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事故 叫他起床。
往年这种竞赛都是选择自主报名, 但学校为了提高获奖的几率，又不想学生白白浪费时间，还是采用考试的方式。前两个星期年级组统一安排了次地理模拟考, 沈彦不外乎遥遥领先, 而许璟得了第三的名次，和前面的人仅差一分。
“我说你们，虽然平时地理成绩是挺不错的, 但这是竞赛!竞赛懂吗？”吴松岳在办公室内转了两圈, 又故意板着一张脸装严肃,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都虚心点。”
“陆海川，尤其是你!”吴松岳指了指站在许璟左手边的男生，语气颇为认真, “别提前交卷，听说这次的难度比前几年的都大，你给我认真写了。”
陆海川就是这次地理竞赛比许璟高一分的人, 这人其他几门课的成绩在一中这样的环境下并不显眼，唯独生物地理, 是连两位任课老师都夸有天赋的。
不过许璟对陆海川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他之前有好几次在食堂看到过这个人，但是一直不知道名字，只是觉得这人骨头软跟站不直似的, 浑身没个正型。尤其是刚刚进来的时候, 陆海川居然直接岔开了他和沈彦，虽然这只是一个无意间的动作，可许璟看到后就是觉得有些不爽。
“老师, 我知道了。”陆海川嬉皮笑脸的回道。
吴松岳哼了声，又对其他人说：“那你们今天有空的时候再好好准备一下，明天就不用上早自习了。”
“我去，真的吗？”
“然后六点到校门口集合。”吴松岳慢悠悠的添了后半句话。
办公室安静了两秒。
半晌。
几个不敢置信的声音同时响起:“……几点？”
“六点。”吴松岳说，“如果我没记错，你们这里走读的就只有许璟和沈彦吧，人家要比你们早半个小时起床，他们都还没说什么呢。”
许璟刚开口:“我——”
他想问为什么九点的考试，六点就要集合，明明这里离考场的距离最多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
可吴松岳没给他这个机会，而是调侃着打断道，“你什么？没事，要是起不来，沈彦也可以去你房间叫你啊。”
话落，边上的人都开始默契的瞎起哄的，个个发出声调不同的“噢”声。
许璟:“……”
这时候某个人还非要多余的应句，“好。”
起哄声更盛了。
许璟给了沈彦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关于比赛的情况，吴松岳怕耽误学习时间，只简单解释了个大概就让他们回去上课了，许璟先一步走出门外，沈彦本来紧跟而上，却又硬生生的被后面的陆海川给拖住了。
刚刚在办公室沈彦就忍了两回，这个时候人也走的差不多了，看着许璟消失在楼梯角，沈彦转过身，对着眼前的陆海川问道，“我们认识？”
“我叫陆海川。”
听到这话后的沈彦眉目间流露出的情绪更为不耐，表情看起来像是在打量一个智障。
“我靠，你真不记得我了啊。”见沈彦一脸淡漠，陆海川有些失落的叹了声气，说，“算了，那你记不记得五年前在水里救了个人？”
“在湘阳村口附近。”
闻言，沈彦眯了眯眼睛，似乎想起来点什么。
那年的夏天特别热，钟亿秋带他回老家避暑，却不小心撞上有个小男孩掉进水里，那会沈彦年纪也不大，更没正规的学过游泳，只是单纯有点下水的经验就直接跳下去救人了。
事后的确有人当场上门道过谢，不过他和钟亿秋向来都不在意这些，况且这么些年过去了，模样早已发生变化，又怎么可能还认得出对方是谁。
想到这，沈彦反应依旧不大，只是哦了声，就作势要离开。
“哎呀，你先别走，先听我把话说完嘛。”
他耐心不足，最讨厌对方吞吞吐吐，此时便连头也不回的就走。
直到身后的陆海川着急忙慌喊出一个名字，声音虽然不大，但显得格外清晰。
“王妍!”
沈彦一愣，几乎是在对方说出这个名字的同时停了下来。
见状，陆海川立即走上前，说，“王妍你总知道吧，她是我妈!”
沈彦半僵着身子，看着陆海川，“你找我有什么事？”
听着对方的语气有所好转，陆海川却没有变本加厉，而是收起刚开始吊儿郎当的模样，正色道，“你当初救了我一命，这事我会永远记得，所以今后要是有什么麻烦，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弄清楚对方的意思后，沈彦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明显的情绪，他只是不明白这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陆海川又怎么会这个时候突然来说这些话。不知想起什么，沈彦的表情变得有些怪，那张冷峻的面容也因为侧头的动作而多了几分人情，他轻而沉的道，“这条命，王医生已经帮你还了。”
当钟亿秋被查出胃癌晚期并且已经确诊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医生愿意再花时间，除了那位从头到尾都不曾放弃过的主治医师，哪怕知道无力回天，却还是竭尽全力的去减少钟亿秋在最后那段时间所承受的痛苦。
而这人就是王妍。
望着离开的身影，陆海川微微愣征，不过很快，他又一扫那被慢待后的不悦情绪，轻飘飘的耸了下肩。
今天是灰色星期二，一早上的数学和物理让四班的学生叫苦连天，好在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午休结束后，整个班一哄而散。
但是这体育课还没上几分钟，校外突然传过一阵紧急的救护车声，只见好些医生和护士都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跑了进来，查飞昂投篮的时候忍不住分心朝那边看了眼，可就在这时，手中的球却被人用极快的速度顺走，而后空中，出现了一道漂亮的抛物线。
“……”
操，他被许璟盖帽了。
查飞昂愤愤地骂了句脏话，注意力却还是时不时被不远处的喧闹所吸引，那被迅速移上担架的男生面色惨白，嘴唇发青，似乎是中了什么毒，而救护车被关上前的最后一秒，许璟却隐约觉得那张脸有些熟悉。
边上有人在窃窃私语。
“我操，这是不是三班那个？”
“哪个？”
“就那个情商特别低说话特别没水准的，我都怀疑是他爸塞钱把人送进我们一中的，不然就这成绩，呵呵。”
听到说话没水准这个评价的时候，许璟便知道是谁了
今天上体育课的班并不少，如今都被这段对话吸引了过来。
“是那个张栋吗？他这是怎么了？”
“我听三班的人说张栋最近这段时间特别奇怪，经常神神叨叨的像是被鬼附了身。”
“还有还有，张栋的室友还说这人梦游，有一次差点从五楼跳下去。”
症状越说越离谱，虽然他们之前和张栋闹的并不愉快，但此刻查飞昂却没有任何幸灾乐祸的感觉，反而有些同情。于是他将刚刚还被许璟盖帽的事抛之脑后，边摇了摇头边走上前，说，“这些人的嘴真够碎的。”
许璟没回话。
查飞昂一双眼睛飞快的转了转，以为许璟还在为那件事对张栋心存不满，所以也没多想，更没去注意其实边上的人的表情比以往都要凝重。
许璟目视前方，总觉得有事会发生，让他莫名有些担忧。
可这时，却有一只宽大的手突然放上了他的肩膀，并轻轻拍了两下，掌心温热的感觉搁着布料传了过来，让人无形之中感到几分心安。
许璟知道身后是沈彦，但他没回头。
难得的体育课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搅黄，校内虽然有很多人表面上装作关心这件事，但实际都只是在隔岸观火。许璟一开始以为今天下午的那种感觉只是巧合，直到看见梁姻在最后那节晚自习的时候突然来教室，表情严肃，他停下了手中的笔，再次体会到强烈的不安。
梁姻是所有学生公认最好相处的老师，就算平时查班走进嘈杂的教室，脸色也没有像现在这样难看过。
“大家手中的笔放一放，先听我说件事。”梁姻沉声道，“我想你们都已经知道三班的张栋同学在今天下午突发生理疾病进了医院，具体情况学校还在调查，希望同学们不要再捏造事实，如有发现，一律按违纪处分处理。”
话落，班上静的有些吓人，原先后排的气氛组在此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谁都没有像以往那样再出声。
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张栋真的是因为生病进的医院，学校又还需要再调查什么，可见，这件事远没有这么简单。
待梁姻走后，不少的角落都冒出了那种被刻意压低后说话的声音，窃窃私语，此起彼伏，还没等纪律委员开口说什么，却已经有人重重的踢了脚桌腿。
桌子偏移，大半的书掉落在地，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皱籍手里的笔险些飞出去，查飞昂更是小心翼翼的转过了头。
许璟冷着张脸，直直的盯着前面看，最后却什么话也没说，更没把书捡起来。
意思很明显，他就是故意的。
许璟虽然在班上话不多但存在感却很强，那些刚刚还在吐槽讨论的人经过几秒钟的反应后，也都识趣安静了下来。
只是有道复杂的目光越过好几个座位，仿佛心有灵犀那般，坐在最两边的人几乎同时抬头看向对方，一瞬间，视线碰撞。
第32章 竞赛 有手就行。
晚自习下课, 沈彦刚收拾完东西出门，就被一道身影拦住了去路。
许璟半个身子倚在墙边，黑色的包松松垮垮的搭在清瘦的肩上, 表情冷淡, 看样子像是在这等了很久。
“慢死了。”他不耐烦道。
沈彦脚下的动作停了停，不明所以的挑了挑眉。
许璟将快要滑落的包往上一扯，直身后掠过沈彦, “我有事和你说。”
“……”
一系列动作拽的很欠揍, 沈彦长这么大还是头回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
但是想到晚自习对方的反应。
沈彦盯了两秒地面, 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他们回家的路原本要经过一条夜市，但现在大大小小的商铺都已经打烊, 四周安静的实在有些诡异。
沈彦等了半天也没见许璟有说话的意思，刚要发问，边上的人就开口了。
“有人在传张栋的事和你有关, 你知道吗？”
沈彦显然有些意外，但不是因为这件事，只是他没想到许璟打算说的居然是这个。
“今天去办公室的路上有听到。”
许璟顿了顿, 又问，“你不在意？”
听到这话的沈彦只是极轻的笑了声, 回道，“没必要。”
不知道是谁先传开的闲话，说张栋在出事前经常向边上的人吐槽沈彦，而这样没有被证实的说法, 在经过短短半个下午的发酵下, 居然变成了张栋中毒这件事和沈彦有关，甚至连班上都有人在讨论。流言蜚语就像是荒蛮之地的野草，但凡有点迹象, 便开始生生不息，其影响如洪水般席卷而来，连受害者都无一例外。
看着边上的人神色沉重，沈彦不禁有些动容，“你很在意吗？”
许璟看着眼前的路，没吭声。
“还是说你在意的是，他们说我？”
闻言，许璟半蜷的手指一紧，指尖磕在了掌心，刺痛感渐渐蔓延开来。
“没有。”
沈彦并没有着急拆穿他，只是见皎皎月光下那张白皙秀气的脸，不知怎的，整个人都像被什么敲击了两下。
“其实——”
“我只是不喜欢听到那些人胡编乱造。”
被打断的沈彦安静了下来，相较于刚才，这时的气氛才更为古怪，半晌后，见对方依旧不语，许璟有种词不达意的心烦，只能轻轻的咳了声，说，“也还有，其他原因吧。”
沈彦继续装聋作哑。
许璟在心里头低骂了句，侧了点头后声音闷闷的，“你说的那个，也算。”
沈彦语气微妙道，“噢。”
许璟:“……”
虽然有点想揍人，但奇怪的是，见沈彦的反应是这样，他心中也像卸下重担似的轻松了不少。
两人并肩走回了家，等到楼下的时候，许璟下意识看了看沈彦，发现对方很自然的跟着自己进了电梯，但他之前有注意到，沈彦在一个人的时候都是走楼梯的，明明有更轻松的方式，他却偏要选择最累的，这点实在奇怪。
“那个水杯，你扔了吗？”
沈彦疑问的转过了头，“为什么要扔？”
许璟被问住了，片刻后回道，“你留着不觉得奇怪吗？”
“不。”沈彦反问，“怎么，你很介意？”
许璟没直面回答，反而少见的有些别扭。
他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比如说怎么会不觉得奇怪？这个杯子难道还要洗干净了再用？又比如，昨晚的事，难道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杂乱的念头一点一点的从脑海中冒出来，在窄小的电梯里面弄散了许璟的呼吸，沈彦身上有种淡淡的薄荷味，像雨后夹带着少许水汽的凉风，本是清新干净，怡人的，在此时却成了某种催化剂，随着衣袖若有似无的触碰，几乎逼的他慌了阵脚。
然而紧接代替的是更为温热的感觉，许璟心中咣当一下，因为他清楚的意识到，那是沈彦的手。
像是有密密麻麻的电流从上到下的窜过身体，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两人的手背虚虚的靠在了一起，在这样的地方，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一时间，居然谁都没有挪走。
终于，电梯门开，迎面的风降的不仅是周遭快要燃起的温度，也将他仅剩不多的理智一并关了回去。
许璟率先脱离了这种尴尬的氛围，看着边上的人匆忙的动作，沈彦那只垂着的手小幅度的动了动。
他低头看了眼手背，神色虽淡，目光却不平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门快关上时，才迈步走了出去。
“今晚早点睡，或者，给我留个门。”沈彦对着许璟的背影说。
许璟脚步一顿，反问，“为什么要给你留门？”
“明天要早半个小时起床，我怕某人一觉睡醒竞赛都结束了。”
“……”
许璟轻哼了声，留给对方一个冷漠的后脑勺后便直接关上了门。
半晌，外面传来了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随着关门声响起，动静逐渐消失不见。
许璟利索的将身上的书包丢到了一旁的沙发上，抬起手时，又有些发愣的往那看了会，而后不知怎的，他慢慢将手臂移到了胸前的位置，盯了许久，脸有些热。
他知道自己现在有些鬼迷心窍，意识也是清醒的。
可还是不由自主的低下头闻了闻。
明明那上面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可仿佛就是带有沈彦身上那种沁人心脾的味道，许璟睁大了眼睛，大梦初醒般怔怔的看向那个缺少模型的柜台，霎时间，心如鼓擂。
·
翌日。
许璟果然没能顺利起床，响了整整七轮的闹钟最后被床上的人烦躁的扔了出去，可怜里面的电池直接炸出去好几米远，而五分钟之后，他又迎来了602那位的电话轰炸。
于是昨晚三点才勉强入睡的许大少爷起床气一直持续到了考场，在车上的时候那张脸冷的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除了沈彦没一个人敢上前搭话。
“都检查下自己的文具带齐了没，现在还有一个小时，不放心的可以再看看资料。”吴松岳边拿着保温杯闲逛边语重心长的嘱咐。
不过从那张笑呵呵的脸就可以看出他根本不担心，隔壁二中的带队老师和吴松岳认识，此时趁着倒水的功夫走过来套话。
“哟，吴老师，一中这次又要拿多少奖啊？也给我们二中这群孩子留点机会嘛。”男老师一脸玩笑道。
吴松岳眯了眯眼睛，转瞬间也笑了起来，“刘老师，别谦虚了，我听说你们为这次地理竞赛花了不少精力啊，提前三个月就开始准备啦？”
“哪有哪有，都是谣言。”男老师摆了摆手，想起什么后又说，“对了吴老师，上次联考第一那学生来了吗？是哪个人才，指给我看看呗。”
吴松岳噢了两声，将手上的保温杯放到一旁，视线在坐着复习的人里扫了好几圈，发现连沈彦的影子都没有。
恰好这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只见许璟从厕所走了出来，身后紧跟着他们话题里的主角。
“沈彦，过来一下。”吴松岳叫住后对男老师说，“就是他了。”
男老师看到走近的少年时先是愣了愣，转瞬脸上的笑更灿烂了，“可以啊，不但成绩好，长的还这么帅，学校里肯定有很多小姑娘追吧？”
沈彦有些奇怪的看向吴松岳。
吴松岳咳了两声，回道，“我们沈彦平时就只顾着学习了，哪里有谈恋爱的想法，刘老师你就别开玩笑了。”
男老师紧接又问道，“这位同学，你平时学习地理有什么诀窍么？分享一下，回去我也好让我那群小崽子们借鉴借鉴。”
沈彦想了想后，如实道，“没什么诀窍，有手就行。”
男老师：“……”
吴松岳在一旁很尴尬的笑了两声。
“哈哈哈，我们沈彦就是比较幽默，哈哈。”
这位姓刘的男老师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紧接有个女生从后面跑了上来，一脸着急忙慌道，“老师，班长身体有点不舒服。”
看到刘平被拉走，吴松岳当即板起脸，训道，“你和许璟怎么回事，我看你俩半个小时都去四回厕所了，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太自信了？这次竞赛很有把握了？肯定能拿奖了？”
沈彦本来在面不改色的挨批，听到最后那句话时，轻轻的嗯了声。
吴松岳:“……”
“你——”
“吴老师，是我肚子疼。”不知何时，原应该在那边看书的许璟又走了回来，对吴松岳解释道，“他扶我去的。”
吴松岳狐疑的看着两人，本来还想再说什么，最后看了看时间，只能放弃，放狠话道，“你俩这次要是不给我拿个一等奖回来，就等着抄地理书吧。”
“好。”
语气可以说是非常不看在眼里。
吴松岳被气到了。
一个小时过的很快，看着自己的学生纷纷进入竞赛考场，后面目送的老师眼神中流露着期许。
而人群最后的两个少年脊背挺直，走的不紧不慢，并肩的背影夺目而张扬，乌黑的头发和蓝白色的校服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第33章 回归 有我好看？
竞赛场上有些人表现的不太安分, 或是故意弄出翻试卷的动静，或是两下不明显的啧声，做这些无非是想显摆自己这次游刃有余, 从而扰乱别人的心态。
但在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 所有人就看着坐在最角落的那个男生突然起身，然后一脸气定神闲的交了试卷。
还在奋笔疾书的众人：“……？”
出考场后，沈彦原已经下了几步阶梯, 不知想起什么脚步突然一顿, 又转身走了回去。
再过了不到五分钟, 只见许璟拿着黑色的笔袋从另一个考场走了出来，在看到倚在墙上的沈彦时显然愣了愣, 而就这会功夫，不远处的人已经走近了。
“比我预想的快。”
许璟：“……”
一记冷淡的眼神扫了过去，落入沈彦的眼中, 却在脑海中衍生出一个与之完全不搭边的词。
可爱。
走廊上原只有他们两个，但这时还有一个人从最角落的教室走了出来，脚步声响的有些过分。
许璟和沈彦回头看了眼, 发现这人走路大摇大摆毫无正型，就算穿着校服, 也挡不住浑身上下流露出的那种流氓气息。
“哟，你们一中的校服，挺好看的啊。”男生笑嘻嘻的冲他们吹了个口哨。
沈彦毫无反应，许璟面无表情。
“对了, 你们也觉得这次竞赛很简单吧, 我考前都没有复习过，唉，早知道这样, 昨晚就多打一把游戏了。”
半晌。
沈彦转过头看许璟，“今天午饭想吃什么？”
男生：“……”
许璟神色冷淡，却还是回了句:“随便。”
“门口那家扬州炒饭？”
“行。”
“…………”
你们听不到我讲话吗？
由于考前吴松岳特别强调禁止他们提早交卷，沈彦和许璟都没回待考区，只是随便找了个地方打发时间，而那个男生虽然自来熟的程度堪比查飞昂，但不巧的是，他这次碰上的两个都不是好相与的性格 ，在几次无人回应的来回下自觉没意思，很快就兴致缺缺的走开了。
“许璟。”
沈彦靠在角落，声音有些懒散，他抱臂于胸前，半张脸没于昏暗的室内，眉骨硬朗，表情看起来有些捉摸不透，之前经常有人说沈彦给他们的第一感觉就是个不好招惹的校霸。
但此时的许璟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依旧面无表情，也没有应声。
对于这样的反应，沈彦却没有生气，而是轻轻的挑了挑眉，往前走了几步。
“还在生气？”
偏冷的声音被故意放轻后，听起来就像是在耳边故意哄着人似的，别有一番温柔。
许璟半抬起头，那张过分优越的脸就这样明晃晃撞进眼眸，心跳忍不住的加快。
“别靠这么近。”
“可以。”沈彦说，“但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许璟忍着想揍人的冲动，回道，“我才没那么无聊。”
沈彦微微弯腰，“那你不气了？”
他其实也不是在生沈彦的气，就是没睡好懒得讲话，偏偏这个人要在这个时候撞上来，还不停的问这个问题。
僵持了好半会，许璟冷冷的嗯了一声，沈彦听到后似乎还不满意，于是没有丝毫后退的意思，反而还小幅度向前紧了点。
明明这么空的地方，被沈彦的动作一弄，倒显得逼仄起来。
“嗯是什么意思？”
若换作四班中的任何人看到此时的画面，一定都会惊讶到觉得如果不是自己神志不清，那么肯定就是眼前这两位被什么妖魔上了身。
可好巧不巧，撞见这一幕的却是刚出考场想来上厕所的陆海川。
口中哼着的流行歌曲戛然而止，一句脏话脱口而出，看着角落那两个姿势亲密的人，陆海川跟被雷劈中似的，几秒后才咽了咽口水抬起头，疑惑的看向头顶那个极其明显的男厕所标志。？？!
这两人在？
沈彦闻声回头，眉心不悦的蹙了一下。
与之面面相觑的陆海川顶着张极其无辜的脸，觉得自己现在进厕所也不是，退出去更不是，最后只能尴尬的哈哈笑了两声。
“那什么，上午好啊？”
角落的两个人显然不愿意在此时打招呼，陆海川更是恨不得当即隐身消失在他们眼前，好在他脸皮厚，当即一溜烟跑进了厕所。
“还不起开？”
感知到许璟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沈彦悠然一笑，片刻后还是直起身，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回去的路上，公交车内的氛围显然比来时要沉重了很多，今年的地理竞赛卷难度出乎意料，许多题型连一中的学生都没准备到，女生的心理承受能力又远不如男生，有好几个脸色难看的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
“沈彦，你觉得咋样啊？”五班的班长就坐在沈彦和许璟边上，他其实一上车就想问了，又怕对方说的话打击到自己，所以迟迟等到路开了一半才开口。
因为车上很安静，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瞬间转移了注意力。
按照平日里的性格，许璟觉得沈彦肯定会满不在意的回句简单或者还行，再加上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提前交卷，可没想到，几秒后从边上传来的却是，“挺难。”
虽然语气平静的让人难以相信，可他毕竟是年级第一沈彦。
“啊？真的吗？”五班班长又惊又喜，“连你都觉得难？”
坐在最前面的几个女生都忍不住回了头，脸上好像终于有了点血色。
“班长，沈彦和你开玩笑呢，我和他同个考场的，人家可是提早半个小时交的卷。”一个男生迫不及待接了话。
“对啊对啊，我也和彦神同个考场的，我也看见了。”
这下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吴松岳咳了两声刚要出声制止这种考后交流的行为，就听他那地理回回接近满分的学生还是很淡定的嗯了一声，“写不来，懒得写了。”
吴松岳：“……”
许璟扯了扯嘴角，抬头时恰好和站起来的吴松岳死亡对视了两秒。
“你呢？”
“……”许璟想了想后回道，“我也是。”
吴松岳深深的吸了口气，眉毛高挑刚要发作，却碰上公交车司机猛的踩了下刹车。
“哎呦我的天！”
公交车内当即传来了杀猪般的声音，所有人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看着吴松岳因为脚不稳摔到了离他最近的那个男生身上，一百八十斤的体重压的对方眼镜都飞出去好几米远。
场面一度混乱。
“我去，老师你还好吗？！”五班班长连忙上前搀扶，声音几乎要顶破车顶。
“没事。”吴松岳半天支不起身，整张脸都憋红了，“咳咳，我没事！”
被压的男生艰难的抬起一只手，哀嚎道，“有事的是我……”
“快快快，赶紧把吴老师扶起来，我看这位勇士都要断气了。”
“没什么事吧？”司机担心的不行，生怕因此丢了自己的年度奖金。
“刚刚前面突然出现了一辆电瓶车，还好我刹车踩的及时，对了，你们要是不下车，中途就不要随随便便站起来啊，这很危险的懂吗？”
吴松岳跌跌撞撞的同时拉扯着嗓子回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师傅你继续开，我们这没事。”
然后又面向他那些学生。
“看到没，我这把年纪的人是经不住气的，你们要是都和沈彦和许璟一样，我都能少活好几年。”
角落的憋笑声一阵又一阵，不知是谁先忍不住，滑稽的音调直接活跃了气氛，车内终于又热闹起来。
“去他妈的，一个竞赛而已，反正我已经尽力了。”
“对啊，管他结果怎么样，至少我认真了。”
“我赞同！没拿奖就当是费了张体验卡，哥下次再战。”
……
声音越来越激动，此时说的话虽然没什么深度可言，但却比名言警句更能安慰到人，刚刚还沉着脸的几个女生经过这么一闹，神情也缓了不少，她们渐渐展开笑颜，也交头接耳的开始调侃自己这次考试。
车窗外风景流动，飘落的梧桐叶，来往的商贩，每一帧都稍纵即逝，那些令人厌烦的压力和青春期多变的情绪，如潮水般涨起又落。
“我靠，你们快看，那他妈的是不是彩虹。”
闻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外面，只见浅蓝色的天边隐隐约约的出现了道彩色的轮廓，不停的加深，最终定格。
“你看我干什么？”以为边上的人转头又想作什么妖，许璟问话的时候就像个刺猬。
“谁看你？”沈彦说，“我看风景不行么？”
许璟冷哼，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来了句，“有我好看？”
沈彦眼皮跳了跳，忍不住疑问的嗯了声。
于是说这话的和听到这话的都沉默了。
当许璟在心中骂完了第五句脏话，甚至有中途下车的念头时，却听到了一句，“没有。”
声音不重，是那种不仔细听极有可能被忽略的，但他却没落下。
许璟随意搭在校裤上的指尖动了动，心里好像被什么拨动了两下，一时间泛起无名的波澜。
他有点慌了。
因为没有回应，两人又安静了下来，他们最近似乎总是这样，那种微妙的，本不应该发生在他们之间的情愫，就如即将指引他们走向一条不归之路上的立牌，而这些蛛丝马迹拼凑而成的尽头，荆棘遍布。
但现在，却有人目睹了这一切。
就坐在沈彦身后的陆海川不仅听完了两人的对话，还把那些细微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除此之外，回想到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陆海川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扭曲来形容了。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以及世界中心那个让他几乎要感恩戴德的救命恩人，都一并开始崩塌了。
第34章 闲语 好吧，是挺帅。
考试的成绩至少要等两个月才能出来, 无论结局好坏，对所有竞赛生来说这件事都总算告下段落，可与此同时, 另外一件事却还在不停的发酵。
张栋的消息虽然被校方封锁, 但因为有几个男生放学后偷偷跑去了那家医院，最后得知其实张栋根本不是因为生病，而是中毒。
于是那些私下讨论的情况就变得更严重了。
查飞昂有种与生俱来的正义感, 再加上同个班, 平时彦神这个称呼就数他喊的最勤, 所以当这人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闲言碎语时，无论是去超市还是上体育课, 永远都是第一个冲出去的。
沈彦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这样无缘无故的被推上风口浪尖，许璟虽然心里也不爽, 但更多的还是疑惑。如果说真是有人故意下毒，要泼脏水也应该泼给自己，毕竟当时和张栋约架这事闹的动静还挺大, 又怎么会去选择沈彦。
好在当事人毫不在意，每天正常上下学, 听到那些话的时候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最多就瞥一眼，然后风轻云淡的从那群人边上走了过去，倒是让那些嚼舌根的吓个半死, 瞬间闭嘴了。
查飞昂本来面红耳赤的想上去争辩, 看到这一幕时嘴张了张，蹦出句，“我靠, 彦神好他妈帅。”
一旁的许璟：“……”
神经病。
许璟垂了会眸，好半天后又在心里补充了句。
好吧，是挺帅。
还有五分钟就是英语课，查飞昂的右眼却莫名其妙的跳个不停。
“璟哥，我这心神不宁啊，上回那张英语试卷的阅读理解你有认真写吗？”查飞昂紧张兮兮的转过头。
许璟转了转手中的笔，刚要开口，就听见后面有人走过，玩笑道，“查飞昂你在开什么玩笑，咱璟哥写英语，认不认真有区别么？”
这个男生同样是班上的活跃分子，查飞昂“哼”了一声，装模作样的撸了撸不存在的袖子，“不许你这么说我璟哥！”
毕竟这次我抄的可是他的答案啊。
许璟很淡定的喝了口水，回道，“还行。”
听到许璟那波澜不惊的声音后，查飞昂瞬间和被打了镇定剂一样，眼睛都不跳了。
“璟哥我就信你!”
许璟随手从书堆里抽出两张数学试卷打算等会英语课的时候写，抬头时，又漫不经心的往左边看了一眼。
班里还是那样，女生大部分在座位上奋笔疾书，男生围成好几处打闹，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不对。
从前那个地方是最热闹的，沈彦虽然性格冷淡，但人缘却是出奇的好，这一点还经常让毛承宇很苦恼，因为每次他上完厕所回来，自己的位置都会被人占着，抢都抢不回来。
角落的人还是以那副散漫的姿势坐着，左手轻轻搭在一侧头发上，另一只手拿着黑色水笔，如果有人在边上计时，就会发现沈彦连动笔的频率都差不多，冷静淡定，简直找不到任何写题该有的情绪，好像对于他来说，这些容易到都不需要过脑子。
这样的人仿佛天生就该在最顶端的位置，谁也无法触碰，可真见到这一幕，许璟又觉得心里堵得慌，哪都不顺眼，甚至还有冲动想把那群人一个一个拎到沈彦面前，排队给他道歉。
当然，这样荒谬的想法也只一瞬而过，许璟眯了眯眼睛，渐渐收回视线。
两分钟后，厉沁散着飘逸的卷发走进教室，那精明的眼神宛如辐射，扫的整个班级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查飞昂自以为厉沁这令人害怕的低气压和自己没关系，刚自信满满的从桌子里拿出英语书，紧接就听见讲台上传来了自己的名字。
“……”查飞昂在心中“我靠”了一句，乖乖起了身。
“对于这次放假的英语作业，你有什么不满意吗？”
查飞昂心中一咯噔。
完了完了完了。
“没有没有，老师我哪敢啊。”查飞昂战略性认怂。
“那你阅读理解就对三个？”厉沁拿着一张试卷走到查飞昂面前，说，“整个班就你做的最差，我还以为你对我布置的作业有意见呢。”
看到D篇阅读理解上画满了大红叉，查飞昂顿时无语了。
“你们其他人也别笑，等会试卷发下来看看自己都做成什么样了，这是一中的人该有的水平？改你们的作业我还以为自己不是在本市最好的高中，而是在隔壁技校。”
班上的人基本都低着头，厉沁虽然平时也表现的很强势，训起人来依依不饶，但他们知道，这是个嘴硬心软的老师，所以很多时候都不会放在心上，可现在看来，显然是动真火了。
“一个个的都不小了吧，成天扎堆无所事事，有些男生我都懒得来说，知道自己像什么吗？村头的老大妈看了你都自愧不如。”整个班安静的不像话，厉沁顿了顿，神情异常严肃，“我们一中这么多年来就没出过废物点心，我教过的学生里面也是如此，你们有那讲废话的功夫，还不如多刷几道数学题，背点英语单词、语文作文，省的三年一过毕业了，别的本领没学到，倒成了只会嚼舌根的八婆，到时候出去了可别说我是你们的老师，我丢不起这脸。”
听到这，班里有心的人也都基本明白了，厉沁明面上是在说这次作业，实际上是在为最近发生的事敲打他们，于是有些人的头就埋的更低了。
“行了，都把英语书翻到单词表，我们开始上课。”
厉沁打开ppt，却意外注意到角落那位英语课回回睡觉的许璟居然愿意主动在课上和她对视。
不确定似的又多瞄了两眼，厉沁有些惊讶，连带着火气都降了点。
许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只觉得厉沁刚刚那番话说的很顺耳，于是把两张原本打算这节课写的数学试卷塞进抽屉，破天荒的翻开了英语书。
经过厉沁这么一训斥，班上说闲话的现象果然少了很多，可放学前最后那节晚自习，沈彦却突然被梁姻叫到了办公室。
“坐吧，老师有点事和你说。”梁姻指了指边上的椅子。
沈彦嗯了声。
“你最近心情怎么样？”打量了会眼前的少年，梁姻又补充道，“有什么都可以和老师讲的。”
“挺好的。”
“张栋这件事，你别想太多，也不要有压力，学校肯定会处理好的，还有。”梁姻顿了顿，认真道，“老师都相信你。”
沈彦本来没什么反应，直到听见最后那句话才微微发愣，问道，“为什么？”
梁姻温和一笑，“首先你是我的学生，再者，相信是感觉，感觉不需要解释。”
他原以为梁姻会和自己所想的那样去提成绩，会带着偏见说出因为你成绩好所以就是好学生这种话，可眼前的人对这些却是只字未提。
沈彦嘴唇动了动，好半天都没说什么。
“对了，这还有件事，学校之前让你们填的那张家庭信息表，我大致都看了一遍，为什么你父亲那栏的信息都空着？”
沈彦回的很平静，“他死了。”
“什么？”
梁姻的脸上闪过几分错愕，她先是震惊于这句话的内容，而后才反应过来沈彦的语气有多么不对劲，这样冷漠的口吻，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亲人，而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不，就算是陌生人，也绝不是这样的态度。
察觉到刚刚自己的失态，作为老师的梁姻还是礼貌性的道了声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沈彦淡淡的回了句没事，梁姻却有些心惊肉跳，其实她之所以愿意相信张栋的事和沈彦无关，不仅仅来自于直觉，她也曾好几次看到过沈彦善良的一面，她相信自己看人的能力，她的学生绝对干不出那种事。
“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梁姻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毕竟这次不是小事，可是见到沈彦状态不错，显得她的担忧有些多余。
恰好这时放学铃声又响了，思来想去，梁姻点了点头，说，“行，那你先回家吧。”
沈彦拎起椅子上的外套，路走一半又突然回过头，“梁老师，我用不到这些心理辅导。”
“不过，我觉得有个人可能挺需要的。”
梁姻一愣，“……谁？”
沈彦弯了弯嘴角，说，“许璟。”
教学楼的走动声和嬉笑声忽重忽轻，梁姻靠在椅子上出神，办公室陆陆续续的有老师进出，不知何时，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当班主任的资历不深，边上经验丰富的老教师也都早已有了自己教书育人的那套方法，但不管怎么样，这行始终是任重而道远的。
叮的一声，梁姻转头看了眼桌上的手机，只见屏幕上弹出两条信息，都是备注名叫乖乖的人发的。
“下班了么？我在校门口。”
“咱吃夜宵去，你最喜欢的那家店～”
好像有魔力般，刚刚还沉重的心情倏地便放松了，梁姻揉了揉眉心，笑着回了句好的。
第35章 电话 像一个国王。
夜晚的风带有凉意, 吹的树叶簌簌的掉，沈彦转头看了眼外面，神情淡漠。
即使放学了许多教室的灯还亮着, 不少人还在座位上埋头苦读, 所以当看见四班教室门没锁时，沈彦自然而然也就没多想。
因为教室内只亮了前面的灯，直到进去后, 他才注意到自己座位边站了个人, 虽然对方面朝窗户, 但那清瘦的身型还是能让沈彦一眼就认出来。
听到脚步声后，许璟转过身拿起椅子上的背包。
教室里别无旁人, 沈彦把桌子上的书塞进抽屉后，关了灯也离开了教室。
路上，许璟冷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没有在等你，别多想。”
沈彦嗯了一声，从善如流道, “我没有多想，我想你一定是站在那欣赏夜景。”
这个台阶倒是给的有些猝不及防, 许璟转头看沈彦，只见对方的眼睛带着淡淡的笑意，问，“今天怎么回事？”
许璟一愣, 回道, “有人说寝室里有好东西，都去看了。”
四班在年级里非常出名，除了有沈彦和许璟的存在,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开学以来，四班已经连续四次占了勤奋榜第一。
一月一改的勤奋榜是根据上个月每个班的月考平均分以及放学后自愿留下看书人数和各种能体现学生认真学习的情况来算分，综合后得到的分数排名前三就能上榜。
成绩倒是板上钉钉的事，主要是后两种变数大，所以想上这个榜单不仅需要实力，更需要运气，而四班偏偏两种都占了。
沈彦又问，“那你怎么不去看？”
许璟冷哼，“无聊。”
“也是。”沈彦点了点头，“毕竟看夜景比较有意思。”
话落，许璟陷入了沉思，为什么沈彦的话总有一语双关的感觉，让他听起来觉得自己像个弱智。
想了好一会依然没想明白，许璟也懒得计较，随口换了个话题，“老师找你干嘛？”
安静半晌，沈彦回道，“让我好好学习。”
特意把年纪第一叫到办公室，结果只是为了让他好好学习。
许璟的语气有些不爽，“沈彦，我看起来很蠢？”
沈彦笑了笑，“不信就算了。”
未达眼底的笑意，看着就虚假。
许璟皱了皱眉，刻薄道，“别笑了。”
“怎么？”
“笑的像鬼。”
“……”沈彦挑了挑眉，说，“那我也是最好看的鬼。”
许璟冷哼，最自恋的鬼还差不多。
没把事情问出来，许璟不太甘心，掐了把手心，说了句，“有些事你如果愿意，可以跟我说。”
话倒挺感人，就是语气不太好，听着像是在说你还不赶紧谢谢本少爷的大恩大德。
但是今晚月色昏暗，照在人身上朦朦胧胧的，好像只要声音低了点，那种缱绻的情愫就会丝丝蔓延开来，扰乱对方的心神，肆意又过分。
沈彦不以为意，“比如？”
许璟看着他，认真道，“过去，或者现在。”
沈彦笑意散去。
过去的事吗。
那也太不动听了。
他看着前面的路，回忆悄然袭来。
那年深秋，病床上的女人身上插满了管子，苍白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她一只手抓着被单，一只手摸着男孩的脸，泪水不断滑落，“小彦，记住，无论遇到什么事，你都要活下去。”
男孩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红着眼睛看着女人。
“忘记这一切，不要带着仇恨，好好的，一直活下去。”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轻，像一阵风即将散去，“答应我，活下去……”
记忆翻涌，紧接而来的是狰狞的面容，刺耳的骂喊声，玻璃杯被人狠狠砸向地板，炸开的碎片残忍的撕裂房间所有的温情。
这些不堪的过往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去想，又有谁会愿意去听，就像一部烂到极致的电影被人拿去帧帧剖析，看多了只会打从心底的厌烦而不会有任何共鸣，更改变不了已经发生了的事，附赘悬疣毫无意义。
所以，又有什么好说的。
沈彦在心底冷笑，脚步也慢了下来，他想问许璟一句，说了然后呢？又能怎么样，钟亿秋难道还会因此活过来吗？毫无用处的关心与同情，他才不需要，浪费时间。
只是咄咄逼人的话就像即将飞出笼子的鸟，却在最后一刻，止于唇边。
如果自己现在开口，这些难听的话足以让边上的人转身就走，而今晚过后，许璟也不会再理他了。
“怎么不走了？”
许璟下意识以为是自己刚刚讲的话有什么问题，心里不自觉生出几分紧张。
眼底的戾气慢慢散去，冷静后的沈彦又恢复成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谢谢。”
许璟一愣，“谢什么？”
“不知道。”沈彦顿了顿，又说，“谢你长的好看。”
“……”
什么乱七八糟的。
路走半截，许璟说，“你跟我一开始想的不太一样。”
“嗯？”沈彦问，“哪里不一样？”
“刚开始我觉得你是个很没有礼貌的怪人。”
沈彦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解释道，“我不喜欢多管闲事。”
许璟嗯了声，如果当时两人角色互换，他未必做的会比沈彦好到哪里去，顶多关门声不会那么响。
“那现在呢？”沈彦突然有些好奇，问道，“又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璟想了想后，若有所思道，“像一个国王。”
闻言，沈彦的脸上闪过几分诧异。
他还从来没听过这种评价。
“为什么？”
许璟转过头，不作回答。
沈彦似乎想到了什么，笑道，“如果我是国王，那你是什么，为我冲锋陷阵的勇士么？”
许璟冷哼了一声，说，“你还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
沈彦伸手勾住了许璟的肩，拖着尾音意味深长道，“那不然是，我的王后？”
“……”许璟转头给了沈彦一个眼神，“滚。”
沈彦肩膀微颤，低低的笑了起来。
今晚路边几乎没什么摆摊的人，两人本来想随便买点夜宵，可看着那上面到处乱飞的苍蝇，沈彦眉头紧皱，说，“这吃了确实不会被毒死？”
许璟面无表情道，“不知道，你试试？”
见马上就要到家，沈彦在超市前停了下来，“你想吃什么？”
许璟以为他是要进去买零食，便直接道，“不用。”
也不知道这话有没有被听进去，只见眼前的人留下一句“在这等我”后就走进了超市。
许璟往里面看了眼，发现沈彦轻车熟路的走向了冷柜，半弯着腰，像是在找些什么东西，超市门帘透明，这个位置刚好能看清沈彦的一举一动，就是挡住了部分侧脸，许璟小幅度往后挪了两步，完全没意识到此刻探头的自己像个变态偷窥狂。
但其实在沈彦之前，许璟从没有认真去看过谁，更没有谁好不好看的概念，按严哲的话来说，在许璟眼里，所有人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能稀奇到哪里去。
这点当事人也很赞同。
可直到遇见了这个人，他发现自己的脑子里总是时不时的出现一些形容词，尤其是在看到沈彦的嘴唇时，他居然会觉得性感，甚至还有种奇怪的冲动。这种晦涩的情感以及不正常的心理让他厌烦，却还是无法控制。
没多久，沈彦付完钱从里面走了出来，许璟慌忙别开视线。
操，自己居然站在这盯着沈彦的脸看了整整十分钟。
有病吧。
“走吧。”沈彦说。
许璟想转移注意力，便去看沈彦手里拿的袋子，只是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里面是什么，就被一阵手机铃声给打断了。
他拿出手机，发现是虞倩芳的电话。
这个时间点打来多半没有好兆头，许璟没有片刻犹豫。
“芳姨。”
“……小……小璟。”
电话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沙哑不清，与虞倩芳平时悦耳动听的嗓音截然不同，像是哭喊许久才导致的，而紧接着那里又传来了好几句男人粗鲁的骂声。
许璟脸色瞬变，“芳姨你在哪？”
对面突然变安静了。
沈彦已然察觉不对，伸手拿过许璟手机打开了免提。
“臭、臭婊子，给谁打电话呢，嗯？今晚就算是天王老子来都没用，赶、赶——赶紧的，银行卡放哪了？”
口齿不清，显然是酗酒了。
“小璟，救、救我，我在……”虞倩芳的声音抖的不成样子，偏偏到了关键时刻又没了话。
“在哪？！”
可这时只听见滴滴两声，电话显示已挂断。
上次在医院看见虞倩芳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向来精致爱美，就算去菜市场买个菜都要好好打扮一番的人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变成那个样子，除非是真的遇到什么迫不得已的事。
可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多问！许璟越想越自责，烦躁的低声骂了句脏话。
“她家住哪？”
沉稳的声音在此时就像镇定剂，许璟不明的看向沈彦，紧接便在眼神交汇瞬间反应了过来。
两个飞奔的身影迅速消失于分岔路口，突兀的脚步声惹来了一阵犬吠。
第36章 隐情 对不起。
那个男人既然提到了银行卡, 大概率就是在虞倩芳的家里，好在虞倩芳的房子离超市很近，两分钟不到他们就跑到了。
虞倩芳睡得早, 平常这个时候灯早就关了, 可现在门却还半遮半掩的开着，许璟呼吸重的厉害，连伸出去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沈彦却很是果断, 压着眼前的手迅速把门推了开来, 却不曾想里面是这样一副画面。
明亮的白炽灯下满地狼藉, 桌椅四分五裂的倒在一旁，衣服被剪成碎片遍布角落, 连原先那些被细心呵护的花如今也在地上被踩得泥泞不堪，许璟眼睛发红，直冲还在发出微弱哭声的二楼。
沈彦环顾四周, 眼神冷若寒冰。
许璟踹开了卧室的门，原以为楼下的场景已经足够令人失去理智，可当他亲眼看见将自己视若己出的虞倩芳躲在角落哆嗦哭泣, 身上的衣服被扯的不像样子时，那一刻, 仅剩的冷静荡然无存。
还在翻箱倒柜找银行卡的男人浑身酒气，嘴里叼了根烟，听到踹门声才慢吞吞的起身。
“你他妈谁啊？你——”
声音骤停，男人被突如其来的拳头砸的直接倒地, 酒鬼不清醒, 又因刚刚那下血气翻涌，闷哼两声后整个人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就要往许璟肚子里捅。
“小璟！小璟！”虞倩芳踉踉跄跄的要爬起来, 却因脚下无力，再一次摔到了地上。
许璟反应也极快，躲开刀尖反手就擒住男人的双手，后又一拳直接打向对方的鼻子，男人的鼻血流的整张脸都是，不知是酒精还是血腥味，他居然跟感觉不到疼似的很快又爬了起来，眼神之间流露着凶性，迅速往许璟身上扑去。
对方至少一百八十斤，由于体型差异，许璟迫不得已倒退被压向墙壁，男人面红耳赤，近距离的酒气熏的许璟头晕恶心，趁这功夫，许璟的右脸硬生生挨了一拳，手肘偏移关掉了灯，整个房间迅速被黑暗笼罩。
“你别打他！”虞倩芳嘶吼着往前爬，“我给你银行卡！我给你！”
恐惧铺天盖地的袭来，许璟脑袋嗡嗡作响，看不见任何东西的他只能遭受着一拳又一拳的重击，并非疼痛，而是来自内心深处的阴影让许璟几乎喘不上气。
男人听到银行卡时终于停下了殴打的动作，转身瞬间却直接被人踹飞了出去，紧接如雨点般的拳头砸了下来，力度比他刚刚所承受的不知大了几倍。
这么久的拳击并非白练，沈彦对人哪里疼痛承受能力最弱了如指掌，男人的惨叫声如杀猪般传遍整个房间，许璟在模糊的视线中隐约看到了沈彦阴鸷的脸，可感觉居然那么陌生，好像自己从没有真正认识过眼前的人。
“沈彦，别打了。”许璟忍着痛苦吃力道，“再打他就死了。”
听到声音沈彦才停住了空中的手，他开了灯，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倒地奄奄一息的男人。
许璟的睫毛粘上了血，导致看眼前的东西异常困难，可依稀间他却感受到沈彦离的越来越近，而后一只冰凉的手贴上了他的掌心。
“对不起。”
许璟身体一僵。
是沈彦吧。
自己没看错，可为什么是这个表情呢，明明那么冷漠给他的感觉却又那么悲伤，像是愧疚更像是不甘心，还有，他刚刚的动作是什么意思，道歉是为了什么……
想这些像是花光了所有的力气，许璟轻声喊了句芳姨后，便在一片警车声中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眼睛都没睁开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然而刚睁开，映入眼帘的就是秦欣那张充满幽怨和心疼的脸。
许璟果断又把眼睛闭上了。
秦欣:“……”
良久，传来的却是另外一个女声。
“小璟，你感觉怎么样了？”
声音沙哑却分外熟悉，许璟瞬间坐了起来，看着身着病服、眉眼憔悴的虞倩芳站在自己面前，他竟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虞倩芳满脸忧虑，“怎么了？”
许璟眼睛垂下了些许，轻声喊道，“芳姨。”
“抱歉。”
虞倩芳一愣，不解的将视线转向秦欣，秦欣却只是摸了摸头发，什么也没说。
“小璟，芳姨这次能活着走出那个房间，全靠你和你那个朋友，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声谢谢，你怎么反过来向我道歉了？”
许璟没说话，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秦欣默不作声的上前拍了拍许璟的后肩，语气极其温柔，“没事了，你看，倩芳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了么？医生说只要稍作调理就好了。”
毕竟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血脉相连，只有她才知道许璟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
良久，许璟才看着虞倩芳缓缓开口，“那个男的，是怎么回事。”
虞倩芳脸色煞白。
人永远无法掩饰自己的恐惧，可见对方到底给虞倩芳留下了多少大的阴影。
“我——”
见虞倩芳吞吞吐吐，许璟却直接打断，“芳姨，你说实话。”
虞倩芳躲闪着许璟沉沉的目光，有些话竟然怎样都说不出口，秦欣不知何时搬来了凳子，又将一杯温水递到她面前，轻声道，“坐吧，你仔细说，只有说出来我们才能帮你。”
虞倩芳坐下后，慢慢的把水杯接了过来，毫无血色的嘴唇使原先姣好的面容看起来像老了十几岁。
良久，疲倦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我两个星期前和他登记结婚了。”
话落，连秦欣都吃了一惊，“什么？！”
许璟皱起眉头，脸色极其难看。
“是我识人不清，也是我太心急了，才认识他几个月，就被几句好听的话哄的团团转。”虞倩芳说着说着便开始哽咽，眼泪虽在不停打转，却因最后的自尊，迟迟未落下。
“他是我一个朋友介绍的，比我大了五岁，离过婚，孩子给了女方，一开始他表现得温柔体贴，老实善良，对我更是百依百顺，但自从我和他登记之后，什么都变了。他开始抽烟酗酒，骂人摔东西，就好像……换了一个人。”
秦欣没有再听下去，而是一针见血道，“那他对你动手，是不是因为知道了你有不少存款？”
虞倩芳一滞，点了点头。
“所以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吗？”
病房里安静的可怕，坐着的女人只是呆呆的盯着手里的水杯，时间仿佛在沉默中拉出了一根长长的线，紧绷着每个人的心弦。
不知过了多久，虞倩芳忽然苦笑了一下，声音几不可闻，“我知道了。”
关于婚姻这件事，她年轻的时候再抗拒不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三餐四季开始有了渴望，虞倩芳自己也弄不清楚了，或许是在某个晴天的午后，回眸瞬间看见小男孩安静的坐在自己店里写作业，少年模样讨喜又与她亲近，她喜欢的不行，而男孩逐渐长大，每每见面，却仍不曾忘记喊她一声芳姨。又或许是两百平方米的房间实在过于空荡寂静，日复一日的孤独令她不堪忍受。
所以如今的后果都是她自找的，怪不了别人。
秦欣坐到病床旁，轻轻摸了摸虞倩芳冰凉的手背，“没事了倩芳，都会过去的，这件事警方已经在解决了，他们绝对不可能放过这种人渣。”
“就是……”秦欣话说一半突然转头看向许璟，“我听医生说那人被打的可不轻，骨头都断了好几根，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学打架了？”
许璟没有回答，坦然一副默认的态度，而后又问，“沈彦在哪？”
“回学校了，诶你别说，小彦这人真的不错，我到的时候看他在那和警察沟通，之后又帮着挂号缴费忙前忙后，陪我一起守你和倩芳守到了今天早上。”秦欣叹了口气，说，“要是没有他，我一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要是让秦欣知道把那个男人打的半死不活的是她现在正满口称赞的沈彦，心里不知道该多震惊。可许璟却宁愿自己被误会，也不想把实话说出来。
这时一个女警突然走了进来，对虞倩芳道，“虞女士，我们有点事需要问你。”
虞倩芳点了点头，秦欣将被子的一角翻下后，便也不放心的陪着同去了。
许璟长这么大从没受过这种罪，一张精致且毫无瑕疵的脸被大大小小的纱布包着，除了些许露出的眉眼勉强能看得出是个帅哥，不然就算是严哲来都认不出这样狼狈的人居然是他向来引以为傲的璟哥。
床上的人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的钟，这个时候正好是下午四点半，一中第七节课下课的时间，许璟又把视线转向了窗外，心里莫名烦的很。
看了好一会，许璟觉得有些口渴，就想去拿桌上的水杯，可不知道扯到了腰上哪个地方，疼的他险些爆粗口。
而这时只听见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原应该在一中教室上课的人，此刻居然拎着个保温盒出现在了市中心的医院病房里。
对视良久，门口传来了声音：“医生暂且还没通知要做康复运动。”
床上的人：“……”
我他妈只想喝口水。
第37章 萌芽 想。
话说完, 沈彦还是立刻走上前把保温盒放下，拿起水杯后细心的用手背试了下温度，才把它放到对方手里。
许璟看了沈彦两眼, 奇怪道, “你怎么现在来了？”
沈彦边卸下左肩背的包边打开保温盒，说，“记挂医院里的某个伤患。”
浓郁的香味顺着空气蔓延开来, 由于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吃过东西, 许璟的肚子也在此时非常不争气的叫了一下。
“……”
捕捉到对方唇角那一抹笑, 许璟有些尴尬的转过了头。
“尝尝？”沈彦坐到一旁的凳子上，诱惑似的将勺子递到了许璟嘴边, 说，“来。”
许璟短暂的在要面子和要胃的选择之间挣扎了会，最终还是将身体往前凑了。
青葱和枸杞浮在奶白的汤汁上, 排骨和莲藕也已经被炖的烂熟，许璟一尝便知，这上面少不了时间和精力。
“你, 弄了一下午？”
沈彦淡淡的嗯了声，话落又舀了勺递上去。
许璟顿了顿, 还是觉得不习惯被别人喂着吃东西，便伸出手作势要拿保温盒，“我自己来吧。”
沈彦的目光在许璟手上停了停，直接道, “不行。”
“为什么？”
沈彦没有再回答, 只是静静的和他对视，许璟僵持片刻，发现对方真没有任何要松手的意思, 加上胃里空的厉害，他也懒得再矫情，便收回手动了动唇，示意对方继续。
许璟性子从小就独立，遇到麻烦事不仅不会跟别人讲，连在秦欣和许怀杨面前都不会多说一个字，所以很多放别人身上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对于他来说都不能接受，说白了就是薄情，不习惯跟别人亲密。
但现在，他居然感觉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喜悦和紧张。
“沈彦。”
对方嗯了一声。
“你是为了我进的医院？”
沈彦手上动作显然一顿，目光似乎也变深沉了点，他回道，“不然是为了谁？”
许璟安静的盯着眼前的人看。
上次严哲出事的时候，沈彦只是帮着送到医院门口就走了，看得出来他并不想进去，大概也是因为过去的事，人的记忆总是具有选择性，诸多细节和痛苦的感受会渐渐被遗忘或淡化，但它们始终存在，所以即使再强大的人也会害怕踏足给自己留下阴影的地方，可如今，沈彦居然打破了原则，就像是一扇紧闭的大门，常年来密不透风，可在某个时刻居然为了自己，悄无声息的留出了缝隙。
这样的例外让许璟不禁感到有些慌乱。
“为什么。”
“嗯？”沈彦喂汤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着许璟，两人视线交汇半晌，他忽的笑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问为什么了？”
许璟被问的一哽，混乱的大脑还真就顺着对方的话开始想原因，期间沈彦仍旧有条不紊的重复那几个动作，先吹了吹舀起来的汤，但是又很有分寸的保持着嘴唇和勺子的距离，送到许璟嘴边时稍稍停顿让对方先感受一下温度，等合适了才继续往里伸。
病房内安静的只剩勺子碰撞保温盒的声音，叮叮当当的还挺有旋律，直到喝完最后一口，许璟突然抓住沈彦腾在空中的手腕，问道，“你之前谈过恋爱吗？”
“……”
“什么？”
饶是沈彦再聪明，他也想不到眼前的人半天不说话居然是问这样的问题。许璟没得到回答，又问了一遍，“谈过？”
沈彦刚想回答，但在听出许璟的语气有些不大对劲后，心下一动，便说，“你问这个干嘛？”
然后又若有所思起来，“难不成——”
许璟当即否认，“没有！”
沈彦靠的更近了，连声音都带上了温热的气息，“可我还没说是什么。”
许璟感觉有些痒，清醒之余用手肘把人往外推了点，目光落在别处的角落，只留给“饲养员“沈彦一个冷冷的侧脸，“不回拉倒，我就随便问问，你走吧。”
喂狗对方还会摇摇尾巴呢。
沈彦被许璟的反应气笑了，不过他也不计较，而是将保温盒放到边上的桌子，身体往后一靠，说，“谈过。”
许璟心顿时沉了下去，可表面依然冷静，淡淡的哦了一声。”不过，和别人不太一样。”
他其实早有预料，那人不外乎就是之前出现在沈彦家门口的女生。但这又关自己什么事，许璟自嘲的想着，嘴上不经意回道，“什么不一样？”
沈彦眼里的笑意更深了，轻描淡写的从口中吐出了两个字。
“性别。”
许璟当即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咳嗽声震天动地，床上的人满脸通红，像马上要断气似的，沈彦没想到许璟反应会这么大，毕竟这话只要稍加思考就能发现是玩笑，上前一边拍着许璟的背，一边又想自己好端端捉弄个病患干什么。
许璟咳的胸口都疼，居然还抽出心思去消化自己刚刚听到的话，结果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好一会，听起来十分惨烈的咳嗽声才渐渐小去，看着许璟缓过来了点，沈彦正打算开口解释，却又被推门声打断了。
秦欣还在琢磨手里拿着两盒药，一抬头就发现病房多了个人。
“小彦？”秦欣愣愣的眨了眨眼睛，“你怎么来了？”
“阿姨。”沈彦迅速收回了放在许璟后背上的手，解释道，“我来看看许璟，顺便给他补习一下今天学的内容。”
秦欣还在为昨天的事心烦，此时也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的，点了点头，感慨道，“我家小璟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他的福气。”
一分钟前差点呛背过气去的许璟:“……”
秦欣把药放到桌子上 ，紧接注意到那里还放了个保温盒，这才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香味。
秦欣有些吃惊，“这是？”。
“路上看见，顺便买了。”
知道是谎话的许璟疑惑的看了眼沈彦，却没出声否认。
“哎呀小彦你真是……”
秦欣感动的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行，你俩先学着，倩芳那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先过去。”秦欣知道许璟要问什么，在他开口前抢先道，“你就给我好好养病，剩下的事我们大人会处理。”
“等——”
说完便离开了病房，不给自己儿子一点说话的机会。
“不用担心。”沈彦边拎起沙发上的包边说，“这事女方没有责任。”
许璟没回话。
“你是担心那个男人会继续纠缠？”
从昨晚许璟接到电话之后的反应来看，他知道，虞倩芳于许璟而言很重要。
许璟轻轻嗯了一声，不经意间却发现沈彦手里多了本书。
准确来说，是英语书。
“……？”刚还没什么表情的人顿时睁大了眼睛，语气中透露着强烈的震惊，“你不会真想来给我补习英语吧？”
沈彦没回答，只是用行动证实了他的话。
眼看着对方弄好病床上的桌子，不由分说的将英语书放到面前，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单词，许璟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更痛了。
“你的书真是比脸都要干净。”沈彦随手翻了几页，语气中透露着嫌弃。
许璟身子往前靠了点，一看发现这本书还真是自己的，更无语了。其实他课上也不是完全不听，只是会的知识点他早就记住了，不会的他连听都听不懂，更别提写下来了。
沈彦翻到了单词表，说，“我读一遍，你跟读三遍。”
“等等。”眼看着对方不出一秒就进入补习的状态，许璟就像被赶鸭子上架似的连忙道，“学可以，先让我问几个问题。”
沈彦蹙了蹙眉，看了眼墙上的钟后转头。
“行。”
许璟斟酌了会，说，“你昨晚为什么下手那么重？”
这事他实在好奇。
沈彦和芳姨之前根本不认识，于情于理，最多也只是帮着把人制止住就行，可按昨晚的反应来看，沈彦显然想当场杀了那个男的。
沈彦压在书上的手指动了动。
“一时失控。”
“为什么会失控？”许璟紧接着问。
不知想起什么，沈彦的表情变得有些冷，等再开口时，连声音都沉了不少。
“因为他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许璟并非没眼力见，相反，他察言观色的能力比很多人都要强，他所认为的沈彦是个极其爱恨分明的人，虽然平时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乎，但在沈彦心里存在着一条很清晰的界限，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他骨子里容不下半点虚假。
忽然一句没什么温度的话传来，周遭的气压仿佛都低了下来。
“还想继续知道？”
沈彦的目光定在了许璟脸上，像是要将人看穿，而在沉默之中，那些不太冷静的念头也不停的往外跑，而就在这时，他却得到了对方极其肯定的回答。
“想。”
明明脸上没几处完好的，说可怜也不为过，可在说出这个字时，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眸却亮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漫上心头，沈彦觉得自己刻意隐藏的某种假象，开始出现了破绽。
第38章 心动 你别难过。
于是在接下来的四十分钟, 许璟虽没学到一点和英语有关的东西，却知道了他所认为更要重要千百倍的事。
沈彦在讲以前的事时，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 只是重睑微微下压, 眼中淡然，看起来比平时更冷漠而已，但有两点让许璟印象尤其深刻, 其一是说到亲生父亲时, 沈彦的神色忽然阴鸷的可怕, 对这个人的称谓从头到尾也都只是“他”，其二便是母亲钟忆秋因病去世。
许璟渐渐变得沉默, 以前他只知道沈彦家庭情况复杂糟糕，却不曾想是这样的破碎。
屋内不知何时没了说话声，沈彦向来挺直的脊梁微微弯曲着, 许璟无法看见眼前的人埋在掌心后的脸，却能清晰的看见他乌黑的头发，以及右手那道狰狞的疤痕。
许璟心情复杂, 半晌后缓缓伸出了手。
“这也是他弄的吗？”他轻声问。
忽然间的触碰，沈彦不禁颤抖了下, 可身子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未变。
明明认识时间不长，许璟却觉得自己记得沈彦许多模样，上台演讲时意气风发，因自己被司机叫小姑娘开心大笑, 照顾流浪猫温柔细心, 面对流言蜚语冷漠淡然，以及被记忆触动失控暴躁的种种所有，他始终是一位普通的旁观者, 无法感同身受。可唯独看见此时的沈彦，许璟却觉得心如蚁噬，好像自己也曾切身体会过那些痛苦。
许璟不会安慰人，每每到这种时候只觉得闭嘴是最好的方式，但其实那都是因为他懒的费心思组织语言，可能力需要锻炼，如今见着沈彦这样，就算他想说点什么，也开始变得笨嘴拙舌起来，于是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要不要喝点水？”
也不知是想到什么还是因为听到了许璟这句跟安慰沾不上半点关系的话，沈彦终于有了点细微的反应——遮脸的右手动了动。
许璟瞬间被激励到了。
“你饿了吗？”
“……”
“要不要出去吃点？”
“……”
“那个，你别难过。”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沈彦面无表情的放下了手，一抬头发现眼前的人正微微弯着头看自己，眼神专注，似乎还流露着一种名叫关切的东西。
这人好像的确是在安慰自己。
沈彦往前靠了点，直到有种刻意拉近距离的感觉后，他才轻声喊了句“许璟”
许璟心跳有些快，应道，“嗯。”
夕阳西下，橘红色的光像巨网，朝四面八方笼罩而去，淡淡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映在少年精致的脸上。
“你真的不会说话。”
少年语气凉凉的，和山间的晚风似的，拂过面像不着调的调戏，带着几分坏，却又莫名温柔。
零零星星的光线汇聚成半片阴影，肆意洒落，使那本就深邃的眉眼多了几分妖冶的美感，沈彦轻扯嘴角，唇边带了几分柔和，“但，谢谢你。”
许璟脑袋发懵，差点不会呼吸了。
这种感觉实在过于奇妙，眼前的人分明与平时无异，可现在就像漩涡般一点一点的正困着自己，许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是觉得这一刻，自己感情上那笨拙的、总要慢人好几拍的反射弧忽然跟上了节奏，而脑中也有个声音在不停的问，怎么不舍得移开视线？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自己要完蛋了。
而就在此刻，走廊上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听起来沉稳有力，正往这里靠近。
“砰”的一声，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可进来的不是去买饭的秦欣，而是两名高大强壮的男警。
他们显然目标明确，其中一位留着寸头的警察沉声道，“我们是临禾市派出所的，沈彦，跟我们走一趟吧。”
闻言，沈彦像是早有预料，没有多问一个字就起了身，还不紧不慢的给桌上的空杯子倒满水，淡定的简直不像这个年纪被警察找上门时应该有的反应，反而一旁的许璟愣住了，疑惑道，“为什么？”
“最近有两起事件都跟他有关，我们需要当事人配合调查。”男警语气生硬。
“没事的，你好好养伤。”沈彦将杯子往病床方向推近，低头冲许璟弯唇一笑，“无聊可以看看英语书。”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看着沈彦被警察带走，许璟也没了心思再去多想那一团乱的感情，刚开始他以为警察是要问昨天的事，可听到这只是其中之一，这才开始觉得不对劲，沈彦平时都在学校，放学了也是和自己一起回的家，能有什么案件与他有关。
学校。
许璟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如果真的是学校，那就只可能是张栋的事了。
审讯室内。
半小时之前走出去的寸头男警又再次坐了下来，虽然表情依旧很严肃，但语气好了不少。
“沈彦同学，你不用紧张，我们就是了解一下情况，你只要如实回答我们就好
沈彦直视着他，目光淡淡的。
“我没有紧张。”
张澜和一旁正打算奋笔疾书做笔录的女警：“……”
“好，那我们再来讲讲，你和虞倩芳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沈彦简言道，“朋友认识的人。”
张澜压低了声音，“你的意思是出于朋友的责任昨晚才对闫军候动了手？”
沈彦并没有很快的回答这句话，而是有些疑惑的蹙了下眉，道，“正当防卫。”
“闫军候已经醒了。”张澜一动不动的看着沈彦，“他告诉我们说你想杀他。”
话落，审讯室内的气压好像瞬间变低了，警察的眼神带着极强的压迫力，正常人或多或少会感到害怕，而沈彦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适 ，反倒终于明白对方刚刚会那样问的原因，这是在给他下圈套。
沈彦道：“你们应该调查过我的关系圈，在这之前，我和他没有任何交集。”
换句话说就是，我没有任何的动机。
张澜的呼吸变得有些重，眉头也皱了起来，因为这才是关键的地方。虽然种种证据都表明昨晚闫军候酗酒，意图使用暴力拿到虞倩芳的银行卡，本来也就是治安管理的问题，可闫军候醒后却一口咬定还是高中生的沈彦想动手杀他，如果真有这种情况，那事情本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屋内安静了会，女警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张澜，后者才从沉思中反应过来，继续道，“这件事我们还会再深入调查，对了，张栋你认识吧？”
沈彦道，“不认识。”
“不认识？”
“怎么？就因为同个学校，又进了医院，我就要认识他？”
“……”
要不是一个两个的刚从医院醒来就报案，谁他妈想小事化大，调休的时候还把你一个学生叫来，张澜在心中愤愤不平。
“你隔壁班的张栋同学因甲基对硫磷，也就是农药中毒进了医院，抢救过来后于昨晚向我们警方报案说这件事是你做的。”
结果没说完就听到了一声充满讥讽的笑。
操。
张澜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学生怎么了，他虽然入职不久，但也办了不少案子，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也好，莫名涉案的无辜群众也好，其中没一个进了这里还能笑出声的。
沈彦慢慢收了笑，审讯室又小又暗，尽管他没什么心理压力，但待久了也难免有些烦躁。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张澜又紧接道，“还有，和张栋同班的几个男生告诉我们曾在前段时间的一个晚上看见你找上了张栋，有没有这事？”
沈彦沉默了两秒，回道，“有。”
“那你刚刚还说不认识张栋？”张澜像是找到了什么突破口，整个人又精神了起来，“沈彦，进这里后说的每一个字都很重要，我希望你如实回答。”
沈彦摩挲着手指，面上多了几分不耐烦。他是单独见过这个人，但不是因为自己，而是许璟 。
张栋自那次被许璟教训之后就一直耿耿于怀，而沈彦去上厕所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张栋跟边上的男生密谋，说打算找人好好收拾收拾许璟，于是就在那天放学，他亲自找上了张栋。
张栋一下课就看见站在自己教室门口的沈彦，眼神对视之际顿时如临大敌，害怕的甚至想跳窗跑，但对方没给他这个机会。
沈彦径直走到人面前，只说了三个字，“跟我来。”
仅仅这样，张栋就觉得浑身寒意，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的跟着走了出去。
一直来到厕所，就在上午张栋放狠话说要收拾许璟的地方，昏暗逼仄的角落，沈彦冷漠的侧脸隐在黑暗中，他沉默的凝视着角落浑身颤抖的人，居高临下的眼神像是在看一条狗，沈彦向前逼近了几分，忽然伸手一把拽过张栋的衣领，张栋惊恐未定，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
“我只提醒一遍，安分点。”
低沉冷冽的声音透露着强烈的压迫感，双目对视，张栋大脑一片空白，哆嗦着嘴唇，说不出半个字，只是重复的点头。
而在沈彦的印象里，张栋仅仅是个爱挑事的怂货，根本谈不上什么认识，对于这种人的诋毁，或许许璟会在意，可他却从没有把这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沈彦回神，正想着怎么回答才能减少麻烦，却听到张澜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两个案件连不到一起，沈彦的反应又那么失常，张澜没什么头绪，心力交瘁的拿起手机看了眼，脸色瞬间变了。
好像在消化上面显示的内容，过了好一会张澜才抬头，目光沉沉的看着沈彦，“你可以走了。”
第39章 夜访 去他妈的关心。
“妈的那两人什么情况？”张澜骂骂咧咧的走进办公室, 怒道，“一会说自己是受害者，一会又说是自己脑子摔坏了胡言乱语, 真当我们三岁小孩, 在这玩过家家呢？”
坐在最里面的一个老警官往这儿看了眼，说，“案件反复这种事是常有的, 小张, 坐下喝口水冷静冷静。”
张澜本来还没觉得渴, 听到这话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整天没喝水了，于是顺手拿起桌上的矿泉水, 仰头灌了大半瓶。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
那个和张澜同把沈彦带回警局的警察看不下去，出声解释道，“别多想了张哥, 在你审问的时候，闫侯军已经亲口承认是自己酒后记忆混乱，一切都是误会。”
“误会？”张澜转过头, “那个高中生呢？”
“他爷爷奶奶务农的，说是在家的时候不小心让张栋的水杯沾上农药才导致的中毒, 我们也的确在杯口检测出了甲基对硫磷。”
张澜啧了声，正要开口却被走近的老警官打断。
“好了，毕竟是学生，再加上这件事你连正常的逻辑都说不通, 单凭几句话就把人带到警局来已经不合规矩了, 现在祖国的花朵儿可娇贵着呢，别影响到人家上学，你说呢, 小张？”老警官表情并不严肃，反而带着几分笑拍了拍张澜的肩膀，“我们警察办案靠的是证据，而不是感觉。”
说完，老警官又在他肩膀上轻轻的捏了一下。
如果仅是因为上下级的关系，像张澜这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无论是谁来他也要打破砂锅查到底，可现在不是，老警官说话间没有带着任何命令的语气，反而更像是来自一位前辈好意的提醒，张澜虽然冲动但也不傻，瞬间就不吭声了。
警局门口的灯早早的亮了起来，值班的人送来了热咖啡，张澜先是盯着窗外出神了会，不久便低下头，一言不发的开始整理起桌上堆着的文件。
夜色如墨，沈彦从警局出来的时候收到不少人投过来的目光，有的是惊诧，有的是好奇，最多的还是感慨，可见他们通过表象已经编造出了一个剧情，这个故事的关键词绝对是，年轻，犯事，人不可貌相。
许璟视若无睹，最终走进了一家面馆。
那人嘴挑，现在住院又得忌口，沈彦想了好久，最终点了份招牌鸡丝面，店家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听到后热情的应了声，便走进后厨忙活去了。
鸡丝面做的很快，沈彦提着打包袋出了门，去医院要经过两条街，本来也不远，但沈彦往四周看了眼后，却没有走最近的路程，而是朝一条偏僻的小路走去。
正当进去没多久，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就在路口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车前灯高调张扬的照亮整条小路。
沈彦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一声刺耳的鸣笛从后头传了过来。
沈彦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
几秒后。
第二声鸣笛再次响了起来。
紧接第三声。
第四声。
……
在第六声的时候，沈彦终于刹住了脚步，他不是不知道车上坐着的是谁，也根本不怕那人会对自己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只是附近住着不少人，又有监控，再这样鸣下去实在麻烦。
沈彦在刺眼的车前灯照射下转身走了回去，直到离车还有两米距离的时候，他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看着紧闭的单向透视车窗。
半晌，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了一张极具魅力的脸。
“晚上好，小彦。”
沈临之抬手扶了下眼镜，随即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他相貌极好，标准的剑眉星目，鼻梁又高又挺，岁月并没有摧毁这副容貌，反而使沈临之身上那种成熟稳重的气质更具吸引力。
西装革履，举手投足之间有风度又有气质，若是这幕让别人看到，定会脑补出一场父慈子不孝的大戏。
不过沈彦早清楚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于是在心中冷笑。
装什么装。
“小彦，爸爸有事想和你说。”
“别用这个称呼恶心我。”还没等人说完，沈彦便连机会也不给，冷漠道，“我跟你无话可说。”
“别这样小彦。”沈临之语气带了几分恳求的意味，听起来像是有些难过，“以前的事情爸爸已经知道错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和若昭都不放心，跟爸爸走吧。”
沈彦觉得自己简直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
当年钟忆秋虽然死于病因，可如果不是这人的所作所为，又怎么会因为病情加重在最后的时日里活的那么艰难。而今，始作俑者却恬不知耻的说出自己和现在的妻子都很关心他这种话。
可以啊。
那你们都去死。
把他妈妈还给他啊。
沈临之对上了沈彦的眼睛，一瞬间竟有些发愣，明明目光这样平淡，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寒意，他在商业圈打拼近三十年，上到富家子弟，下到地痞流氓，还从没有人能让他产生过这种感觉，况且只是个稚嫩的少年，也许是有一部分血缘关系的原因在里面，但——
沈临之微微勾起了唇，假以时日，这一定是把好剑。
“小彦，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那块玉佩在哪么。”
沈彦几乎瞬间刹住了要离开的动作，沉默半晌，看着沈临之肯定道，“是你拿走了。”
钟忆秋在去世前除了让沈彦好好活着之外，还提到了一块玉佩。
这个玉佩由钟家代代相传，对于钟忆秋来说极其重要，沈彦找遍了所有地方，能问的人，能打听的门路他都尝试了，还是没能找到这块突然消失的玉佩。
沈临之正了正身，说，“外面冷，上车聊吧。”紧接就把车窗关上了，丝毫不顾沈彦的表情有多难看。
沈彦拳头紧握，在外面冷静了好一会，确保自己进去不会杀了沈临之后，才黑着脸绕到迈巴赫的另一边。
关门动作大的几乎让整辆车都晃了一下。
车内开着暖气，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薰衣草味，沈临之似乎心情很愉悦，慵懒的翘着二郎腿，还想去碰沈彦的肩膀。
沈彦如避瘟神，迅速躲开，冷声道，“如果你想当着别人的面被打，你可以试试。”
司机刘晓光听到这话冷汗都快下来了，战战兢兢的往车后镜看了眼，发现自己老板脸色居然还正常，这才松了口气。
“啧。”沈临之收回了手，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好好好，我不碰你就是了，你这孩子，脾气和我当年一模一样。”
沈彦根本不想听他在这废话，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尽是不耐烦。
“许璟，十六岁，二月十八号出生于临禾市第一人民医院，父亲许怀杨是梵欣集团的董事长，母亲秦欣是临禾初级中学的英语教师，他于今年六月份考上临禾一中，后搬至青橙公寓601。”
沈彦听完后脸色更阴沉了，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好奇好奇你身边的人。”
“你监视我？”
沈临之摇了摇头，“我是关心你，还有，玉佩的确在我那。”
果然，上次沈临之来找他的时候，对于钟忆秋的去世表现的那么震惊，甚至还有些悲伤。果然都是装的，在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眼里，能有什么比自身利益更重要。
他只是感到恶心，这样的人居然是他父亲，虽然他从来没承认过这一点，可它终归还是事实，板上钉钉的事实。
沈彦强忍着不适，说，“还我。”
“当然没问题。”沈临之说，“玉佩肯定是要还给你的，毕竟是忆秋的东西，只是这块玉佩也是我在机缘巧合之下花了不少钱拿到的。”
“多少。”
沈临之听到后一愣，突然大笑了起来。刘晓光在前面小心翼翼的抹了把汗，心想，哪有父子这么聊天的，简直是比陌生人还陌生，他一个外人在这听的都尴尬！
“小刘，你先下车。”
“是。”
话落，刘晓光简直感激涕零，下车前甚至想跪下来给沈临之磕两个响头并大喊一句，谢谢老板！
香水味虽然很淡，但车内温度高又密闭，沈彦很不习惯，待了一小会就觉得胸口有些闷，整个人昏沉沉的。
“跟我出国。”
耳边传来的四个字让沈彦的意识瞬间回笼。
“你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怎么能照顾的好自己，小彦，听我的话，跟爸爸——不，跟我出国，我能给你最优越的生活和最好的条件，你想读的大学，想学的专业，只要你想，我都能办到，还有我名下的财产，只要你跟我走，这些将来都是你的。”沈临之的语气十分诚恳，好像真想尽力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错。
沈彦没吭声，只是抬眼看着沈临之。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们总要向前看的不是么？”沈临之语气愈来愈低，“只要你肯原谅爸爸，只要你愿意跟爸爸走，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给你。”
时间仿佛在无尽的静默之中按下了暂停键，车内没了说话声，只有呼吸在耳边此起彼伏，显得异常沉重压抑。
最后，一声极轻的笑传入耳中，听起来很是嘲讽，沈临之显然有些意外，只见沈彦什么话都没留下，转身就下了车。
沈临之打开车窗刚要喊人，却见昏暗的路灯中那身穿校服的背影，像一头行走在荒野里的狼犬，看起来竟分外落寞。
不知怎的，沈临之突然觉得喉中微微梗涩，直到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他也没能发出声。
刘晓光左顾右盼的上了车，却发现自己老板一动不动的坐着，他喊了好几声都没反应。
在所有员工眼里，沈临之是一个非常好说话的领导，但不可忽略的是这样的人身上往往更有威慑力。
刘晓光小心翼翼的提醒道，“老板，您一个小时后还有个会要开。”
沈临之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直到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走吧。”沈临之轻声道。
第40章 出院 我信。
这雨下的突然, 沈彦到医院的时候几乎全身都湿透了，许璟正躺在病床上玩手机，被突然走进来的人吓了一跳。
沈彦发质较硬, 前面的头发湿了也没有塌下去, 反而有不少立着，被人随意往后一压，露出额头之后看起来比平时更野了。
“怎么样？”许璟坐直了身。
沈彦把鸡丝面放到了桌子上, 回道, “没事了。”
一中的校服并不厚, 说白了就是层布料，湿透了的衣服紧贴肌肤, 穿了和没穿一样。许璟忍不住往肌肉最明显的腹部看了两眼，莫名感到有些燥热。
本来是秦欣带来备用的，许璟也没多想, 指了指床边的白色布袋，说，“里面有我的衣服, 你换上吧。”
沈彦往那边看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动。
这个反应让许璟也跟着一怔。
他原来是最有洁癖的，私人物品别说严哲，连秦欣和许怀杨都不让碰，怎么刚刚会毫不犹豫的把衣服给出去。
“不想就——”
“在哪换？”
水珠滴滴答答的落在地板上, 许璟嘴一抿, 把算了两个字咽回肚子，“这里吧。”
沈彦点了点头，手一抬, 身上的衣服就到了地上。
利索的不给许璟一点心理准备。
水滴因为大幅度动作，顺着上身漂亮的肌肉肆意下滑，最后落入胯上的裤子消失不见，站着的人宽肩窄腰，皮肤冷白，两侧是结实的肱二头肌，匀称的线条起伏的恰到好处。
许璟眼皮突突的跳了好几下，感觉自己直愣愣的看也不是，扭开头也怪异，身体跟脑子里的想法直打架，等到沈彦把衣服穿好坐了下来，他都没能从刚刚的视觉暴击中缓过来。
沈彦看着许璟有些不自然，笑道，“怎么了？”
许璟尴尬的咳了声，抬手摸了摸鼻子，说，“没。”
这声说的含糊不清，沈彦下意识去看许璟的脸，虽然颧骨处消肿了不少，但因为伤口过多，看上去依旧触目惊心。
“我还是打轻了。”
冰冷的语气让许璟瞬间明白话里的意思，他声音闷沉道，“那我们十年后再见。”
“不。”许璟想起什么，话锋一转，“你已经成年了，无期徒刑吧。”
沈彦：“……”
他并不是很想在这讨论关于自己故意杀人会判几年的问题，当即把话题引开了。
“吃么？”
袋子被打开，许璟不看也知道带来的东西肯定已经冷了，况且一个小时之前他刚喝了粥。
许璟刚想说不要，又看到了沈彦半湿的头发，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顶着半撑的胃勉强点了点头。
沈彦夹起碗中的面，筷子伸出去时却故意一顿。
“还要喂么？”
许璟没多想，下意识嗯了声，沈彦似笑非笑的应回去，“好。”
嗓音低低的，让反应过来的许璟心倏地快了好几拍。
吃的送到嘴边让人只有接受的份，只是鸡丝面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冷，反而温温热热的刚刚好，这点让许璟感到非常意外，这面的味道他很熟悉，那家店离这很远，可刚刚外面的雨下的那么大。
许璟五味杂陈的把面咽了下去，轻声道，“警察有没有为难你？”
沈彦摇了摇头。
可他看起来显然有些疲倦，最近发生的事不少，校内校外全都是因为自己才让沈彦惹上麻烦，但眼前的人至今也没说过一句不满的话，像是心甘情愿承受着这些。
“我没事。”沈彦又添了一句。
许璟却想，哪怕是抱怨两句呢，或者像之前那样冷嘲热讽，至少那样自己会好受很多。
“张栋的事，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沈彦边舀起一勺汤，说，“张嘴。”
许璟顿了下，抬眼看着沈彦，说，“不止这件事。”
沈彦疑问的嗯了声。
许璟脱口而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相信你。”
夜里的医院很是安静，说的话好像能在两人耳边回荡好几遍，全然不给人一点挽回的余地，许璟有些后悔了。
沈彦扣着碗的手指紧了紧，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轻声笑了笑。
“你笑什么？”许璟较真的向前靠近，反问道，“你不信？”
“我信。”
沈彦回答的很快，看似真诚，却让许璟觉得对方漫不经心，有种大人听完小孩幼稚的发言后玩笑的附和。
许璟不想在口头上计较这信与不信的问题，只是微微偏了头，表示自己不想吃了。
“我今天看见有几个男人进了对面的病房。”
沈彦知道里面住的是谁，嗯了声，说，“然后呢？”
“医生和护士都被赶出来了，那个人被你打断了两根肋骨，颅内出血，躺在ICU里抢救了一晚上，还有张栋，他先前一口咬死是你下的毒，怎么这个时候变了。”
沈彦知道许璟想说什么。
如果不是沈临之暗箱操作，警察根本不可能现在就把他放出来。
“万一是看我长的太帅了。”
许璟面无表情的看了过去。
也是，毕竟许璟只是身体受了伤，又不是脑子摔坏了，他迟早会意识到这个问题。
沈彦自知瞒不过，只好叹了声气，压低声音道，“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漂亮的眼睛微微下垂，显得有些为难。
“……”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但他看了还是没辙。
“算了，等你想说了再说吧。”
沈彦嗯了声，后面又补充一句，“谢谢。”
外面下着雨，许璟因为吃了药又沉沉的睡着了，沈彦将他身上的被子盖好，走前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小彦！”身后传来的女声让快要下楼的沈彦脚步一停。
只见秦欣匆匆忙忙赶了上来，将一把伞塞到了沈彦手里，“外面的雨下的太大了，这伞你拿去用。”
沈彦有些意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伞后说，“谢谢阿姨。”
“你父母不在家，淋了雨自己记得熬点姜汤喝，感冒可就不好了。”
秦欣并不知情，单纯以为沈彦的父母只是外出工作了，沈彦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多做解释，便点了点头，回道，“好。”
冷风透过单薄的衬衣，侵袭着少年刚回温不久的身体，沈彦却不在意，撑伞走进雨中，颀长的身影消失在望不到底的黑夜。
是夜，仿佛许多事情都告下段落，有人早已酣睡，却也有人更深露重不知寒。
·
许璟回校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了，如果不是秦欣看不下去，说他再不回去上学就要请家教，许璟是绝不愿意拄着一根拐杖走进班里，这简直太丢脸了！
厉沁前脚刚出门，查飞昂就把眼镜一摘打算趴下补觉，余光中却注意到后门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查飞昂瞬间醍醐灌顶，“哎呦我去，璟哥你回来啦？”
正打算偷偷进来的许璟：“……”
查飞昂狗腿子似的迅速走到许璟身边，扯着嗓子道，“璟哥你也太卷了，怎么还带病上学啊？”
本来还没几个人听见，现在整个班都回头看后面的动静。
许璟简直想把查飞昂的嘴缝起来。
“回来了璟哥。”后排几个和许璟关系还不错的男生都凑了上去，玩笑道，“你不在这几天，查飞昂茶不思饭不想，都胖十斤了。”
“胡说，人家那是恋爱肥。”
查飞昂连忙道，“去去去，八字还没一撇呢，别瞎起哄！”
许璟挑了挑眉，刚想问查飞昂是不是真的，就见眼前这个一米八五的大猛男居然脸红了起来。
“你小子可以。”
许璟把拐杖放到一边，干净利索的坐了下来。
“他们乱说的。”查飞昂挠了挠后脑勺，明显发福的脸上带着几分娇羞，“不过确实快了。”
边上所有人不约而同:“哟～”
许璟鸡皮疙瘩掉一地。
不过下节课是数学，他们也没能起哄多久，围着的人都很自觉的在上课前五分钟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许璟终于有机会看向那边。
也不知道是碰巧还是蓄意，沈彦也恰好朝这边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不偏不倚撞个彻底，许璟条件反射想躲，可他是个慢性子，刚要转头就见沈彦冲他笑了一下。
许璟的眼皮飞快跳了两下。
因为班上同学基本都住校，许璟住院期间只有沈彦每天都来，而且非常准时，来就算了，最重要的是每次都不是空着手。
秦欣将许璟一日三餐照顾的特别好，补品也成箱成箱的买，而沈彦都是在晚上十点的时候来，有时候带骨头汤，有时候带海鲜粥，反正都是些高热量高营养的食物。
虽然沈彦每次都会问第二天要不要带，可许璟出于某种说不上来的心理，眼睛一闭，次次都英勇赴死的回了个嗯。
别说查飞昂胖了十斤，他他妈的也没好到哪里去。许璟来之前特意到医院一楼称了体重，看见秤上的数字到达了从所未有的新高度，一时间竟不知道该骂谁。
不过在医院的时候没事干，病床上的人偶尔也会胡思乱想，有时候想着想着，脑海中会突然崩出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
如果和沈彦谈恋爱会是什么感觉？
许璟被自己吓得不轻，紧接就把这个想法连根拔除，连同那点心悸一并丟到了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