾夺主。


    夏侯惠便先是对自己不请自来而告罪,声称有扰他们的雅兴云云;随后在入席之际,还很谦逊的以年纪比其他人小,很主动的拉着夏侯和一起在末席共案而坐。


    如此识趣之人,自然赢得了众人的好感。


    陈泰当然不会让他与夏侯和挤在一张案几后。


    事实上,早在仆从迎夏侯兄弟二人入内时,他便让人增设案席了,但无改夏侯兄弟二人在皆末席的座序。


    夏侯和不必说,未及弱冠且名声未隆,忝为末席理所当然。


    而夏侯惠不过刚刚出仕,官职清贵品级不高,且现今也算不上是名士,恰逢其会之下能得到礼遇便是很得当的结果了。


    毕竟,莫看在坐的这些**多没有官职在身,但若是他们日后出仕了,依仗父辈功勋与门第助力,起家两千石或者入枢密任职都不算是稀奇之事。


    如此,弱冠居散骑的夏侯惠还真不算什么。


    他自身也了然于胸。


    待与众人寒暄了数句后,便安之若素的将自己当作做客,很安分的看着这群才俊在饯行宴之上的插科打诨、言笑晏晏。


    唯一令他有些不自在的是,司马师的席位竟然就紧挨着自己。


    原本以司马师的名气,应该在前首,与主人陈泰以及被饯行的主宾桓嘉挨着才对。哪怕他谦虚,也得分清长幼有序,不应该列席同样娶了夏侯尚之女的连襟和逌之后啊!


    但他就是这么坐了。


    声称以自己的年龄,就应该坐在夏侯惠的上首。


    且在众人乐宴举盏共饮之时,总不忘礼数周全的转来向夏侯惠邀杯,那结交之意不能说是昭然若揭,那简直就是路人皆知啊!


    也让夏侯惠挺腻歪的。


    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都离开洛阳三年之久了,回来也就这么一月的时间,且素来深居简出的,怎么就让已然名士司马师如此示好了呢?


    何德何能啊!


    也不堪重负啊~


    难不成你也听闻长兄夏侯衡有为我求妻之意了?


    然而,你家中现今唯一的妹妹,不是还没几岁就与给荀令君之孙荀霬定亲了嘛~


    难不成你的名士风流里,还有倾慕龙阳君的癖好这项?


    但我不想割断你的衣袖、也想不吃你分来的桃子啊!


    挨得那么近,且还连频举盏邀杯作甚!


    就在夏侯惠眼观鼻、鼻观心的胡思乱想之时,一阵喝彩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善!”


    “妙哉!”


    “文致意、情动容,莫如此也!”


    ........


    原来是方才荀顗趁着酒兴,给即将离京赴任的桓嘉做了饯行赋,引起了众人的轰然喝彩。


    唉,这种文会当真无趣。


    难免随众口出赞辞的夏侯惠,一并举杯而祝时,暗中腹诽了一句。


    却没有想到,他还没有将酒盏放下之际,其余人便不约而同的将目光**在他身上。


    呃~


    看我作甚?


    难道方才我神游太虚时被发现了?


    “稚权少有文名,前番所作《阿房宫赋》文采斐然,乃不世佳作也!”


    就在夏侯惠愕然之际,身为主人的陈泰冲着他略拱手,喜笑盈腮而道,“亦令我等恨不逢时,与宴同乐也!而今,稚权恰逢其会,不若即兴作一赋,以令我等一解思慕之渴可好?”


    原来是想让我作赋啊~


    “不敢当!不敢当!”


    连忙拱手还礼,夏侯惠言辞很诚恳的推辞道,“玄伯兄之言谬赞矣!诸位当世才俊在前,我不过一久居山野之鄙夫,安敢班门弄斧邪?”


    不想,他的谦虚话语甫一落下,陈泰还没有作答呢,旁边的司马师便自来熟的接过了腔。


    “噫!”


    只见他先是大诧,然后故作愤愤的神情,“稚权竟不笃粹哉!词采华茂如《阿房宫赋》犹须臾而成,竟自谓山野鄙夫,实属折煞我等也!”且言罢,不等夏侯惠出声辩解,他便又拱手邀众人高声而道,“诸君,稚权失言且藏拙,可当自罚一盏否?”


    “当罚!”


    “那是自然!”


    “稚权莫发怔,速自斟!”


    ..........


    顿时,已然酒过三巡的众人趁着酒兴鼓噪,纷纷出声附和。


    你不说话,也没人当你是哑巴吧?


    夏侯惠心中嘀咕了声,脸上尽是苦笑,也不得不如众之愿自斟自饮了一盏。


    而性格很开朗风趣的和逌见了,便以沾亲带故的情分,复出声调侃道,“稚权,可有文思否?若无,可再饮之!”


    没完了是吗?


    “非我故作姿态,不欲与诸君同乐,实属不能也。”


    无奈之下,夏侯惠凭案起身,对着众人团团作揖,面带些许感慨而道,“诸君或有不知,游历长安寻阿房宫废墟之事,乃我年十三时。作《阿房宫赋》,亦是从那时伊始,直至我离开洛阳归桑梓时此赋方成。想必诸君应曾听闻,期间我曾溺于洛水,此后便不复交游饮宴之事,闭门读兵书**弓马。时人不解,皆谓我逢厄后性情大变,畏天不假年而闭户守拙,实则不然。盖因自那时起,我便知自身文思已枯竭,难为文事之能矣!”


    “啊~”


    “惜哉!”


    “此乃天妒英才乎?”


    ........


    众人听罢,或有惊诧莫名者,或有扼腕叹息者,皆不由感慨万千。


    唯独司马师例外。


    对于夏侯惠的解释,他先是愕然了下,旋即,竟离席而出,脸色十分惭愧的拱手向夏侯惠躬身作揖,“不想稚权竟有此遭遇!而我无德,竟作此咄咄逼人之态,当众令稚权难堪,委实非君子所为,惭愧!惭愧!”


    呃~


    顿时,夏侯惠哑然。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不过随意寻了一个逃避作赋的理由,竟惹得司马师当众赔礼致歉,且从神情上看,彼还真不是虚伪作态。


    此人,不负盛名也!


    或许是如今不过二十有二的他,尚未转变为日后那位坚忍狠戾、果于杀戮的枭雄罢。


    唉,可惜了。


    若不是知道历史车轮如何向前,仅是他今日之诚挚,便足以让我引为肝胆相照的良友了。


    须臾间,夏侯惠心念百碾。


    而很快的,在司马师的话语落下后,方才调侃催声的和逌以及首个提议夏侯惠作赋之人陈泰,也起身做歉。


    亦令夏侯惠从思绪中醒过来。


    连忙起身,给他们还礼,面不红耳不赤面带坦然而道,“诸君不必如此。我难为文事之能,乃我之不幸耳,非诸君所为也。再者,我无诗赋与诸君同乐,乃是扰饮宴之兴也,诸君不罪责于我,已然万幸,安敢受诸君之礼邪?”


    众人不疑有他,就连夏侯和都是满脸的悲凄,似是也接受这个谎言了。


    毕竟,夏侯惠当年溺水后便性情大变的缘由,夏侯家的人同样很不解,只是无奈的将之归于人逢大厄后有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