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岚了然，摊手：“男士内裤我真没有。”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得洗个澡，您可能要等我一会儿。”
薛岚摆手。
他红着脸光速闪人了。
薛岚感觉被吊牌搁到大腿，这才把吊牌扯出来丢垃圾桶，视线一抬起来正落在一只烟粉色奢牌女包上，意识随即慢慢溺进回忆里……
在四肢逐渐发冷的时候，林野回来了。
薛岚死寂的垂着头，声音哑的像干旱了八百年裂开的老树根，“开始收拾吧。”
“好嘞！”洗完澡的林野干劲十足，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薛岚状态不对，哪壶不开提哪壶，伸手就提起那个粉色的包。
“这是您的么？”
“……不是。”薛岚回答的缓慢，像在跟某些东西艰难的做个了断。
林野弯腰将包放进推拉的收纳箱里，在衣架上翻找，拿起一件蛇纹皮质西装，“这像是您的。”
薛岚眸色沉了沉，自己当时买来两件，结果还没等一起穿，自己那件就不知什么时候被烟烫了个洞。
“不是。”
林野应了一声，将衣服连防尘袋放进收纳箱，拿起一件衬衣，“这件是您的么？”
“不是。”
‘阿岚早上好呀！’不是。
‘阿岚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不是。
‘想要一直一直和阿岚在一起……’不是。
‘阿岚！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极光？’
不是她的……
不是……
“艹你妈故意的是吧！”薛岚跳下桌子一脚把林野踹翻在地，“碎花裙你他妈也问老子！眼瞎？”薛岚一把将地上的碎花裙摔到林野脸上。
林野身后的一排衣架倒下去，衣架尽头的柱子重重砸在毛面玻璃墙上，响起巨大的碎裂声。
回忆和眼前的玻璃墙同时爆成一万片，轰然落幕。
……
嘤！
尖锐高亢的嘶鸣久久响彻耳内。
声音大的令人心魂震颤，薛岚微微歪头，想问林野听不听得见，这才发现人已经被自己踹倒在地，弄了一身玻璃渣。
自己怎么能踹人呢？薛岚的意念已经去扶他，可身体僵直着一丝也没动。
“……对，对不起，我没看清……”林野把头顶的碎花裙拿下来，露出底下的锅盖头发型，两边贼短中间特长，厚厚盖在眉毛上面。
薛岚呼吸一滞，张口大笑起来，越笑声音越大，最后拍着大腿跺着脚笑得整个小区都能听到。
林野仰望着薛岚，一如近十年来以仰望神明的姿态仰望她。
只是这一次，他的神红着眼大笑，满脸泪水，癫狂到仿佛失去了灵魂。
薛岚笑很久都没停，林野低着头捂了一会儿眼睛，然后从玻璃碴子里站起身，弯腰把她扛起来。他的肩刚好抵到她的胃，让她很想吐。
林野踏着一地玻璃渣走到沙发旁把薛岚放下，又去倒了杯水过来，薛岚大喘着气把水接过刚喝了一口就呛住了，扭头趴在沙发上呕。
林野拿走杯子，一下一下顺她的背，一直安静注视着她，呼吸隐隐发颤。
不知道过了多久，薛岚躺在沙发上感觉越来越困，头像铅球一样陷沙发上，嗓子里干涩发甜，整个人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却平静地好像已经死了。
薛岚呆望着天花板，像被抽了魂。
林野起身去打开窗户，屋子里有五恒系统，但有点自然风确实更舒服，薛岚闭上眼睛，四肢开始回暖，半晌，开口说：“我求求你……带个帽子吧。”再看一眼的话，她可能真的会笑死。
“好的。”林野起身去衣帽间。
薛岚撑着自己的身子从沙发上坐起来，有些恍然。
那傻x一直问是不是她的，真有点绷不住了，薛岚侧头看向衣帽间。
林野带着她的渔夫帽走出来，把那头发遮住，样貌便无可挑剔了。
这样的人说这是到大城市讨生活的小青年，谁会信？
薛岚揉了揉太阳穴，想思考，可是头疼，感觉里头全是浆糊，“走，去医院。”
林野似乎很高兴，“外边凉了，您多穿点。”说着还给薛岚展开外套，那表情让薛岚有一种‘你早该去医院看看了’的感觉。
“你在想啥？”薛岚有点烦，“去医院给你查查有没有内出血。”
林野开口就说：“不至于。”
薛岚睨着林野。
林野嘴唇微动，感觉说不至于就是讽刺薛岚劲儿小，“至于，查查。”
林野帮薛岚找遍屋子各个角落，最后在被子里找到了手机，两个人到医院天已经快黑了。
医院金碧辉煌，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个美容院，薛岚看了眼内科在几楼，直接要上电梯，林野拉了拉薛岚的衣服，“没挂号。”
薛岚环顾大厅，看到一些像取款机的东西，有护士在教一老大爷操作，她让林野先找地方坐会儿，独自走向取款机。
晚上专家上班么？薛岚若有所思的站在老大爷身后排队。
薛岚不是没来过医院，相反，她小时候多病，是医院常客，只是家里人太疼她了，打个针至少两个人来看着。
长大后来医院的记忆也有，生病时有人替她跑前跑后，她闭眼瘫椅子，等着被拉起来再去瘫下一个椅子。
有的记忆不能回想，一个念头就会牵动起洪水海啸席卷掉整个人，这要人怎么忘记？
“怎么删除啊？”老大爷侧耳。
“右边的确认。”护士说。
“右边什么啊？”
“右边的确认……”
“确认什么啊？”
“确认删除。”
薛岚回过神注意到正在说话的小护士，不由有些感慨。自己真的是才一个月就寡疯了么？怎么看谁都眉清目秀的？
大爷走后，漂亮小护士发现薛岚也不会用挂号机，似乎是不想再说话了，直接替薛岚把号挂好了，帮薛岚指完路还饶有深意地从头到脚把薛岚打量一遍，眼中有种原来如此的笑容。
这种表情薛岚见多了，但这次她本来都转过身了，还是回头问了一嘴，“我看起来有什么不对么？”
薛岚语气温和，漂亮小护士笑了笑，“没有鸭，你看起来就是平时什么也不用操心。”
这都能看出来？这是怎么看出来的？薛岚：“能不能具体点？”
小护士有些神秘的走近她一步，忽闪着大睫毛子。“现在是工作时间耶。”
小护士那种笑，薛岚就是再懒得动脑子也看出来什么意思了，点开微信，“我扫你。”
……
回过头，林野人没了。
薛岚觉得林野可能在某个角落接水喝还是干什么，在大厅里找了几圈，人来人往，越找越烦，这才想起有他微信，摁下语音就说，“草，你人呢？急诊号给你挂好了，上七楼。”
发出去薛岚又觉得自己态度欠佳，对病人应该有耐心一点，何况这个病人还是被自己踹到医院的。
于是薛岚把消息撤回，打字：【急诊挂好了，来七楼。】
林野收到了他的神给他发来的第一条微信，手指顿了一下才点开，接下来手机里传出一句：
“艹你……”
“519”撤回了一条消息。
林野眸中划开一抹异样的笑。
以为他会内出血的人是她，到了医院跟护士眉来眼去要微信的人还是她。
她不是都要疯掉了么？还有这个心情？合着在她眼里他出他的血，她撩她的妹，两不耽误。
林野好一会儿才把胸口那股浊气压下去，下意识抬手看表，没戴表，转身走出拐角。
……
找了好一会儿没找见人的薛岚自己进了电梯，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她看到有人穿着她的衣服走过来。
“女士麻烦您让一下。”薛岚挤到一大姐旁边，伸长手臂摁开电梯放林野进来。
本来就挺挤的空间又进来一个高大的人变得更挤了，而林野再挤也要和薛岚面对面，要不是薛岚矮他十公分，他俩基本就是脸贴脸。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往他俩这边瞅，纷纷偷笑。
薛岚无所谓，双手插兜，眼神放空。
电梯么，挤，还能怎么办？
直到林野的声音和热气喷在耳边，“我刚去上洗手间了，您久等了。”
薛岚一个激灵，奇异的热流在耳廓扩散开。
她想错开点身子，但是根本没有施展的空间，只能就这么不舒服的站着。
林野垂眸盯着薛岚的动作，忽然凑的很近，眼神关切：“您怎么了？”
这次的声音直接让薛岚半个头皮都一麻。
“哪里不舒服么？”
随着他微微俯身说话，两个人的衣物婆娑出微弱又清晰的声响，跟他的嗓音一起送来热流，仿佛将人罩在密不透风的暖色里。
“一会儿让大夫也帮您看看吧？您好像有点发……”
薛岚抬眼直视林野。
这回轮到林野一个激灵了，薛岚在看他，他甚至能从她瞳仁里清晰的看到自己……只有自己，这一瞬，他被子弹当胸打穿，耳边轰的一声，整个世界就剩薛岚近在咫尺的眼……鼻尖……唇。
唇。
唇。
下意识屏住呼吸，下意识吞咽，血液倒涌，是气球满到极致又见到针。
薛岚看了他一会儿，“你屁话怎么这么多？”
林野：“……”
电梯停靠，里头的人往外出，外头的人往里进，林野突然向薛岚撞过来，薛岚下意识扶他一把。林野看着自己胳膊上薛岚放下去的手，勾起唇角，眼底窜动着光亮，“抱歉。”
“没事。”
正好有人从侧面挤林野，薛岚不想让那人的大包撞到林野腹部，就用胳膊搁在林野旁边，然后那人连衣服拉链带帆布背包硬擦过薛岚的手挤出去了，皮是没破，疼是挺疼的。
有些事无关男女，比如下意识照顾身边人的举动，薛岚把微微发热的手插回兜里，目不斜视地继续放空大脑。
林野没看到，依然沉浸在刚才手臂上那一紧的甜美，他随时可以嗅到薛岚头发上淡淡的薄荷香气……这是以前从未到达的距离。
“当啷。”电梯里不知道谁手机响了一声。
林野温声提醒道：“是您的。”
“不是。”
薛岚跟发小有个广告设计公司，但她不拉项目，这个月她什么活都推了，不会有人联系她。
“当啷。”手机又响一声。
“真的，不信您看。”
薛岚两眼一直没聚焦。随着电梯里的人逐渐少了，薛岚往后退了些。
“万一是您很重要的人……”
薛岚瞪林野一眼，瞬间戾气毕露。
林野笑。
薛岚心里窝火，掏出手机。
【你有毒吧？】
对方发来这么一条消息。
这不是刚那小护士么？自己才一个月没接触外界，现在外头都流行这么聊天了？
薛岚压着火，点开对话框打字：【我没毒啊】
王雪：【你有这个必要么？不想加我就直说么！还让人去告我领导！你心理有问题是吧？】
薛岚瞧着这行字反应了足有五秒钟，忽然冷笑着抬眼看住林野，“你在人家领导办公室上的厕所？”
林野笑出八颗牙，灿白。
薛岚看住林野，咔嚓一声锁上屏。
“工作时间搭讪聊天，这是对病人不负责。”林野非常认真的解释道。
薛岚大为震惊，“你有这个必要么？”
“当然，那位护士还很年轻，这样的教训早一些对她的职业生涯有好处。”
“你心理有问题是吧？”
林野看起来在很认真的思考她的话，“那我一会儿一块儿查查……”
电梯门打开，薛岚侧过身子越过他风一样走了，有种对他避之不及，挨一下他身边的空气都要降智的感觉。
林野插着兜跟上去，甚是满意的勾着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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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西餐厅里放的是缱绻慵懒的复古爵士，偌大的一层只有零星几个人在用餐，显得很萧条，但和这条街上其它店铺相比已经算是生意好的了。
“我那朋友，脑子有问题。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薛岚慢条斯理的使用刀叉，暖黄色灯光将她从下颌到手部的线条都晕染的分明而柔和，宛如人不是在切牛排，是在制作一件艺术品。
王雪换下护士服像个学生，不悦的鼓着脸，用刀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戳自己盘里的牛排，“我招他惹他了？我这见习期还没过呢，他这样影响多不好。”
“回头给你送个锦旗，王大夫妙手回春。”
王雪消了点气，噙着笑纠正道，“我是护士。”
正笑着，薛岚把刚才一直在切的那盘牛排换给了她，她低头一看，全切成了刚好入口的小块，脸颊上的笑化成两团热，“啊……谢谢……”
王雪的笑声莫名变小，插起一块嚼了几下，心思完全不在味道上，偷偷看向刚才被自己撒气乱戳的那块牛排，好在对方看上去并没嫌弃。
没想到这个姐姐看起来那么高冷，人居然这么温和？王雪大口喝起柳橙汁，甜度刚好，粉唇忍不住的弯起来。
半晌，王雪眨着眼睛，小心翼翼地问出来，“姐姐……你……是单身嘛？”
薛岚在喝水。
王雪眼睛都笑的眯成月牙，“性别这块不要卡那么死嘛！”
薛岚靠在椅背上无奈的笑她。
薛岚这一笑快把王雪人给笑没了，现实中怎么会有人长成这样，每个细节都在男女通用的审美点上，美又不柔弱，帅又不粗犷。
就在她沉迷薛岚的脸时，突然见薛岚冷睨窗外，整张脸骤然转冷，还粗鲁的骂了句脏话。
王雪震惊之余顺着薛岚的视线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