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攻防战准备


    纪云回到家已经九点多了, 她跟小元一路上都在讨论怎么利用抓获的虫子标记适合附体的对象。


    理论上是可行的。


    先用激光查看云海市可能存在的所有附体对象,再在激光中加入符力,给所有附体对象进行标记, 到这一步,都很容易做到。


    接下来是研究重点,怎么才能在标记之后感应到标记对象呢?或者, 用什么方法能感应到标记对象?


    纪云认为,还是要利用激光的特性。


    “有种精密测算仪器,用来测距离的, 在测定位置放一个反射装置,比如一面镜子, 对这个反射装置发射激光, 得到激光射出后再被反射回来的时间就能算出发射点和接收点之间的距离了。因为光以直线传播,光速是不变的。激光的光束散射率很小。”


    小元想了想,“我明白了。等我掌握虫子的符力怎么运作, 这不难做到。其实, 我们那里也有用来千里追踪的符咒、法宝, 华胜谷的人则擅长用蝴蝶、蜜蜂之类小虫子追踪。但从来没人寻根究底, 究竟这些法术、灵兽可以追踪的原理是什么。”


    原理,这个词是她跟纪云学到的, 很有用也很有意思。


    理论搞通了,接下来要想办法简化,最好是能用一件法宝就能同时有追踪和感应功能。


    小元顿时又想到, 她应该也不是地火门的。


    这是个出了许多大铸器师的门派。若她是一位铸器师,这会儿应该已经有七八个主意了, 这世界又有手机这样堪称神器的东西,但凡她懂一些铸器之道, 一定会感到惊艳非常,早就设法拆几个手机研究了,可她,只是用来看凡人演的戏、当地图、还拿来购物了。


    小元忽然有点不好意思,绕着纪云的小绒鸡魂体转了一圈,“你在塔上说的精灵宝可梦手游是什么样的?还有刚才你说的念能力是锁链感应的酷拉皮卡是谁?哦,念能力是什么?”


    纪云说过这些是漫画,类似画出来的话本子,她现在正需要富有想象力的东西启发灵感。


    两人开开心心从皮卡丘说到酷拉皮卡不知不觉到了家门口,还没打开门就听到小孩子牙牙学语,电视机吵吵闹闹,大人在笑。


    纪云弯了一路的嘴角垂下来。她进了门,跟往常一样,父亲抱着小儿子和继母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奶奶在房间里看手机,抬头对她说了句“给你留的饭在厨房”。


    小元感到一阵倦意,赶快叮嘱纪云,“他们要是敢惹你,就撕破脸,不装了!大不了我们先去酒店住两天。”


    要她说啊,今天下午就应该立刻雇佣曾律师,让她帮忙搬家。


    至于继母曹萍,根本没必要找什么证据,直接按死,让那个黑心眼的爹抱着小儿子自己过去吧!哼哼,没准人家还能丧偶不到一年就再婚呢。


    纪云苦笑一下,“你放心。我绝不给他们伤害我的机会。”


    小元满意地陷入沉睡。


    纪云看看时间,小元这次清醒的时间比之前都长,第一次超过了八个小时。就是不知道她这次会沉睡多久。其实小元睡得久一点也没问题,要是能渐渐变得规律就更好了。


    幸好,小元这次只睡了一个多小时就醒了。


    夜深人静,其他人都睡了,只有纪云还坐在书桌前刷题。


    她从床底下掏出从韩峥那儿拿的两个矿泉水瓶,小元看了一眼就暗自心惊,她看不出灵气痕迹,但虫子却被困住了。


    此人的水系法术十分了得。


    显而易见不是造虫人那套不入流的邪术。


    若此人真的和她一样破界而来,一直偷偷附在韩峥身上,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纪云出手收拾姚文那帮混蛋后他怎么都应该发现她的特异之处了,为什么至今没跟她们有任何交流?


    昨天纪云在地铁上发现韩峥,他也仍然没有出面。


    难道,他和她一样,每天会无法控制地陷入沉睡?


    韩峥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有时会被其他人主宰,这说明他没有跟韩峥达成合作,所以,他不知道在他沉睡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故此一直没发现纪云身上也有炁神?


    会是这样么?


    多想无用。小元教给纪云一段口诀,“念了这几句口诀后,你的魂体就会自动和我易位,之后,我会代为主宰你举止言谈,你很可能完全不记得我做过什么,也可能会有模糊的印象。”


    用虫子逆转符力的每一步都要十分精准,也许还会出现无法预料的情况,小元不敢让纪云冒险,必须亲身上阵。


    纪云毫无犹豫,“祝我们成功。”


    她念完口诀倒在床上,又立刻坐起来。


    小元站在桌前,两手合十,缓慢拉开,手掌之间灵气拉成一片膜,包裹住一个矿泉水瓶。


    午夜之后,整幢楼的灯光几乎都熄灭了,只有纪云家的客厅透出一点光明,直到天色将明时,这点微弱灯光才终于熄灭。


    不一会儿,纪云从床上坐起来,轻声在心中呼唤,“小元?”


    没有回答。


    看来小元在沉睡。


    书桌上放着一个笔记本,上面压着手机。


    纪云拿起一看,不知小元这几个小时都看了什么,临睡前充满格的手机电量耗尽了。


    她翻开笔记本,上面有一段陌生字迹,古雅端正,正是小元的留言,她担心自己又会睡上一天一夜,画了一些图形解释她的构思,她已经试验过了,虫子的符力可以逆转为恶气,加以灵气重塑后就可以重新转化为符力,符力随灵气释放后,就能再变成虫子,这样操作之后,虫子就能任由她们驱使。


    小元将御使虫子的方法详细写明,还将两小撮虫子分装好了,供纪云练习。


    此外,她还网购了几个不同材质的空心吊坠,准备做“非正常人类探测器”。


    纪云一看小元买的吊坠,差点笑出来。这东西不用网购,她家附近一个小学门口的小店就有。


    小元想要的是一种一度在中二小学生中非常流行的空心吊坠,大多是用有机玻璃或树脂做的小容器,带有强烈哥特画风的锥形、十字架和心型,连接挂坠的瓶塞打开后可以在里面装上各种东西,加了颜料的液体,星星闪片,干花瓣,彩色沙子等等。


    还有比这更适合放上虫子的容器吗?


    小元还写了一个天才的想法。


    她看到漫画里酷拉皮卡用吊坠寻人时,只需要在腿上摆一份地图,吊坠悬在地图上就能指出目标的大致方位,哈,巧了,虫子的一大特性就是之间有感应啊!


    只要把虫群放进每个地铁站,虫群之间的感应就能覆盖整个云海市,用虫子的符力给追杀者打上标记之后,当他靠近某个地铁站,她们也可以用吊坠感应到目标大致在哪儿啊!


    小元提出,要是有一幅能随身携带的云海市地铁图就好了,最好能方便注入符力,那就可以再搁几个小虫在上面,代表追杀者!


    她试着画了地图用淘宝搜图,但是没找到合适的东西。


    纪云看到这里两手都激动得发颤,她知道有样现成的适合改造成地铁图探测器的东西!还是量产!


    纪云匆匆出门,她要尽快找个僻静的地方练习御使虫子,还要去买小吊坠。


    清晨六点,云海市的天空还是朦胧的灰蓝色,但这座城市早已苏醒了。


    一辆黑色的小货车停在蔬菜批发市场北门外,车主和工人把新鲜蔬菜一箱箱搬下车。


    没人注意到一只黑猫跳下车,在遍地烂菜叶里蹦跳着走向大路。


    一只膘肥体壮的花猫突然蹿出来,对着黑猫拱起背嘶嘶哈气,它感到自己的领地被侵犯了,要教训教训这只猫崽子。


    黑猫跳起来一脚踢在花猫耳朵上,花猫胖大的身体在空中翻了两圈落在地上,黑猫头都不回,继续走了几步,纵身连续跳跃,站在屋脊上俯瞰菜市场,又抬起头眺望,远处是一片连着一片的高楼大厦,有一座铁塔高耸入云,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在微微晨曦中反射出黑蓝色。


    它低声呜呜了两声,举起右爪舔了一下,随即拱起身子干呕起来。


    可恶!


    猫儿本性难移!幸好舔的是爪子,要是屁X更恶心……


    黑猫仰头看了一会儿,蹑手蹑脚走到屋脊边上一群鸽子,猛地起跳——


    片刻之后,黑猫呼哧呼哧躺在屋檐上,看着在天空盘旋的鸽子,摊开四腿儿,合上眼睛。不一会儿,它的鼻孔里冒出一个淡绿色的鼻涕泡,泡泡越长越大,在初升的晨曦中摇摇晃晃,反射出金光。


    一只好奇的小麻雀飞到黑猫上方的电线上,垂头看着这个奇怪的泡泡,泡泡上的金光投射在麻雀小小的瞳仁里,它“叽”地叫了一声,身不由己飞向黑猫,用嘴啄了一下泡泡。


    泡泡炸裂,淡绿色的黏液糊在麻雀头上,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快速蠕动着钻进麻雀喙上的小鼻孔里,麻雀倒在黑猫肚子上,仿佛很痛苦地抽搐挣扎。


    片刻后,麻雀扑扑翅膀,向着铁塔飞去。


    直线距离数千公里之外的悉城,在两个小时前迎来的新的一天。


    胡炳军离开北市飞行了十几个小时又经历了一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到达了他的目的地。金家在悉城郊外的别墅。


    这座别墅其实更像一座城堡或者庄园。


    车子开进大门后还要继续行驶十几分钟才能到主宅,路的两边是郁郁苍苍的森林,悉城大河的一条支流从后园穿过,码头停着私家游艇和数艘汽船,随时从这里顺流而下就能进入大海,在二楼的会客室窗前,能看到悉城那座像一摞贝壳的白色地标建筑,和摆在展示柜上的模型一样大小。


    金岳和张沛岚一同迎接胡炳军,闭口不提这次急着请他来是为了什么,寒暄之后让仆人带他们师徒俩去客房好好休息。


    长途飞行本就让人疲劳,胡炳军昨天又丢失三多虫遭到反噬,身体正不济,也就不推辞。


    金家的别墅内部是回字形结构,天井围廊四边各有房间,胡炳军师徒被仆人簇拥着前去客房时,忽然看到金芃芃在一群保镖秘书包围下陪着一位蒙着头巾的客人从另一边的围栏走向会客室。


    如果在平时,胡炳军一定会敏锐地发现不对劲,但他太疲劳太虚弱了,只和金芃芃隔空致意就走了。


    直到几个小时后,他再次走进会客室,看到座上宾不止他一个才意识到出问题了。


    金家还请来了三位客人。


    即使金岳不介绍,胡炳军也能看出这三个人都不是普通人。


    他们的气场透着异样气息,模样一看也不好惹,一个皮肤黝黑,额头纹了两对眼睛;一个戴着高冠,裸着上身,穿着白色细麻布的筒裙,赤足,脚腕上各盘着一条青绿色的小蛇;还有一个只要是露出的皮肤都纹满了奇怪文字,颈上戴着许多厚重的金牌,他不客气地看了胡炳军一眼。


    胡炳军立刻认出,这就是金芃芃早些时候领进来的那位蒙头巾的客人。


    这三个人,全部跟他干的是差不多的勾当。


    金家召集来他们,究竟是为什么事?


    第032章 炁神来过


    胡炳军很不悦。


    这一行有不成文的规矩, 事主请人帮忙,绝不能一次请来两个人,不然就是在逼他们打擂台。


    如果请他的是别人, 胡炳军很可能带着徒弟拂袖而去,不过,金岳不仅是他的大主顾, 还是云海市说一不二的人物,是富手眼通天的大富豪,他只得按捺着火气坐下。


    佣人们鱼贯而入, 在每位客人面前放上两个银色托盘,一个盘中是一尊水晶瓶, 里面装着琥珀色的干邑, 两只杯子,另一个盘中是散发醇厚香味雪茄和一个张开大口的狮子雪茄剪。


    金岳像是完全不知道这种忌讳,兴致勃勃向客人们介绍这酒和雪茄。然后, 他微微向胡炳军欠欠身, 介绍另外三位客人, 正如胡炳军猜想, 全是东南亚一代有名的巫师和通灵人,又向三人介绍他。


    三名巫师背后都站着翻译, 将金岳对胡炳军的赞美一字不差传达。


    另外两位巫师还罢了,全身纹着古怪文字的巫师却越听越不爽,十分无礼地盯着胡炳军师徒, 还招手叫翻译过来,说了几句话。


    翻译听他说完, 走到金岳背后,在他身边低语。


    胡炳军顿时大感被冒犯, 重重将手杖往地毯上一顿,刚想作势起身离开,张沛岚开口道:“各位大师——”


    他不得不忍气坐好,心想等她说完话,他就走。他不想得罪金家,可也不是能随便被弄来卖艺的。


    张沛岚脸上有明显的疲态,声音也有些嘶哑,但长年运筹帷幄的人自有一种气势:“各位大师,我们金家遇到了一件难事。我相信只有你们能帮忙解决。各位都是玄界知名的人物,各有所长,如果看完这段视频后不想参与,请跟管家离开,我们备有微薄车马费,相信各位也不会吐露看到的东西。”她说一句,几位翻译翻一句,金岳一直沉默着,意味着他对妻子说的话完全支持并赞同。


    张沛岚的目光从四位大师脸上一一扫过,他们现在还有些不以为然,她第一次看到孙女的视频之前也是这样子。没关系,他们很快就会严肃起来。


    胡炳军又没法走了。


    他有些好奇是什么能让金家感到为难。


    如果他能解决掉这个难题,那么,金岳张沛岚绝对会把他高高供奉起来,再不敢小觑他,把他当成个巫医看待。


    可是——他内心有个小小的声音说——能让金家如临大敌,还请来了另外三位巫师的,会是什么呢?


    可那三个人也没走啊!


    他要是走了,以后金家会怎么看他?北市的老领导还会相信他的“医术”么?


    就这一犹豫的工夫,金岳示意管家关上灯,金芃芃按了下遥控器,视频在投屏上开始播放。


    胡炳军立即看出视频是在云海市拍的。在一条破巷子里。一个染黄毛的小混混白日见鬼似的对着镜头冲过来,被拍视频的人扇了一耳光。接着,镜头突然晃动得很厉害,伴随着更多尖叫和很清脆的声响——


    咔。


    咔。


    咔啪。


    胡炳军呆住了。


    他接下来看到的,可比蠢货大徒弟拍的五灵旗感应灵炁震动的视频可怕多了。几个人,一个接一个——不,应该说不分先后,被一种看不见但无比霸道的力量拧成了麻花,不不,是麻绳,是一段烂绳子!像这样软塌塌扑在地上,烂成丝丝缕缕,连一滴血都没有了,不是烂绳子是什么?


    不,烂绳子还能看出是段绳子,这几个人,他们的筋肉,骨骼,内脏,血液,全没了!


    风一吹,破布丝絮和垃圾袋一起滚动,没了。像灰尘一样消散。


    胡炳军敢说自己是这大厅活得最久的人,他远比他的外表老得多,他经历过几次战争,见过整个巷子的人家被屠杀,血把巷口的阴沟填满,见过飞机轰炸过的城市,父母背着幼儿惊慌奔跑,不知背上孩童玲珑脑袋已飞到空中……他见过人世间最残忍最可怕的事,但他此刻再次感到恐惧。


    胡炳军用力拄着拐杖,使了几次劲都没能站起来,二徒弟还在呆呆盯着屏幕。


    视频设定了循环播放,不过关闭了声音。


    三位巫师的震惊程度差不多,土著巫师嘴巴翕动着不知是在念咒还是在祷告。


    金家的三个人看起来很镇定,也许是因为这段视频他们已经看了很多次。


    胡炳军垂下眼睛,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原来,炁神早已到了云海市。


    亏他自认是云海市巨头之一,竟然懵然不知,还以为炁神是前天傍晚才到的。


    原来,炁神亲自动手杀人,还可以是这样子的。


    几位炁神齐聚云海市……


    这,这是要有弥天大祸了!


    他幸运地离开了云海市,现在金岳一家要找他对付炁神?哈哈!这不是老寿星闲着吃□□,找死么?


    不管了,不管金岳开出什么条件,保命最重要。他师父有四个弟子,师姐和两个师兄早就死了,他还活着,不是因为他比他们更走运,而是因为他是他们当中最胆小的。


    他好不容易活了这么久,才不会为金家这几头骄横的猪自寻死路。


    胡炳军狠狠用拐杖敲一下二徒弟,徐喜来终于从梦魇中挣脱,打了个激灵,“师父!”


    胡炳军在徒弟的搀扶下站起来,对金岳张沛岚拱了拱手,“抱歉了,恕我无能,我只是个江湖郎中,卖卖大力丸还行,这事我掺和不了。”


    张沛岚想要开口,金岳举手制止。


    “胡大师,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如今我们金家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您一句话不说就走,合适吗?”金岳笑了,“您至少说一说,这是什么东西吧?”


    金岳没动,但两名保镖已经站到了大厅门口,他们手里都有槍,此刻齐齐举着对准了胡炳军师徒。


    徐喜来已经慌得懵了,胡炳军再次坐下,他也跟着坐下。


    胡炳军凝视金岳半晌,“好,好!”


    金岳这老东西早就没了寿元,若非他每半年给他做法续命,哪能活到今天?好,等着吧,待会儿拿到符纸就让这老东西尝尝被三多虫啃噬的滋味。


    金岳对另外三位巫师微笑,“我们先来听听胡大师的看法。”


    胡炳军冷笑,“我能有什么看法?实话告诉你,能躲就躲,能逃就逃,逃不逃得掉,全看命了。这是炁神,跟他们相比,我们就是蝼蚁。”


    金岳脸色不变,他右边的金芃芃却忍不住轻声哽咽了一下。


    他拍拍孙女的手臂安抚,又问胡炳军,“炁神,究竟是什么?”


    “炁神是从异界来的大能,你叫他们邪灵也好,神仙也好,都差不多!”


    胡炳军冲金岳毫不客气地吼。


    破罐子破摔了。


    他拿起一支雪茄塞进狮子口里剪开,两只手摸遍全身口袋却没找到打火机,最后还是徐喜来给他点燃了烟。


    胡炳军很久没抽雪茄了,咳嗽了好一阵,直接将一口浓痰吐在脚下的羊毛地毯上,斜着眼看看金芃芃,再看看金岳张沛岚,“你孙女是个识相的,让你们赶快跑,这就对了。能活一天是一天吧,没准炁神早把你们这群杂碎忘在脑后了,或者你们祈祷吧,祈祷祂忘了你们!”


    金家三人沉默着。


    这时满身纹身的巫师突然对着他的翻译说了一串话,翻译传达给胡炳军,“您说的炁神,到底多厉害?”


    胡炳军吐口烟,“乡巴佬,知道云海市有多少人口么?”他问徐喜来,“多少来着?”


    “两千万。”


    胡炳军把雪茄夹在手里,画了个圈,“只要炁神乐意,这么多的人,这么大的城,瞬间就灰飞烟灭。”


    纹身巫师用表情表示他不信。


    胡炳军才不管他信不信,他叫徐喜来,“给她看你师兄发来的五灵旗震动那段视频。”


    金芃芃把视频投屏播放,众人看着一个法坛上五只小旗子无风自动,并不觉得有什么奇异之处。


    胡炳军看着在投屏上放大了很多倍的旗子,“很多年以前,我和师父师姐去东北收人参和貂皮,到了边境一个小镇上。那一天是五月初七,我记得很清楚,我们这一门逢七要祭坛的,师父嘱咐我给五灵旗放上祭品,刚点了香,旗子就开始震动了,就像你们现在看到的一样。”


    那个年月可不比现在,哪里有了瘟疫战乱他们就得去哪里“捡”寿数再到繁华地界找买家,官兵杀起人来比土匪、山大王还狠,去收寿数搞不好自己就折进去了,他前面还有一个小师兄,师父的亲儿子,就死在滇南战场。


    师父从此改了行当,就在北市卖人参养荣丸,药丸里掺了三多虫捡的寿元,那自然比什么别的药丸有效,如此两三年,三多药行渐渐要站住脚了,师父还说呢,这可好了,可算过上太平日子了。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胡炳军过了好半天才继续讲述,“师父看到五灵旗震动,立刻让我们收拾行李走!可那天恰好是皮货商人来交货的日子,定金都给了,说走就走?货也不要了?师姐实在可惜那笔银子,她觉得师父是小题大做,不过几面旗子晃了晃,就有什么异界大能来?我们休息时她偷偷骑马回去,跟我说要跟皮货商拿了货再追上我们……”


    现在想来,师父怎么可能没察觉师姐偷偷跑回去呢?师父也动了让徒弟替自己承受天谴的念头罢了。


    胡炳军淡淡笑了,“东北进了四月就天长,到了五月,月亮都升到中天了天还亮着呢,我和师父一人两匹马,马不停蹄跑了一天,马都累得不行了,我也要累趴下了,求师父停下歇一歇,他劈头盖脸抽了我几鞭子,自个继续往前跑,就在这个时候,他的马太累了,前蹄崴了倒在地上,正把师父一条腿压着,我赶快下马去救师父,就在这个时候……”


    他缓缓呼了口气,“北方天边突然很亮,一颗星星,很快比月亮还大还亮……师父包袱散了,里面的五灵旗一个挨一个自己跳起来,转着圈,师父像是都不觉着腿疼了,大声喊‘炁神!炁神降临了!’然后——”


    他紧紧闭上眼睛,“地动山摇,很亮,周围一切都是烫的,好像有烫烫的水汽扑在脸上,像把脸凑在刚掀开的蒸锅似的,所有的东西都在发亮啊,真亮啊,亮得没法子睁眼。”


    他说到这儿再次停住了。


    会议室内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等着他。


    胡炳军终于睁开眼睛,“我跟师父醒来时,嘴里全是血沫子,咳嗽一下,碎成渣的内脏就从口鼻里喷出来,我们的马全都死了,若是身边没有灵药续命,我们也会死。我们师徒俩在马尸堆里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几个猎户发现了我们,把我们背回家养了半个月才好。”


    “伤养好了,我师兄来接师父,我又去了趟镇子,想着能不能找到师姐的尸首,可那地方……哪还看得出曾经是个镇子,还有过二三百户人家啊?就是个大坑!我遣了三多虫探查,从镇子再往北去,至少两千多亩的林子!两千多亩!全都倒下了,像被镰刀割倒的麦子。别说人和房子了,就连蚂蚁都死绝了!两千多里外,才是炁神降临的地方。”


    “我讲完了。”胡炳军把雪茄按在核桃木桌面上,一股焦味扩散到每个人鼻孔里,“炁神根本不在意我们死多少人,我们的世界会不会变成烂泥巴……”


    金芃芃打断胡炳军,“大师,我刚才搜索了,1905年夏季在安伯利亚的阿古斯确实发生过一场大爆炸,因为爆炸中心在极度偏远的无人区所以没什么记载,也没引起过太大注意,后来科学家们都认为这是一颗陨石引起的。你怎么能肯定这是炁神降临呢?只不过是一块从天上掉下来的石头而已。”


    胡炳军斜着眼睛看了看金芃芃,“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什么是陨石?我去为师姐收尸时,那里还有残存的灵气痕迹。你以为五灵旗会导电啊,装了铁丝呀?遇到雷电天气就闪啊?是灵气!懂么?是炁神带来的灵气!你们普通人看不见,可是在我眼里,灵气会发光会有气味,隔着老远就能看到!绝对错不了的。云海市现在有不止一个炁神,恐怕马上就会大片大片死人,我劝你们……”


    金芃芃再次打断他,激动地抓住金岳的手臂,“爷爷,我猜对了!不止一个——”


    金岳做个手势,金芃芃乖乖闭嘴。


    他问:“胡大师,我想知道,你有没有方法和炁神交流?”


    胡炳军惊讶地看着金岳,“你说什么?”


    金岳说:“你能看到灵气,你这些旗子能感应到炁神,你一定也有和炁神交流的法子,是不是?我想让你帮我联系炁神,你能做到么?”


    胡炳军呆呆看着金岳一会儿,猛地哈哈大笑,指着金岳,对徒弟说,“这是个疯子!他能躲开就算命大了,他还想主动招惹炁神?!你说他是不是傻子?”


    徐喜来早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师父说的那次炁神降临如果就是金芃芃说的阿古斯大爆炸,那、那师父他……到底多大年纪了?


    该不会是师父编的吧?


    如果是真的,那么,金岳一家要请炁神?请来干什么?


    金岳一家看起来可不是在开玩笑。


    胡炳军笑了一会儿,不敢再笑了。他可以驱动三多虫反噬金岳,折磨金岳,但这需要时间画符施法,金岳只需动动手指头,门口那俩保镖就能开槍把他打成马蜂窝。


    金岳微笑问,“胡大师,你到底能不能和炁神沟通?”


    胡炳军打个冷颤,“沟通鬼神……这几位巫师不是也能做到么?”


    金岳冷哼一声,“芃芃,给胡大师看看视频最后一段吧。”


    原来视频被截掉了一段。


    在几个人绝望的惨叫声中,一个穿着高中生校服的少年从巷子深处走出来,他对身后继续拧动的麻绳视而不见,他捡起手机,最后的画面就定格在他脸上。


    胡炳军的心凉了。


    他知道这男孩是谁。


    韩家的。


    原来炁神这次降临,竟然附身在这个男孩身上。


    金家和韩家既互相扶持,又暗中竞争。


    金岳绝对不可能让他们师徒离开了。胡炳军绝望地想。不管他愿不愿意,金家已经把他绑上了他们的船。


    金芃芃又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这是一只最新款的手机。不过现在被拧得扭曲得像一叠纸,玻璃、塑料、金属电路板,一层一层叠着,完整无损。


    视频里那几个小混混的腿和身体也是这么被拧成麻绳的。


    金芃芃接下来的话才让胡炳军心惊胆战,“他来过新岛。这手机是我的,他只差一点就能把我拧碎了也变成尘土,但是他被一个古怪的声音惊走了。我相信那是另一个炁神。他怕那个炁神!”


    金岳再一次问胡炳军,“所以,你必须得为我请来另一位炁神。你能做到吧,胡大师?”


    胡炳军汗流如浆,“你们疯了吗?一只蚂蚁,竟想驱使炁神?”


    金岳冷笑,“我是商人。商人是做什么的?不过是卖给人一些东西,也许他们正需要这东西,也许他们不需要,但我让他们相信他们需要。只要你帮我请来炁神,我就能卖给他需要的东西。”


    胡炳军拼命摇头,“不、不、不可能——”


    金芃芃突然厉声说,“怎么不可能?你懂什么?炁神是有喜恶的!既然这样,那其他的炁神也会有想要的东西,讨厌的东西,只要他有所求,我们就能和他合作!”


    胡炳军还是摇头,“不,不行!你们不知道他们有多可怕,我刚才讲的你们没听懂吗?他们的神通就跟原子弹一样可怕,瞬息之间可以灭掉一个城,上千万人!有什么是咱们能给他们的?”


    不管他怎么说,金家的三个人,不论男女,不论老少,表情是一样的。


    胡炳军拍着桌子大喊,“你们怎么不信呢?你们——”


    金岳终于不耐烦了,他对门口的保镖抬了抬手——


    “砰!砰!砰!”


    在胡炳军和徐喜来的尖叫声中,保镖们连开了几槍。


    胡炳军哆哆嗦嗦半天,发觉自己身上并没中弹,他移开捂在脸前的手,惊讶地看到那位满身纹身巫师满身鲜血,两眼瞪得大大的,似乎死前还不敢相信自己会被杀。


    保镖们没等他倒在桌上,一人一边拉起椅子扶手,用椅子把巫师的尸体拖出会议室。


    另两个巫师吓得瘫软在座椅上,纹身巫师的翻译两手护着自己的耳朵,半蹲半坐在地上,全身发抖,金岳对他们笑笑,“没事了,各位可以先回去休息,让你们受惊了,我很抱歉。”


    会议室只剩下金家三人和胡炳军师徒。


    胡炳军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一直没出声的张沛岚轻声慢气说:“胡大师,我们也猜到你可能不想帮我们。毕竟,北市的老先生,云海市的韩家,都能给你我们金家给的。可是,这件事和我孙女,和我们全家,性命攸关,我们也没别的办法,是不是?”


    胡炳军机械地点头。


    张沛岚又说:“以您老的眼力,想必也猜到了刚才死的那位巫师最擅长做什么了?”


    胡炳军冷汗淋漓,那巫师也是养虫子的。他一见到他就感应到了。


    金芃芃举起一只手臂,她雪白的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圈黑色的诡异花纹,她对胡炳军冷冷一笑,他很快感到双臂麻痒,掀开衣服一看,皮肤下像有无数小虫在蠕动,隐隐可见虫子的形状。


    张沛岚说:“那位巫师告诉我,您最近被自己养的虫子反噬,元气大伤,不然,他还真要再费些心血才能给您种下蛊虫呢。他还跟我保证,他种的蛊虫,发作起来绝不比您刚经历的这次反噬好受。现在,他死了,蛊虫就只剩下一只,在我孙女这里。”


    她顿一顿,笑着说:“芃芃可没受您任何恩惠,也不怕你的虫子反噬。”


    张沛岚说话时,金芃芃已经操纵蛊虫在胡炳军体内乱攒乱钻,胡炳军疼得咬紧牙关还是忍不住要小声呻.吟。


    金芃芃松开手,胡炳军差点虚脱,他擦掉额头的汗,“另两位巫师,也是请来对付我的?还是……”


    金芃芃大笑,“炁神是要附在人身上的,把它请来后,附在谁身上?四中那么多人,为什么只有韩峥被附上了?比起普通人,当然是通灵的巫师更合适。再说,也许请来的神不喜欢最初附上的身体,想换一个呢?那不得要两三个备用的身体吗?”


    胡炳军全靠徐喜来扶着才没倒下,他打量金家这三个人,真不愧是一家子。


    胡炳军颓然说:“我愿意,愿意帮你们请炁神来。”


    事已至此,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吧,先活下来,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第033章 各显神通


    一只麻雀的飞行速度是多少?


    它一天最远能飞多远?它每次飞行最久能飞多长时间?需要休息多久才能再次起飞?它吃多少食物才能有继续飞行的力气?


    离开它熟悉的觅食区域后, 它怎么找食物?找食物的时候会遇到哪些危险?


    在今日之前,沈一鹤从未想过这些问题。


    他也从未试想自己有一天要附身在一只麻雀身上。


    他是华胜谷门中或者说八宗之内最善御使禽鸟的修士。曾附体的鸟类都是六翼紫鸢、金翅火焰雀之类,羽翼展开长十丈有余, 飞于白云之上,与九霄星辰比肩。


    他的神通能够附体一切鸟兽,本以为占尽优势, 谁知道衰世界的凡人城市大得可怕,动物罕见。常见的鸟只有麻雀鸽子,乌鸦都没一只。


    他从不知道一只凡鸟的生活如此艰辛。


    驱使麻雀向着城中心的高塔飞了不到半个时辰, 小鸟摇摇欲坠,差点跌入江心滚滚流水中, 他只好停在一艘运送活鸡的江船上暂且休息。


    幸而江船也是向着高塔而行, 船上载的活鸡笼中还有些未吃完的碎玉米粒,小麻雀吃饱了,顺便浏览沿岸风光, 再次起飞。


    没想到仅仅半个时辰后又再次力竭了, 小麻雀只好坐在墙头休息, 却差点成了野猫口中美食。


    接着, 在草丛中觅食,又遇到了蛇;走了半天只找到一些草籽, 啄食好半天依旧填不饱肚子,只好再次飞到街头食阁,捡些人类吃剩的食物, 几次被店员驱赶,忍辱叼了一小片包子皮在路边吃, 刚啄了几口,被一个鸽子帮派包围了, 差点被群殴。


    终于飞到市中心那座高塔时,已经接近黄昏了,沈一鹤筋疲力尽。


    但他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欣慰。


    站在城中至高处,借助小麻雀的双眼,他灵目一扫,就发现了几处灵气痕迹,其中一处氤氲蒸腾,若非他有法宝相助使出神通,也许就会将这处看做是人间大工坊大烟囱放出的白烟了,这道烟雾显然是障眼法,氤氲之中隐隐透出一道银光,闪动几下,又透出血丝一般的红晕。


    沈一鹤振翅雀跃,“找到了!化生鼎果真藏在这里!赶快告诉师姐!”


    “藏在哪里?”一条浅粉色的珊瑚枝条探到小麻雀脑袋边小声问。


    沈一鹤吓得差点从高塔顶上摔下去。


    很快他觉得,刚才要真摔下去倒好了。


    几条柔软的珊瑚枝暴起伸向小麻雀,瞬间结成一个笼子把它困住,小麻雀蹦跳两下,珊瑚枝上生出又长又锋利尖刺,尖端在夕阳下闪着幽蓝的光,显然有剧毒。


    沈一鹤不敢再动了,用一对黑溜溜的小眼珠盯着珊瑚枝杈之间的眼睛,“檀闻!果然是你!我就知道是你这搅屎棍跟着我破界来了!”


    “大胆狂鸟,竟敢辱骂真君!”


    “大胆!死罪!”


    “真君,我这就弄死这小鸟,为真君助兴!”


    “为何要助兴?所助何兴?”


    “交|媾啊!你忘了吗?真君昨晚来这里不就是要找美貌凡女交|媾么?”


    交什么?沈一鹤睁大了小黑眼珠。


    珊瑚刺一瞬间全收回了,只留下两根枝条一左一右监视着他。


    小麻雀识相地没再移动,抬起小脑袋看着趴在平台铁栏边上一个少年。


    这少年十七八岁,长身玉立,容貌也很俊俏。


    可恶。这才是合适的附体啊!


    沈一鹤妒恨地想。


    那少年一脸漫不经心的无聊模样,笑着伸出手时,笑容总让人觉得他在憋着一肚子坏水琢磨怎么才能找点乐子。果然是个檀闻那搅屎棍才会有的模样。


    两根珊瑚的尖端变得像章鱼腕足一样柔软,缠住小麻雀的脚,再像眼镜蛇一般直立起来将麻雀托起,放在少年手上。


    檀闻握住小麻雀沈一鹤的两只小细脚,微微一笑,“宝鼎在哪里?”


    小麻雀宁死不屈,“你杀了我这附体,我也不会说的!”


    “杀你这附体干什么?杀了这只麻雀,你的分神就会返回本体了!”檀闻嘿嘿一笑,“我要将你囚禁在这麻雀身体里,等你灵气耗尽,再慢慢欣赏你这个分神化身神枯灵竭,变得跟凡人无异——哦,错了,是变得与一只普普通通的凡鸟,一只小麻雀无异。嗯,你以为这样就完了么?”


    他晃晃另一只手握着的手机,“没有哦!我还要把你堕落成麻雀后的种种丑态录下来,再刻印到传讯玉简上,不仅八大宗门都要送上一份,还要送给通宝会的商队,走到哪儿,卖到哪儿。”


    “檀闻——你是不是人啊?”沈一鹤扑棱着小翅膀,心急之下还用麻雀小嘴啄他手指。


    檀闻微笑着把麻雀扔进了背包里。


    “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叫我放你出来。”


    背包里很黑,不过,小麻雀眨巴了两下眼睛,就有一根珊瑚枝举着一颗宝珠为他照亮,另有一枝长了个嘴的珊瑚枝伸过来,先分出一根枝桠,枝上再生出一排梳子齿,一边给他梳理背上的羽毛一边劝他,“您跟我们真君置气实属不智,他向来说到做到,您想想,麻雀吃什么?什么都吃!我今天早晨还看见一群鸽子啄食路边酒醉人吐的秽物呢。唉,等您堕灵后变成真麻雀,饿得奄奄一息时再往路边一扔——哎唷!那场面我都不忍看。”


    举宝珠的珊瑚也分出一段枝桠垂下,枝上也长了张嘴,“啧啧,这可是华胜谷的沈一鹤真君,是华胜谷最近千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年纪极轻就成就元婴了,哦,听说你们谷主爱女近年有意寻道侣,唉,原本呢,沈真君您站在曹明玉仙子旁边,人人都要说句一对璧人的,唉,可惜,可惜。”


    “完了完了,要是八宗弟子都看了真君您当麻雀时的丑态,唉,明玉仙子身边怎么能站一只麻雀呢?”


    “且是一只啄食凡人呕吐秽物的麻雀!”


    “哈哈哈哈,虽然有点好笑,可是我有点想看麻雀真君出丑怎么办?”


    “麻雀真君!”


    “麻雀真君是最棒哒!”


    “最棒哒!”


    一群小珊瑚一个个冒出来,每个都长了至少一张嘴巴,叽叽喳喳,一会儿为沈一鹤担忧,一会儿又嘲笑他,一会儿竟讨论起麻雀是如何交|媾的,是像青鸾那样交颈相拥?还是公雀骑在母雀背上?哎,等等,沈真君此刻附体的麻雀,是公是母?蠢货,虫羽之属,应该问是雌是雄……


    很快,几枝好奇的珊瑚枝鬼鬼祟祟伸到了沈一鹤的麻雀屁股边。


    “雌的。屁X圆圆一定是雌的嘛。”


    “我偏要说是雄的!”


    “哼,要不要赌点什么?”


    “赌一杯雪王柠檬水!”


    “雪王是最棒哒!”


    “最棒哒!”


    沈一鹤崩溃了。


    他用翅膀掩住脑袋,“檀闻,放我出去!我告诉你宝鼎下落。”


    两支珊瑚立即客气地将他举到包口,檀闻微笑着捧他出来,“唉,你看你这脾气,怎么就不改呢?早点跟我说了不就好了嘛!”


    沈一鹤的小麻雀脸臭到极点,“檀真君,你这法宝可真不得了啊!”


    檀闻道:“正是呢,连我有时都吃不消。”


    沈一鹤拍怕翅膀,再一挥右翅,一片比雪花大不了多少的羽毛向上漂浮,在空中一闪,一条极细的闪电冲向城市另一端,转瞬消失。


    檀闻扬手放飞麻雀,“多谢。”他套上耳机,转身向观景平台电梯走去。


    耳机里一片欢歌笑语,一群小珊瑚还唱起了雪王的歌:“米雪冰城甜蜜蜜~你爱我我爱你~”


    有个小珊瑚篡改歌词,把沈一鹤的麻雀编了进去,檀闻听得嘴角一翘。


    檀闻走进地铁站,几个稳重些的珊瑚低声议论,“闪电所指之处仿佛是一所学校!”


    “莫非有人捷足先登,已经找到宝鼎,也像真君一样附体在一位此间的少年身上?”


    “那又怎样?哪怕是程不忧这老不死的老妖怪亲临,宝鼎既已不在他手中了,那便是无主之宝,能者得之!”


    “对!对!”


    “真君,那沈真君虽然时运不济,又有些呆头呆脑,可我们就这样放走他,未免有些托大?不如……”


    “不如乘胜追击,杀了他这个分神化身!”


    没等檀闻开口,已有其他珊瑚说:“不妥。破界夺宝虽无成文规矩,但大家心照不宣,宝可以夺,异界的人随便杀,但不可一开始就下死手。”


    “正是。假若沈真君再要落在我们手上,可以再放一次,不过,事不过三,第三次落到我们手上,便是华胜谷谷主亲临,也只好怪她自己徒儿太过脓包,她女儿办事不利,竟派了这种弟子来夺宝,枉送性命!”


    “枉送性命个屁X!分神化身死了元神还在,最多魂体受伤,养个百八十年就没事了。”


    “那也要看是哪道分神化身,若是三魂六魄或是七情所化,可不止养百八十年的事,修为暴跌,境界倒退,仙途止步,都有可能。”


    “嘻嘻!我有点想知道沈真君发现了宝鼎踪迹后,要怎么过去?还用那具麻雀身体吗?不怕被野猫抓住吗?”


    “对啊,他到底怎么想的,选了个麻雀附体!”


    沈一鹤也在质疑自己。


    明明他的神通很有利,为什么会陷入这等尴尬境地。


    它刚从檀闻手里重获自由,不过一炷香工夫,又被抓了。


    这次抓住它的是一对穿制服的年轻人。


    至于怎么被抓的,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见识过这个道衰世界里凡人制作的自驱车,自驱船,自明灯,还有檀闻拿来威胁要录下他麻雀丑态的手机,但是他没见过这种闪红光的捕鸟网笼啊!


    而且,怎么太阳都下山了还有人抓鸟?


    还好,抓鸟的人并不想伤害小麻雀,小心翼翼把沈一鹤从机关笼子中取出,装进一个满是洞孔的透明盒子里,提上了一辆自驱车。


    车上还有许多受害者,打眼一看至少有三五十个同样的盒子,都是麻雀。


    沈一鹤身心俱疲,一看车走的方向大差不差,也是宝鼎所在方向,盒子里还有干净的食水,干脆吃点东西,坐会儿车吧。


    唉,看看檀闻这混蛋现在到哪儿了。


    他闭上小眼睛,很快看到了:檀闻站在一座牌坊口似的地方,牌坊上面写着“地铁三号线·徽汉路站”,周围人来人往。


    牌坊上每个字沈一鹤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却不明其意。


    这是什么地方?


    檀闻走进去,停在一排矮闸门前,从口袋里摸出什么放在闸门上,试了几次,闸门始终对他关着。


    沈一鹤有点急了,怎么回事?他怎么进不去了?


    正想着,自驱车在一座建筑前停下了。


    这建筑大门两边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子“云海大学XXX城市规划设计研究所”。


    嗯?这是什么所在?


    抓鸟人将几个装小鸟的盒子抱下来,放在车边的小推车上,蒙上一大块黑布,推进了建筑中。


    沈一鹤开启灵目打量四周,看来这里就是他今晚过夜的地方了。


    也好。


    至少这里是安全的,又暖和。附体凡间禽鸟后还有一条苦处,就是能感受都它们的饥饿、寒冷和疲劳,昨天他在车站露宿了一夜,今晚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再看檀闻,这个搅屎棍看起来遇到了不大不小的麻烦,还在闸门外面转悠呢。


    哼,搅屎棍,还不知道有人捷足先登已经守在宝鼎之侧了吧?哼哼,你以为我这么容易就被你吓到啊?


    沈一鹤有点遗憾今晚没能看到檀闻跟用氤氲水汽隐藏宝鼎这人打起来。没事,明天总该打起来了吧?他就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再坐收渔人之利。嘻嘻。


    不过,这人水系法术当真了得。沈一鹤安然把小脑袋埋进翅膀里,将他所知的擅长水系法术的大能一一数过。会是谁呢?


    第034章 好奇心和学习


    檀闻刷卡进站时闸门嘀嘀嘀提示:余额不足, 请充值。


    他暗叫不妙,少年的荷包早在今天午餐时就干瘪了。附体凡人后不吃东西就会饿。真是久违的感受。


    此间又有许多从未见过的食物,檀闻本就好奇心强, 再被珊瑚们一怂恿,荷包就吃空了。


    珊瑚们商量了一番决定:偷个路人的钱袋。江湖救急嘛,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


    于是, 檀闻装模作样拿着卡在几个闸门前轮流刷了一回,去了地铁站的公厕。


    片刻之后,隔间的地上扔着几个只有各种卡片的钱袋。檀闻闷闷叹口气, 这里的凡人没几个带现钱的!


    珊瑚们又出主意,绑架或者催眠一个凡人, 让他们刷卡给他充值。


    当然可以这么做。


    但是地铁站的监控镜头格外多, 已经偷了几个钱袋,再搞这个,实属不智。地铁站的保安比别处也更多。


    除非今晚就能夺得宝鼎。


    然后他们就返回灵界, 这个少年会不会坐牢就跟他们无关了。


    但是, 谁能打包票夺宝鼎时不会横生枝节倘若出了意外, 需要在此间再多盘桓一段时间, 怎么办?


    陪附体少年坐牢还是另找附体?


    附体哪是这么容易换的呢,破界之后附上的第一个往往是方圆千里内最适合的那一个, 这就是天人感应,仿佛磁石会相吸一样的道理。况且,更换附体时要受恶气烧灼之苦, 此时分神所化魂体比初生婴儿还要脆弱,若有强敌窥伺在侧, 哈哈,刚才不是才说起沈真君分神化身若有损伤真身元神会如何吗?


    “这么看来沈真君的神通还真占便宜啊, 他换附体看来十分随意,魂体出窍时仿佛也不会受恶气侵蚀,我们破界而来时附体之前不过须臾之间就像要被恶气烧融了。”


    檀闻也认同,“确实。这大概是他们华胜谷独门秘技。不过,在我看来,八宗各有所长,每个修士的神通没有优劣高低,只有用得好或不好的分别。”


    众珊瑚笑道:“对对对!沈真君那么厉害,现在何处?嘻嘻,嘻嘻!”


    “他恐怕还不知道我们早在看他麻雀屁股的时候做了手脚呢!嘻嘻嘻!”


    “笨麻雀真君!接下来就算遇到合适的人选也别想再附体凡人了,乖乖在麻雀身体里待着吧!”


    “别笑了,我们现在也卡着呢。”檀闻一挥手,几枝珊瑚伸出腕足,将一地钱包卷起扔进垃圾桶,他拿出手机,挨个点开APP探索,“这里不少凡人手机中似乎也储了钱,可以刷来付款,到底是哪一个呢?”


    正摸索呢,手机忽然响了,“妈妈”发来视频通话请求。


    在这之前少年的手机响过很多次,每次檀闻都不予理会,不过,这次,他挑挑眉点了一下绿色按钮,视频接通了。


    “妈妈”,是个四十许的美人,但眉心有好几道竖纹,显然十分不快,“张宇铭,你在哪儿?为什么昨晚没回家?要不是刘阿姨发现给你做的晚饭没动,也没换下来的脏衣服,我还不知道你要在外面浪几天呢!”


    她严厉地命令道:“你——拿着手机原地转一圈,我要看看你在哪儿!你以为我到了外地出差就管不了你了?”


    檀闻听话地转了一个圈。


    妈妈稍微平静了些,“你现在就给我回家,我明天晚上九点的飞机,要是我回到家看到我临走给你留的功课没有做完,琴也没练好,呵呵,你这个暑假就呆在家哪也别去了。”


    檀闻不知道张宇铭原本打算去哪儿,但乖乖点了点头,“我地铁卡里没钱了。”


    “你钱包呢?我走之前不是给你一千块么?”


    “……丢了。”


    妈妈按按眉心,“我给你转钱。你赶快回家听到没?我让刘阿姨在家等着你呢,给你包了鲜虾小云吞。”她叹口气,又叮嘱,“不早了,别在外面乱跑了,快点回家,好不好?你这样,妈妈心烦意乱的,怎么工作?”


    檀闻又乖巧点点头。


    片刻之后,他搞明白储钱刷卡付款的APP是哪个了,依旧是微信。


    檀闻重新坐上地铁,好好研究了一番微信。


    从他附体后到现在,张宇铭一共收到了几十条消息,大多在问他在哪儿,昨晚主动提出要加微信的凡女发了个不解何意的动图,他依样画葫芦,点了排在第一位的一个脚底着火飞奔的鸭子回过去。


    张宇铭的微信联系人们名字千奇百怪,用的头像细究起来也挺有意思,有小动物有人有花有风景,还有画的人物或动物,檀闻不知道他们是谁但应该相当有名,因为有些动图也是这些人物或者动物。


    这些联系人中,有一位比较特别。


    张宇铭给她的备注是“暗战·邂逅”,他们的第一次交谈或者说邂逅就在他降临之前几小时。女孩给张宇铭发的第一条消息是“。”——什么意思?也许是某种约定俗成的暗号?


    就在他降临之前,张宇铭连发了两条消息给她,“你是四中的吧?”“就算有男朋友也可以再交个朋友啊”第一条女孩没回复,第二条得到了自动回复——你和子曰诗云还不是好友。


    檀闻琢磨了一会儿,学会用搜索功能后明白了,这个女孩加了张宇铭微信,又很快把他删除了,嗯,是拉黑了。


    他又翻了翻张宇铭的相册,嗯,他研究手机摄影功能的时候就该注意到的嘛,附体之前最后一张相片,偷拍的,或者说是在人家明确表示不满时拍的,照片中的女孩大约就是这个子曰诗云。


    小珊瑚们纷纷讨论,“是个貌美的凡女。”


    “我更喜欢这一款哎!这妹妹眉尖若蹙眼含轻愁……”


    “没人问你喜欢什么!”


    “真君,我们怎么出站了?”


    “真要乖乖回家了吗?”


    檀闻看到手机的电池显示的红色,“先回家。这个凡人世界极为有趣,我们之前操之过急了,走到目前这一步几乎全靠运气,若是再傲慢下去,沈真君就是我们前车之鉴。”


    “那我们要做什么?”


    檀闻笑道:“回家做功课。”那个人先他们一步来到这个世界,算起来已有十几天时间,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程度一定远高于他,如果还想出了类似将手机加以改造作为对战法宝的法子,他的赢面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此刻,不管是檀闻还是沈一鹤,都不会相信他们的行踪已被追踪的对象掌握。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个白天,沈一鹤换成麻雀身体在城市中冒险,檀闻四处游逛观察凡间世界,小元和纪云也没闲着。


    昨晚在电视塔上她们想到利用能够照射整个云海市的激光给追杀者加上标记,经过一晚的推断和试验,小元能够把一群虫子变回符力,再掺上她的灵力后,注入电视塔发射的激光,这照亮全程的光就能在瞬间找到同样拥有灵气的人。


    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在全市地铁站投放虫群,当被标记的对象靠近,虫群之间的磁吸力就会起反应,她们就能观测到追杀者的行踪了。


    理论是这样,但实践起来小元遇到的最大难题,是缺少一个能够观察全市地铁的装置。


    这个难题也被纪云解决了。


    她昨晚在观景平台纪念品商店看到一个儿童玩具,作为追踪观测器再合适不过了!


    这玩具是一个给0-24个月小宝宝练小手灵活性的,是一块比A4纸略大的木板,上面封了一层塑料壳,木板上刻出了几条凹槽,和云海市每个地铁站里的地铁换乘图是完全一致的,每个站点也都以一个小圆坑代表,木板边上有一条尼龙绳,挂着一根小铅笔似的木头棍,小棍另一端是一块磁铁,小朋友抓着小棍在木板下面滑动,代表乘客的小钢珠就能沿着地铁线路行动。


    纪云管它叫地铁盘。在地铁站点投放虫群、用激光找到并标记有灵气的目标后,再给地铁盘也注入了灵力和虫群的符力,理论上说,这个木盘就能用来观测目标的行踪。


    理论上可行,并不代表实践就能成功。


    小元今天是早上九点多醒的,一醒就意外地发现纪云还坐在地铁车厢里,周围乘客倒不多。


    纪云告诉小元,她已经给班长乔慧慧发了条微信请假,今天逃课了。


    她感到时间非常紧迫,几条地铁线全都从头到尾坐一遍,一天时间也不够,这还没算每一站下车放虫子的时间。最重要的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小元让她放轻松,指示她在地铁图上画了个圈,“我们平时又不会去这个圆圈以外的地方,先把主要区域放上虫子就好。你已经练好驯虫了?”


    纪云小鸡啄米点头,“练好了!”


    小元好开心,恨不得摸摸纪云的脑袋,她这是什么运气啊,附体的人是个天才!只是读了读她写的笔记就学会驯虫了。


    纪云还已经把一部分虫子装进了小塑料瓶。这种小瓶子拇指大小,装着彩色的人工沙和小亮片,据说叫许愿瓶,谁知道怎么许的,但挺受小学生欢迎,是她在家附近的小学门口买的。


    每到一个车站,她们就下车将一个小瓶子扔进隧道。


    但是第二次下车时,她们还没来得及行动,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问,“妹妹,你怎么还没去学校啊?”


    纪云穿着校服,在这个时间段实在有些显眼。


    她们只好暂时出站。


    纪云发愁,“就算换下校服,恐怕还是会引起怀疑。”


    她一看就是中学生。


    小元让她看马路对面,“要是穿成那样呢?”


    一只粉红色的熊熊无精打采靠墙站着,给行色匆匆的路人递传单,经过的人十个里大概只有一个接过传单。


    半小时后,纪云得到了她人生第一份日结工作。


    她交了100元押金,拿到了一套粉红熊玩偶服和500张传单。


    她穿上玩偶服,刷卡进站,装模作样给几个乘客递传单,顺利把装了虫子的小瓶藏在站台上。


    玩偶服的头套挺沉,尼龙纤维的毛绒衣服不透气但很好地保存了前辈们的汗味,还好她们一直在地铁站,不然真是受罪。而且还会时不时遇到手贱要要去拍熊头套的路人。这些人小元让他们一个个都尝到了被“静电”扎手的快乐。


    穿上玩偶服后投放虫子的效率高了很多,她们又投放了几个虫子瓶,正要换乘时老唐打了个电话问纪云今天怎么缺课了,她早编好了谎话,说要去曾律师的律所办点事,老唐知道她家里的事很复杂,就没再多问。


    她们一路投放着虫群到了电视塔下。


    从电视塔向江边去的路上有很多流动摊位,还有不少小贩们拉着拖车和行李箱兜售纪念品,他们卖的地铁盘儿童玩具比电视塔顺利的纪念品商店便宜多了,纪云花五十元买了三个。


    幸好昨天曾律师借给她一千元,不然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只能跟王率借钱,可他看起来也不是能攒下来零花钱的人。


    忙碌了一上午早就饥肠辘辘,纪云在快餐店点了个汉堡套餐,一边吃,一边将虫群和符力注入地铁盘,只一瞬间,地铁盘就亮起来了!


    淡紫色的光芒从木盘里代表电视塔这一站的小坑快速顺着凹槽移动,亮光很快扩散到所有她们投放过小瓶子的站点。


    成功了!


    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纪云用力呼了口气,再来口可乐,美滋滋。


    不过,更重要的步骤,要等到晚上激光秀开始才能进行。


    “一定可以的!”小元信心满满,“咱们这是科学与技术的力量!要相信科学!”


    第035章 跟踪与反跟踪


    草草吃完午餐, 纪云和小元又坐上地铁。


    有了经验后速度快了不少,但也花了一整个下午才终于在黄昏前给另外几十个地铁站都装上了虫群,看着玩具地图上地铁站点一个接一个亮起, 纪云心里越来越踏实了,早上的紧张不安被一股强大的自信取而代之,她和小元一定能击败所有追杀者, 活下去!


    接下来是最后一步。


    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利用电视塔发射的激光给带有灵气的追杀者打上标记!


    理论上可行并不能保证实操就能成功,要是这一步无法完成, 她们这一天就白费了。


    云海市电视塔今晚第一场激光秀开始时,小元和纪云混在游客中再次登上观景平台。


    当激光开始跳动, 纪云的心脏也跟着乱跳, 她从来不信神佛,这时也忍不住把观音菩萨和圣母玛利亚都念叨了一遍,祈祷计划能够成功。


    其实小元也没信心能成功。不管失忆没失忆, 能确定一点, 她绝对、绝对, 从来也没用激光施过法。


    激光随着音乐快速闪动, 她小心地用灵气包裹住逆转为符力的虫群,将它们加入一束束激光。浅紫色的符力一闪就隐没在彩色的激光束中, 无法确定是消散了,还是仍旧存在。


    由云海市制高点发出的几道光剑带着指向黑沉沉的天空,快速旋舞一圈后射向四面八方, 无论在这庞大城市的任何角落,只要抬头看到天空, 就会看到这些光剑。


    几乎是同时,纪云手里的地铁盘上亮起了两个小点。


    成功了!


    标记成功了!


    纪云无声地对小元欢呼:“成功了!我们做到了!”


    她看着那两个不住闪动和移动的小亮点, 快乐和兴奋突然变质,心脏像是一下跳到喉咙口,又慢慢地沉下去。


    她现在手里端着的可不是一样儿童玩具,木盘上那两个亮点,是两个可能夺走她生命的威胁。它们离她们很近。


    即使早就有了两个异界来客已经到达云海市的推断,但这一刻,纪云还是感到全身血液快要凝固了,血管里流淌的是冰沙。


    但很快,她的身体又恢复活力。她看着地铁盘上的亮光,突然很为自己骄傲,你们来吧,我们绝不是不堪一击的,我和小元一定能凭头脑战胜你们。


    小元赶紧也说:“对,科学与技术的力量!”


    纪云托着地铁图木盘去了观光平台的咖啡厅买了一杯90元的昂贵拿铁,换来了一个座位,她把木盘放在桌上,目不转睛盯着这两个紫色小点。


    它们都在移动。


    一个,离她们更近,直线距离可能不到三公里!不过它移动的方向离她们越来越远。


    这个小点移动的速度时缓时急,有时还会停滞很久,在地铁线路附近移动,前进的方向是市区东南。纪云按比例尺大概计算一下距离,再用手机掐表记录这个亮点的移动速度,认为这个追杀者在一辆私家车上。很可能现在在通往市区东南的某条公路上。


    云海市的市内道路交通臭名昭著,拥堵时一个小时走不到10公里是非常常见的。


    另一个亮点现在离她们稍微远一些,它移动的速度快且均匀,每几分钟就会停一下,在交通拥堵的晚高峰,这样的速度显然是在搭乘地铁。更别说它现在严格地沿着地铁二号线移动,纪云她们可以看到它在哪个站点。


    小元不由大为得意,“智慧,这就是我们智慧的力量。”


    半个小时后,两个小点都停下了。


    乘车的那个停在了云海大学地铁站附近,乘地铁的小点停到了徽汉路站。


    纪云微微变色,“徽汉路?”


    小元记得徽汉路地铁站。


    她来的第一天,纪云换乘地铁的地方。


    这个站距离纪云家六站。换乘后二号线后,距离四中五站。


    纪云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心脏再次一下冲到心口,“已经发现我们了?”


    小元沉声道:“不。还没有。”如果真的发现了她们的行踪,这人应该朝着电视台来才对。


    纪云呼了口气,“是我太紧张了。”


    “没事,正常。”小元想了想,称赞她,“比起其他凡人,你非常了不起。应该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最聪明的凡人。你一点都不怕他们。所以我们现在才占着先手。”


    纪云心想,我怎么可能不怕呢?但是,为了保护你,我会继续努力。


    这个小亮点在徽汉路停留了十几二十分钟后向着城市另一边移动了。


    另一个小亮点则一直停在云海大学附近。


    小元和纪云回到家时,乘地铁的小亮点似乎也到达了目的地。它离开静安路地铁站后缓慢移动了十分钟左右,不再动了。


    纪云打开手机地图放大,按照步行速度估算,这个追杀者停在了一个叫宝石花苑的高级小区。


    另一个小亮点停下的地方是云海大学内部,纪云又找到云海大学的地图按图索骥,推测这里很可能是某个大学里的研究所。也许,此人附身在一个大学研究员身上?


    这天晚上纪云兴奋得睡不着。


    已经知道这两人在哪里了,要不要先下手,直接杀上门?


    按小元的性子,这就是她会做的。


    可是小元今晚一反常态,“忙了一天了,什么都别想了,好好休息。”


    纪云反倒更不安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别瞎想!”小元笑了,“我只是觉得,这两个人似乎也没想着立刻找到我。但他们肯定也都想到利用电视塔和激光。”


    没错。标记刚完成时他们都离电视塔很近。


    “那他们为什么没用激光寻找和标记我们?”


    小元隔了很久才说:“也许,他们携带的法宝或者神通不需要他们利用激光就能探测到我大致的方位。即使收敛灵气,我们几乎每天都在学校和家之间两点一线活动,泄露的灵气一定会留下痕迹,我们又吸收恶气运转灵气,那么久而久之,这一带的恶气一定会更少,甚至可能在他们的望气术下看起来呈现不同的颜色,但是也有可能……”


    “可能什么?”


    “他们也不敢擅用灵气,也怕暴露自己的方位。”小元又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但他们这么做不是因为我。另有他人让他们十分忌惮。”


    纪云惊叫,“啊,韩峥!”怎么把他忘了!


    “没错,韩峥。我几乎可以肯定他身上附着炁神,但你不愿意干犯法的事,所以咱们到现在也没法实锤。”小元不满地哼哼两声。


    纪云笑了。


    不知为何,附在韩峥身上这炁神一直没理会她们,似乎也没和韩峥交谈过。那么,他到这里来,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小元决定,明天到学校就试试看能不能把虫子也标在韩峥身上,这个人是心腹之患,不得不防。


    但是,到了学校总不能还一直拿着小孩玩具看。


    关于这个,纪云有了一点新思路,“我跟你说过王率黑进去金芃芃她们的手机这件事对吧?”


    “说过。”小元第一次听纪云说这事的时候,很难理解什么叫“黑了”什么叫“系统”,她查阅了很多信息,现在已经比较能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和怎么做到的了。


    这世界的人离开手机就没法活,手机就像他们的本命法宝和心爱的灵宠,手机被黑,就等于本命法宝成了别人用来窥探你的工具,甚至财产可能被偷走,隐私会被人掌握。


    “有一款叫‘家庭守护’的APP,本意是让父母可以随时知道孩子的位置,我们也可以用来监视韩峥。如果王率能黑进他手机,偷偷给他装了这个APP,我们就能直接用手机看到他去了哪儿,还有他的实时定位。”纪云说完怪难受的,“有一点犯罪感。我感觉自己像私生饭或者跟踪狂。”


    “好主意!”小元连连称赞纪云,又问,“你刚才说什么饭?听着不像好的意思。”其实这法子也犯法了,但她看不打算提醒纪云。


    纪云跟她说了会儿饭圈、狂热粉丝、跟车、黄牛和私生,渐渐睡着了。


    小元却兴致来了,她坐上灵台,摸出手机挨个搜索这些内容。


    看了一会儿,她抓抓下巴,黄牛和私生听起来都是跟踪和黑人手机的能手啊!要是能跟某个他们学上几招,没准以后能派上大用。


    纪云告诉过她,要擅用搜索,万能的网友什么都知道,于是小元开始搜这一类经验。


    找了一会儿,还真找到了。


    有些论坛有介绍跟踪与反跟踪小组的大量经验,此外,某些网站还有卖追踪器,偷听器,针孔摄像镜头等等工具的。


    小元看着产品介绍很想下单,这些玩意随便给韩峥书包里扔几个不就成了?


    但是一来这些东西价格可比什么哥特风空心吊坠贵得多,纪云的电子钱袋里只有二三百元,二来,这种东西,买来了发现是假货,根本不能用,难道还能跟客服小蜜投诉?报警?


    小元捧起手机看,“你才是此间凡人智慧的精华啊!我明天要问问纪云,想学怎么做手机的入门书籍在哪儿买,或者跟王率讨教……唉?”


    等等,怎么又有一对小红眼珠啊?


    小元低头一看,腿上的窨鼬早就按捺不住了,扭着大胖屁股请求出战呢!她打开灵气罩,窨鼬立刻朝另一对小红眼珠飞蹿出去,两对小红眼珠在纪云狭小的房间里一会儿蹿到天花板上一会儿钻到床底。


    片刻之后,小元皱眉。


    窨鼬成功逮住了新来的小丑耗子,并把它按在身下不可描述。


    要不是这俩小东西都不会发出声响,估计小房间会传出响亮的蝉鸣。


    窨鼬不分雌雄,怎么会这样?


    她赶快分开它们,给新来的小老鼠也弄个灵气罩关在床下面。


    唉,明天就是纪云的生日了,本来她还想跟小绒鸡一起出去庆祝,现在看起来这个生日没法和和气气过了。


    第036章 炁神在哪里


    沈一鹤来到异界的第三天来临了。


    他吃饱喝足, 跟其他小麻雀一起坐着小车被推进了一个大房间。


    这些人戴着透明的似皮非皮的手套,用蓝色长方布蒙着口鼻,看起来就不像好人。他们将小麻雀一个接一个放出来, 小心翼翼抓进另一只盒子里,再练盒子一起放在一块银色的厚金属板上。


    沈一鹤猜测这块不大的金属板是某种衡量器,只要一放上盒子, 金属板边缘黑色晶石似的长方块就会有红字闪动。


    这些红字是阿拉伯数字。


    他在幼儿园小朋友的身体里时上过一节数学课,可惜没等老师讲完每个字符各代表了什么他就从茅房溜走了。唉。


    看了一会儿他明白了,这些人是在给每只小麻雀称重。


    接下来, 蒙面人们又给每只小麻雀的脚上扣上小小的银环,放进了一个大笼子。


    沈一鹤抬起自己的麻雀脚看看, 银环上也有数字, 除了数字,还有一些符号,这些好像叫拼音?他在幼儿园课堂的墙上看见过过这些符号的贴画。


    “都记录好了!”蒙面人们很兴奋, 他们小心地推着装了几十只小麻雀的大笼子来到建筑后院的空地上, 打开笼子, 还往地上洒了些食物。


    大多数麻雀们一哄而散, 几只胆大的盘旋一会儿禁不住食物的诱惑,又重新落在地上啄食谷粒。


    沈一鹤也跳下来假装吃食, 偷听蒙面人们闲聊。


    他搞清楚了脚上的银环是什么,竟然是用来追踪记录小鸟飞行时间和活动范围的!


    这些抓鸟的人想要把这座城市建的更适合鸟雀生活,他们管这叫“共处”。


    沈一鹤拍拍翅膀起飞, 回头看了看这栋建筑和这些抓鸟人,第一次对凡人世界产生好奇。


    和其他宗门不同, 华胜谷的许多弟子父母就是修士,沈一鹤也是如此。


    他印象中凡人生命极短, 譬如朝生暮死的蜉蝣,可一样要受贪嗔爱欲痴之苦,而且又常常愚蠢无知。


    没想到,此间的凡人竟能如此——如此……


    他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想了半天,觉得自己无疑对此间凡人有了一种敬意。


    他们的寿命只比他所知的凡间人长了那么一点,但他们造出了通天高塔,自驱车,自明灯,还有这座庞大的,似乎已经拥有自己生命的城池。


    在昨天之前,他从没设想过一座城池会有生命,可云海市像一头活着的巨兽。城市中纵横交错的道路和那些在半空盘旋的桥梁就是巨兽体内的血管,大大小小的自驱车是流动在血管的血液,载着凡人们去到这巨兽身体其他部位,它还有在夜里闪闪发亮的眼睛,目光能投射到几百里外,它会发出各种巨大的声响。


    沈一鹤绕着建筑盘旋一会儿,又飞回去,落在一扇窗前。


    他刚才看了一下,檀闻也慢下来了。似乎和他一样放下了修士的傲慢,想要仔细看看这里的凡人和他们的生活。


    如果时间充裕,他想弄明白这些人是如何用小银环追踪麻雀,又如何依据这些设计城市的。不然,即使夺得宝鼎,对他来说,也有种入宝山而空手回的遗憾。


    也许,可以花一天时间多看看?


    等等,檀闻这搅屎棍在干什么?


    沈一鹤用了神通一看,嗬,这位兄弟现在还没起床呢!


    穿过大陆和海洋,几千公里之外的悉城,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胡炳军和徐喜来可没有睡到日上三竿的福气。


    他们在金岳的威逼下设了一座法坛,东方未明就开始做法。


    法坛设在大宅东北角,这里昨天下午之前是一座花园,现在花木石雕全被铲除推平,地上洒上一层金刚砂,再洒上一层新鲜的柏木枝叶,最后是一层雪松枝叶烧成的灰。


    胡炳军师徒一人握着一支木剑,绕着祭坛,踏着奇异步法缓慢地走,口中念念有词,祭坛正中是一只带着铜绿的香炉,五只白瓷瓶围着它摆放,瓶中各插着一面小旗子。


    胡炳军写了一份清单,故意要了许多在国外难以买到的东西,谁知道金岳早准备了许多,少的几样派人在悉城和附近的几个Chinatown搜寻,不过一个下午就全弄来了。


    这可没理由再推塞了,他只好硬着头皮设坛,带徒弟绕着法坛踏八卦步,口中念的是避雷咒,时不时诅咒金家三个人一句。他选这个地方做法坛,是因为这里靠近别墅后院的码头,如果偷一艘快艇,没准能逃走。


    可惜,金岳派人把他看得紧紧的,金芃芃不时就会来看看。


    金芃芃挽着奶奶的手臂站在不远处,香烟缭绕,胡炳军和徐喜来的面孔在烟后面诡异晃动。


    “他们该不会是在糊弄我们吧?”她小声问奶奶。


    张沛岚勾勾嘴角,“他们最好不是。”


    在大宅另外两处院子,两位幸存的巫师也在用他们独有的仪式做法求神。


    土著巫师乌达偷偷用贝壳为自己卜算了几次,都是极为凶险的预兆。他看向远处茂密的森林,只要能逃进林子里,金家的保镖就很难再找到他。


    可他要先逃出这座宅子才行。


    他看看院子四角荷槍实弹的保镖,再次感到绝望。这几个人明显当做雇佣兵,是真杀过人的,其中一人血气味道重得他坐在这都闻得到。


    怎么办?


    通灵人杜布在目睹纹身巫师被害后就有些精神失常了,他要了很多新鲜的芭蕉叶,搭了一个小棚子,蜷缩在里面,抱着他的两条蛇念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他像是已经绝望了。


    胡炳军也一样绝望。


    他又抽烟了,抽一口咳嗽好一会儿,“我活了这么久,只知道躲避炁神,没想到有一天会绞尽脑汁想办法迎接炁神,招来炁神。”


    徐喜来看着愁眉苦脸的师父,只能心里叹气。情势比人强,金芃芃这鬼丫头每隔几个小时就会来问进展如何了?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她就发动蛊虫。


    看见胡炳军疼得全身乱颤,满地打滚,她竟然会觉得很好笑,叽叽咯咯开心地笑。


    徐喜来气得抱着师父流泪,别说师父还给她爷爷续过命,就算两人素不相识,什么样的变态才会以折磨一个老人取乐?她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三多虫能掠夺寿元却无法让人体恢复健康或是返老还童,胡炳军戒烟几十年了,再次吸烟咳了好久,徐喜来不断拍他后背,他剧烈咳嗽一阵吐出几口带血沫的痰,又喘了半天断断续续说:“报应。都是报应。”


    啥也别说了,继续围着祭坛转悠吧。先熬着,看看能不能找什么机会逃命。


    师徒两人刚握着木剑起身,一位管家走进来:“小姐!乌达巫师有发现了!”


    金芃芃惊喜,“去看看!”她瞟一眼胡炳军,“胡大师,你也来吧!”


    巫师们做法的仪式各不相同,但胡炳军一看就知道,乌达没有撒谎,也没有用什么不入流的障眼法,他确实发现了什么。


    乌达施法的祭坛上用的祭品是鲜花扎成的花环,环中心燃的是土丘状的香,是乌达自己搓的,可能制作过程中还掺了血液或者什么动物的胆汁之类的东西,燃起来后怪香怪气的,生出淡蓝色的烟,在半空中旋转着,乌达两手向天,抬头目不转睛看着烟。


    看了半天,淡蓝色的烟雾突然像变成了沙子,倏地向下落去。


    围观者一起低声惊呼。


    乌达告诉他们,他找到了一位炁神。在悉城北面的大海上。


    “祂在海上找着什么……”乌达的手轻轻发颤,“祂很不高兴。”


    他的徒弟递上一叠纸,乌达闭着眼睛用一根碳条在纸上刷刷乱画了一会儿。


    徐喜来第一次感到,他跟师父可能没人家有本事。


    乌达不是在画。


    像是已经有人用力画出了图案,乌达的白纸现在只是垫在上面,当他的碳条齐刷刷地移动,冥冥中已经存在的图案就在一片黑色中显露出白色的线条。


    那是一只很丑的怪兽,它张着像犀牛又像河马的大嘴巴,伸出口的却是一条蜥蜴或蛇的信子,分着叉,它悬浮在海面上,云雾遮住它的身体和上半截头,无从想象是什么样子,它从云中伸出两只干枯如骷髅的利爪,爪子中心裂开,各露出一只眼球伸向海面,像在寻找什么。


    金岳看了一会儿乌达的画,再转过头冷冷看着胡炳军,“胡大师,你怎么说?”


    胡炳军并没慌张,他咳嗽了几声,冷笑道:“你们以为这丑东西就是炁神?哈。这不过是炁神放进我们这个世界的一件法宝,或是一头灵兽,就像我们打猎时放出的猎犬,或者——那叫什么来着?你那天给我看的视频上的东西?”他转过头问徒弟。


    徐喜来说:“无人机。带摄像头和机槍的无人机。”


    胡炳军点头,“嗯。对。无人机。装了摄像头就能帮忙看,装了枪就能帮忙杀人。挺厉害是吧,可它仍旧是个蠢物,毫无灵智!”


    金芃芃着急了,凶狠地盯着胡炳军,“那炁神到底在哪儿?既然现在都能看到他的法宝了,你也应该能联系到他!”


    胡炳军慢悠悠说,“乌达不是已经告诉你炁神在哪儿了么?”他掏出手机搜索世界地图,“悉城东北方,两三千里的大海上……”


    金芃芃和金岳同时说:“新岛!”


    胡炳军和乌达趁这祖孙俩研究地图时偷偷交换个眼神。


    炁神确实在新岛附近的海域留有痕迹,但谁知道那是多久之前?


    乌达可能不知道,但是胡炳军一清二楚,这位炁神,绝不是最近降临到云海市的那两位中任何一个。


    胡炳军的师父说过,每位炁神的气味和留下的痕迹都不相同,如果精研起来,每位炁神降临时,五灵旗的闪动摆动都不相同,就如神道请神。


    当年收人参时遇到的那位炁神,胡炳军回忆起来就会感到鼻子喉咙里有股辛辣的气味,而他师父见过另一位炁神的神通,说那位炁神是鲜咸如海风的气味。


    五灵旗是无法传来这些气味的,但乌达施法时,胡炳军嗅到了一丝恶臭。像腐烂了许久的鱼虾。


    不知道乌达能不能嗅到这些气味。


    胡炳军再次看向乌达,在他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热切和无奈。


    胡炳军和乌达,还有通灵人杜布,三人语言完全不通。


    金岳也担心三个巫师会联合起来反抗他,严格地控制着几个翻译,佣人们只要见到他们拿起手机,就会走过来监视,这让三个巫师没法交流。


    但是,巫师们会想办法的。


    新岛虽然是个很小的岛国,但繁荣发达,法制健全,并且,是不能拥槍的。只要到了那里,他们逃命的机会就大了许多。


    可金岳马上让他们陷入更深的绝望。


    他对管家说:“准备好飞机,我们飞去朗岛。”


    朗岛是新岛邻国西雅国的领土,和新岛隔着一条小海峡,金家数年前买下后建了豪华度假别墅。可以说,它现在是金家的私人岛屿。


    西雅国的官员腐败得举世闻名。只要有钱,能摆平一切。


    胡炳军和乌达内心狂吼:这还不如留在悉城呢!


    金家的私人飞机起飞前,金芃芃故意对胡炳军说:“胡大师,您可得加把劲,赶快让我看看您的本事了。不然——”她举起手腕,嘻嘻笑了。


    胡炳军恨得直咬牙。死丫头,等我拿到符纸,立刻让三多虫取你狗命!不不,那太便宜你了,我要让虫儿把你寿元一点点啃掉,让你看着自己从皮光肉滑的少女变成鸡皮老太,别说头发了,连牙齿都一颗一颗脱落,白嫩的小脸变成皱巴巴的一团,长满褐色的老年斑!这就完了么?没有。我会在你老死之前让虫子给你寿元,让你恢复少女样貌,哈哈,然后再来一次!


    第037章 图穷匕见


    金家的私人飞机降落在卡朗岛时, 纪云刚和王率吃完午饭。


    王率今天回学校了,他恢复得很好,脸上的淤青已经褪下, 嘴唇的疤痕也愈合了,午休时几个好事的同学围着他问这问那,曾经说纪云被金家“公关”了的那个讨厌女生又说:“看起来也没伤得有多重。”


    王率瞪着她, 气得说不出话。


    总有些人,他们并不是真的关心你是不是受了伤,只想挖出点细节, 跟别人聊天时就有独家谈资了。


    纪云拍王率,“走, 请你喝奶茶。”


    还指望狗嘴里吐出象牙么?


    糖分让人心情愉快。


    纪云跟王率说了那天在医院姚文讲的那些话, “她们把他当男神,我看他像瘟神。唉,好像也不能这么说, 毕竟他还帮过我。我现在只想躲他躲远远的, 再也不想在哪儿偶遇他了。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放个什么东西在他手机上, 最好是能让我看到他的实时位置,这能做到么?”


    王率咬着奶茶吸管, “倒是不难!”


    纪云小声欢呼,王率忙做个“先别激动”的手势,“我先说说我是怎么黑进金芃芃姚文她们手机的。我进了她们微信群之后, 先发了几次伪装成红包的好东西,只要她们一点, 木马就能进城了。姚文秦瑶张晴她们都是那时上当的,但是金芃芃从来不点红包, 我想了几天,做了个搞笑小视频,她才点击了。”


    “至于韩峥嘛,他一直是高冷男神那一挂的,他虽然在我们班级的微信群,不过从来不说话,发红包这招肯定对他也没用。”


    王率抓抓脸,看着纪云,“你——你觉得你能想办法直接加他微信么?然后你拉个群,把我也加进去——不不,这太刻意太明显了,这样吧,我把‘工具包’发给你,你加上他微信以后找个机会骗他点击,然后嘛,木马计再次上演。”


    小元在一旁听得神往,催促纪云,“再问问他,想学这门手艺,要看哪些书,从哪里入门?”


    王率认认真真给了纪云一大堆书单,“好多书我现在不用了,放假前我给你带学校,你暑假抽空看吧。”


    纪云说:“我直接到你家拿行吗?我……我最近可能要搬家了。”她跟王率说的是为了专心复习高考,准备搬去外婆的旧房子住,还没收拾呢。


    王率替她高兴,“你早该搬出来了!每天热得睡不着怎么高考?为什么不早点搬呢?”他说完这句,后悔地捂住了嘴。


    纪云只笑笑。为什么不早点搬?因为如果早一点,外婆给她留下这套老破小很可能就和那十万元一样永远到不了她手里了。


    回学校路上,纪云点开班级群,找到韩峥。他头像是一座远山的水墨画。


    发送申请时她犹豫一会儿,写“那天忘了谢谢你”。


    没想到很快韩峥通过了,他发给她的第一条消息,是“生日快乐”。


    纪云感觉怪怪的,他怎么知道她今天生日?王率都不知道。


    她没纠结这事,赶紧通知王率,第一步已经成了,赶紧把木马打包送来。


    上课之前她又偷偷看看藏在包里的地铁盘,昨天到了云海大学的紫色小点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怎么移动;更奇怪的是昨天到了徽汉路又折返的小紫点,它昨晚最后停在宝石花苑,今天早上八点移动到滨南路地铁站附近,然后静止了一上午,午休时移动了一站路左右,现在又返回滨南路了。


    这个规律,和她有点像啊……


    纪云打开手机搜索,滨南路附近果然有一所学校,云海A中。


    靠。


    难道这个追杀者和小元一样附体到高中生身上了?


    小元说这很正常,人为万物灵长,孕育时赋有天地一点灵气,随着年纪长大,灵气渐渐消散。但年纪太小的凡人御使起来有诸多不便,尤其在这个规矩多多的世界,很多地方小孩根本去不了,过了二十五六的凡人大多灵气散尽,有的甚至开始秃头了,魂体无法契合,躯体不堪御使,即使强行附体,言行举止必然会颠倒错乱,所以嘛,十五六到二十出头的凡人是最佳的附体对象。


    纪云暗暗吐槽,这设定怎么跟某个强迫青少年驾驶人形机器人拯救全人类的动画片类似?


    不过,小元说的“契合”,大约是脑电波的波段能够适配。青少年的脑电波和激素水平和成年人分别很大,这是有科学证明的。


    第二个小紫点回到滨南路后一直呆着没动,直到下午放学时才再次移动。


    这一次,它停在了奥体中心附近。


    这时纪云也在地铁上,和全市数万中学生一起在城市中穿梭,回家、去课后班、兴趣班。但她要去的,是曾律师的律所。


    王率已经到家了,他发给纪云一个伪装成视频链接的“木马”。


    万事俱备了,纪云反倒发愁,该怎么骗韩峥点开呢?首先要策划一段顺理成章的对话,然后才好把链接不显山不露水地放进去。


    她跟小元商量了一会儿,说起上次追踪造虫人韩峥醒后那段一起坐地铁的尴尬时间,灵感来了。上次不是讨论了一道矩阵的题么?找一个类似的视频,先发给韩峥,等他回应了,再发木马,确认他点击过了,再告诉他发错了,水到渠成删除消息!


    小元觉得,这么麻烦干什么?直接发加了料的视频给他,然后问他“你觉得这道题这么解对么”就行了!


    纪云正要咨询王率,突然收到一条她老爸发来的微信。


    点开一看,他让她今天不要在学校自习了早点回家吃晚饭。


    这可有点稀罕。聊天记录显示,他上一次给纪云发微信是一年前。


    出了姚文她们的事后学校决定放学后立刻把学生都赶回家,早就不能在图书馆自习了,纪云她爸显然没看家长群里的通知。


    小元暗中叹气,看来,今天注定不会是个平静的日子。


    到了律所,曾律师已经准备好了正式的遗嘱,只要纪云签好文件就生效。


    纪云签了字,微微感到悲哀,今天是她十八岁生日,她却来立遗嘱。


    曾律师说:“哦对了,我给你准备了小礼物。”


    是一个小蛋糕,白色奶油上堆着草莓。


    纪云微笑,“谢谢!”


    曾律师递给她一串钥匙,“这个,是你外婆给你的生日礼物。”房产过户手续办完还要一段时间,但是按照外婆遗嘱,她从今天开始拥有居住权。


    曾律师把纪云送到律所门口,忍不住叮嘱:“遗嘱的事有必要才告诉他们。有什么事就联系我。”如果纪丰明知道女儿立了遗嘱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打纪云啊?


    想要保护自己的财产无可厚非,最好的是小女孩上大学后渐渐疏远家人,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会决定立遗嘱?真是越想越令人不安。


    纪云回到家时七点半了,一进门,看到饭厅餐桌上摆了一桌饭菜,竟然还没动。


    她爸已经坐在桌边,有点不耐烦,“学校怎么晚才放学?不是说都减负了么?”


    奶奶笑着接她书包,“云云累了吧?”


    继母曹萍抱着小弟弟笑,“都等着你呢,快洗手吃饭吧!”


    这待遇可是好久都没了。


    小元想,宴无好宴,这架势不对。


    纪云总是强调他们这是法治社会到处都有监控,有坏心也不敢做坏事,嘿,这家里可没有监控。


    她小声跟小绒鸡嘀咕,“没事,你只管吃!就算下毒了也不怕。”别说纪云经脉中储有灵炁,还有一只窨鼬呢,恐怕□□都能当糖豆吃。


    纪云苦笑,“吃不下。”一桌菜,几乎没有一样是她喜欢吃的。她一向讨厌茼蒿的气味,曹萍却偏偏给她夹了一筷子。


    纪云急忙端起碗,“谢谢曹阿姨,我不喜欢吃茼蒿。”


    曹萍尴只得尬地把茼蒿夹给丈夫,纪丰明瞪纪云,“没礼貌!小孩子这么挑食怎么行?吃了!”他说着夹了些茼蒿丢进纪云碗里。


    小元想揍人了。什么玩意!这还不如让纪云自己坐厨房吃剩饭呢。


    纪云低着头不吭气只扒米饭,坐在她旁边的奶奶本来在给小弟弟喂饭,赶紧打圆场,“今天云云生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接下来,曹萍倒是想活跃气氛,跟纪云说话,一会儿问她学习忙不忙啊,一会儿问她跟同学老师相处得怎么样,不管她问什么,纪云就只回答“嗯嗯”“还好吧”。


    纪云吃完碗里的米饭站起来,“我吃饱了,今天作业很多,我得赶快写。”


    纪丰明放下筷子,“坐下。”


    纪云只得又放下碗,心想,行吧,今天看来是要图穷匕见了。我就坐这看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等几个人都吃完了,曹萍去厨房端了个蛋糕回来,“云云今天生日,吃了蛋糕再去做作业吧。”


    小弟弟一看蛋糕,伸手要抓,“蛋糕!”


    奶奶哄他,“让姐姐给你切一块最大的。”


    这个蛋糕比曾律师送给纪云的要大不少,裱着粉红色的奶油花,散发着人造香精的甜味。


    纪云果真切了一块很大的给弟弟,曹萍急忙接过来,用勺子把奶油都刮下来,“小宝宝不能吃太多奶油,会牙疼。”


    小弟弟大哭起来,纪云冷眼看着,又给三个大人每人都切了一大块。


    小元幸灾乐祸笑:“嘻嘻,大人吃了可不会牙疼,快吃吧!”


    奶奶尝了一口,“我老了,不能吃甜的,云云,奶奶的留给你吃。”


    纪丰明倒是吃了一大口,咀嚼一会儿皱起眉,“这奶油怎么不会化啊?”


    曹萍干笑,“天气热,我买回来一直放冰箱里冻着,可能冻得有点硬了。”


    纪云心里冷笑,这是用植物奶油做的,用滚水烫都不会化。她一边想植物奶油的化学成分,一边静静看这帮人表演。


    这顿饭总算吃完了,纪丰明把纪云叫到客厅,他坐下喝了口浓茶,说:“云云,你成年了,以后就是大人了。你外婆把她那套房子留给你了,我想着……”


    小元:戏肉终于来了!激动。


    纪云截断他的话,“我知道。曾律师跟我说了。”


    纪丰明愣了一下,“跟你说了?”他扭头问奶奶,“曾律师什么时候来过?”


    “她来学校跟我说的。文件我已经签好了。”纪云补充。


    纪丰明看着女儿,突然勃然大怒,“这个曾律师是怎么回事?怎么能跑到你学校去你?你们老师也是,怎么不跟我们说!还有你,这么大的事,我没问,你就一直不吭声?”


    纪云笑了,“我成年了,以后是大人了,就签个文件,这算什么大事。”


    小元狂笑,回得好!


    曹萍早急得不得了,插话道:“云云,你就算成年了,也还是个学生,你了解社会么?坏人那么多,你随便签文件,不怕上当么?我跟你爸爸……”


    纪云看了她一眼,笑道:“坏人确实很多。”


    曹萍跟她一对视,不知为什么心里毛毛的,张了张嘴,还没说完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纪丰明挥了下手,“好了,签就签了,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可不能这么大咧咧的的!我们商量过了,你外婆这个房子拿到钥匙后先租出去!唉,你外婆真是,直接交给我就好了嘛,还请什么律师,过户手续这么麻烦,她走了一年多了房子一直空着,一个月至少能收四五千块的租金呢,这就少了几万块钱。老太婆临死前糊涂啊,被这帮律师骗了……”


    纪云心里一直憋着的那股火腾一下冲上脑门,她站起来大声说:“外婆不糊涂!曾律师也没有骗人!她很守信用,是位好律师。房子我不打算出租,我马上要高三了,需要更好的学习环境。拿到钥匙我就会住进去。”


    “什么?”曹萍急得跳起来,“这怎么行?你是个小姑娘,怎么能自己出去住呢?别人要说闲话的呀!对不对老纪?”


    老纪显然还没消化掉女儿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愣愣地看了纪云一会儿,把茶杯重重摔在茶几上,跳起来指着她,“你才多大?你学会顶嘴了!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是为了让你气我的?”


    曹萍尖叫,“老纪你别跟孩子动手啊!”


    纪丰明被她一提醒,挥起巴掌要打纪云。


    小元看这对蠢男女的表演早就看烦了,纪云抬手抵挡,她趁机多宝了几圈灵气包在她手臂上。


    纪丰明抡圆了胳膊狠狠打向女儿,没想到一碰到她手臂就听见“咔”一声怪响,他的手腕就像撞上了一段钢铁,痛得要死了!


    他惨叫一声,跳着向后退了几步,再一看自己的手又发出一串惨叫,他的手掌向后扭着,手腕高高肿起——这分明是骨折了!


    第038章 生日愿望


    纪丰明疼得原地跳着脚转了几个圈, 边跳边叫,他都不敢看自己扭曲的手臂,这肯定是骨折了呀!这怎么会会骨折呢?他老了, 骨质疏松了?


    他顾不上教训纪云了,指挥老妈,“快快快, 快叫车,我得上医院!”


    曹萍呆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纪云, “你、你、你……这不可能,不可能!”


    纪云冷笑, “怎么不可能。我爸老了, 骨质疏松了,我又这么瘦,他打到我的骨头, 用错了劲, 不就脱臼了, 骨折了?”


    奶奶本来抱着孙子在饭厅偷听, 没看到纪丰明打纪云,一看儿子肿得跟猪蹄一样的手, 魂都快没了,连手机都拿不住了,“曹萍——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叫车啊!”


    几句话工夫, 纪丰明的手腕越来越肿,连手掌都变成紫色的了, 他疼得直流冷汗,还不忘骂纪云, “你这个孽子,畜生!我是你爸爸,我打你你还敢还手?好,好,你不得了啊!我要到学校让你退学!下学期学费我也不给你交了,你这么有本事,又有你外婆给你的房子,自己去弄钱上学去吧!”


    纪云还是冷笑,“还说这种话,你怎么不想想,你打我,你自己的手怎么骨折了?你就没想过我妈我外婆是有在天之灵的?告诉你们,是她们看不过去出手了!曾律师说外婆临终前给你十万块让你照顾我,这钱呢?你有花一分在我身上么?外婆——妈妈——你们是不是在这里?你们是不是看到我受苦要为我出头?你们说话呀!”


    纪丰明的冷汗更多了,他战战兢兢看了一眼天花板,觉得四周凉气森森。


    纪云一看,哈,原来她爸还会心虚呢,她更大声地问:“外婆,妈妈,你们觉得我爸尽到当父亲的责任了吗?把我赶到客厅住也算了,多加两百块开个窗户都不愿意,你们看到了么?我穿的内衣裤还是妈妈去世前给我买的,破洞了就补一补,你们看到了吗?”


    小元看纪丰明不爽很久了,当即伸出灵气搞了搞家里的照明电路,纪云问一句,家里所有电灯就跟着忽闪几下,吓得纪奶奶两手合十,求纪云妈妈饶了他们,保证以后一定会对纪云好。


    曹萍和纪丰明面面相觑,两人脸色发白。


    纪云心里突然有股快意,继续刺激纪丰明和曹萍,大声说:“你们也研究继承法了吧?那你们也该知道这房子是你和我妈的共同财产,我是有继承权的!我妈去世后没有析产,我现在成年了,我可以提出析产!”


    曹萍惊愕地喊:“什么?不可能!”


    纪云笑,“你知道什么是析产么?就是对房子估价,算出属于我妈的那一份有多少,其中有多少是属于我的遗产,我要求分割的话,你们要么拍卖房子,要么得折成现金给我!”


    曹萍用力摇头,指着纪云的手指都发颤了,“你——你不能这么做!这房子是你爸的!也是我和我儿子的!没你的份儿!”


    纪云笑得更开心了,“有没有我的份儿,不是你说的算,也不是我爸说的算,是法律说的算!哼,你不信的话就等着呀,等着看律师函和法院怎么说的呀。我会住在我外婆的房子里,我一点也不用担心我下学期的学费,析产之后,把这房子卖了,我拿到我应得的那一份,连大学的学费生活费都有了!用不着你们担心。哦,我还忘了说,我今天还立了遗嘱呢!如果我意外身亡,我名下所有的财产——就是这些遗产——全都捐给慈善机构,你们一毛钱都拿不到!哈哈。”


    曹萍早就气得咬牙切齿,听到遗嘱的话都要发疯了,她大叫一声扑向纪云,纪丰明忍着痛给她助阵:“打她!打死这个不孝的畜生!”


    纪云冷静地等曹萍冲过来,从口袋里抓个了什么往她脸上一扔——


    纪丰明和他老妈只看到纪云握着空拳往曹萍脸前一晃,但是,曹萍可不一样。


    她觉得脸上一阵刺痛,一团凉冰冰毛绒绒的东西扒在她脸上了。她震惊之余本能伸手就把这团东西抓在手里,定睛一看,正对上一对血红的小眼珠,一只白毛小老鼠呲着尖牙瞪着她,挥舞着螃蟹似的爪子。


    “啊啊啊啊——”曹萍大声惨呼,又怕又恶心,拼命想甩掉这只小老鼠,可小老鼠很灵活,挣脱她双手,沿着她手臂一溜跑到她脑袋上,在她伸手抓脑袋时又跳到她背上。


    纪丰明和老妈懵了。


    在他们眼中,曹萍发疯似的乱跳乱蹦,一边尖叫咒骂,一边以各种古怪方式抖动身体,又不停乱抓乱挠,像是有什么在她背上、头上游走。


    她抓自己抓得非常狠,指甲在胳膊和小腿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却像是不觉得痛,咬着牙狠狠说:“掐死你!掐死你!”


    小弟弟早被吓哭了好几回,看到她这疯魔的样子又大哭起来。


    纪丰明托着自己的猪蹄子手指挥老妈:“快拉住她呀!愣着干什么!”再不拉着,曹萍身上怕是没有几块完整皮肤了!他又对女儿暴喝:“你又干了什么?”


    纪云早就退到客厅一角,冷冷看着这一切,闻言笑了笑,“我不过是把她偷偷放我房间的东西还给她了。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好东西,从哪儿来的,你该问问她呀。”


    小元参透了造虫人的符力是如何转化的,造虫人再也不足为惧,她抓住第二只窨鼬发现它身上还有残留符力,显然是同一种法术做的,当下修改符文,告诉它谁把它带回家的就跟着谁,哈哈。还真没猜错,这玩意就是曹萍搞来的!


    再看曹萍,她跳了几下甩不掉窨鼬,躺在地上不停打滚,捶打地板,纪云第一次看到窨鼬时都已经会用灵炁弹了都没把它踢掉,曹萍怎么可能摆脱,只不过把自己弄得像疯子罢了。


    只可惜纪云那只窨鼬工作太勤奋,所到之处恶气都吸光了,新来的窨鼬吸不到恶气,不然等曹萍体内进了恶气,呵呵,恐怕还有更好玩的呢。


    这时,奶奶握着手机大喊,“我叫的车来了!快去医院吧!”她把还在大哭的小孙子推向纪云,“云云,你在家看着弟弟,我带你爸爸和曹阿姨去医院!”


    纪云并没接弟弟,看着她爸,“你放心把他跟我留在家么?”


    纪丰明犹豫。曹萍现在看起来伤得比他还重,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必须得看医生,可是……


    曹萍大叫着反对,“不——不行!她会害我儿子!”


    纪云对奶奶摊摊手,转身进了自己的小房间。


    她不再理会门外的吵闹,从床下拉出一个破旧的行李箱。


    这个小房间围起来后纪丰明一直没有再给女儿买衣柜,过了一阵子,纪云提了衣柜的事,曹萍说反正她衣服就几套校服几件毛衣,就先装在行李箱里吧,往床底一放还节省空间了呢,真买了衣柜怎么放得下。


    纪丰明就真的拿了个行李箱给纪云。也许,在他潜意识里,这个前妻留下的女儿早就该被打包送走了。


    不过,临走前要把遗产留下。


    纪云收拾东西的时候小元忍不住说,“把那些破洞的内|衣袜子都扔了吧!我知道家里现金藏在哪儿,咱们拿上钱买新的,舒服的!”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小元早把这个家透视过几次了!现金藏在纪丰明床头柜的抽屉里。


    她没想到这句话让纪云突然哭了。


    小元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也无法拥抱安慰纪云,只好用自己的魂体碰碰小绒鸡,“别哭。曾律师送你的蛋糕还没吃呢,咱们带到新家庆祝时吃!”


    纪云点点头,很快把自己的全副家当塞进箱子。


    她拉着箱子走出小区,回过头,想要再看一眼那个她住了十几年的家,可家里没人没灯,她仰着头找了好一会儿,居然找不到那个窗口是她家的。


    一辆出租车停在她身边,司机打开车门,“去哪儿啊?行李箱放后面吧!”


    外婆的旧居空了很久,即使关着窗还是到处一层灰尘,有股发潮的气味。可是纪云觉得这气味让她很安心,很安全。


    她给冰箱通上电,打开窗通风,从壁橱取出吸尘器打扫,外婆的柜子里有放进防尘袋里的旧床单被罩,还有一个没拆封的枕头。像是她知道有一天纪云会来,会用得到。


    纪云抱着枕头,眼里又有了泪。


    打扫完毕,纪云洗了个热水澡,小元催她,“快点吃蛋糕!”


    每次经过蛋糕店小元都会闻到诱人的香味,她早就想尝尝这轻浮细腻如云朵的奶油是什么滋味了,可是纪云没钱嘛,今天终于可以尝尝了!


    小蛋糕经过几次颠簸样子已经不太好看了,但是味道好极了!纪云用指尖蘸了一点奶油,小元大呼好吃,催促她坐下大快朵颐,又赶快制止,“等等!我昨天查了,你们这里过寿有个仪式,要点蜡烛,还要吹蜡烛许愿和唱生日快乐歌!”


    纪云笑了,“好!”自从母亲去世,她很久没过生日了。


    蛋糕盒子里有一包彩色蜡烛,纪云想点一根意思意思就行,小元执拗地要求点十八根!蛋糕插不下?没关系,橱柜里还有面粉呢,找个大碗装一碗面粉,小蜡烛像往香炉里插香一样插在面粉上。


    纪云说,“这可不行,也许会引起粉尘爆炸。”她小心地把蜡烛一圈一圈插在小蛋糕上,跟小元讲什么是粉尘爆炸。


    二战时有家面粉工厂并没有任何□□,炸弹也没击中他们,在十几米远的地方爆炸了,可是厂房却发生了更大的爆炸,屋顶都被炸上天了。后来人们才知道,粉尘颗粒在空气中漂浮,遇到火星时可能引起大爆炸。


    小元开心,“啊,我又学到新知识了!”


    蜡烛摆好了,纪云试着点蜡烛时出现怪事。已经点燃的蜡烛像遇到了风,火苗摇摇欲灭,很快缩小,然后无风自熄。


    纪云试了几次都是如此。


    “嗯?蜡烛过期了?新型整蛊蜡烛?”她倒是听说过怎么吹都吹不灭的生日蜡烛,可这怎么都烧不起来的是怎么回事呢?


    小元突然明白了,“你点燃之后向后退一点再看看。”


    纪云照做,这次蜡烛正常燃烧起来,可当她靠近,火苗立刻又晃动着黯淡下去。


    “哦,我也明白了!”因为她身上有灵气。


    这个世界的空气中弥漫恶气,在这样的世界里造出的蜡烛自然也会沾染恶气,当蜡烛点燃后,在充满恶气的空气中正常燃烧,但靠近有灵气的纪云,就像空气中的二氧化碳浓度突然高了,就会熄灭。


    纪云很惊讶,没想到火苗会对灵气这么敏感。


    志怪小说里常会有神怪出现时烛光无风自熄的描述,难道这世界曾经有不少异界大能来过?


    纪云快速点燃所有蜡烛,退了几步,小元忽然在她脑袋里唱起生日快乐歌,纪云很有点意外,她以为小元会指挥她用手机播放歌曲呢,她怔了怔,轻轻跟着哼唱,小元又催她,“好了,准备吹蜡烛,许个愿望吧!”


    纪云鼻子又酸了,她猛吹一口气,吹熄了所有蜡烛,双手合十,在黑暗中默默许愿:希望我和小元能够度过危险,希望我能和她一起过生日,过很多很多个生日。


    第039章 故人


    小元如愿以偿吃到了蛋糕。


    她意犹未尽, “草莓蛋糕是人间美味呀。再来一口吧?”


    纪云拍拍肚子,“不行。你和我一起品尝味道,可是热量和脂肪都长在我身上。”


    两人一起笑了, 小元一连提名了好几样吃过没吃过的食物,“以后咱们每天来一样!”


    纪云也笑,“小元, 修士不是应该清心寡欲么?怎么你好像挺贪吃的?”


    小元怔住。


    她又想起了那块玉蕊糕。


    很奇怪。这一次,她忽然想起了递给她糕那少年的脸。还有他的名字。她想起来了!


    纪云感到小元的银色光团一阵震颤,“怎么了?”


    小元隔了好几句话的工夫才回答, “无事。我突然想起,曾经有个朋友, 也为我庆贺过生辰。”那块玉蕊糕, 是他为她生辰去买的。


    ——修道之人怎么能重口腹之欲?


    ——每年这一天,破例一下,也不行么?我在家时, 每年生辰爹爹妈妈都会给我买玉蕊糕, 还会给我挂长命缕……


    他明明说了不行, 可是又偷跑下山去买了给她。


    啊……可他现在在哪里?


    他还活着么?


    他知道她身陷险境么?


    纪云感到小元先是欢喜, 又郁郁不乐,想安慰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就学着小元的样子,用自己的魂体绕着她的魂体转圈圈,再碰碰挤挤。


    小元忽然做了件很奇怪的事, 她控制纪云身体,收拢双臂, 紧紧抱住自己,再把头窝在颈窝里磨蹭一会儿。


    这个晚上即将归于平静时, 纪云的手机突然震动——韩峥点了她发的视频!他还给她发了个哈哈笑的表情。


    王率制作的木马非常高效,几分钟后,她手机里的家庭守护APP提醒:您有一位家庭成员在线。


    纪云和小元一起嗷嗷叫了几声,成功了!


    小元比看到地铁监视盘开始运作还兴奋,谁说这个世界是麻瓜的世界!这个世界也是有魔法的!科学的魔法!


    这时窗外突然闪了几闪,紧接着来了轰隆隆一串炸雷,震得玻璃窗轻轻晃动,没来得及细擦的灰从窗棂缝隙又落了一地。


    两人发现代表韩峥的小亮点以超常的速度快速移动,小亮点几秒钟就从屏幕消失,系统自动更新地图后它又已经跑到了地图边缘。


    纪云只好缩放地图,韩峥移动的速度依旧很快,她只能再次缩放地图,这下连街道名字都看不到了,只能看到几条主干道和高速公路。小亮点还在快速移动。


    小元问:“不对吧?APP出问题了?”按照地图上的比例尺估算速度,这不得时速一百公里以上?


    纪云再看看地图,如果APP没出错,韩峥是在市中心移动。云海市区堵车是出名的,就算外国领导人来了,道路清空,前后警车开道也不可能这么快。


    小元有种不妙的预感,“快把地铁盘拿出来!”


    地铁盘上,一个小紫点仍然停在云海大学附近,另一个小紫点,正沿着二号线向市中心移动。


    如果把手机地图和地铁线路图叠放,就能看到这两个亮点在快速接近。


    他们要见面?


    檀闻原本没打算今晚出动的。


    他在张宇铭体内蛰伏了一天,认真观察这个凡人世界。


    其实张宇铭的生活除了不那么自由,还挺有趣的。


    原来这里的学徒们只在学堂呆半天,放学后还去其他学堂,有些人是会住在学堂,但大多数还是回自己家住的。


    张宇铭放学后去学一种像大个琵琶的乐器,这东西也是弦乐,不过不是拨弦,要放在肩上用专门的琴弓来拉,叫提琴。


    他拉得乐声悠扬哀婉,檀闻和小珊瑚们都觉得好听,可夫子还诸多苛责。


    休息时檀闻干脆让张宇铭睡着,他抓住提琴上手拉了几下,原本能奏出天籁的提琴发出的声音把夫子气得脸都白了,两位同学捂嘴偷笑。


    檀闻赶紧把张宇铭的魂体扔回灵台,害得他一睁眼就莫名其妙挨了老师一顿骂。


    老师骂完了还不解气:“暂停十分钟!”


    张宇铭跑去上厕所,低头自言自语,“喂,你为什么让我出丑?”


    檀闻那帮小珊瑚乱叫:“啊!此子已经发现真君附体了!”


    “废话。整整一天不记得事情了,身上钱也不见了,又总干奇怪的事,能不被发现么?”


    檀闻犹豫,要不要跟他说话呢?若是坦言,张宇铭会是什么反应?他在其他凡人世界游玩过,不少被附体的凡人听见脑中多了一个声音后就癫狂,下场没有好的。嗯……还不清楚这里若有人疯魔了,或是中邪了,会有何等遭遇。


    小珊瑚们分成两派各自陈说利弊,“这凡人世界诸般行事都与我们不同,若能将此子纳入真君座下,岂不是有了引路人?可比整日兜搭凡女套话要好多了!”


    “倘若此子心智不坚,以为自己中了邪,癫狂错乱,到时如何是好?诸位别忘了,沈真君且不提,另有一位大能先我们来到此地,至今蛰伏不出。”


    “对啊!大敌当前,不要冒险的好。”


    “真君何曾兜搭凡女了?”


    “蠢货,你忘了前日在高塔上大叫‘交|媾’的事了?□□之前做的事就叫兜搭。”


    檀闻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那两个字,正要禁止珊瑚们再开口,就见张宇铭抖了抖手,“加油!还有一周就要比赛了。”


    檀闻:……


    众小珊瑚:原来他是在和自己的丁丁说话啊……


    “此子果然与众不同,难怪会被真君一眼选中。”


    “能被选为附体,一定和真君性子有些许相似之处吧?”


    “正是。这少年在被附体前也在兜搭女孩子!”


    “对对!子曰诗云。嘻嘻,可惜人家不理他!”


    “皮囊不错,换了真君的芯子再去试试,没准就能——”


    檀闻果断命令:“住口。”


    他再也不想听到那两个字了。


    张宇铭回去继续练琴,果然有了些许不同,琴音中似乎多了些热烈的情绪。


    檀闻在他紫府之内看了一会儿,恍然道:“原来如此。”当他掌握这具身体行动时,张宇铭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毫无记忆,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他一直以为自己那天出地铁站时被闪电击中,昏倒了,然后迷迷糊糊回到家,睡了一整天。


    他母亲与父亲和离已久,两人都比较溺爱他,他一向散漫,又有音乐天赋,学校老师也不严厉管他,所以没人逼着他追问消失的那一天到底去哪儿了,不是说睡了一整天么?怎么出现在地铁站的公厕里还跟妈妈要钱?被闪电击中都昏倒了还不去看医生心够大啊?睡一整天?那饭也没吃?钱怎么花完了?


    张宇铭,是一个被众人喜爱并容忍的怪胎。除了教琴的夫子。


    但教琴夫子其实对他许以重望,下课后已有其他学生在门边等候,她还絮絮又叮咛张宇铭半天,严厉道:“你要是再偷懒,不好好练,星海是肯定没指望的,听懂了吗!”


    张宇铭回到家还有大堆作业要做,他做了一会儿就开始玩手机,先看了会儿美女跳宅舞,再看小狗从水管上滑下来的视频,哈哈哈笑了一会儿,然后打开一个叫XX荣耀的游戏玩。


    檀闻现在知道了,张宇铭的妈妈是某个大钱庄的掌柜之类的人物,忙得很,有时还要凌晨几点开会,等她补觉醒来,儿子已经去上学了,母子一连几天都见不到面是常有的事,张宇铭学习全靠自觉。


    他和众小珊瑚们对张宇铭玩的游戏很感兴趣,不知不觉看了半个小时,正要看他再开一局,突然一枝珊瑚叫道:“有灵炁震动!”


    确实有灵炁震动。


    檀闻坐在二楼阳台,五心向天,无数条珊瑚枝条从他周围冒出,如海蛇如腕足一般蠕蠕而动,或直立起来伸向天空,或蜿蜒在地上匍匐,个个都张大了嘴巴瞪大眼珠。


    片刻之后珊瑚们回到他身边簇拥着他,他仿佛坐在莲花座上,只是浅粉色的“花瓣”上许多眼珠不停滑动,众多嘴巴纷纷开口——


    “这就是那位先我们而来的大能!”


    “真君,我们要等在这里么?”


    “此人显然已探明我们所在,正朝我们飞速前来。”


    “守在这里或是迎敌而上,有什么分别?”


    “当然有!守在这里是以逸待劳,还可以利用地势——”


    “今夜恐有大雨,此人极擅水系法术,怕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毫不遮掩行踪主动前来,我们并无任何优势。”


    “静。”檀闻一发话,众小珊瑚立刻闭口。


    从他刚才感应来看,此人未必就是敌人。或者说,此人并不一定要当他的敌人,主动表明自己所在,是向他示好而非示威。


    檀闻立刻决定,那就先见一见吧。


    他出门时,从门口的大花瓶里抽了把雨伞,几枝珊瑚立即从他背包快速钻进伞中。


    五站地铁后,檀闻感到风雨已至。从上车的乘客衣物或雨伞滴水的程度看,雨还不小。


    檀闻感到那位大能停在了奥体中心。


    嗯,看来这人在今晚之前已经探明他藏身之处和活动轨迹了。


    云海市奥体中心是一座体育场馆改成的购物中心,里面有很多补习班和兴趣班,场馆和跑道还能进行训练,是全市特长生最熟悉的地方。


    檀闻今天早些时候还来过,不过,黑夜大雨中,跑道和看台看起来和白天迥然不同。像一头张开大嘴的怪兽。看台上方的探照灯投下几条光柱,反而让这个地方看起来更可怕了,在光柱之外的黑影中不知藏着什么。


    檀闻从看台通道走向怪兽的肚子。


    因为大雨,所有室外训练提前结束,看台和训练场空空的。


    田径场中间站着一个穿黑衣的少年。


    周围几个巨大的探照灯,任何人站在场上都会有许多人影。


    这个少年也有许多影子,有浓有淡,有些影子之间还有重叠,他周身有一圈淡淡的光晕。


    仔细看,这光晕是绕在他周围的雨滴反射的光。他从头到脚没有一处被雨水打湿,雨滴向他落下时自动停在距离他身体一寸许之处。


    檀闻停在跑道边缘,举了举雨伞,“道友。”


    少年抬起头,“檀闻。是我。”


    第040章 化生鼎


    檀闻背后的众珊瑚们齐声大叫:“是他!”“果然是他!”“找到他了!”


    檀闻凝神道:“静。”


    他在雨中停滞一下, 才继续举着伞向前走。


    走到距离黑衣少年三丈处,他停下,“真的是你?”


    少年不语。


    檀闻的珊瑚们窃窃私语, “他也来夺化生鼎?”


    “他这一门不是只修今生不修转世的么?他要化生鼎做什么?”


    黑衣少年的声音听来十分干涩,“化生鼎已经碎了。”


    “什么?”檀闻和他的一众珊瑚大惊。


    “化生鼎,已经碎了。且再无补救可能。”黑衣少年向檀闻走了一步, “我找你来,就是想告诉你,别再徒劳了。若是你只想夺鼎, 那么此刻便可返回灵界,若是你想再领略这道衰世界种种景象, 倒是可以再盘桓一阵。不过, 道衰世界于我们一如梦幻泡影,泡影碎裂之时,你所带法宝、灵兽、神通, 还有你这分神化身, 都会随之破灭。若是不想元神因此受伤, 还是及早返回灵界好。”


    檀闻半晌无话。他仔细打量着少年, 别说他附在凡人躯体上,即便他此时做女身, 多年故友也不难认出,可是,他越看, 越觉得这位故友模样与往日非常不同。


    究竟是哪里不同呢?


    他凝神去看,只见黑衣少年眉宇间仿佛有一丝红线, 明灭不定,想要再细看, 黑衣少年一转身,“我话已说完,好自为之。”


    雨滴噼里啪啦落在檀闻的伞上,他看着黑衣少年的身影隐没在巨大光柱之外的黑暗中,忽然大喊:“是你——是你从程老怪手里偷走宝鼎的!对不对?”


    黑衣少年已经消失在雨中。


    檀闻扬起手,一滴雨珠落在指尖,在昏暗的光下仿佛一颗晶莹璀璨的宝石,折射出彩虹光芒,水珠里还能看到层层叠叠的影子,看台、跑道、探照灯、雨伞边缘,还有举伞的少年,这些倒影再经光线折射,一个变成数个,全都聚在这一滴雨珠中。


    他把手举到眼前,雨珠顺着手指滑到掌心,变成一点水渍,片刻之前所含的灯光与少年都不见了。


    “道君,我们怎么办?”


    “他说的是真的么?化生鼎已毁?”


    “以他身份地位,怎么可能说谎?”


    “他早就疯癫狂乱,不仅叛出师门,还杀了许多同门弟子,其中甚至还有他自己的亲传弟子,这种人说几句疯话算什么?”


    “蠢货,你瞧他刚才那样子像是疯了吗?”


    “是啊,他杀的那些人哪一个都不是泛泛之辈,他在两百年间将他们一一杀掉,哪怕藏在秘境中的也未能幸免,这绝不是疯癫之人能做到的。”


    “他就算疯了,也是个极聪明难缠的疯子。”


    众小珊瑚讨论一番,最终一致认为这人不像是疯子。


    既然他没疯,那么,他说的话也就不是疯话。


    那就很可怕了。


    “天哪,化生鼎要是真的被毁了,要有多少人受牵连?”


    “嘻嘻,别人不知道,程老怪大概要气死了!”


    “气死!”


    “哈哈没准这老妖怪真会死。”


    “有点想看他死呢!”


    “他活了多久了?早该死了!”


    “他死了倒无所谓,那些用过化生鼎转世的人可怎么办?也会跟着死么?啊啊啊,化生鼎毁的时候这些人就该死了吧?我们怎么不知道?”


    “即便不死,也死期将近。没人知道用化生鼎转生后能活多久。但一定不会超过千年,不然为何程老怪已转生了三次!”


    “无法再转世转生,即便是洞玄大能也有死期!”


    “呜呜呜,我好怕啊!我们也会死么?”


    “怕什么,我们真君又没用过化生鼎!至于其他人嘛……唉,我们应该很快就会知道谁用过了。”


    “真君没用过,他师父也没用过么?”


    “通宝会文武两派已成水火,会长选期将至,若是这时师尊因化生鼎受难,对会长宝座虎视眈眈那几人一定会先设法除掉我们真君!”


    “呜呜,我不想死!”


    檀闻坐在看台上,看着空无一人的田径场,第一次任由小珊瑚们叽叽喳喳不加阻拦。


    修士逆天而行,筑基后仙凡有别,元婴后可分神化身,元神本体在斯,数个分神可同在碧落黄泉,到了洞玄境界,能知天地万物玄妙,但,无论如何,修士始终不可能与天地同寿。


    一元十二会,一会三十运,一运十二世,一世三十年,故一元之数为十二万九千六百年,这就是天地的寿数。


    虽然天地也有时尽,可即便是洞玄修士,也无法看到天地终结。一朝身陨道消,同任何一只虫豸无异。


    所以有些修士研习出转世转生之法——在寿尽之前元神自行脱体转生于胎儿之上,重拾仙途。若转生后能够记得生前种种经历神通,那么,再次修炼时必然能够顺利很多,也许这一生,数百年后就能重回原本境界。


    但元神脱体转生并非易事,找到一个具有灵骨的胎儿已然不易,这样的胎儿禀天地灵气而生,多数在父精母血交融那一刻已经生出自己的胎灵,元神转生后,若不绞杀胎灵就会被其吞噬、同化,可转生之后,不管你生前如何通天彻地之能,这时也和普通胎灵无疑,只能凭一股执着孤勇作战。


    即是这样,那便有败有胜。若是败了,被同化了,转生之旅就此告终。


    即便能绞杀胎灵,将胎儿身体据为己有,元神转生后也有很大可能无法想起前生记忆,也许重登仙途后修为尚且不如从前,这样的转生不过多活数百年,碌碌无为。


    许多门派主脑都会在精英弟子中选出一两人修习转生之法。


    这样的好处太多了。


    一个门派若要长久繁荣,必须拥有几位实力超绝的修士。


    不然的话,如何跟其他门派斗?


    很多盛极一时的门派,包括八大宗门之首的紫虚、太清,都曾因几位洞玄修士同时陨落而岌岌可危。这样的大宗还如此,那些小宗门可想而知,一旦失去洞玄修士保护,就如一块扔进群狼中的鲜肉。


    但转生之法毕竟不是正途,即使有人修炼,门人也不会宣扬。


    八宗之中,唯有陵山弥渡毫不避讳修炼转生之法。但他们这帮人和僧尼差不多,修得本就是转世之法,求的也不是长生而是超脱轮回,对他们而言,做凡人,做飞禽走兽,做修士,哪怕是洞玄修士,都是修行。


    八宗中另一个不讳言转生之法的玉鼎宗,宗主程不忧每次转生成功,恢复洞玄修为后还会举办“翠浮玉宴”广邀宾朋庆贺,他成就洞玄后,每隔一千多年就会转生一次,已经转生三次了,每次转生后的盛会其实意在展示他洞玄修为更精深了,他第一次转生后还有人试探挑战,此后再没人有疑问了。


    他仰仗的,就是化生鼎。


    这宝鼎能让转生元神保住全部记忆,若有这样宝物相助,再安排好师门、道侣去那刚降生的胎儿家中接应,转生之法就由天险变为坦途。


    没人知道程不忧将化生鼎借给哪些大能用过,总不能所有转生过的大能都用过吧?


    但用过的人一定不少。


    数千年前八大宗门中并无玉鼎宗,它依附于明心宗之下,玉鼎宗宗主程不忧某次率弟子去朝拜途中失踪,大家以为这小门派大概是遇到了兽潮,或是什么其他劫难就此灭亡了,不料两百年后程不忧重出江湖,竟然一举杀了明心宗宗主和其首徒,之后他合纵连横,与几个门派结盟,攻打明心宗,不到百年就灭了明心宗取而代之,从此列位八宗。


    若无天大好处,这些掌门宗主怎么会助他灭明心宗?又怎么会屡屡与玉鼎宗结盟共事?


    现在,倘若这样宝物真的被毁了,灵界会怎样?用过化生鼎的人会怎样?


    檀闻一向认为,这世间不可能有包赚不赔的买卖。用化生鼎转生,也不可能全无弊端。不然的话,程不忧为何每隔千余年就再次转生?据《六合八荒录》记载,洞玄修士寿数可达一万三千年,而程不忧这洞玄,活得可太短了。


    所以,倘若化生鼎真的被毁了,灵界会怎样?用过化生鼎的人会怎样?


    城市另一端,纪云和小元看着地铁盘和手机,大惑不解。


    这两个人见面了,但很快韩峥又极速返回,小紫点孤零零留在奥体中心田径场上,好半天没动了。


    纪云看看窗外的大雨,“怎么有种雨夜分手后女主灵魂被抽离任凭冰冷的雨水浇透了心的既视感?”


    小元提出一个更大胆的猜测:“有没有可能,这时躺在田径场的只是一具凡人的躯壳,里面的灵体已经被韩峥弄死了?”


    因为凡人躯壳中还有残余灵气,所以小紫点暂时还没熄灭。


    纪云咽了口口水,“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一见面,一击致命。那……”那附在韩峥身上的东西,究竟有多厉害?她们能打败他么?


    他至今蛰伏不动,是想要做什么?在等什么?