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岁月匆匆。
从黑发到白头，有人离开，有人长大，有人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一间高级单人病房中。
病床上躺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苍老女子，她平躺着，歪头用侧脸朝向坐在病床旁的白头发老头。
“别生气了好不好。”谢之抬手隔着被子搭在丁冬雪的胳膊上，轻哄道：“是我的错，我给你赔罪。”
丁冬雪哼了哼，声音虚弱道。
“你错哪了？”
谢之沉默了下，才不情不愿地说。
“我错在不该拦着你吃苹果。”
丁冬雪这才扭过头，追问道：“那你应该怎么办？”
谢之仍没放弃劝说，缓慢地道。
“可是你现在只能吃流食，上次你偷吃苹果划伤喉管，引发大出血……”
“不听不听……咳咳咳……”丁冬雪摇了摇头，口水却将她呛住，无法抑制的咳嗽起来。
如今丁冬雪的身体走到末路，已经瘫痪在了床上，只一个摇头的动作，就差点要了她的命。
剧烈的咳嗽之后，丁冬雪有些心虚地撇了眼脸色难看的谢之。
“不吃就不吃嘛，黑脸给谁看。”丁冬雪低声道，虚弱的声音变得更加嘶哑。
谢之叹了口气，忽地起身。
“想吃就吃吧。”
然后谢之从床头柜里把苹果拿出来。
“真愿意让我吃了？”
丁冬雪不可置信的看看窗户，心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的身体自己也清楚，能活到现在，全靠谢之的精心照顾。
她也不想任性，只是太难受了，如今成天躺在床上，睡了醒醒了睡，连吃口香甜的苹果都成为奢侈。
“嗯，让你吃。”
谢之拿着苹果离开，很快又端着一盘洗净切块的苹果回来。
他坐回到病床边，按动按钮调节病床高度，让丁冬雪能半坐起依靠。
丁冬雪期待的歪头望向放在床头柜上的一盘子的苹果。
谢之用牙签扎起一小块苹果，却是放入了自己的口中。
“你故意馋我啊！”
丁冬雪不高兴的埋怨道，气得手上都有了些许力气，伸出被子去掐谢之的腰。
谢之捉住丁冬雪的手，手指擦过掌心变得与她双手十指相扣。
他站起来将手居高压到枕头上，同时弯腰压过去。
“吃吧……”
含糊的声音随着唇瓣一同落下，香甜的汁液在唇齿间传递。
丁冬雪看过照顾小孩亦或是老人的这种吃法，以前的她很不理解，但如今谢之为了满足她想吃苹果的任性如此做，却让她眼眶发热。
唇上还感受到了轻微的刺痛，是缺水的干裂，丁冬雪恍然意识到她好像都没怎么看过谢之吃饭喝水。
由于她昏睡的时候很多，每次醒来谢之都在为她忙前忙后，她还以为在她昏睡的时候谢之能好好照顾好自己。
喉间滚动，丁冬雪忍不住抽噎起来，虚虚的抬起另一只手攥住了谢之的衣领。
谢之慌忙退开，却不敢退太多，因为丁冬雪抓着他的手力气不大，退多了就该抓不住了。
他弯腰站着，一只手撑着床沿，另一只手拿纸巾为丁冬雪擦拭眼角的泪水。
“怎么哭了？别生气，我想让你长长记性，哎，想吃你就吃吧，我再想别的办法。”
丁冬雪却哭得更厉害了。
“不是，是你……呜呜……你讨厌……”
“我不好，我不对，全是我的错。”谢之立即道歉，哪怕不明白原因。
丁冬雪继续哭着数落。
“你竟然……身体这么好啊……明明你比我大九岁……我不想死……呜呜……我走后……你该怎么办……”
谢之为丁冬雪擦拭泪水的动作一顿。
“你是因为担心我？”
丁冬雪红着眼眶，没有应声，但态度已然默认。
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谢之。
她毕业后一直在导师的研究所工作，因为工作繁忙，就错过了生孩子的黄金年龄，后来年纪大了，就不想要孩子了，而恰巧谢之也说不想要，两个人就一生都没有自己的孩子。
以前丁冬雪没担心过老了该怎么办，谢之比她大九岁，怎么也不该她先走，但随着年龄的增大，特别是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她才意识到先走的人竟然是她。
而她知道谢之的生活里只有她，逐渐陷入了自己死去后谢之一个人有该怎么办的恐慌。
两人的年龄差在上年纪之后就一点也看不出来了，谢之有系统续命，再加上灵魂的加强，连头疼脑热都不会得。
但丁冬雪毕竟是普通人，特别是最近几年，身体机能老化，保养的再好，病症也陆陆续续出现。
人类的生死自由定数，即便是谢之也不能干涉太多，他只能尽量让丁冬雪更轻松些。
谢之只知道丁冬雪很怕死，宁可常住医院，也要活着。
他成天看着丁冬雪饱受折磨却无能为力，如今才得知丁冬雪竟是为了他。
“你不用担心我。”
谢之腰弯得更低，将额头抵在丁冬雪的额头上。
“你走后我不会独活，轮回路上等我，我去送你。”
丁冬雪只当谢之在说傻话，但她看着表情认真的谢之，莫名的想要相信。
半个月后，又一次病危，丁冬雪终于不再垂死挣扎，紧攥着谢之的手，闭上了眼睛。
【任务已完成，评分为SSS,恭喜宿主，任务评分超过了时空管理局99.9%的任务者，请宿主继续保持！】
谢之握着丁冬雪正失去体温的枯槁手掌，怔怔的发了会呆。
感受着这一世的情绪在内心消化，过了一会之后，谢之身后有尾巴一闪而过。
他脸上已经恢复了淡然的平静，掏出手机拨打殡仪馆，安排丁冬雪和他自己的后世。
————
丁冬雪死后在轮回路徘徊，想要等谢之来找她，但某一刻她忽然想起了前世的一切。
她魂体因为内心的变化逐渐恢复成了十五岁的样子，那是她前世死去的年纪。
她回头看了看，大雾遮掩的道路上依旧不见任何身影，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应该不会来了，说是来陪她一直上路，只是哄她的话吧。
那个人应该是时空管理局的任务者，前世的房东明明早就死了，也为难对方为了让她放下毁灭世界的执念，竟然哄了她一辈子。
不过她现在的确没了毁灭世界的想法，她感谢那人救下了她和妈妈，她如今回想起生前的点点滴滴，仍觉得幸福。
丁冬雪转身往前方走，很快看到了一座桥。
快踏上桥的时候，面前却凭空出现一层泛着金光的薄膜，阻拦了她的前进。
轮回桥一边柱子上蹲着的石狮子突然开口。
“死魂，桥上不是你该走的路，去桥下趟河过吧。”
“为什么？”丁冬雪不解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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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柱子上的石狮子冷哼一声。
“你魂体上有血孽，只有被往生河水洗净了，你才有投胎的资格。”
丁冬雪很快想起来，在她的前世，临死前她杀了三个人。
不，那三个不是人，而是畜生，前世的她中考之后本来都已经决定辍学了，可却被那三个畜生找到家里。
她妈妈为了让她能够逃走，最终惨死，而她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防火和那三个畜生同归于尽。
她不担心自己无□□回，只是不安地问：“请问丁月玲是从桥上过去的吗？”
先前开口的那个石狮子回答道：“从桥上过去了。”
丁冬雪这才放下心，杀人的只有她，即便重活一世，罪责也不会落到她妈妈身上，只要她妈妈能顺利的从桥上走过去投胎就好。
她从桥边的坡道绕下去到河边，心想不就是趟河嘛，有什么难，她还会游泳，都已经死了，总不能再被淹死一遍吧。
想得轻松，丁冬雪到了河边，刚伸脚想探一探水温，就疼得惊呼着把脚收回来。
这也太疼了。
与活着的时候感受到的疼痛不一样，只是触碰到河水，就好似有无数跟针刺入她的骨髓，深入她的灵魂。
丁冬雪已经收回了脚，仍是吸气着疼了好一会。
她这才观察起河面，发现看似平静的河水竟然有数个挣扎的身影。
那些应该都是像她一样只能趟过河的死魂，显然不过河有丁冬雪不知道的代价，才逼着这些死魂忍着疼也要趟过河。
并不是所有死魂都能顺利过河，就在丁冬雪观察的这一会，眼见着一个死活手臂挥舞着，竟然化作一股白烟，消散在了河水中。
怎么……死魂还能再死一次啊。
也太吓人了。
丁冬雪彻底不敢下河了，沿着斜坡又爬上桥头，试图和两个会开口的石狮子商量，能不能让她从桥上过河。
“虽然我杀人了，但那是我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我什么都没做过啊，而且就算上辈子，我也是正当防卫，凭什么让我趟过河。”
先和丁冬雪说话的石狮子抬爪指了指河里，“与你因果有关的三个死魂也在河里，”
丁冬雪顺着石狮子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面容有些熟悉的小脑袋在河水里挣扎着。
正是前世逼得丁冬雪同归于尽的吉成、于越和宋明三个少年。
三人显然在河水中挣扎了许多年，魂体透明到近乎于无，距离对岸还有一半的距离，想来还没等过河，就会像丁冬雪之前看过的那个死魂一般魂飞魄散。
丁冬雪记得参加初中的同学会时得知有同学说起吉成三人在初中毕业后忽然疯了，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她当时已经不在意这三人了，就没往心里去，没想到这三人竟然死在了她的前头。
她眼睛转了转，继续和石狮子商量：“你看他们仨都进河里了，我更不用了吧。”
另一个石狮子冷哼一声，“废话什么，扔下去便是。”
说着另一个石狮子忽然甩爪，被它压在爪下的石球飞向丁冬雪，要把丁冬雪砸下河。
丁冬雪可算知道那些死魂为什么都在河里了，该不会都是被这个石狮子砸下去的吧。
遥远的在学校曾被霸凌的记忆忽然唤醒，丁冬雪条件反射的蹲下身姿，蜷缩起来，抬手护住了自己的头。
却听‘铛’的一声振响在耳旁炸开，丁冬雪晕晕乎乎，余光只注意到有淡淡的金光一闪而过，之后便是石球落地，咕噜噜滚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