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行也本来只是插科打诨逗逗她，但见少女一脸若有所思，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他的提议似的，季行也的心跳不自觉地悄悄加快了跳动。
他冷白的脸染上薄红，却仍矜持地点点头：“我考虑考虑……”
话音未落，却见白斐反手掏出重剑，慢悠悠地擦拭着剑身，直擦得锃光瓦亮，倒映出她阴森森的笑。
“巧了，这个月没赚多少，要不你死一死呗？”
季行也：“……啊？！”
眼见少爷终于闭了嘴，白斐微微勾唇，收起剑，抬头却见他垂眸看她，目光若有所思。
“也不是……不行。”
这眼神不像是在开玩笑了，白斐愣了愣，飞快收回手。
“阳寿未尽，你的命我要真收了，那才是真完蛋了。”
“真不要？“
“季行也。”白斐皱了皱眉，认真了几分，“你怎么回事？”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说这种话了。
季行也笑了声，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这个话题，“工作完了没？请你吃饭，爷爷叮嘱的。”
前置工作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小鬼们也都来把这些楼道鬼逐一运走了。
白斐盯了季行也一会，还是默默收了手机，和季行也一起下了楼。
算了，今天多管的闲事已经够多了，她从来也不是什么劳模。
单元门一推开，两人第一时间就看见了门口正对面停着的那辆纯黑炫酷的机车。
机车上倚着一个人，黑色背心，花臂纹身，嘴里叼根烟，墨绿色的瞳孔懒洋洋的，见有人出来，抬起眼皮看向他们，眼里没什么情绪。
“墨非？你怎么在这？”
“来接你回家啊……隔了十几公里就看见你那阴火了，阵仗弄这么大，是来收良叔家那只吧？”
“你也知道这件事？”
墨非笑了笑，冲她招招手，“过来，回家告诉你。”
白斐刚迈开步子，手腕就被人抓住，季行也盯住她的眼睛。
“不是答应了，要和我一起吃饭吗？”
“下次吧，我……”
“白斐，他不是你哥哥吧？”
话题突兀地转变，白斐愣了下，眨眨眼。
“我好像……没说过他是我哥。不过，既然你都知道我的身份了，知道他的应该也没事，他是黑无常，我同事，我们一起分管南屿的鬼。”
那厢，墨非像是觉得很有趣似的，叼着烟走过来，随手搭上了白斐的肩，刻意拉长语调。
“可以是哥哥，也可以是同事，当然也可以是……朋友。这位小朋友，我们黑白无常之间共存共生的关系，可不是一个词就能概括的。”
季行也和墨非对上视线，看见了对方眼里显而易见的恶趣味和挑衅，目光渐渐冷了下来，他刚想开口，却被人抢了先。
“……你是从哪年来的鬼啊？”
白斐一把打开墨非的手，毫不留情地拆台。
“这都几百年前的规矩了，你同事都换好几拨了吧，什么共存共生，我们能和平共事到你投胎或者我投胎，就已经很不错了。”
看着墨非瞬间尴尬的神色，季行也没忍住笑出了声，可下一秒白斐就无情地冲他挥了挥手。
“我们回去了，学校见。”
这下他也笑不出来了，只能目送白斐阔步朝摩托走去。
可她刚要上车，却突然身子晃了晃，竟径直往旁边倒去！
“白斐！！”
季行也一惊，连忙冲过去想接住她，可墨非更快，一息之间便瞬移过去接住了白斐。
白斐倒在墨非怀里，像是晕了过去，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浑身隐隐有稀薄黑气溢出。
季行也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想叫救护车，却又意识到什么，没有拨出去。
思绪混乱间，墨非已经抱起白斐要上车。
季行也下意识拉住白斐垂下的手腕，“你要带她去哪？”
“她这是阴火使用过度的后遗症，我带她回酆都疗伤。”
“我也要去！”
墨非轻蔑地笑了声，眼睛里诡异绿光幽幽浮动，“小朋友，活人可是去不了酆都的。”
“松手，别耽误她疗伤。”
季行也握着白斐手腕的手紧了又紧，看着她额间渗出细汗，痛苦至极的模样，最终还是松开了。
墨非把白斐在摩托上安置好，又回头看了眼季行也，意味深长地提醒了句，“另外，你知道人鬼殊途是什么意思吧？”
“做做朋友就算了，你最好，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说罢，他不再看季行也，跨上摩托，纯黑色摩托瞬间以极快的速度弹射出去，快得几乎能看见残影。
而与此同时，百米外凭空破开了道一米多高的窟窿，又随着摩托车的飞驰而入逐渐闭合，转瞬就消失不见了。
徒留季行也一个人在原地，盯着他们消失的地方，许久都没有动。
他垂眸看了自己的手指，上面还残留着白斐低冷的体温。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过了很久，他自嘲地笑了声，抬手摁了摁心脏的位置，转身，又恢复了往常淡冷漠然的神色，上了来接他的车。
豪车飞驰而去，东城小区三单元的门口，老旧的单元门吱呀吱呀地摇晃着，被住户砰的一声甩上，骂骂咧咧吐槽不负责任的物业。
怪力鬼神之外，生活还在继续。
……
平原，一望无际的平原。
腿在不停地向前迈步，却不知道要走向什么地点，就只是出于惯性这么一步一步走着，一刻都不敢停下。
就好像一旦停下，就会陷入更大的荒芜。
白斐觉得自己很热，还很渴。
好奇怪，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属于人类的感知力了。
她在哪？在做什么？她是谁？
白斐不知道，她只知道一刻不停地向前走。
忽然间，前面不远处出现一个女孩，跌坐在地上，大眼睛，面容秀气，似乎很漂亮。
白斐抬手想和她打招呼，问问她知不知道这里是哪。
可下一瞬，又有个人凭空出现在女孩面前，高高举起剑，猛得刺进了女孩的腿里！
白斐一惊，强行停住脚步，皱眉观察两人的情况。
可诡异的是，腿上汩汩流血，女孩却没有痛呼半句，反而忽然抬眼，墨黑瞳孔直直看向了白斐，更诡异的是，她竟然是笑着的！
她这么笑着，张唇轻轻吐出了几个字。
白斐听不清，她是在向她求救吗？
她想跑过去救她，可还没迈出步子，女孩的脸又突然放大，转瞬间竟离她不过半寸！
而自己的手里，赫然握着那把刺入她腿的剑！
女孩又笑了声，她歪了歪头，又开了口，这次她的声音清晰地落入了白斐的耳朵里。
“你想逃去哪？”
几乎是在白斐听清这句话的瞬间，她的耳边响起了频率极高的噪响，就像是有成千上百的人在她耳边不停重复尖叫。
你想逃去哪？！你想逃去哪？！你想逃去哪？！你想逃去哪？！你想逃去哪？！你想逃去哪？！你想逃去哪？！你想逃去哪……
叫声凄厉至极，巨大的痛楚从耳膜传递至心尖，白斐手一抖，哐当一声扔掉了剑。
低头却看见自己满手殷红鲜血，甚至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几乎快要浸透底下的土地。
不对，这里不是现实！
白斐大口喘息着，拼命控制住心脏处的强烈撕裂感，厉声斥问道。
“你到底是谁！”
女孩笑了，张了唇。
她却再没能听清楚她的回答，有一只手，不对，是好几十只手同时拽住了她的胳膊，猛得将她往地上一拉！
白斐猝不及防被扯倒，却没摔在土地上，反而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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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摔进了一片黑暗里。
她不受控地在这片黑暗里不停下坠着，耳边的质问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几乎要彻底撕裂她的耳膜！
心脏针扎似得痛苦，白斐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她松开捂住耳朵的手，不再挣扎，跟着噪音的频率开始尖叫。
极度的痛苦随着叫喊宣泄出来，浑身似乎都更加轻盈。
就这么融入它们吧，她模模糊糊地想，或许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本来就该……
“白斐！醒醒！”
白斐猛得睁开眼。
噪音消失了，视线回归明亮。
眼前是三张神色各异的脸，墨非，相夜，还有一个陌生的鬼。
“你终于醒了？”
相夜长长的舌头吐出，想要去舔白斐的脸，被她嫌弃地躲开，只好悻悻收回去，转而又教育她。
“阴火好用也不能这么用啊，差点就把鬼力透支完了，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何止。”墨非翻了个白眼，“还在鬼力透支的情况下，把活人藏进自己的神识强行破幻境，哎我说小白，你其实不是鬼差，是什么大佛吧？”
三个人顿时一起噗嗤笑了。
白斐笑不出来，她揉着脑袋坐起来，终于缓过了神。
“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哦，那是我在修复你的神识。”
那个陌生鬼开口了，他相貌普通，是那种丢进人堆里找不出来的程度，带着副方框眼镜，神色很温和，魂魄的颜色也比另两人淡上几分。
“神识修复的时候是会造成一些混乱的，这时候往往会做一些毫无逻辑的梦，你不用太在意。”
原来是这样。
白斐客气地道了谢，又交谈几句，才知道他叫莫方，算是鬼医。
“不用谢的。”莫方也很客气，推了推眼镜，“付下诊金就好，一千功德值。”
“多少？！！”
白斐震惊地瞪大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抓李桃都才赚一千！！！
奈何治都治完了，白斐只好咬牙切齿地掏出手机转账。眼看着余额转眼间少了一半，白斐感觉自己好像又要昏过去了。
莫方收了功德值就干脆利落地走了。
墨非向他邀功，“怎么样，我够贴心吧！知道你用了阴火肯定虚弱，及时来救你。不像没用的人类……”
话音未落，白斐的眼刀已经飘了过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其实，你可以把我扔酆都门口，让我自愈的。”
昏迷个几天而已，哪有整整一千功德值重要！
墨非无辜地眨眨眼，摸了摸鼻子，往相夜身后躲了躲。
相夜却像是对别的事更感兴趣，桃花眼眯起，连带着可怖的另半边骷髅脸一起弯起个猥琐的笑来。
“对了，听说你都救了那人类好几次了，你该不会……”
白斐无语道：“他阳寿未尽，我救他是职责所在。”
“扯吧，那种情况，还是恶鬼杀的顶多算个失职，扣两百顶天了。”
“两百就不是功德值了？”
相夜不语，只是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白斐只好说实话：“他是我朋友。”
相夜惊奇极了：“你居然也会交人类朋友？”
当初他们能做朋友还是因为一起在忘川河里泡太久，不得不熟了。
“墨非都能交我为什么不行？”
“哎哎哎别扯上我，我和他们都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啊，不像那人类，都快黏你身上了。”
白斐懒得和他们瞎扯，活动了两下没什么大碍了，就起身打算走了。
墨非问，“你去哪？我们一起回阳间啊。”
“你先回，我还有事。”
“什么事？”
“找崔判官举报你在人间乱开屏勾引人类少女。”
“哎哎哎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