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与越过人群，站定。
他此刻模样尚还有些狼狈。肤色青白，身上衣物也略显脏污，唯独一双眼眸明亮如初。
“师父，我来晚了。”
他向慕潇然传音，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慕潇然眉心微蹙，张了张口，正要说些什么，一根手指蓦然贴上她的唇。
江与用手指抵住她的唇，摇了摇头。
这还是当初那个阴郁孤僻的“男主”吗？
她愣了愣。
两次心魔幻境，似乎改变了一些什么。先前那个囿于剧情的阴暗少年，竟悄无声息地成长了。
见她沉默，江与放下手，朗声道：“你我都知道，师父最担心的那个人，是我。”
他微微挑眉，眼中泛起一丝古怪的笑意，同时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慕潇然，“我可不想让师父为难。不如，让我来当这个人质，如何？”
系统迟疑片刻。倘若换成江与，它兴许能更好地牵制住慕潇然，听起来，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但它没有立刻同意，而是沉下声音：“别耍花招。你是半个死人，同样的伤落在你身上，你都不会痛苦。我用你做人质有什么用？”
江与不以为然，含笑道：“重点又不是人质疼不疼，而是……”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师父，一切尽在不言中。
系统顿时有些气恼。即便没入魔，这人的性格也还是这样恶劣，不分敌我。
——真是慕潇然教出来的好徒弟。
“可以。”
它顿了顿，虽是这么说了，可那股无形的力量却依旧牢牢把控着康斯坦丁，“但是你得先过来，我再放人。”
“行。”
江与没怎么犹豫便同意了。
他足尖轻点，轻易便飞至虚空。路过康斯坦丁时，还不忘狠狠瞪他一眼。
复活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师父为此遭的罪还少么？
康斯坦丁却毫无所觉。在系统的力量影响下，他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牵线木偶，随着银光的指引而僵硬地行走着。
他渐渐离开上空，而江与逐渐来到书页中心。人质似乎交换得十分顺利。
然而，就在江与即将碰到书页上时，异变陡生——
无形的丝线网住了康斯坦丁，猛然把他朝后方拉去！
原来系统答应的“交换人质”只是虚晃一招，它根本就没想过放人！
“小心。”
就在他快要回到书页中心时，一只手死死钳住了他。
是江与。
“好狡猾的家伙，”他啐了一声，“就知道你要反悔。”
此刻，他大半个身体都陷入书页的银光里，本应受到摄魂卷的控制。可那双睁开的双眸却清醒如常，丝毫不见惧色。他手指轮转，甚至分出一股黑色灵力，与银光纠缠。
一人一书在半空拉扯，谁也不让谁。这时，一道寒光闪过，慕潇然的剑意呼啸而来！
她是来真的！
仓促之下，系统只好放开对康斯坦丁的钳制，拢起书页，专心把力量留给和江与的对抗，带着他躲远。
见它放手，慕潇然也不恋战。她飞身过去，一只手拎住康斯坦丁的衣角，把人吊在半空，另一只手则握着女娲剑。凌厉的眼神自下到上扫过摄魂卷，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若不是摄魂卷还挟持着江与，她早就把它大卸八块了。
好险！
一旁，系统正心有余悸，突然发现被它挟持着的江与毫无后怕之意，而是望着慕潇然，眼眸亮得惊人。
系统甚至从他的眼神里，品出了一点微妙的崇拜。
系统：“……”
“师父不会让你得逞的。”
这时，一脸沉迷的江与终于回过神来。他表情嘲讽，浅浅笑了下，对着摄魂卷吐出三个字，“反悔？想得倒美。”
系统：“…………”
它彻底怒了。这徒仗师势的家伙！！
摄魂卷虽然受伤，但力量仍堪称恐怖。随着距离逼近，那属于系统的、无形的力量无处不在，浓郁到几乎成形。
书页纷飞。落到其中一页时，忽然定住。
“女娲剑。”
黑色的篆体字化为无数细小颗粒，顺着气流逸散到空中。很快，那“女娲剑”三字脱离书页，如泡沫般挥散，并逐渐幻化作一把漆黑长剑。
除了颜色，那形状竟与慕潇然手中的长剑如出一辙。
长剑在空中嗡鸣，被系统架在江与的脖子上。
“哦，这就是你的新招？”
江与本应感到窒息，神情却愈发淡定。
他眼中闪过一丝怀念的情绪。这把“贯穿全文”的武器，同样在他的人生中占据着分量。
都被当胸捅穿过一回了，只是架着，便有些不够刺激。
黑剑微微颤动，划出一道细微血线。江与不闪不避，一缕黑气从他手指倾泻而出，稳住乱颤的剑。
感受到颈间冰凉，他舒服地喟叹一声：“拿稳了，我可是你的人质。”
系统：“……”
他疯了？
系统有些愕然。
只是，最令它震惊的，却是江与所使用的那股力量——
魔气。
那是与它同源的力量。
江与吞下魔种后，究竟在幻境里遭遇了什么，竟获得了如此强大的力量？
系统有些忌惮，一时举棋不定。这时，一缕黑色魔气从背后缠绕而来，如丝线般穿过巨大的书页！
是江与。
魔气把他和书页牢牢固定住，仿佛连为一体。
“师父！”
他遥遥地看向慕潇然，眼中决绝，竟像多年前他身死那般坚定。
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
慕潇然沉默。
她终于明白，江与为什么要做这个人质了。
他根本就没想过活着回来。
她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神复杂。
“你耍我！”
终于明白过来的系统愤怒道。它尝试挣脱，可魔气本就与它同源，难以剥离，这一挣扎，反而缠得更紧了。
这一收紧，江与也勒得难受，但他根本不在意这些皮肉之苦，反而露齿一笑：“对，你才发现啊。”
因为当初那一剑，他就此身殒，慕潇然也被封印多年。
如今的形势却不同往日。他这副躯壳已成活死人，就算多受一剑，也绝不至死。左右是借些针线之术，缝缝补补便是。此刻是摄魂卷最虚弱的时机，倘若错过这次，未来兴许还要横生更多变故！
“师父！”
他定定看向慕潇然，又唤了一声。
慕潇然蜷起手指，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她知道江与的意思，但她做不到。
昔日惨痛的经历，带给她一个教训——委曲求全，往往会输得更惨。
“……不，我做不到。”
持剑的手颤了颤，女娲剑仿佛感到主人的两难，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
“可惜，你们在做决定之前，怎么就不和对方商量一下呢？”
见她放弃，系统终于在被这二人戏耍的间隙找回一丝主动权，得意地哼了一声。
它收紧手里的黑剑，看向慕潇然：“想要江与活着吗？”
“你要如何。”慕潇然冷冷道。
“很简单，”系统也不再废话，直接道，“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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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命对我来说毫无用处，我只需要一个结局。”
慕潇然挑眉，几乎猜到它的思路：“你想我们按照‘剧本’，把这个故事演完？”
“没错。”系统很满意她的上道。
它心道，恢复清醒的慕潇然，或许比先前那个被自己诱导入魔的家伙好沟通得多。
然而，慕潇然想都没想便摇头：“我拒绝。”
此前在翠韶山系统的诱导下，她虽然半梦半醒，不知道珊娜等人的遭遇，却也明白，那所谓的“剧本”，绝不是什么无害的东西。
“你是说，要我们根据你的要求被你操控、彼此伤害吗？”
她冷笑，手中剑气大盛，直奔空中一书一人而去——
“你疯了！”
系统震惊。先前明明还因为人质投鼠忌器的人，怎么就突然开始了攻击？
仓促下，系统来不及思考，急忙操纵黑剑朝外闪避！
“噗嗤。”
长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利刃穿胸而过。
原本被挟持住无法动弹的江与，竟不知何时脱离桎梏，出现在系统躲避的路上，硬生生受了这一击！
“谁说我们没商量过的？”
他对系统刚才的话很是记仇，臭着脸，脸色因受伤有些难看，表情却一如既往地欠揍，“哦，我们是没商量过，但对付你，足够了。”
系统呆住了。
还未等它理解对方话中的含义，一股极强的吸力骤然攫住了它！
它本就所剩无几的力量，被抽走了！
虚弱感越发强烈，惊恐的情绪头一次在它心间蔓延。这些力量一点点地离开书页，涌进江与的胸膛，为他修复着心脏处狰狞的伤口。
原本遮蔽了大半天际的巨书，在吸力的影响下一点点地缩小，最后变成正常大小，颓败地落在地上。
“哒、哒、哒。”
一双脚慢慢走到书页前面。慕潇然蹲下身，提起了它。
“刚才那些话，只是试探你的。”
她垂下眼帘，甚至好奇地翻了翻上面的内容，“你可以随便伤害江与，但唯独不能杀了他。”
说到这里，她轻笑一声：“当然，你也没想过要杀他。只是，你没想过，他会主动撞到你的刀口上。”
这时，江与收了力量，也慢慢落到了地面。
他身上的伤口在系统庞大的力量修复下变得完好如初，看上去甚至比先前的状态更好。那双黑洞洞的眼睛不屑地瞥了一眼缩水的书页，旋即嗤笑：“作茧自缚。”
摄魂卷机关算尽，复活了江与，又篡改了他的记忆，将他抬作故事的“男主”。
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杀死江与，但它不行。
它的故事不能缺少“主角”，从它攻击江与的那一刻起，这个故事便注定破碎。
它自己创造的规则，却由自己亲手打破。
“你控制了我这么久，我也该送你一份‘礼物’。”
他顺势接过慕潇然手里的书，笑了，“喜欢吗？”
然而，失去力量的书页，已不能再与二人沟通了。
它静静地摊开，平躺在江与手心，宛如一本真正的书，甚至书身都变得透明。
慕潇然终于舒了口气。
她之前一直担心系统留有后手，不敢掉以轻心，这会儿骤然放松，居然感到有些脱力。
这时，僵硬的肢体小心翼翼地环住了她，轻柔地触碰。
这是一个冰冷的拥抱。却仿佛有一阵暖流，一直淌进慕潇然的心尖。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抚上对方后脑。
“师父……”
江与吸了一下鼻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