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声音在办公室响起,瘫在沙发上的孙最瞬间坐起来,视线锁定林放攥着的手机。


    事已至此,他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乖乖屈服对方的“威望”,交出手机。


    孙最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自家姑娘,这会儿得到惊喜节俭,顶着一脸不要钱的笑占据整个屏幕:


    “宝贝儿,想我——”


    话没说完,那边啪地挂断。


    办公室比刚才还要安静。


    手机长时间未使用自动息屏,映出孙最那张笑容僵住的脸,半晌,咽了下口水。


    “靠……”


    他又没媳妇了。


    抽回自己的手机,林放见好就收,不想被留在办公室听他的“痴汉宣言”。


    关上门前,他看到手机屏幕亮起,眉毛微挑,转过头对还保持不可置信的表情的男人道:


    “如果你再舍不得对江忱西动手,应溪可能真的追不回来了。”


    -


    2024年11月25日,应溪的家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这天她如往常一样从单位出来,傍晚的阳光正好,裹了裹外套,准备往家走。


    刚迈开步子,前方拐角闪过一道黑影,进了附近小巷。


    脚步顿住,应溪抓紧身侧包带,轻轻吸了口气。


    会是小辫男他们吗?


    应昌平的债务还是没还清,或者说他根本没有要还的意思,员工的银行的这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欠款他不敢怠慢,可那些亲人的一个也不还。


    应溪那自大学开始攒的十万块钱终究是打了水漂。


    现在的应昌平找了份新工作,倒腾起了废品利用这方面的活,也算挣钱。曹月雯的服装厂也越做越好,说是要建立分厂任她做厂长。


    那家人的生活正在蒸蒸日上。


    乌鲁木齐的城镇建设很漂亮,应溪不用再担心损坏的路灯或者嗡嗡作响的窗棂。


    回家路上有一条夜市,里面美食众多,她经常去买晚餐。今天也一样。


    一圈下来,等应溪从夜市穿过去时手里已经提满美食。


    拎着他们晃悠悠回到家,她站在公寓门口,没有手能腾出来开门。


    在门口站了不到半分钟,身后压下一道黑影,接过她的背包和餐食。


    “什么时候发现的?”孙最问。


    “重担”转移,应溪没着急开锁,保持着原有姿势,用后背视人:


    “从单位开始。”


    托小辫男的福,应溪现在的警惕意识非常强,一有点风吹草动都能察觉。


    早在她出单位门,余光瞥见的那个一晃而过的身影开始便知道孙最来了。


    算算日子,也该是一切结束的时候。


    多天不见,两人还有着上一次挂电话的隔阂,食物的香味在二人间飘荡,孙最摩挲指尖,率先打破僵局:


    “最近怎么样?”


    自从被她挂断电话,孙最受到了刺激,把林放的话听进心,不再怀有恻隐之心对江忱西手下留情。


    孙世江他都能打过,比他资历小一半的江忱西更是轻松,更何况孙最还有个得力助手——蒋书旗。


    具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孙最不清楚,只知道蒋书旗很生气,主动把收集到的证据递到他手里。


    当时她拎着行李箱,帽子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坐着也不安分,四处张望是否有人跟踪。


    “我要出国了,感谢你这些年的关照,也没什么能帮你的,这个你就收下吧。”


    是一个U盘,外壳是绿色像素方块组成的宝剑,孙最记得这是江忱西送给她的礼物。


    “这里面是我从他电脑拷贝下来的加密文件,也不知道能不能对你有帮助。”


    蒋书旗得知江忱西和孙世江同流合污伤,趁他不注意拷贝了电脑里的加密文件,希望借此让他受到惩罚。


    咖啡馆外熙熙攘攘,四处洋溢节庆的关系,蒋书旗看着店内竖起的小国旗,垂下了眼。


    “孙最,这些年很抱歉。”


    她知道自己为了留在江家都做了些什么。


    “我对不起应溪,也对不起你。”


    其实每一个行为每一句话蒋书旗心里和明镜一样对自己的目的清清楚楚,她就是想要在沉京站稳脚跟,就是想当最受宠的大小姐。


    为了一己私欲,伤害了两个无辜的人。


    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对不起。”她又一次道歉,这次的蒋书旗卸下娇纵,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安静。


    窗外熙攘,每个人都沉浸在喜悦里,而蒋书旗坐在那里,静静等待赎罪。


    -


    “最近怎么样?”


    那个U盘里的内容丰富,几乎掀了江忱西所有的老底。


    孙最也没看错他,像江忱西这种做事缜密的人,势必会在世界上留下一分证据,以体会掌握感。


    利用这些证据,把江家和孙家联合翻了个底朝天,该蹲的蹲,该破产的破产,该罚罪的罚罪。


    江忱西的账户被冻结,行为受到监控,想出国寻找蒋书旗可以说是痴人说梦了。


    让他一辈子见不到蒋书旗,可以说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是孙最和蒋书旗联合给他的报复。


    一切尘埃落定,那些困扰他们的难题全部解开,云开雾散,阳光重回大地。


    公寓门前,男人身形落拓,平日冷冽的眉眼柔化成温水,耐心等待女孩的回答。


    ”挺好的。”说不上什么心理,应溪就是很生气,说出来的话也不免阴阳怪气:“至少生病了知道吃药,饿了知道吃饭,困了知道回家。”


    这间公寓是应溪租的,小区安全,基础设施也不错。


    走廊内,声控灯亮了又灭,两个人不约而同默默抵抗,谁也不先动一下。


    知道她是在责怪自己,孙最知错就改,迈着长腿往前一步,把应溪轻而易举圈在怀里。


    但凡她抬一下头,就会碰到男人的下巴。往后退一下,就会撞见他的胸膛。


    不知不觉间应溪已经无路可退,这个距离两人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身上的独特味道也扑入鼻腔。


    孙最吸了一口,满足叹气,是他想念的书香味。


    惹人生气只有认错加哄人这一条解决办法,怕应溪抗拒,他没使力气,就那么虚虚环着她,压低声音道歉:


    “小祖宗,我知道错了。”


    老实说孙最每次来新疆时心里都没底,第一次是害怕应溪不理他,这次是怕不要他。


    好不容易走了狗屎运有机会和好,他不想错失良机。


    怀里的人不动,真正表现出了什么叫“坐怀不乱”,孙最解释了半天,口干舌燥,应溪也没有消气的意思。


    这下他心里犯了怵,再开口时喉咙发涩,心里的警报器滴滴作响。


    “应溪,我……”


    “孙最。“


    应溪转过身,一个月不见,她变化不少,精心打理了发型,穿搭也是流行的款式,和沉京的那个土姑娘以及县城里被迫朴实的形象完全不同。


    她一直是漂亮的,有双清澈的会说话的眼睛,那里边是世界上最纯真的情感。


    “孙最。”应溪又唤了一声。


    食物散发的香味早飘散开,没人去想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好闻。


    感受到她的认真,孙最眼神颤了颤,拎着食物的手不自觉握紧,嗯了声。


    公寓尽头有扇窗,正对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这会儿阳光正好,在白色瓷砖地面映出窗棂的形状,连带着二人的影子跟着拉长。


    应溪瞧着他,好半天,仿佛一个生了锈的机器人一动不动。


    孙最默默承受着她打量地目光,哪怕心里慌成一片。


    “吃饭吧。”


    就在他做好了听到“我没有想和你和好”“那是分手炮”“我不会原谅你”等伤人的措辞时,应溪一句轻飘飘的吃饭吧,打破做好的所有准备。


    “啊……哦,好。”


    -


    “对,这是最后一天。”


    天色晴朗,微风轻轻,一辆带着时代印记的面包车在公路行驶,里面的人穿着绿色马甲,头带遮阳帽。


    许久未见应溪,古丽也想的紧,拉着她的手坐在最后一排说着贴己话。


    “今天是锁边工程的最后一天,于田县人民特意邀请咱们志愿队来参与这项有历史意义的活动。”


    塔克拉玛干沙漠是一座“活”的沙漠,如果不得到有效治理,每年住在它边缘的村民会遭到沙尘侵扰,农业发展不起来,也就无法脱贫致富。


    都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良好的生态环境是经济发展的前提,住在沙漠边缘的人们开始治沙,已经维持了四十多年。


    而今年,在2024年11月28日这一天,即将把名为“死亡之海”的沙漠用一条“绿围脖”锁起来,达成人类历史上的又一奇迹。


    古丽说她也是志愿队的一员,即使去了别的地方工作也不能忘记,所以给她打去电话。


    “话说,你们和好了?”


    聊完志愿的事,古丽的视线往右侧挪了下,旁边的男人看向窗外,面无表情。


    比起第一次见到孙最,现在的他安静了不少,也成长了不少。


    他们的感情问题古丽作为局外人看的清清楚楚,无非就张个嘴说开的事,距离应溪调走也过去了不少时间,现在做志愿还带着,应该是复合了。


    古丽猜测,向本尊求证。


    为了志愿方便,应溪扎起了头发,露出那张清冷的小脸,听见她的问题,抿了下唇,没回答。


    “我去搬东西。”


    面包车到目的地停下,村民见他们来上前迎接帮忙,孙最在车厢内坐不下去,更是想逃避应溪的答案。


    这几天两个人吃睡在一起,但气氛僵硬,没有恋爱的感觉就算了,连仇人也算不上。


    朋友更不是。


    在那种奇怪的氛围里呆的久了,孙最的心上上下下的跳,没一会儿安稳。


    可又不敢去问,自己到底算什么身份。


    有些窗户纸破不了,破了梦就散了。


    外面的人忙忙碌碌,应溪坐在车内下不去,古丽晃着她的胳膊要她给答案。


    “告诉姐,你在吊着他,就为了惩罚他以前的过错?”


    古丽看事情准,就是非要刨根问底,应溪被磨得没办法,只好实话实说。


    “算是吧。”


    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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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动准时开始,为了锁住沙漠,大多数人会选择梭梭树等固沙植物,而于田县的人们选择了玫瑰。


    阳光炽热,汗水掉进玫瑰芯里,一道道身影弓着背把带着希望的玫瑰种进荒漠,也许短时间内成果不会显现,但十几年几十年后沙漠会变成绿洲。


    治沙是造福后代子孙的事,我们今天的躬耕为的是还给后代一片绿洲。


    大家忙活了一上午,还剩最后一公里便成功完成四十年的历史伟业,古丽和于田县的代表商量了下,准备午饭过后再进行。


    把工具送回后备箱,孙最发现站在玫瑰前的应溪。


    这个季节种的是玫瑰苗,得等到明年才会开花,村民热心,带了自家保存的玫瑰,给志愿者每人分了一株。


    到了下午,荒原起了风,吹乱了应溪的头发,不等她抬手抚开,一道身影出现,挡去所有风沙。


    “孙最,我们要谈谈吗?”


    从初遇到现在,谈我们之间所有的问题。


    泡沫再美好也终究是泡沫,孙最嗯了声,表示同意。


    算了,他想好了,无论什么结果他都接受。


    这是难得的两个人能心平气和谈话的时刻,应溪笑了笑,望着大家欢喜的背影,开了口:


    “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分手并非你的本意,可对我的伤害却不能否认。”


    “你惨,不代表我受到的伤害是假的,不代表我就要无条件原谅你。“


    她转过头,看向一旁安静倾听的男人,下颌线崩的紧紧的,极力掩饰着内心的不安。


    瞧他那样儿,和应溪第一次见时简直判若两人。


    真该让袁子昀他们见见,叱咤沉京的孙少爷现在像条狗似的在自己面前低头。


    “孙最,我不想喜欢你了。”


    叮地一声,长久以来回响的颂钵碎裂,一直以来支撑意志的情感化为泡影。


    孙最呼吸一滞,眼眶开始发涩。


    “……嗯。”他咬着槽牙勉强维持了体面。


    “我尊重你的意见。”孙最早该想到像自己这样没有心的人是不配得到原谅的。


    没事,喜欢反正是单向的,能见着应溪就行。


    他张了张唇,想问是否可以做朋友,就听见应溪继续道:


    “可好奇怪,我就是很想原谅你。”


    又是叮地一声,颂钵重新修补好,传出震震余音。


    “孙最。”应溪抬头看他,两个人凑的很近,呼吸渐渐交织在一起,能清晰注意到彼此脸上的绒毛。


    “但我还是很生气,你说怎么办?”


    古丽猜的没错,应溪就是想钓着孙最,让他难受。


    自己受过的苦他应该也承受一次。


    可不论她再怎么惩罚对方,孙最也体会不到自己那时候的心碎。


    伤害是不能被比较的,也不能被抹平,不是说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轻飘飘翻到新的一页,这对曾经的自己不公平。


    话又说回来,如果她怀着报复心思让孙最受苦,不明确理清二人的关系,是不是一种变相的不放过自己呢?


    两种思想在应溪脑海里纠缠,拉扯。


    “孙最,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把这个难题抛给对方。


    怎么让应溪消气是孙最现下亟待处理的事。


    悲伤和欢喜如两重浪拍打在海岸,孙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手指微微蜷缩突然刺痛。


    他想起来手里有村民给的玫瑰。


    “打我一顿,冷落我三个月,和别人恋爱让我当小三,只要你开心,怎么都行。”


    孙大少爷还是孙大少爷,心胸宽广,反应力也快。


    “只要你别不理我,怎样都行。”


    不远处大家吃好饭,没什么歇着的心思,商量着一鼓作气把活干完,招呼其他人拿工具。


    古丽看见他们所在的方向,招了下手,那意思是快回来拿工具。


    应溪给予回应后,摆出无语表情。


    “我是那种会出轨的吗?”


    “不是。”


    “那你当不了三。”


    应溪轻而易举粉碎他的“小三”梦,拿出一直放在背后的玫瑰,递过去。


    “我没耐心等你开窍摘沙漠玫瑰给我,索性自己替你摘了,你接过再给我就行。”


    闷气早就没了,应溪就想幼稚地要个仪式,让孙最对蒋书旗做的事对自己做一遍。


    虽然有点竞争的意思,但不拿下这朵玫瑰,她心里不平衡。


    这可能就是恋爱的烦恼吧。


    “孙最。”


    她声音柔柔的,掺杂着暖意:


    “种完这最后一公里,我就来爱你。”


    我不想喜欢你了,我想爱你。


    这是应溪未说完的话。


    古丽见他们还不动,无奈摇头,自己拿着工具奔向其他村民,嘴里感叹:“年轻人啊啧啧啧。”


    那朵玫瑰很轻,放在孙最手里却沉甸甸的,他伸出一只手摩挲着上面的倒刺,把藏于身后的另一只拿出来。


    在应溪诧异地目光下郑重放在她的手里。


    露出这些天第一个笑,又回到那没正行的语气:


    “行啊,那我就等你来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