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月玲如今已经稳重了许多，但她闻言迷茫的眨了眨眼，仍能显露出她骨子里的率真。
“你们终于和好啦？”
谢之哭笑不得，什么叫和好了，就好像他和丁冬雪像两个小孩闹脾气似得。
“昨天我们遇到，冬雪愿意和我说话了。”
丁月玲很高兴地絮絮叨叨。
“太好了，我真怕叮咚一直放不下心结，都怪我没有给叮咚做好榜样，她从小没有爸爸，家里的客人来来去去，日子不安稳，我还顾不好她。”
“叮咚很小的时候一直想要一个正常的家，她会管客人叫过爸爸，我那时候只觉得好玩，现在才意识到对不起她。”
“哪有客人会因为她叫爸爸就留下，等客人走了她就生气，渐渐她的心思越来越重。”
“她遇到不开心的事从来不和我说，但那时候却说讨厌你，我就觉得她其实是亲近你，只是不会表达，我当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想着等她大点就好了。”
“可我没想到她这么多年过去一直放不下，只要我提起你在，她连家都不回了，什么学习忙嘛，怎么忙的连家都回不了，别的孩子都能放假回家，就她在忙。”
谢之本来还耐心的听着，此时忍不住插嘴。
“冬雪的确忙，她大二的时候校内申请了本硕博连读，假期一直在导师的实验室工作。”
丁月玲眨眨眼，明显没听懂。
平时丁冬雪不会和她说这些，就算她问起来，丁冬雪也会换成能让丁月玲明白的说话，比如拿了很好的名次，拿了奖学金之类的，更具体的却不会说了。
谢之便又跟丁月玲解释丁冬雪学业的事。
丁月玲听得惊奇，她小学都没毕业，女儿能上大学就觉得已经够厉害了，没想到女儿比她以为的还要更厉害。
不过她再迟钝也意识到谢之知道的太多了，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个朋友就在冬雪的大学工作。”
谢之掏出万能朋友的话术，别人不会信，但丁月玲果然信了。
丁月玲似是觉得谢之竟然比她这个母亲更了解丁冬雪的情况，有些酸，又说起丁冬雪小时候的事。
很快往事，谢之还是第一次听说。
————
丁冬雪在宿舍睡到十二点多，被导师的电话吵醒。
她昨晚嫌怎么喝都不醉，睡醒后才意识到自己喝的太多。
幸好舍友帮她跟导师请假了，说她生了病。
导师中午便打电话过来关心丁冬雪。
丁冬雪接电话的声音倒是做实了生病的理由，以前她很少请假，导师就关心了她几句，让她多休息几天，然后又说。
[原来是真病了，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赵世恒躲着我。]
丁冬雪迷迷糊糊的脑子瞬间清醒，她猜到了赵世恒会跟她导师告状，正准备老实挨教训，却听她导师说道。
[哎，耽误你了，我不知道赵世恒在老家有未婚妻，校园论坛里有些关于你丶妈妈的传言，我知道你是好姑娘，才想着给你介绍对象，没想到反而害了你。]
“没有，我和赵师兄只是见了几面而已。”
丁冬雪连忙道，她的导师哪里都好，就是爱操心学生的私人生活，此时她才知道原来和校园论坛有关。
她大二的时候通过校内申请本硕博连读，成绩通过之后，校园论坛上就有人说她妈妈是妓丶女，她的成绩是通过她妈妈的关系作假。
她已经不会再被那些言论伤到了，没有在论坛与人争论，只找导师做了解释，如果导师介意可以不要她。
后来她自然顺利成为了导师的学生，而她妈妈竟然知道了校园论坛的事，花钱请律师找到学校，让那几个发帖的学生都删帖并公开道歉。
不过在那之后，关于她妈妈的流言还是传了出来。
让丁冬雪意外的是身边同学的反应，除了少数疏远她的，更多的人都是对她变得友善，她在图书馆学习的时候还专门有女生给她留纸条，鼓励她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
特别是她的舍友们，看到了校园论坛的帖子时，留言为她发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小心翼翼的保护她，生怕她受到伤害。
丁冬雪每次想到感受过的善意，都觉得有些自残形愧，她并非是别人眼中自立自强的人。
走到如今这一步，只因为她曾经一度有辍学的打算，希望能尽早成为家里的顶梁柱，让丁月玲可以不再接客，而丁月玲有了正经工作不在接客后，她既然可以继续读书，就不想浪费读书的机会而已。
她只是做了她应该做的，能够做的。
而她之所以能够走到今天，归根究底甚至可以归类为幸运。
丁冬雪忘不掉初中的最后几个月曾有过的绝望，她一度以为她的人生再也不会好起来了。
如果没有那个因车祸而搬到她家附近的房东，也许她早就在初中毕业就早早辍学，成为一个和她妈妈一样的暗娼，还可能像是她偶尔的噩梦那样，早早死在初中毕业后。
丁冬雪挂了和导师的电话，趴在床上想着往事，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昨天……她是不是见到谢先生了？
丁冬雪连忙从床上做起来，拨通舍友的电话。
很快接通了。
[喂，冬雪，你要吃什么呀？]舍友还以为丁冬雪打电话是帮忙带饭。
丁冬雪吸了口气，怀着期待问。
“小陶，我昨天是和你一起吃烧烤喝酒，对吧？”
[啊？你再说什么呀冬雪，你喝断片了？]舍友好笑道：[明明是你爽了我的约，抛去和老乡吃烧烤，不过你老乡还蛮帅的，怎么，暗恋他啊？]
“老乡？”丁冬雪眼前一黑。
昨晚她想喝醉，但一直喝不醉，哪怕回来的路上，都把谢之和舍友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舍友听不到丁冬雪的回话，意识到有猫腻。
[不会真是你暗恋的人吧，那你把自己喝那么醉干嘛，表现得多差劲啊。]
丁冬雪心想自己的确太差劲了，她嘴巴发苦，挂断了舍友追问的电话，把自己摔回到床上。
啊，她死了。
她昨天到底在干嘛，一杯又一杯的灌酒，任由自己在他面前烂醉如泥，她竟然满心都是期待他会对她做些什么。
太难堪了，是因为小时候看的太多了吗，除了那种手段，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留住一个男人。
这么多年过去，她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仍旧在不断的丢人。
电话铃声又响起，丁冬雪以为是舍友打过来的，不想看，抱着枕头试图闷死自己。
电话铃声自动挂断，很快又响起。
丁冬雪伸手摸过手机，放到耳旁接通。
“没暗恋，明恋，然后我被拒绝了，求求你别再问了。”
电话那头顿了顿，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额，冬雪，是我，谢之屿。]
丁冬雪一激灵，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手机屏幕。
熟悉的一串电话号码，虽然没存，但她从丁月玲的手机上看到之后，一直记在心里。
[喂，能听到吗？]
丁冬雪吸了口气，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谢先生。”
女生宿舍楼下，谢之听到丁冬雪佯装镇定的声音，没忍住噗的笑了下。
谢之怕丁冬雪害羞的挂断电话，连忙压着小说道。
“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带了，但我上不去楼，你方便下来拿吗？或者我托人拿给你，你宿舍门号是多少？”
丁冬雪沉默了几秒，回道。
[方便，我马上下去拿。]
“嗯，不急。”
谢之挂断电话后在道边等了二十多分钟，丁冬雪出现在楼下。
丁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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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过了谢之拿来的早……额，午餐，然后认真道谢。
谢之一见丁冬雪的局促样，就知道小姑娘应该是没喝断片。
这倒是方便了他解释，昨晚在烧烤摊，他几乎没什么插话的余地，如果丁冬雪自己再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那他真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楚了。
不过解释也不急于一时，至少得等丁冬雪能够自然一点再说。
谢之思量着，晃了晃手上的手机，还是没忍住想先逗逗丁冬雪。
“刚才是我的号码，你存一下吧，以后联系时别在把我当成别人了。”
“哦、好……”丁冬雪木着脸掏出手机开始存号码。
谢之凑过去一看，丁冬雪在备注上一板一眼的打字。
‘谢先生’。
谢之问道：“怎么不直接备注我的名字？这样会不会和别人搞混啊？”
丁冬雪握着手机的手一抖，瞪眼看向谢之。
她记得这人以前明明挺体贴的，怎么现在专往她的痛处上戳，难道这些年长大的只有她一个人吗。
她能强撑着下楼，就是以为谢之会当没听到电话里她说错的话，哪想到谢之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谢之笑着看向丁冬雪，丝毫没觉得自己在戳丁冬雪的脸皮。
丁冬雪忽然意识到，谢之不仅会提刚才那通电话，恐怕还会提昨晚她酒后的醉话。
明明只是简单的对视，但丁冬雪感觉自己的脸在熔化。
她没脸了。
对了，从很多年前她就没脸了。
丁冬雪一咬牙，忽地低下头。
“昨天的醉话，对不起。”
谢之立刻收起笑，意识到逗过头了，连忙道。
“没关系，你别往心里去。”
丁冬雪再抬起头时，脸上的表情却非常认真。
“还有当年……对不起，我太任性了。”
谢之不觉得丁冬雪这么不好意思的时候应该讨论当年的事，他尽量安抚道。
“当年的事以后再说，你很饿了吧，如果这些不合口味，要不我带你出去吃？”
丁冬雪摇了摇头，她凭着一股冲动才开口，不知道停下了还能不能有再说的勇气，她继续道。
“谢先生，这些年我一直想联系你，但又不敢，昨天能见到你，我很意外，但我该说的一句话都没说，喝了酒也说不出来，因为那些话，说出来太难堪了。”
“那时候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家人，我知道你和我妈妈不是那种关系，但我想要她能留住你，可我妈妈要再婚了，你们一点都不可能了，我发现我竟然……竟然想为什么留下你的不能是我。”
丁冬雪垂下眼不敢看谢之，说出想法后更觉得难堪。
昨天装醉都没能说出来的话，如今清醒的时候反倒能顺利说出来了。
被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问要不要上床，一般男人可能会沾沾自喜，但她知道，谢之不会。
她也知道，谢之不会看不起她，可她看不起自己，才开始躲着谢之。
但她不想再自欺欺人了，至少这次，她要坦诚一些。
谢之看着丁冬雪脸上浮现躲闪的神色，隐隐意识到不好。
果然丁冬雪继续道。
“谢先生，虽然见到你很高兴，但我们还是不会要再见面了。”
丁冬雪眼睫颤抖，缓缓的抬眼望向谢之，脸上的笑有些凄凉，最后之际，她不再有任何隐瞒，即便自己的真心会被践踏，也想要说出当年她自己并没有明白，长大后才后知后觉到的想法。
“一见到你我就会想起以前，你一定不知道，我那时候……特别特别喜欢你。”
两人站在宿舍楼下道路旁香樟树的树荫下，微风吹过，丁冬雪脸上映出斑驳的光影，让谢之联想到当年小姑娘说再也不想看到他时脸上的泪。
谢之叹了口气。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